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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穿越做貴妻之三】爬牆為妻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03 PM     標題: 艾佟 -【穿越做貴妻之三】爬牆為妻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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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人人都知寧國公府的千金喻詠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自從落水被救起後,就全部變得一竅不通,
事實真相只有她自己才明瞭──她是從21世紀穿越來的武術少女,
性格這麼大不同,害她老是擔心自己會露餡,
幸而武將出身的爺爺不介意她粗魯成性,還覺得後繼有人的教她武功,
更由著她女扮男裝逛大街,因而跟鄰居世子爺不打不相識的成了哥兒們,
而他也從愛逛花街柳巷,改成常翻牆來她院落串門子,
只是古代人對哥兒們的定義不同嗎?怎麼一聽她娘在替她物色對象,
他就緊張兮兮的幫她過濾分析,所有人選在他眼裡卻成了色胚、書呆子,
最後他還毛遂自薦上門提親,她則成了他的世子妃,
嫁進王府後她才知道他的侍妾居然塞滿後院!
她使了小手段重新整頓後院,才過上沒幾日的舒心日子,
府中竟傳出她蛇蠍心腸,逼得世子爺不得不上青樓另找溫柔鄉……

【出版日期】 2013/10/18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1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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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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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05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7 10:25 PM 編輯

第一章

  看著銅鏡中的容顏,喻詠歆忍不住讚嘆,美啊,怎會有人貼上鬍子還貌美如花?這等容貌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紀,當個名模就賺翻了……五年了,偶爾還是無法適應自個兒是這張容貌的主人。

  「小姐昨日才熱熱鬧鬧辦了及笄之禮,今日就女扮男裝溜出去,不好吧。」平兒是喻詠歆的大丫鬟,平日沉穩內斂,可是此時面色蒼白。

  「是啊,小姐能不能別再給奴婢們添麻煩了?」樂兒也是喻詠歆的大丫鬟,人如其名,活潑好動,可是這會兒都蔫了。

  斜眼一睨,模樣嬌媚可人,可是從她嘴裡吐出來的話,真教人恨不得她是啞巴,毫無氣質可言。「囉唆,又沒叫你們兩個跟著女扮男裝。」

  樂兒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小姐沒叫奴婢們跟著女扮男裝,還不是因為對奴婢們沒信心,擔心我們露餡了,讓人認出你是寧國公府的小姐。其實奴婢們不跟著小姐,相熟的人還是能瞧出來小姐是女兒身,小姐的鬍子貼得太不自然了。」

  「不自然嗎?」喻詠歆趕緊將目光移回銅鏡,還好啊,不過畢竟是假的,視覺上難免會產生不協調的感覺。

  「還有,小姐的聲音嬌滴滴的,只要耳朵不聾,都聽得出來小姐是個姑娘家。而且誰家不知、誰家不曉,整個京城會玩這種女扮男裝遊戲的人也只有寧國公府的小姐。」樂兒再接再厲,還不忘再一次強調她的身分。

  喻詠歆雖是庶女,卻是寧國公府唯一的小姐,因此頗為受寵,尤其十歲那一年意外落水救起之後,一改嬌柔軟弱,變成了武痴,成天在拳腳工夫上面琢磨,真正有了寧國公府主子的模樣,更是贏得眾人的寵愛,就連嚴厲出名的老寧國公都對她另眼相待。

  其實會有這樣的轉變,只有喻詠歆心知肚明,當時意外落水被救起的她,已不是原來的寧國公府小姐了,這個身體裡面住了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二十歲女子——葉薇姍。葉薇姍家裡是開武道館的,從小就有武術天分,那年一陣天搖地動之後,她被掩埋在瓦礫堆底下,苦苦等待救援的過程中,終於禁不住痛苦的閉上眼睛,怎知雙眸再一次接觸光明,她竟變成剛剛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十歲姑娘,置身在一個一無所知的時代——大秦國,還是布置典雅大氣的寧國公府。

  第一眼見到唯有古裝劇才會出現的畫面,她有如被雷劈到,滿腦子都是開玩笑對不對?作夢嗎?演戲嗎?多眨幾下眼睛會不會回到現實?然而這些圍在床邊開心的謝天謝地的人,終於讓她不得不接受現實——她穿越了。

  漸漸冷靜下來,從眾人拋出來的話語中,再以腦子混亂為由,她詢問到自個兒穿越到哪兒了。

  總之,她很慶幸此大秦非彼大秦,沒有與築長城的秦始皇扯上關係,安全多了。根據她事後查到的史料,推斷此時有點像南北朝,至於地理位置,因為地名陌生,她也搞不清楚,反正大秦的北西南都有敵對的國家。還有,喻詠歆的祖父老寧國公是立有大功的將軍,兒孫雖承其爵位,但其實也是護國將軍,個個能殺能打,威風極了。

  既來之,則安之,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比抗議發牢騷更有意義。

  她於是以喻詠歆的身分活下去。

  「你這個丫鬟被我慣壞了,口無遮攔!」喻詠歆舉起右手往樂兒的額頭敲下去。

  「這是實情,說起寧國公府的小姐,人家記住的不是美貌,而是喜歡女扮男裝當大俠。」小姐的容貌在京城不排第一,也是第二,可是卻成天舞刀耍劍,英姿颯爽,迷倒的不是王公貴人,而是千金小姐。

  「是啊,這是實情,可是母親不愛聽,更容不得一個丫鬟對主子指手畫腳。」在大秦上哪兒找到她這樣的好主子,沒辦法,受過現代教育,沒有尊卑觀念,只有人權主義,又是個大剌剌的人,無法用規矩約束奴婢,不將她們慣壞還真是難啊。

  「我只是在小姐面前說,可不敢到處亂說。」

  「隔牆有耳。」

  「芳馨院的丫鬟都是小姐一手調教出來的,不敢到外面丟小姐的臉。」

  此話何解?是她在外面丟自己的臉,與丫鬟們無關?好吧,在喜歡標新立異的時代生活過,她承認自己對「形象」的觀念略微淡薄,丟臉還不自知,以後改進。

  「好啦,別囉唆了,去瞧瞧,舞兒究竟好了沒?」扮男兒身時,她不帶平兒和樂兒出門,因為她們兩人是弱女子,遇到拳腳齊發的情況,她還要分心保護太累了,還不如帶個能當幫手的丫鬟。

  噘著嘴,樂兒慢吞吞的轉身走出去。

  「夫人說了,小姐絕不可以再穿男裝四處亂跑了。」平兒再勸。

  「我們會從後門偷偷溜出去,而你,只要管好芳馨院內所有丫鬟婆子的嘴巴,一兩個時辰之後,我們就回來了,母親不會知曉。」

  「小姐可能過些時日就要議親嫁人了,還是多待在府裡繡花吧。」

  繡花?難道待在府裡繡花就更容易嫁人嗎?喻詠歆搖頭嘆氣兼翻白眼。「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紀,怎麼說話和想法像個老太婆似的?」

  平兒很苦惱。「小姐又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聽不懂就算了,什麼都要聽得懂,那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真正讓人覺得很累的是小姐。」這是平兒的由衷之言,小姐落水被救起之後,完全變了一個人,喜歡作怪、喜歡玩耍……因為小姐落水之時撞了頭,許多事迷迷糊糊忘光了,可是有些事又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這句話是小姐說的,她雖聽了進去卻不懂。總之小姐花樣百出讓人應付不來,

  喻詠歆斜眼一瞪。「你們這些丫鬟真的被我慣壞了,連主子都敢編排!」

  平兒真是委屈極了,芳馨院有哪個丫鬟婆子不怕小姐呢?不是因為小姐會苛待奴婢,而是小姐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完全教人摸不透,每回的吩咐都教人疲於奔命。

  「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不敢。」

  「沒關係,你想當姨娘,我也一定會成全你。」她可是擁有現代自由的靈魂,很懂得尊重人。

  「不敢不敢。」平兒真是嚇壞了,小姐怎麼老愛說一些教人膽顫心驚的話?

  瞧她臉色都發白了,喻詠歆也不再逗她。這個時代尊卑貴賤階級分明,不少奴婢想藉著爬上主子的床,成為侍妾,以圖翻身,可是錦衣玉食之下,又有幾個人可以安穩度日?平兒很聰明,無論當奴婢或侍妾,重要的是主子。

  「舞兒怎麼還不來呢?」說著,喻詠歆就見到舞兒像個老頭兒般緩緩走進來。

  舞兒是三等丫鬟,是喻詠歆自個兒買回來的,原本就是想訓練一個幫手,而舞兒也確實擁有練武的資質,幾年下來,身手並不輸給府裡一般的侍衛。

  「你怎麼了?困在茅坑出不來嗎?」喻詠歆戲謔的挑眉。

  舞兒好委屈的嘟著嘴,樂兒姊姊嘮叨的本領真是太可怕了,小姐為何不讓平兒姊姊來喚她?平兒姊姊溫柔多了,就算訓話也是軟綿綿的。

  見到舞兒的表情,喻詠歆就知道怎麼一回事,樂兒不懂得隱藏情緒,喜怒哀樂表達直率,就某一方面來說,與她相似,不過她畢竟是穿越人士,見識多,懂得變通這一種生活技能。

  「挨罵不會讓你少一塊肉,別擱在心上,待會我請你吃悅滿樓的雪花糕。」喻詠歆不想再廢話的直接拉著舞兒走人,她可是很有時間觀念的,約了人遲到就不好了。

  悅滿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聽聞背後靠山很硬,是幾位親王世子爺出資開設。這裡也是京城權貴最愛的酒樓,不只因為有美酒佳餚,更因為這裡的店小二都經過嚴格訓練,嘴巴比蚌殼還緊,想從這兒打聽消息,門兒都沒有。

  悅滿樓有三層樓,二三樓臨窗全是雅間,而面對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春上湖,湖邊植滿了垂柳,在春風中搖曳生姿,別有一番風情。

  喻詠歆坐在三樓東三房,像個憑欄賞花的閨閣千金倚著窗邊,看著柳樹下賣身葬父的姑娘,回想三年前她與和親王世子韓文仲的相遇——

  「走走走,別在這兒擾亂我們做生意。」衣衫襤褸的姑娘正對店門口「擺攤」已經殺風景了,還賣身葬父,悅滿樓的店小二凶巴巴的出來趕人。

  「小二哥,求你可憐可憐奴家,奴家的爹還在家裡等著銀子安葬。」說著,姑娘的眼淚嘩啦嘩啦滾下來。

  瞧這場景,就是有錢人欺負窮人的模樣,真是教人不爽,寧國公府最有俠義情操的〝公子〞喻詠歆,無法坐視不管,女扮男裝的她將剛剛準備踏進悅滿樓的腳步縮回來,轉個方向來到店小二的身邊。

  「人家姑娘已經淪落到賣身葬父了,多可憐啊,你沒銀子當大爺,在旁邊看著就好,還跑出來趕人,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再說,人家姑娘也不是進你悅滿樓賣身葬父,這兒是大秦的土地,大秦的律法有規定這兒不能賣身葬父嗎?你管好店裡的生意就好了,管到人家頭上來,你是吃飽太閑了嗎?」

  沒見過生得像個美人兒似的卻氣勢驚人的公子,店小二頓時啞口無言。

  這時,韓文仲從悅滿樓走出來,來到賣身葬父的姑娘前面,丟下一錠銀子,一副施捨的口吻,「拿了銀子就走人,別在這裡礙著人家做生意。」

  賣身葬父的姑娘一雙眼睛瞬間春情蕩漾,媚得教人都起雞疲疙瘩了。「奴家謝謝公子,奴家從今以後就跟著公子了。」

  「要跟,你去跟那個多管閑事的小子,若非他,我根本不會掏銀子給一個想爬上爺床的女子。」

  雖然從那位姑娘的轉變已經看出詭異了,可是聽到韓文仲說得如此直白,喻詠歆一股火氣就沖上來了。「你才是多管閑事的小子,不想帶她回家,幹麼給她銀子?她又不是乞丐!」

  「我幫你付銀子,讓你多個暖床的丫鬟,還不滿意嗎?」

  「你看起來才欲求不滿,需要暖床的丫鬟!」

  「你說什麼?」

  「我說你比我更需要暖床的丫鬟,怎麼樣?你想打我嗎?」

  「公子,好多人在看了。」舞兒後知後覺的趕緊靠過來,用力扯住她的衣袖。

  「公子,這是在悅滿樓前面。」韓夜也靠過來提醒主子,這會兒悅滿樓的權貴只怕正張大眼楮看著這出鬧劇。

  王爺可以由著世子爺放蕩不羈,卻不喜世子爺落個欺負弱小之名,對面這位凶巴巴的小公子模樣看起來太嬌弱了,對世子爺的名聲不利。

  你瞪我、我瞪你,兩人互不相讓,真讓人擔心會打起來。

  「那位姑娘跑了。」人群中有人迸出這麼一句話,瞬間化解劍拔弩張的情勢。

  喻詠歆轉頭瞪著空空如也的「攤位」,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挫敗,穿來這個時代第一次行俠仗義,卻遇到詐騙集團,這像話嗎?現代老是有詐騙集團,她早就該學乖了,怎麼還會受騙上當?難道在不同的時代,腦子就變了嗎?

  「無知!」韓文仲哈哈大笑的轉身走回悅滿樓。

  好吧,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對這個時代的認識不甚多,不清楚這裡的詐騙手法,僅此一次,絕對不會被騙第二次了。

  可是,她與韓文仲的梁子就此結下,怎麼瞧都不順眼,所以第二次在相同的地方見他調戲一個賣花的小姑娘,她就立刻大喊一聲「你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揮出拳頭撲過去行俠仗義。

  兩人大打出手,難分高下,打得真的很爽。

  「不要打了,仲兒哥哥……」小姑娘宛若天籟般的聲音多麼好聽,可是卻有如一盆冷水朝她臉上潑過來。

  這一次她沒有遇到詐騙集團,可是誤會大了,人家竟然是相熟的,這個臉實在丟得太大了,怎麼辦?

  「舞兒,我們走了。」她趕緊當縮頭烏龜溜之大吉。

  這次之後,她好一陣子不敢再上悅滿樓,可是那兒的點心真是好吃,終究忍不住又去了,沒想到在同一個地方他們第三次相遇。

  「臭小子,你接招!」他大喊了一聲就直接殺過來,她只能被迫迎戰。

  她畢竟比他年幼,打著打著,就從不分高下變成屈居下風,眼看就要被打扁……

  「小姐——!」舞兒心急之下一喊,他的殺氣止住了、拳頭收住了。

  從此,她在他眼中就從「不順眼」變成「很有趣」,是啊,沒有一個姑娘的拳頭可以這麼硬。然後,他們就此搭起友誼的橋梁,偶爾切磋打上一架,偶爾出城賽馬,偶爾一起上酒樓吃吃喝喝,閑聊之間還意外發現他們竟是鄰居,一個寧國公府,一個和親王府……

  思緒從過去的點點滴滴收回來,喻詠歆嬌媚的伸了一個懶腰,眼角正好瞥見立在雅間門口的韓文仲,笑著回頭道︰「你來了啊。」

  韓文仲慌亂的從剛剛見到的〝仕女〞回過神來,大步而入,後面跟著貼身護衛韓夜,不過,他靜悄悄的立在門邊,同時將雅間的門關上,而原本站在喻詠歆身側的舞兒也很有默契的退到門邊。

  來到喻詠歆身邊,目光正好落在柳樹下賣身葬父的姑娘,韓文仲打趣道︰「這次怎麼不管閑事了?」

  「今日沒心情管閑事。」喻詠歆再度懶洋洋的倚著窗台,其實,她不認為每個賣身葬父的姑娘都心思不正,想爬上爺的床,真有人是不得不為,不過,這終究是自個兒的選擇,將來如何,都怨不得人。

  「怎麼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樣子,可是,竟有著說不出的風情萬種,教他這個見識過各式各樣女子的人都情不自禁失神了。

  喻詠歆完全感覺不到韓文仲內心的波濤洶涌,突然坐直身子,孩子氣的噘起了嘴巴。「若是可以不用長大,那該有多好。」

  韓文仲右手手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哪有人不想長大?」

  「我就不想長大。」

  「不長大有什麼好?」

  「不長大的好處可多著,不長大就可以拿壓歲錢,不長大哭得淅瀝嘩啦也不會被人家笑話,不長大……言而總之,不長大就可以不做那些不想做的事。」她是不是囉唆太多了?瞧他眉頭都打結了。

  「什麼不想做的事?」

  「嫁人啊。」

  他很慶幸自個兒沒坐在椅子上,要不,屁股已經貼在地板上,這太驚悚了,他都還沒娶妻,她怎麼就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不是剛剛及笄嗎?」

  「就是因為及笄了,母親才開始幫我相看親事,煩死人了。」大秦姑娘及笄之後開始相看親事,二十歲之前一定要嫁人,要不,就成了老姑娘,不是嫁人為妾,就只能當繼室,不然,就是嫁給沒錢娶老婆的窮小子。總之在這個時代,她沒有權利當個單身貴族。

  韓文仲愣住了,他都忘了,姑娘及笄之後就會相看對象,然後議親嫁人。

  「嫁人了就沒了自由,想上哪兒都不方便。」其實當姑娘也不是多自由、多方便,可是生在都是武官的寧國公府,規矩不多。

  他知道這是常理,但是這種感覺真是不舒服。「相看了哪些對象?」

  「不知道。」

  「不知道?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以不知道?」韓文仲不自覺激動了。

  「我快煩死了,只想找你吐苦水,哪有心思管相了哪些對象?」

  「此事如此重要,怎能不弄清楚?你趕緊回府裡問個明白。」

  「這會兒就回去了嗎?可是我還沒喝茶。」她可是很有禮貌,想等他來了,點上一壺熱茶,叫上幾道點心,然後再慢慢說給他聽……怎麼本末倒置了呢?

  「以後我天天請你喝茶,你先回寧國公府問明白。」

  「何必如此著急?至少先喝杯茶,吃上幾個點心。」她來到這兒最能夠適應的就是吃食了,或許習武之人胃口原本就比常人好,她無條件接受這兒的食物,甚至迷上各家酒樓的點心。

  「晚一點我派人送過去給你。」

  「寧國公府又不是沒茶喝、沒點心可以吃,幹麼還要你派人送來?」

  「我派人送過去的點心是悅滿樓的點心。」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索性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別再磨蹭了,趕緊回去弄清楚,難道你不怕嫁個紈褲子弟嗎?」

  喻詠歆睨了他一眼,這是指他自己嗎?

  她那是什麼眼神?他很風流倜儻的揚起下巴。「我是風流瀟灑。」

  唇角一抽,她涼颼颼的道︰「是嗎?」和親王府的世子在京城百姓的眼中根本是紈褲子弟的代表,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為他哭碎心了。

  這個丫頭真有急死人不償命的本領,他再也管不住嗓門了,索性命令,「立刻回去寧國公府,先弄清楚相了哪些對象,我隨後就送點心過去給你。」

  好吧,她還是先回去弄個明白,在這個時代,嫁錯夫君不是她想離婚就離婚,想甩掉夫君,還得讓夫君休了她,這合理嗎?為了避免此種不合理之事發生,也只能防患未然了。

  雖是鄰居,寧國公府的規矩也不多,可是終究男女有別,韓文仲不能直接闖進門見喻詠歆,除了請他的大丫鬟將悅滿樓的點心送到芳馨院,也只能靜待喻詠歆派丫鬟過來傳遞消息。

  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了,沒有消息傳遞出來,他索性派人過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喻詠歆病了?

  這是怎麼回事?幾個時辰之前還好端端的人怎麼突然病了?她總是說自個兒很健壯,怎可能說病了就病了呢?

  他心急如焚,可是又不能殺進寧國公府,此時不禁覺得可笑,他們是鄰居,怎麼見個面如此困難?往常他們總是事先約好了下次見面之日,若突然想見上一面,總要派大丫鬟假借送鮮果之名傳達,她亦如此。

  他記得她的芳馨院位於寧國公府的西北角,據她所言,因為是早產的關系,她娘為了生下她賠上性命,因此她的身子一直很嬌弱,寧國公便讓她搬進僻靜的芳馨院。而與芳馨院一牆之隔的,正是和親王府東北角的崇文居。

  崇文居一如芳馨院,不但偏僻,而且幽靜,這兒過去是父親議事的地方,如今父親完全退出朝堂,這兒便空了下來。若他搬進這兒,翻過一面牆,不就可以見到她了嗎?

  隔天一早,他說搬就搬,不過是換地方睡覺,其他的就交給丫鬟婆子。

  坐在花園的涼亭,泡上一壺茶,韓文仲可不是在欣賞即將入住的崇文居,而是等待天黑了,然後翻牆見人,不過還沒喝上一盞茶,和親王妃就來了。

  「你怎麼突然搬來崇文居?」雖然早知兒子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表面上放蕩不羈,卻從來看不透他的心思,崇思居足足大崇文居三倍,沒道理捨原來的崇思居不住屈就狹窄偏僻的崇文居。

  「這兒安靜啊。」

  和親王府的世子爺喜歡安靜?這事說出去,誰都會大笑三聲。「你啊,成日在外頭野,你住的院落無論在何處都很安靜。」

  「我在吏部行走,哪有成日在外頭野?」

  「那種閑差就是數日不去,也不會有人尋你。」提起那份不太像樣的閑差,和親王妃就悶悶不樂,每次叫王爺向皇上討個更好的差事給仲兒,王爺就嫌她婦道人家不懂規矩。

  「閑差也是差事,數日不進吏部,吏部那些人還是會關心問候。」

  「是啊,你是親王世子爺,表面上總要關心問候。」

  「他們至少知道關心問候。」

  這個小子又不是真的不成材,怎能如此不在意自個兒受到的輕待?不過和親王妃也知道,他就是不喜歡被人家拘著,願意待在吏部,只是不願意人家笑話他成天遊手好閑。無論如何,當娘的就是心疼兒子不受重視。

  「堂堂一個親王世子爺,文武雙全,竟然在吏部當個跑堂的,這像話嗎?」

  「雖是跑堂的,可吏部沒有一個人敢欺負我。」

  唇角一翹,和親王妃冷聲道︰「人家是不敢得罪和親王爺。」

  母妃也太小看他了,雖然他背後代表的是和親王爺,可是誰敢爬到他的頭上撒野便是自找苦吃,他不會整死人,卻也會讓那人嚇得兩腿發軟。

  「母妃今日是來嘮叨的嗎?」

  「崇文居太小了,你真的要住在這兒?」

  「擴建就好了,旁邊不是還有空著的水夢閣嗎?併入崇文居,當我的書房兼藏書閣。」

  「也只能如此了。」

  「母妃不是說我成日在外頭野,這兒是大是小於我無異。」

  和親王妃白了他一眼。「你忘了崇思居後院那一窩子的妾嗎?」和親王妃乃將門之後,向來不喜歡兒子後院那些嬌滴滴的侍妾,成天這個病了、那個磕踫了,個個比花瓶還禁不起踫撞,但她們豈是真的禁不起踫撞,不過是為了吸引兒子的關愛,使出小把戲,可是偏偏兒子如奔騰的烈馬,想抓也抓不住。

  「呃……暫時將她們晾在崇思居吧。」她們全部湊到這兒,他還可以翻牆見喻詠歆嗎?他納這些女人為妾,還不是為了當個稱職的和親王世子。人家都說和親王世子是個浪蕩子,人家送女人給他,他能拒絕嗎?

  「今日一早母妃進宮,太后問起你的親事。雖然太后寵你,由你挑選自個兒的世子妃,可是也別一直拖著。」

  大秦男子二十行冠禮,然後就可以娶妻生子,不過皇家權貴通常十六歲就行成年禮了,而且未娶妻之前,也納了妾、收了通房。

  「娶個人進門管我,總要挑個舒心的,要不,我怎麼受得了?」

  「有人管得了你嗎?」

  「總會遇到那麼一個人。」

  「何時才能遇到那麼一個人?」

  這種事他怎麼知道?可是,絕不能老實回答,要不,母妃一定會沒完沒了。

  「難道母妃不希望我有個聰慧機敏的世子妃嗎?」

  「你總是有藉口可以拖著,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事,世子妃一定要聰慧機敏,要不,怎麼應付那幾個貴妾呢?」

  「貴妾還是妾。」

  「若得到男人的心,貴妾也會成為妃。」所以,女人為了爭得男人的心,不得不鬥得你死我活。她嫁給王爺之時,王爺的後院又豈沒有爭鬧過?只是白費了一堆侍妾的苦心,王爺看重規矩更勝於美色,那些爭鬥的美妾絕色一一被弄走,留下的是安分守己的,也得為王爺生下子嗣,而和親王府也才有如今的和睦。

  「母妃是擔心我迷戀女色嗎?」

  柳眉輕挑,和親王妃還真是擔心他。「京城有哪個青樓你沒去過?」

  「呃……不過是應酬、玩玩。」

  「應酬?玩玩?可惜你的名聲已經壞了,若沒有皇上賜婚,聰慧機敏的姑娘絕對不會嫁你。」

  冷聲一哼,他賭上男人的驕傲。「我可是和親王世子,哪用得著皇上賜婚?」

  「母妃只盼著你趕快娶個世子妃,早早生下嫡子。」和親王妃生性豪爽、不喜歡嘮叨,說夠了,也不想繼續耗在這兒。「我即刻叫周總管安排擴建崇文居。」

  韓文仲起身恭送和親王妃離開崇文居,抬頭瞧一眼天色,差不多申時了,他隨即悄悄移向隔開和親王府和寧國公府的那一道牆,滿心雀躍的想著,今晚翻過此牆,見到她,她是驚喜還是嚇壞了?

  他真想快一點見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不管做什麼,她都覺得有趣,臉上的表情可豐富了,教人看了也跟著生出樂趣,所以啊,真正有趣的是她。

  看著擋在芳馨院院落門口的兩個大丫鬟——平兒和樂兒,雙手還張得大大的,喻詠歆的臉都綠了。「你們是什麼意思?」

  「夫人有令,小姐禁足三日。」

  「奴婢若是沒有看好小姐,罰三個月的月錢。」

  喻詠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平日真是白疼她們了,不過是三個月的月錢,就讓她們胳臂往外彎!「雖然母親禁我的足,可是並沒有說我不能去大花園。」

  「奴婢們自知無能,追不上小姐的腳程。」

  「小姐待在芳馨院,奴婢們比較安心。」

  喻詠歆忍不住跳腳了。「一搭一唱,你們兩個是唱雙簧嗎?」

  「小姐就別為難奴婢們了。」這一次她們異口同聲。

  「不過是在大花園透透氣,又不會走出寧國公府的大門,怎麼會為難你們?」

  前一刻還在瞧大花小花,下一刻已經不見人影,然後出了寧國公府的大門,她們對小姐知之太深了。

  「再兩天,小姐想上哪兒就可以上哪兒。」

  「夫人給小姐禁足,還不是為了小姐好。」

  是啊,相對其他閨閣千金,她是自由多了,只是千金小姐出個門,規矩多,搭馬車、疵礎帽,還不如扮男兒身,不但輕便,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會讓路人都看傻了眼。

  「你們看不出來我快要悶死了嗎?」

  「小姐不要穿男裝跑出去,今日就不會被禁足了。」

  「就是啊,奴婢們不是勸過小姐,小姐及笄了,不應該再女扮男裝了。」

  這兩個丫鬟今日火力全開嗎?無論她說什麼,她們都可以頂撞回來。「不是叫你們好好守門嗎?本事不足,不自我檢討,還怪你們的主子,你們覺得這像話嗎?」

  她們不為自個兒辯解,可是表情一致寫著「無辜」兩字,誰敢攔住夫人?就是小姐,在夫人面前還不是要乖乖聽話。

  「你們想造反了嗎?還不讓開!」

  兩個大丫鬟很有默契的跪下來,小姐是個心軟的,總是雷聲大雨點小。

  「這是幹麼?」喻詠歆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這個時代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就是這種跪來跪去的文化,不知道長期下來對膝蓋不好嗎?

  一句話也不說,她們就跪著,堅持到底,小姐終究會退讓。

  喻詠歆懊惱的轉身背對她們,可是叫她就此回房,又很不甘心,只能走過來又走過去,想著如何化解眼前的僵局。

  咚!突然一顆小石子砸中她的額頭,滾落在地,她吃痛一叫,生氣的轉過身,看到兩個大丫鬟還跪著,其他丫鬟婆子則低眉順目立在一側,她突然反應過來,若她們拿石子偷襲她,也應該是砸到後腦勺,而不是額頭。

  她再度轉身背對她們,可是還來不及定睛梭巡,天外又飛來一顆小石子,這一次她眼明手快的攔截了,是誰?又是如何進到芳馨院?她不擔心來者不善,用小石子引她注意想必沒有惡意,倒是好奇此人如何進到芳馨院。若是有個可以自由通行的門戶,她還需要當個不講理的主子嗎?

  「你們想在這兒守夜嗎?好啊,有本事,你們就一直待在這裡別動,千萬別教我找著機會溜出來……還有,你們兩個裝可憐跪在那兒真的很礙眼,若是認為自個兒有理,就站著。」回頭交代好了,她趕緊撇下丫鬟們前去找這位不速之客。

  依著石子飛來的方向,喻詠歆很快就來到緊鄰和親王府的那面牆,那面牆的前面種了一整排果實豐碩的桃樹,以至於沒有人會留意牆後是和親王府。

  「我在上面。」韓文仲含笑的聲音從高高的牆上傳來。

  喻詠歆抬頭往上瞧去,一眼就瞧見那道月白色的俊逸身影。

  「上來吧。」

  喻詠歆藉著桃樹輕巧的躍上牆頭,在韓文仲身邊坐下。

  「我還在奇怪,平日健壯如牛的人怎麼說病就病了?原來是被禁足了!」他愉悅的笑了,想到她剛剛跳來跳去的樣子,就覺得有趣。

  「你的耳力還真好。」這真是尷尬,難道她的嗓門有這麼大嗎?

  「我的耳力再好,也聽不清楚你們說了什麼,只是見到你活蹦亂跳,而丫鬟婆子們全擋在芳馨院門口,就猜到出了什麼事。」

  她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麼回事。「昨日回府被逮個正著,母親訓斥了一頓,她說過去年幼可以不管我,可是如今及笄了,又在為我相看對象,若是教人知道我有這種不良的嗜好,那些優秀的貴公子都會逃之夭夭。所以母親下了三日的禁足令,教我好好反省。」

  「府裡幫你相看了哪些對象?」

  「不知道。」

  「不知道?」他還真傻眼,昨夜他連夢中都掛念此事,她竟然還一副無關緊要。

  「我都被禁足了,哪有心情管這事?」

  「難道心情不好你就不必嫁人嗎?這麼重要的事,你還管心情好或不好?」他真想拿大榔頭敲她的腦袋瓜,雖然早知道她古靈精怪,與一般姑娘不一樣,可是關係到自個兒的親事,怎麼可以不著急?

  「好啦好啦,我再去搞清楚。」

  韓文仲側頭瞧了後方一眼。「這兒是崇文居,今日起我搬來這兒。」

  「你搬來這兒……原來如此,難怪你可以潛入芳馨院……慢著,這麼說,以後我們真的是一牆之隔,想見一面,隨時都可以見著,就是被禁足也不怕了。」她開心的拍手,在這時代,雖然她與寧國公府交好的幾家千金有往來,可是興趣不同,相處上總是有些距離,反倒是在韓文仲面前,她可以大剌剌、可以率性,自在多了。

  他滿心歡喜的唇角往上一翹,原來她也喜歡他們兩人只有一牆之隔。

  「以後想見面,我們就想辦法在對方的房裡留個記號。」

  這個主意聽起來很刺激,她喜歡!「什麼記號?」

  「你覺得呢?」

  她歪著腦袋瓜想了想。「將屋裡的東西換個位置好嗎?」

  「這個不好,屋裡的東西一般不易移動,茶杯之類的小東西,丫鬟們又會隨時收拾……有了,我們就在花斛裡面插上一朵與眾不同的花,不要太明顯,免得丫鬟們發現異樣。」

  「我不喜歡房裡味道太香,平日不讓丫鬟們在花斛裡插花。」

  「只插一枝,味道就不至於太香。」

  「也只能如此了……等一下,我們還要約定好時間,要不,若是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對方在找自己,或者正巧有事擔擱了,怎麼辦?我們就定在戌時,那也是我平日練武的時間,偷溜出來這兒比較容易。還有,戌時一刻之前見不到對方,就別再等了。」

  「好,你一確定府裡相看的對象,就立刻遞消息給我。」

  她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瞧你急得,好像是你要娶妻。」

  「呃……我還不是擔心你嫁個紈褲子弟,日子過得不舒心。」

  「是是是,你最有義氣了!」她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豎起大拇指。

  沒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義氣。「我等你的消息。」

  「我知道了,禁足令一解除,我便遞消息給你。」她隨即起身一跳,先落在桃樹上,再著地。最好趕緊讓丫鬟婆子們回房歇著,要不,吹上一夜的春風,明日全都要掛上兩行鼻涕,她會良心過意不去。

  禁足令一解除……這不是還要兩天嗎?韓文仲想開口將人喚回,叫她早早解決此事,可是終究忍住了,總不能讓她笑話他啊。

  禁足令一解除,喻詠歆一早向母親問安,便抓緊機會問府裡幫她相看的對象。

  「你這丫頭不是不關心嗎?」喻詠歆雖不是寧國公夫人親生的,可是一出生就養在她膝下,也是相當用心教導,不過,直到喻詠歆落水被救起,母女之情才有了轉變,也許是女兒不再像過去一樣怕她,又會主動親近她,漸漸就像親生母女。

  「如此重要之事,女兒怎會不關心?」她不是不關心,而是更想知道有什麼法子可以拖延此事,十五歲在二十一世紀可是未成年,身子還未長好就要成親,成親之後若是很快就有孩子……這實在太可怕了!

  「我正想拿一份名單給你,祖父答應你,會讓你自個兒決定。」寧國公夫人拿了一封信函給她。

  太好了,祖父真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因為祖父很疼愛她,她這個穿越者當然不忘利用機會為自己爭取最高權利,婚姻大事便是重中之重,而祖父不愧是習武之人,也爽快的答應了。不過,在這得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權貴之家又擺脫不了利益糾結,難免教人不安,擔心祖父事到臨頭反悔了。

  喻詠歆從信函之中抽出名單,隨意看了一眼,又折好收進去。

  「祖父太寵你了,哪家的姑娘會先看過,再挑選夫君?」

  祖父寵她,還不是因為她懂得撒嬌。生活在這個權力至上的時代,不講尊重、不講女男平等、不講是非對錯……只講誰是老大,她更要靈巧如蛇,為自個兒爭收最優的生存條件……想想真是可悲,她在這個時代不過十五歲,卻活得比她在現代二十歲時還「臭老」。

  「母親不希望女兒嫁給喜歡的人嗎?」喻詠歆撒嬌得幾乎要鑽進寧國公夫人的懷裡,除非面對討厭你的人,這一套可是很管用。

  「你能嫁給喜歡的人,當然好,可是,嫁給喜歡的人又如何?若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只會更苦。」寧國公夫人也是看遍得寵侍妾的嘴臉,只是寧國公府乃將門,講忠心不二,寧國公倒也不曾為了誰真正冷落她,尤其最深得他心的侍妾去世了,他在這上面更沒了心思。

  喻詠歆明白,在這個時代她絕不會喜歡上任何男人,只要有幾個臭錢的男人都會妻妾成群,妻子成天為了老公的妾吃酸拈醋,有人甚至搞到自己面目全非,像得了失心瘋,成為人家茶餘飯後的笑話……總之,她可不想將自己搞得這麼累人。

  「母親放心,女兒就嫁個喜歡女兒比女兒喜歡他多一點的夫君。」

  寧國公夫人愛憐的摸摸她的頭發。「你這丫頭真是天真,男人的心說變就變,喜歡誰,就迎誰進門,他喜歡別的女人總是比對你多一點。」

  她會守住自己的心,就算他喜歡別的女人,也無動於衷,這不就好了嗎?

  「祖父為你相中的都是一時之選,品性好,就是有侍妾通房,也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唇角一抽,喻詠歆實在不知如何反應,已經有侍妾通房了,可以說品性好嗎?

  「我最擔心的還是你,雖然你祖父、父親縱容著你,說寧國公府的千金也要有出自將門的膽量,可是,你也該知道自個兒不是孩子了,怎麼還可以成日女扮男裝四處玩樂?」

  她突然好想念在另一個時代的母親最愛嘮叨的話——不要以為你成年了,我看你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怎麼差那麼多呢?

  「在睿親王府的賞荷宴之前,你切記不可再鬧出這樣的事。」

  「睿親王府的賞荷宴?」

  「睿親王府每年四月初五都會舉辦賞荷宴,過去一直沒讓你參加,是顧慮你的身子。如今及笄了,這幾年你習武強身,身子也沒大礙了,是該去瞧瞧。且祖父為你相中的對象都會出席,正好藉此機會瞧上一眼,覺得哪一位合你意,告訴祖父,你的親事就可以定下來了。」

  瞧上一眼就看得出來嗎?她還不如跟他們打上一架,最好她可以一拳就將對方打趴在地上,以後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記住了嗎?」

  「是,賞荷宴之前,我會待在府裡修身養性。」如今韓文仲就住在隔壁,閑著無聊就找他來消磨時間,十日一轉眼就過去了。

  「不是賞荷宴之前,而是從今以後,你都要待在府裡修身養性。」

  兩眼瞪得好大,這是尋她開心嗎?古人一點生活樂趣都沒有,姑娘家不是琴棋書畫,就是針線女紅,這些她都沒興趣,而她喜歡的舞刀耍劍每日不得超過半個時辰,說是及笄了,該有姑娘家的樣子,這教她日子怎麼過下去?

  「母親也是為你好,京城的大戶千金有誰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就只會打打殺殺,不知道嚇跑了多少有意與國公府結親的王公俊傑。」

  「我也會針線女紅……」她的聲音到了後面幾乎含在嘴裡,雖是事實,可是在母親銳利的目光下,她突然有一種畫蛇添足的感覺。

  「總之,從今以後你就在府裡修身養性,不敢望你一年半載可以成為才女,但也別教人笑話了。」

  即便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又如何?難道就一定嫁得幸福美滿嗎?剛剛不是還說男人的心說變就變嗎?那些很懂得討男人歡心的寵妾又有幾個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

  她很識相,只敢腹誹,表面上很恭敬的受教了。「是,女兒會努力不教人笑話。」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06 PM

第二章

  月光下,牆頭上,一男一女肩並肩坐著,看起來唯美浪漫得彷佛一幅畫似的,可是就近一瞧,兩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好像正在討論攸關生死的大事。

  「武陽侯府的小侯爺是個吝嗇鬼,說到請吃酒,他馬上跑得不見人影,可是聽到有人請吃酒,他絕對跑第一個。平日總是裝出道貌岸然的樣子,好像不近女色,事實如何,這就不得而知了。

  「工部尚書的公子看起來是個謙謙君子,可是一開口說話,本性就露出來了。京城沒有一個人的嘴巴比他還尖酸刻薄,而且肚量狹小,千萬別得罪他,要不,他那張嘴巴可以殺得你屍骨無存。

  「廣安伯府的世子是個彪悍的莽夫,不過他最大的問題還不是粗魯、不懂得憐香惜玉,而是好吃,一說到吃,他什麼都忘了,簡直是個餓死鬼。」

  聽韓文仲說了一個又一個人選的缺點,喻詠歆的眉頭越鎖越緊,簡直不敢相信。「祖父相中的怎麼都是這樣的對象?」

  韓文仲不悅的挑眉。「不相信我說的話是嗎?」

  「不是不是,只是疑惑,祖父最疼愛我了,怎麼淨挑這些長蟲子的果子呢?」

  祖父是領過兵的,目光犀利,怎麼會出那麼大的差錯呢?

  一怔,韓文仲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她竟將這些公子哥兒當成了果子……真不知她的腦子裝了什麼,不經意的就說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話,想法很新奇、很不一樣,而這正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總教他覺得與她說話很有趣——他一直覺得女子都很麻煩,尤其他後院的那些侍妾更是麻煩死了。

  「我要去問祖父,他怎麼會相中這些對象?」

  這可不得了了,韓文仲自知是為了義氣將小事誇大了,一旦說出去,人家只會當他故意搞破壞。「老寧國公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底細呢?大伙兒都挑好的說,尤其是那些當保山的,不好的也要扭成好的。」

  「你很清楚他們的底細?」

  「我交友廣泛,即使沒有深交,也有接觸。」

  是啊,和親王府的世子爺確實交友廣泛,每回他們約在悅滿樓見面,總會有不少人拉他說上幾句話,不過,聊的都是青樓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她就是從這兒得知他是京城有名的浪蕩子。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不相信我說的?」

  「嗯……四月初五是睿親王府的賞荷宴,到時我就可以親眼見到他們,再暗中詳加觀察,就可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了。」

  「你要參加睿親王府的賞荷宴?」

  「母親說我該去瞧瞧了。」

  「你不會喜歡睿親王府的賞荷宴。」

  「為什麼?」

  「呃……賞荷宴很無趣,看戲、作詩,而這些你不是不喜歡嗎?」

  「我是不喜歡,可是母親叫我藉著賞荷宴從他們之中挑出一個。」她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喜歡看戲、喜歡以詩文會友,大小宴會都很難擺脫這些對她來說無趣的事。

  「你想藉著賞荷宴見到他們,的確是個好機會,可是,參加賞荷宴的世家公子和千金都會打聽有誰會出席,以便能藉此瞧一眼心儀的人,若是他們在得知兩家有意結親的情況下,刻意當著你的面裝模作樣,你還能瞧出他們的真面目嗎?」

  這一點她倒是沒想到,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家會作弊,難道她就不會作弊嗎?「若我早點去那守株待兔,找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窩著,讓那些公子們以為我沒去,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韓文仲頓時啞口無言,往常見她總是大剌剌少根筋,沒想到反應如此機靈……

  「這事還得靠你了。」

  「靠我?」

  「我想暗中觀察他們,就不能招搖的拉著人家打探,只能靠你幫我弄清楚誰是誰了。」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呢?為能暗中觀察,她不便鬧出太大風波,他就不必煩惱她聽到實情,同時,也不必擔心她會太引人注意。

  「你怎麼不說話?你不願意幫忙嗎?」

  「你不是說我最有義氣了,怎麼可能不幫你呢?」韓文仲拍胸口掛保證。「我一定會讓你將他們一個個瞧仔細。」沒錯,教她往後聽見他們的名字就皺眉。

  「這真是太好了,這下我可以安心了。」

  韓文仲笑著點點頭,表面上繼續陪著她閑聊,腦子卻迫不及待的擬定作戰計劃。

  睿親王府的賞荷宴堪稱京城三大相親宴之一,這一日,京城可以叫出名號的世家公子都出席了,而平日嬌養在深閨的千金們也來了。

  依禮男女分開,可是長輩們藉此相看,公子和千金們也藉此眉來眼去,當然不會明顯的劃分界線,男女若是不經意的走在一起,說說笑笑幾句也無可厚非,只要不是孤男寡女躲在某個幽靜僻遠的小院落,即使有丫鬟和小廝守在外面,也難以向人道明白。

  喻詠歆不只是不喜歡看戲,而是討厭看戲,寧國公府也常常請戲班子來唱戲,舉凡主子們的生辰宴,都要戲班子熱鬧一下,可是她沒有一次不打瞌睡,有一回她甚至不小心打瞌睡摔倒在地,為此還鬧了笑話。

  今日她絕對不能打瞌睡,不單單因為母親再三叮嚀,什麼都可以由著她,就是不可以鬧出笑話,更重要的是韓文仲與她約定好了,會用暗號一個個提示,錯過了,她就搞不清楚誰是誰了。

  戲台子前方,男女雖然分坐左右,中間隔著些許距離,可是面貌仍可一目了然,顯然方便男女相看。

  喻詠歆挑了最角落的位置,不引人注意,又足以看清楚別人。

  才剛坐下來從丫鬟捧著的丹漆茶盤上接過一盞茶,就瞧見韓文仲搭上某人的肩膀,頓時她繃緊了神經,按照他們先前約定的順序,此人乃是武陽侯府的小侯爺;接下來他跑到另外一個人身邊,拍了一下那個人的肩膀,這位是廣安伯府的世子;接著他從送茶的丫鬟托盤上取了一盞茶,轉了一個方向,有禮的遞給一位公子,這人便是工部尚書的公子。

  從她的位置看去,無法看清楚這三位公子的相貌,不過先記住他們的衣著體型,接下來再找機會瞧個仔細。此時韓文仲突然側過頭向她的方向望來,她微微點頭表示收到他的訊息,接下來她會仔細觀察這三個人。

  戲台子上的戲剛剛開始,她就見到戲台子下的好戲——武陽侯府小侯爺一直對著送茶送點心的丫鬟伸出咸豬手;廣安伯府世子好像餓死鬼似的往嘴裡塞點心,很慶幸的是,工部尚書的公子還算正常,始終目不轉楮的看著戲。

  雖說今日的賞荷宴不過才進行一個時辰,還不能保證此人可以過關,但是沒有嚴重瑕疵,她還是松了一口氣。

  看完戲,喻詠歆不急著像各家千金湊在一起結伴去大花園臨水榭賞荷,而是繼續當個懶人似的坐著,待平兒回到身後,彎下身靠在她耳邊道︰「小姐,奴婢剛剛去解手的時候,和親王世子爺派人送了一張字條給你。」

  喻詠歆右手靠過去,平兒巧妙的將字條塞進她手中,放眼一瞧,沒有人注意,她飛快打開字條看了一眼,便收進荷包。「你知道杏花亭在哪兒嗎?」

  「杏花亭位在睿親王府最北邊的小花園。」平兒生性沉穩,做事仔細,進了睿親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先向丫鬟婆子打聽這兒的環境,確定哪些地方偏僻不宜前去。因為小姐喜歡亂跑亂闖,若是不小心去了不該去的地方,這就不好了。

  「我們去杏花亭。」喻詠歆起身道。

  「小姐干啥去杏花亭?」

  「去看好戲。」韓文仲不可能無緣無故叫她去那兒,想必有好戲等在那兒。

  「看好戲?」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好戲,但是精彩程度可期,去看了就知道了。」

  「可是聽說平日很少人去那兒,只有杏花盛開的季節,睿親王爺和世子才會招待幾位友人聚在那兒品茗下棋。如今杏花已經凋謝了,而小姐今日來此是為了觀賞荷花。」

  除了可以賣錢的藥草,她對花花草草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不在意觀賞的是光禿禿的杏花樹,還是滿池子的荷花。「你不知道好戲通常發生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嗎?」

  平兒不懂這個道理,但知道一事,「夫人交代,凡事不能由著小姐。」

  「母親明明說了,什麼事都由著我,只要別鬧出笑話。」

  平兒無奈的嘆了聲氣,小姐怎麼老是搞不懂奴婢難為?「夫人管不了小姐,只能這麼說了,可是夫人管得了奴婢,只好交代奴婢。」

  「母親說了,若是你沒盯緊我,就罰你三個月的月錢嗎?」

  「這倒是沒有。」

  喻詠歆歡喜的雙手一攤。「這就對了,因為你走得太慢了,沒能跟上我,而我因此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這當然與你無關。」

  這麼說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又不太對勁。平兒苦惱的皺眉。

  喻詠歆索性直接拉著她去杏花亭,還好平兒分得清楚東西南北,要不,她絕對沒本事找到這個偏僻的杏花亭。

  既然來看戲,喻詠歆當然要如夜賊一樣靠近杏花亭,遠遠的,就見到一對男女在杏花亭裡拉拉扯扯……不,該說女子對男子拉拉扯扯,只是男子無意推開……總之,她趕緊拉著平兒閃進樹叢後面,不過不敢藏得太隱密,就怕見不到精彩畫面。

  平兒好似發現什麼的驚呼出聲,雙手連忙捂住嘴巴。

  「怎麼了?相識的人?」

  放下雙手,平兒咬了咬下唇,說了,「是工部尚書的公子。」

  咦?她稀奇的挑起眉。「你也知道工部尚書的公子?」

  「他玉樹臨風、才華洋溢,京城裡沒有人不認識他。」

  玉樹臨風、才華洋溢的男子在這個時代通常是「花心大蘿卜」的代表人物,若她嫁給這樣的男子,遲早會被一群女人的酸醋淹死。

  「我們走。」她突然對這會在偏僻花園和人「糾纏」的人沒興趣,急於拉著平兒想走人,但因為動作太大了,不小心從樹叢後方跌出來,雖然及時穩住腳步,沒有趴在泥地當烏龜,可是仍無法避免的驚動亭中男女。

  她真的很想罵自己豬頭,可是此時最佳回應方式就是裝若無其事。

  亭中的女子一見到她,羞澀的垂下螓首,快步走下亭子離開;而工部尚書的公子見到她,先是一怔,再慌張的想上前解釋,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好意思,打擾公子了。」喻詠歆瀟灑的轉身離開,平兒趕緊跟在身後。

  「工部尚書的公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怎麼會跟姑娘躲在這種地方勾勾搭搭呢?」平兒受到的打擊不小。

  「才子和風流根本是一家人,唐伯虎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嗄?」

  這個不知哪個時空背景的大秦絕對不曾聽過「明四家」,更不可能聽過「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總之人不可貌相,外面的傳言隨便聽聽就好了,用不著太過認真。」

  「可是工部尚書的公子不是老寧國公給小姐相看的對象嗎?」

  「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事府裡的人都知道啊。」

  喻詠歆只能深深一嘆,三姑六婆不只存在街頭巷尾,更存在寧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大戶。這也不能怪奴才們多嘴,日子太無聊了,八卦可以為生活增添樂趣。

  「記住,今日之事你不曾看見。」

  「是,小姐。」她們跑來偏僻的杏花亭原本就大有文章,如何向人說起此事?

  「還好此事沒有定下來,要不,我的未來豈不成了一場災難?」

  平兒實在聽不明白,可是早習慣小姐古怪的言語,也就懶得多費口舌。

  韓文仲親自用清水幫即將被送走的馬兒擦拭身子,這應該是離情依依的一刻,可是他卻笑盈盈的,任誰都瞧得出來他心情極好。

  韓夜和韓泉是韓文仲的近衛,跟在世子爺身邊有十幾年了,除了世子爺的兩個影子近衛,就數他們兩人最了解世子爺,可是今日……他們真的是看不明白,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世子爺就要失去一匹心愛的馬兒,怎麼還如此開心?

  「雖然將你輸給了武陽侯府的小侯爺,令我心疼,可是小侯爺是愛馬之人,必定會好好照顧你,你就不用太想念本世子爺了。」韓文仲輕聲細語的摸著黑曜。

  「世子爺究竟跟小侯爺打什麼賭?」

  「是啊,世子爺跟人家打賭,向來只贏不輸。」

  「你們不必知道。」

  「黑曜是王爺送給世子爺的,若是讓王爺知道世子爺將黑曜輸給了小侯爺,一定心疼死了。」

  「本世子爺不會心疼死了就好了。」雖然很舍不得,但是他所有的坐騎,除了黑風,不管多麼心疼,他都可以割舍,只要達到他的目的就好了。

  「黑字輩的馬兒不都是世子爺的寶嗎?」

  同樣是寶也有分等級,這取決於贈者何人,像父王——不懂馬、不愛馬,只因為人家說黑曜是匹好馬,就買下送他,連帶著黑曜的等級也跟著下降了。

  韓文仲輕拍了黑曜的頭,將韁繩交給韓夜。「你將黑曜送去給小侯爺,請小侯爺好好照顧黑曜。」

  韓夜領命帶著黑曜去武陽侯府。

  「韓泉,別忘了提醒阿德,最近盯緊隔壁的寧國公府,沒事就上門閑聊幾句,就算是綠豆芝麻大的事,也要回來一一稟明。」阿德是韓文仲安排在王府正門的門房,原本就是為了方便他遞送消息,如今還得為了他去隔壁的寧國公府打探消息。

  「世子爺放心,阿德已經跟寧國公府的門房打好關系了,他不上門,他們也會主動過來聊上幾句,以後阿德每日都會向我或韓夜報告得到的消息。」

  「我回崇文居,你也去歇著吧。」韓文仲大步離開馬房,要回到崇文居,經過花園時,順手采了一朵連枝的石榴花,他沒有回房,而是來到隔開寧國公府的那一面牆邊,左右瞧上一眼,見沒有閑雜人等,他輕巧的往上一跳,藉著造景的奇石躍上牆頭,再縱身一跳,進了芳馨院。

  喻詠歆像個老頭兒似的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芳馨院,一旁的丫鬟婆子全部緊咬著下唇,就怕忍不住笑出來。

  累累累,真是累壞她了,寫了一天的字,怎能不累?只因昨日從睿親王府回來,她一口氣回絕了三位世家公子,母親生氣了,便罰她待在大書房抄寫孝經、女誡,三天之內沒抄完,她就禁足一個月。

  禁足一個月?!這不是要她的命嗎?所以她安分待在大書房寫字,除了喝茶、上淨房、活動僵硬的筋骨,不敢停下來,感覺她的手快要廢了。

  進了房間,她先鑽入正廳右側的小書房,窗邊軟榻旁有個花幾,上面擺了一個花瓶,插了幾朵小缸花……不,今日花瓶裡多了一朵火紅的石榴花……石榴花?韓文仲瘋了嗎?干哈挑這麼刺眼的石溜花?

  「小姐不是累壞了,想早早沐浴上床歇息……怎麼會有石榴花呢?」平兒的眼楮很尖,很快就注意到那抹突兀的火紅。

  「呃……我想插上一朵石榴花添色,你不覺得很好看嗎?」

  「好看,可是府裡沒有石榴花,小姐是上哪兒弄來了石榴花?」

  什麼?府裡沒有石榴花?!喻詠歆結結巴巴的道︰「那個……我買的。」

  「小姐買的?」

  「我在後街遇到一個賣花的小姑娘,看起來很可憐,就買了。」

  「小姐什麼時候在後街遇到賣花的小姑娘?」

  「偷溜出去透氣的時候遇見的。」

  小姐確實常常偷溜出府去透氣,總是一會兒就回來,說是上街……八卦,她也不知道這究竟什麼意思,總之,自從小姐十歲落水被救,就時常說出奇怪的詞,或是做出出格的事,她們現在都已見怪不怪了。而小姐偷溜出府這種事經常發生,她們幾個丫鬟婆子都沒有察覺,可是……小姐今日不是都待在大書房嗎?期間也沒見她出大書房啊!

  「我還想去練一下劍,你們先去歇著。」喻詠歆根本不給她提出疑問的機會,佔著習武的優勢,轉眼之間就掠過一個個丫鬟婆子,到了目的地——牆頭上。

  「你怎麼垂頭喪氣?」韓文仲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疲憊。

  「三個人選沒有一個滿意,母親還以為我故意找麻煩,罰我抄寫孝經、女誡。」喻詠歆可憐兮兮的伸出手,韓文仲見她的手指紅腫,立刻從腰上的錦袋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小瓷瓶挖出一坨凝膠狀的東西在手心,用另外一只手在她手指紅腫處涂抹,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擴散開來。

  眼前的情景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她不自在的將手收回來。「這是什麼?」

  「這是宮裡的東西,因為練劍、練騎射,我的手總是紅腫嚇人,還長了繭,太後見了很心疼,便拿了這個給我,能夠消除紅腫,還能讓厚繭不見了。」

  怎麼聽起來好像蘆薈之類的護膚霜呢?算了,這不重要,她比較意外的是——「太後很疼你?」

  「我生得如此討人喜歡,太後當然疼我。」

  這位世子爺自我感覺良好的癥狀非常嚴重,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出生不久就被封了世子,頭上的光環閃閃發亮,看自己當然樣樣都好。

  「你好似不同意。」

  「沒有……對了,還沒向你道聲謝謝。」她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我們是好朋友,干麼跟我這麼見外?」雖然他的行為很小人,但本意是好的,那三位公子實在不怎麼樣,配不上她。

  「若不是你,我也沒機會見到他們的真面目,說一聲謝謝是應該的,倒是謝禮,世子爺就別跟我計較了。」

  他怎麼敢向她要謝禮呢?「府裡已經推掉這幾門親事了嗎?」

  「過幾天祖父和父親押送糧草回京,回府後母親就會將我的意思告訴祖父,請祖父推掉這三門親事。」

  「老寧國公會同意你推掉這三門親事嗎?」

  「祖父答應過我,我不想嫁的人,絕對不會勉強我嫁。」

  「老寧國公真的很疼你。」

  「祖父是相信我識人的眼光,絕對不會看上不像樣的紈褲子弟。」她很自然的又瞥了他一眼,不是有意,而是他紈褲子弟的形象實在深植人心。

  「我是風流瀟灑。」他不厭其煩的更正她錯誤的觀念。

  「我又沒說你是紈褲子弟。」

  她的眼神已經說得這麼白了,還用得著說出口嗎?

  他像個怨夫似的瞅著她,害她覺得自己好像虧欠他,渾身不自在。

  「那個……我全身臭死了,我要去沐浴了。」喻詠歆隨即起身往下跳,兩三下的工夫就不見蹤影。

  「你不臭,全身都是墨香味。」他真想看她坐在書案後面寫字的樣子,肯定邊寫邊嘀咕,還染了一臉的黑墨……單單想到那幅景象,他就開心的笑了,躲在暗處的兩位影子近衛很苦惱,你看我、我看你,主子到底怎麼了?

  當了古人,喻詠歆最難以忍受的莫過於繡花,可不管是千金小姐,還是窮苦人家的姑娘,女紅不能不會。

  因為身體原主性格軟弱,成天只會繡花,針線工夫了得,若她不擅女紅,總是難以自圓其說。撞了腦子,可以忘記一些事,但不至於連靈巧的手都不聽使喚,因此一得空,她就練習繡花,還好在另一個時代她經常幫武道館的師兄師姊們縫縫補補,穿越來這兒五年,針線工夫也不會羞於見人。

  不過,這不代表她喜歡這玩意兒,這種東西實在太麻煩了。

  「小姐繡的荷包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樂兒沒有一次看得懂喻詠歆繡的荷包。

  「這是……巨大的怪鳥。」雖然她已經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可是偶爾還是會想念那些科技產品,尤其是一直還沒有機會搭乘的飛機。

  「巨大的怪鳥?」樂兒唇角一抽,小姐這只巨大的怪鳥長得確實很怪。

  「這只怪鳥很厲害,幾個時辰就可以從京城飛到南方。」

  「這只怪鳥確實很厲害,可是奴婢覺得小姐更厲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想得出來。」這是樂兒的真心話,不過,這不是贊美,而是深感無奈。

  喻詠歆嘿嘿嘿的笑了。

  這時舞兒像一陣風似的跑進來。「小姐小姐……」

  樂兒惡狠狠一瞪,真搞不懂,小姐怎麼可以容忍這個丫鬟像只野猴子般不懂規矩?她完全忘了,喻詠歆其實也跟舞兒差不多,就某方面來說,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縮了一下脖子,舞兒馬上站直身子,恭敬道︰「老寧國公派人請小姐去春水樓。」

  春水樓是寧國公府專門用來宴客的地方,高兩層,建在湖中心。喻詠歆想當然耳的一問︰「府裡來了客人嗎?」

  「是定遠侯和定遠侯小侯爺。」

  喻詠歆與定遠侯小侯爺龔彥修見過幾次面,因為寧國公夫人和定遠侯夫人是表姊妹,兩家經常往來,不過,這種時候爺爺干麼找她?

  喻詠歆將手上的針線活兒放進笸籮,從炕上起身進了套間換了衣服,帶著樂兒來到春水樓。

  穿越過拱橋,還未上二樓,她就在樓下遇上了定遠侯小侯爺。

  「喻妹妹,失禮了,那個……老寧國公擔心我無聊,便讓人請喻妹妹過來,想叫喻妹妹陪我游湖,打擾了。」龔彥修拱手一揖。

  原來如此。喻詠歆笑著說︰「今日是游湖的好時光,我也正想著午後游湖。」

  他們走向停放小船的地方,小船只能容下兩人,丫鬟小廝當然只能留在岸邊。

  坐在微微搖搖晃晃的小船上游湖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是,若與你游湖的是木訥不擅言語的男子,會如何呢?

  悶,比這夏日的天氣還悶!

  「龔哥哥看我這個人是不是很無趣?」他不說話,她就逗他玩好了。

  「嗄……不會,喻妹妹很好。」龔彥修的耳朵出現奇怪的暗紅。

  不無趣等於很好嗎?「那龔哥哥好嗎?」

  「好……不是……不好……不是……」龔彥修急得滿面通紅了。

  「龔哥哥是好,還是不好?」她問得很真切。

  報彥修這會兒冒冷汗了。「那個……我……」

  「我知道了。」喻詠歆突然大叫一聲,站起身,船身不由得搖搖晃晃。

  「嗄?」

  「龔哥哥怎麼會好呢?見到我,肯定嚇壞了,當然不好。」

  「嚇壞了……不會、不會,怎麼會呢?」不,他嚇壞了,擔心她沒有站好,他們兩個會翻船落入湖裡。「那個……喻妹妹先坐下來。」

  「龔哥哥想必聽到不少關於我的流言——喜歡女扮男裝,拳頭又硬,京城的公子哥兒一見到我,就嚇得兩腳發軟,所以,我可以理解龔哥哥此刻的心情。」她好像玩得太過火了,瞧他臉色都發白了,還是趕緊坐下來吧。

  太好了,安全了,可是,他全身精力都耗盡了。「不是,我不怕喻妹妹……那是謠言,我知道喻妹妹很可愛。」

  她可愛?她倒覺得他更可愛——呆呆的樣子很可愛。「龔哥哥在笑話我嗎?」

  「不是,喻妹妹真的很可愛,我很喜歡……不是,我是說,很討人喜歡。」

  人家都說她討人喜歡,她是不是應該表現得好一點?「沒想到龔哥哥這麼會討姑娘歡心。」

  「不是,這是真心話,真的……」

  喻詠歆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龔彥修顯得手足無措,不知這會兒又唱哪出戲。

  「龔哥哥是不是覺得姑娘像凶猛的野獸?」

  一怔,龔彥修終於反應過來了,覺得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不是,姑娘如此美好而縴細,就像花瓶,不小心會摔著了。」

  「姑娘像花瓶,男子又像什麼?」

  「這個……我未曾仔細想過。」

  「我說啊,男子像動物。」

  「動物?」

  「對啊,動物有凶猛的、有溫馴的,不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

  「什麼共同的特征?」

  「這是我個人淺見,說了,龔哥哥不見得明白,龔哥哥不妨回去細細品味,說不定有不同的見解。」她一個姑娘家告訴一個男人,你們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這絕對驚世駭俗,她可不想被當成妖魔鬼怪。

  報彥修顯然很好奇這個問題,琢磨了一會兒,無解,笑著道︰「母親總是誇喻妹妹聰明伶俐,如今我是見識到了。」

  聰明伶俐?她只是想法與他們眼中的常人不同。「不敢當,侯爺夫人只是不好直說我調皮好動,便說我聰明伶俐。」

  「母親可不會輕易誇贊人。」

  她怎麼有一種被推銷的感覺呢?難道有人打她的主意?「下次見到侯箭夫人,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侯爺夫人,謝謝侯爺夫人如此看得起我。」

  「母親真的喜歡喻妹妹,總是說,有個喻妹妹這樣的女兒該有多好……」

  「你看那邊!」喻詠歆再一次站起身,船身又開始搖搖晃晃。

  「喻妹妹……你還是坐下來吧。」龔彥修可真是嚇壞了。

  「我養了一對野鴨,很可愛,就在那邊。」

  「好,你先坐下來,我們過去瞧瞧吧。」

  「是。」目的達到了,順利轉移注意力,喻詠歆當然安分守己的坐下來,不過她有預感,這事不過是起頭,還有後戲呢。

  喻詠歆狀似很專心的磨著墨,眼角卻悄悄打量老寧國公。祖父今日看起來特別嚴肅,令人生出一種不太妙的感覺,難道那三門親事出了什麼狀況,退不得嗎?這沒道理,祖父回來數日了,也不見他為了此事找過她,倒是今日定遠侯和小侯爺來拜會,他還請她前來陪小侯爺游湖,難道是為了這事?

  老寧國公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

  夏夜燈前,老寧國公惱春意。

  放下筆,老寧國公往旁邊一站。「接著由你來對下聯。」

  喻詠歆磨墨的手僵住了,遲疑的道︰「我對下聯?」

  「不行嗎?」老寧國公不悅的挑起眉。

  「不不不,當然可以。」除了一點基本概念,她對對子可謂一竅不通,可是祖父心情不佳,她膽敢不對嗎?她原本就不愛詩詞歌賦,穿來這兒,除了幫助她了解這個時代風土民情的雜書,唯一用心的就是藥草書,其他的她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放下手上的墨,喻詠歆往前一站,看著上聯,絞盡腦汁琢磨了一會兒,終於執筆蘸墨對出下聯——

  春水樓上,定遠侯爺喜夏日。

  放下筆,她退到一旁,請祖父評點。

  「這是你的下聯?」老寧國公尾音急促上揚。

  略微一頓,喻詠歆縮著脖子。「這樣不成嗎?」

  瞪了她半晌,老寧國公終究是擺了擺手,也不期望她能對出什麼絕妙的下聯。

  從小請塾師教授她讀書,原本就只是為了讓她識字。落水救起之後,她轉而習武,他見了歡喜,也不再過問她讀書一事。不過,曾經教授她的塾師對她多有誇贊,還以為她在這方面應該有點本事。

  祖父出的上聯都不怎麼樣,怎麼還好意思要求她對出名言佳作?喻詠歆腹誹,卻笑盈盈的道︰「祖父遇到煩心的事嗎?」

  「你就足以教我心煩了。」

  「我令祖父心煩嗎?」她自認為表現很優秀……好吧,喜歡女扮男裝亂跑一事,確實令人苦惱,不過,至少她知道這個時代的閨閣千金不宜大剌剌見人。

  這個丫頭打迷糊仗的本領很高,老寧國公索性直接挑明。「武陽侯府小侯爺、工部尚書的公子、廣安伯世子,他們究竟哪兒不好?為什麼你都不要?」

  實話實說嗎?不好,這不是暗指祖父沒有識人的眼光嗎?說不定,祖父還會認為她小題大作了,所以她只能道︰「不能說他們不好,而是我瞧不對眼。」

  「他們都是文武雙全的世家公子,你瞧人家哪兒不對眼?」

  「不對眼就是不對眼,文武雙全又如何?」在她看來,這個時代文武雙全充其量是基本條件,又不值錢,京城嘛,天子腳下,即使有家世,還要有本事,要不,怎麼入得了皇帝的眼?

  「你啊,像匹脫韁野馬,我還擔心京城的世家公子瞧你不對眼。」

  「……我剛剛及笄,這事也不用急嘛。」她接受現實,人家瞧不上她,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除了打架,她什麼都不通,娶她回家,還要擔心一腳被她踹下床。

  「先訂親,我也省得為你操心。」

  「可是,我就是瞧他們不對眼啊。」

  「好,瞧他們不對眼,那你瞧誰對眼?」

  「我是千金之軀,哪有機會瞧人家對眼?」

  「你不是去了睿親王府的賞荷宴嗎?」

  「……我忙著看戲,忙著聽其他千金作詩,沒機會瞧上哪個世家公子。」

  老寧國公心存懷疑,可是無意揪著此事不放,轉而問︰「你覺得定遠侯小侯爺如何?」

  「嗄?」

  「我瞧你們聊得很開心。」

  他們哪有聊得很開心?她是逗他玩得還算開心。「今日祖父是故意讓我陪小侯爺游湖嗎?」

  「我讓你陪他游湖,是想給你機會觀察他的行為舉止,不過,真正有這個心思的是你爹,你爹很喜歡小侯爺,我看他溫厚有禮,也覺得不錯。再說,定遠侯府人口簡單,定遠侯夫人頗有手段,將定遠侯府打理很好,也很喜歡你,不介意你爽朗的性子,你嫁過去,我們都覺得放心。」

  她真的超級感動,祖父和父親對她的疼愛實在無話可說。她情不自禁的撲過去抱住祖父。「祖父對歆兒最好了!」

  老寧國公大半輩子守護邊疆,是多麼剛硬強悍的將領,可是唯一的孫女兒一撒嬌,他的心就軟綿綿了。「這麼說,你願意嫁到定遠侯府?」

  喻詠歆連忙放開老寧國公。「不是,這事我還要再想想。」

  「這事有什麼好想?你與小侯爺打小就認識,兩人都很清楚對方的底細。雖然小侯爺不擅武略,我覺得遺憾,可是性情好、待人誠懇,他一定會疼愛你。」

  「婚姻大事,不可以這麼草率決定。」

  老寧國公舉起右手,往她的腦門敲了一下,聲音聽起來很凶悍,可是眼神淨是寵愛。「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你的花樣最多了。」

  「爺爺,我要好好的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你這丫頭就是喜歡想東想西……真是可惜了,若是男子,就能夠成為守護一方的將軍了。」

  這個時代的人不至於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對女子的看法還是很狹隘,女子不可以有想法,有想法只會帶來一個結果——混亂,可她總想問,男人不也如此嗎?

  「總之,婚姻大事我一定要好好的再想一想。」

  「你喜歡想一想就想一想,免得以後嫁人了再回來訴苦。」

  「我絕不會回來訴苦。」

  「早知你習武之後,性子會變得如此倔強,當初真不該由著你。」老寧國公一直認為喻詠歆的改變是因為習武的關系。

  「祖父比較喜歡我嬌柔軟弱嗎?」

  老寧國公舌頭打結了,將門子女,怎能嬌柔軟弱呢?歆兒未習武之前,他雖是疼愛,卻也有恨鐵不成鋼的懊惱,不過,如此倔強的她也著實令人傷透腦筋。

  「關於小侯爺,歆兒真的會很認真的想一想。」

  老寧國公點了點頭。「你去吧。」

  離開大書房,喻詠歆沿路無意識的踢著小石子,想著龔彥修這個人,確實是她在這個時代能找到最安全、最合適的結婚對象,可是,為何她沒辦法爽快的答應呢?反正,她這個擁有現代靈魂思想的人,真的很難接受婚姻如此草率的被定下來,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老國公爺要將小姐嫁給那位小侯爺嗎?」樂兒沉不住氣,忍不住就問了。

  雖然小姐與老國公爺待在書房時,有護衛在門外守著,誰也無法靠近一步,更不可能窺聽他們談話的一字一句,可是近日唯有婚事讓喻詠歆如此心煩,樂兒腦子一向靈活,很快就瞧出其中的玄機。

  略微一頓,喻詠歆反過來一問︰「你覺得那位小侯爺怎麼樣?」

  「小姐喜歡就好。」府裡沒人管得住小姐,樂兒可不敢有意見。

  喻詠歆斜睨了她一眼。「你這個丫鬟越來越會拍馬屁了。」

  「奴婢喜歡或不喜歡,能夠左右小姐的決定嗎?」樂兒沒有寄望她回答,自顧自的又道︰「小姐什麼都好,就是意見多了一點。」

  「你的意見也很多啊。」

  樂兒覺得很委屈,撇了撇嘴,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喻詠歆樂得耳根子清靜。不能否認,比起祖父先前相中的對象,定遠侯小侯爺更令她「心動」,因為想來京城再也找不到像龔彥修這麼好掌控的世家公子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前一刻,韓文仲還是剛剛沐浴完、混身等著水氣的美男子,宛若仕女倚在窗邊軟榻,手上還故作有氣質的握著一本書冊,可是一聽到韓夜遞上來的消息,整個人跳起來,差點兒摔下軟榻,書冊也差點兒從手中滑出去。

  韓夜不同於韓泉,能夠原封不動將人家遞來的消息復述一遍已經偷笑了,再一遍……這令他很苦惱。「世子爺要我從頭說一遍嗎?這麼一大串,很累人。」

  「你以為本世子爺有那麼多閑工夫聽你廢話嗎?」韓文仲真的恨不得將手上的書冊砸過去,這個小子在耍他嗎?

  這會兒他一張臉都糾在一起了。「那……世子爺是要我說什麼?」

  韓文仲罵了一串髒話,漸漸冷靜下來,韓夜不同於韓泉,雖忠心耿耿,可是腦袋不夠靈活,阿德遞上來的消息這兒一句那兒一句,他也就跟著這兒一句那兒一句,還不如一問一答,更能搞清楚發生什麼事。

  「我問你,為何喻小姐會陪定遠侯小侯爺游湖?」

  「前日定遠侯帶小侯爺來寧國公府拜會老寧國公和寧國公,老寧國公怕小侯爺無聊,就請喻小姐陪小侯爺去游湖。」

  一想到他們游湖的畫面,韓文仲的火氣不自覺升上來,不禁扔下手上書冊,跳下軟榻。「她可真是好心,怎麼從來不見她陪我游湖?」

  一怔,韓夜很苦惱的皺眉,世子爺的口氣怎麼好像打翻醋壇子的未婚夫婿?

  不能生氣,他必須先搞清楚狀況。「除了游湖,他們還做了什麼?」

  「沒有,只是聊得很開心。」

  「什麼?聊得很開心?」韓文仲忍不住握緊拳頭。

  「喻小姐很有趣,跟誰都可以聊得很開心。」

  韓文仲惡狠狠的一瞪,韓夜嚇得脖子一縮,眨著無辜的眼楮瞅著主子,這不是事實嗎?世子爺不也常說喻小姐很有趣,與她談天說地最是開心嗎?

  這是事實,他何必如此氣憤?不行,心平氣和。「他們都聊了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

  韓夜又不自覺的脖子一縮,世子爺今日說話怎麼老扯著嗓門?不是說大吼大叫的都是莽漢嗎?「他們在游湖,沒有人聽見他們聊了什麼。」

  「沒人聽見,又怎麼知道他們聊得很開心?」

  「喻小姐笑得很開心。」

  「她笑得很開心?」韓文仲的自制力終於坍塌了,說不出的焦躁侵入他的五髒六腑,腦子一片混亂,他只能像無頭蒼蠅般走過來走過去。

  韓夜有一種危險臨頭的感覺,覺得此時最好閉上嘴巴比較安全。

  停下腳步,韓文仲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事。「定遠侯為何帶小侯爺去寧國公府?」

  「無從得知,老寧國公刻意將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撤掉了,只留了近衛。」

  這種情況相當令人不安,想必聊了什麼不便教人聽見的事,老寧國公才會有如此安排,那會是什麼事?

  「對了,聽說老寧國公很喜歡定遠侯府小侯爺,有意將喻小姐嫁給他。」

  「什麼?!」

  「這是有人聽見喻小姐的大丫鬟說的,可是並沒有得到證實,寧國公也未曾向寧國公夫人提起此事,想必只是老寧國公自個兒的意思。」

  「這像話嗎?還沒有證實的事,就鬧得全府上上下下皆知,若是因此弄假成真,那可怎麼辦?這些奴才們也太沒有規矩了,小姐的親事豈能容他們胡言亂語?若是讓我聽見了,一定狠狠整治他們一頓,主子的事可不是他們可以說三道四……」韓文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張嘴巴劈哩啪啦的罵個沒完沒了。

  韓夜可真是傻眼了,不免擔心主子不小心就喘不過氣來,趕緊道︰「若是真的,這會兒不是在傳,而是在辦喜事了。」

  哪壺不提提哪壺,韓文仲激動的跳腳。「你給我閉上嘴巴!」

  韓夜覺得好無辜,實在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韓文仲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正為弄走那三個家伙得意洋洋,怎麼轉眼間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韓夜,再讓阿德去打聽清楚,寧國公府真的沒有在商議小姐的親事嗎?」

  韓夜很高興可以暫時擺脫這個陰晴不定的主子,趕緊領命去辦事,可是到了房門口,又被喚住了。

  「等一下,你另外派人去定遠侯府,打探一下定遠侯府有沒有在商議小侯爺的親事。」

  「是,世子爺。」

  接下來,他只能等消息了,可是他一刻也靜不下來,只能走過來又走過去,一次又一次的問︰怎麼突然殺出一個定遠侯府小侯爺呢?

  此時,韓泉走進來,見他沒穿鞋子的走來走去,不禁搖了搖頭,將鞋子拿到他腳前,隨口一問︰「世子爺為何不直接問喻小姐呢?」剛剛在外面遇到韓夜,聽他嘮叨幾句,韓泉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怔愣了一下,韓文仲恍然的擊手道︰「對哦,我干啥不直接問她?」念頭一轉,他迫不及待的邁開腳步往外走去。

  「世子爺,你還沒穿鞋子。」韓泉連忙喚住他。

  低頭一看,他還真的沒穿鞋,連忙套上韓泉遞上來的鞋子,跑出去。

  韓泉見了,不由得苦惱的搖搖頭,真是教人看糊涂了,世子爺對喻小姐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思?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07 PM

第三章

  戌時一到,喻詠歆躍上牆頭,見到韓文仲早就在那兒候著了,不由得開心的大大咧嘴一笑。「我們兩個真是越來越有默契了,我正想找個機會上你那兒送朵花兒,你就先來送花了。不過,你干啥老挑紅花?不能換上黃花嗎?」

  韓文仲心急如焚,想直接問個明白,可是她沒說,他就知道定遠侯小侯爺的事,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他有眼線盯著寧國公府的一舉一動嗎?忍著,他必須一步一步慢慢套話。「你不覺得紅花比黃花漂亮嗎?你有什麼事?」

  「你的眼光可真是俗氣……我遇到很苦惱的事。」

  「什麼很苦惱的事?」

  略微一頓,喻詠歆終究說了,「你知道定遠侯府小侯爺龔彥修嗎?」

  太好了,他不用費心套話,她就爽快的拋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可是出了名的書呆子,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

  「他是喜歡讀書,可是說他書呆子,倒也不至於。」小侯爺對她來說是相當理想的對象,因此這兩日她讓舞兒出去打探小侯爺的事,除了喜歡讀書、溫文有禮,並沒有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由此可知,他不是招搖的人,自然也不是了不起的人物,不過在她看來,這正是最佳夫君人選。

  「他真的是書呆子,不管走到哪兒,身上一定都帶著書。」韓文仲可不認為自個兒誇大其詞,悅滿樓的伙計一說起龔彥修,每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喜歡看書喜歡到用鼻子喝茶……雖然是不小心,這也絕對是天下奇聞。

  「就算是書呆子,也沒什麼不好啊。」她不是多愛看書的人,也同意行萬裡路更勝讀萬卷書,可是,她由衷佩服那種品味出「書中自有顏如玉」的人,覺得這種人真是太了不起了。

  「只會讀書,哪裡好?」韓文仲瞪大眼楮。

  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提起龔彥修的口氣很不好。喻詠歆輕輕挑眉。「你很不喜歡他?」

  「我……不是不喜歡,只是不贊賞那種只會之乎者也的人,你不也如此?總是說這是世上最無趣的一種人。」韓文仲挑釁的對她揚起眉,老是說受不了之乎者也的人可是她。

  「沒錯,我是不欣賞那種只會之乎者也的人,可是在某一方面來說,這種人總比老在姑娘堆裡面混的人好吧。」

  眼楮一眯,他語氣瞬間凍成千年寒冰。「你說他比我好是嗎?」

  喻詠歆冷冷的一勾唇角。「你承認自個兒是在姑娘堆裡面混的嗎?」

  「對,我是在姑娘堆裡面混的,這樣,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她真的很想給他拍拍手,浪蕩子還可以如此理直氣壯,不覺得羞愧嗎?罷了,她不是早習慣了嗎?「站在朋友的立場,我無所謂,可是站在姑娘家的立場,還是離你遠一點。」男人不干不淨,很容易生病,只有笨女人才會黏過去。

  韓文仲的火氣冒上來了。「你竟然為了那個書呆子嫌棄我?!」

  這個口氣是不是很像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以前就聽人家說過,男人心裡住了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果然如此,她就別跟他太計較了,不過,道理還是要說。「不要老說小侯爺是書呆子,小侯爺正直善良,是個好人。」

  「難道我是壞人嗎?」

  「我說小侯爺是好人,可沒有說你是壞人。」

  「你不就是暗指我是壞人?」

  喻詠歆忍不住皺眉,這是不是真的有點兒無理取鬧?「雖然你不是壞人,但也不是好人。」

  「你終於說出自個兒的真心話了吧!」

  「難道世子爺覺得自個兒是好人嗎?」

  「我在你眼中就這麼一文不值嗎?」

  這真令人啼笑皆非,會不會扯太遠了?話題為什麼會從龔彥修身上扯到他身上呢?喻詠歆覺得自己的腦子暈了,索性終結今晚的會面。「我不想跟你說了。」

  「不行,你一定要說清楚。」韓文仲連忙扯住她的衣袖,不準她起身離開。

  「你要我說清楚什麼?」

  「我在你眼中比不上那個龔彥修嗎?」

  「這要看哪一方面……無聊,我何必跟你扯這些呢?」喻詠歆覺得好笑的甩開他的手,站起身。

  「你說我無聊?」韓文仲激動的跟著站起身。

  「你是很無聊啊,本姑娘都快煩死了,不想理你了。」

  「喻詠歆,我不準你走,把話說清楚,要不,以後我不理你了哦!」

  堂堂一個世子爺說出這麼幼稚的話,像話嗎?可是想想,他今年二十一,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還是任性沖動的青年,她怎能期望他擁有三四十歲的智慧?

  「隨便你,我累了,要去睡覺了。」她隨即縱身一跳。

  「喻詠歆,我不是跟你說著玩的,我真的不理你……喻詠歆!」瞪著兩三下就跑得不見人影的人兒,韓文仲真是氣炸了,這個丫頭竟然沒將他的話當一回事,難道她以為他做不到嗎?

  哼!等著瞧好了,她不主動找他,他絕對不理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比較有毅力堅持到底?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冷戰,韓文仲賭上男人的尊嚴,絕對不會低頭,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他第一次知道思念是什麼樣的滋味。

  一直以來,想見就見,從來不知道少了這個人,日子就無趣得如同醒來便再也睡不著的漫漫長夜,原來她就像白晝一樣重要。

  「世子爺,姑娘家才會吵架。」韓夜真的很不喜歡世子爺與喻小姐鬧脾氣,這樣他變得陰陽怪氣,教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天天如履薄郭。

  韓文仲冷冷的挑起眉。「你是說我像個姑娘家嗎?」

  世子爺確實像鬧別扭的姑娘。韓夜只敢在心裡嘀咕,表面上的字詞可是要斟酌。「喻小姐是小女子,世子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世子爺何必跟喻小姐鬧脾氣呢?」

  是啊,她是小心眼的小女子,而他是懷抱天下的男子漢,可是……「她說我是壞人,說我一文不值。」

  韓夜苦惱的皺著眉,就他所知,喻小姐並無此意,而是世子爺不知道在鬧什麼別扭,非要扭曲喻小姐的意思。

  「我當她是生死至交,她竟說我是壞人,說我一文不值!」一想到這兒,他的火氣就不自覺的往上冒。

  韓夜求助的看著韓泉,可是對方專心擦拭從不離身的寶刀,好像完全沒聽見似的,逼著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世子爺會不會誤會了?我相信喻小姐絕無此意,她與世子爺是好朋友,又怎麼會覺得世子爺是壞人、一文不值呢?」

  韓文仲的神情緩和下來。「好吧,這事不能全怪她,是我將此事鬧大了,可是,她怎麼可以偏袒那個書呆子?」

  「小侯爺正直善良,是個好人,這是實情,怎麼可以說喻小姐偏袒呢,世子爺?」

  韓文仲惡狠狠的一瞪,「你究竟是誰的護衛?」

  韓夜真是委屈極了,正是因為他是世子爺忠心耿耿的護衛,更應該實話實說。

  「喻小姐善良,看誰都是好人,世子爺說小侯爺的不是,喻小姐難免幫小侯爺說上幾句話。」韓泉終於放下手上的寶刀,出聲打圓場。「世子爺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欣慰,世子爺有喻小姐這樣的摯友,不是可喜可賀嗎?」

  這個小子說的話就討人歡喜多了,韓文仲的態度也隨之緩和。「是啊,可是我還是不高興,她應該無條件站在我這一邊。」

  「嫁給書呆子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後院不會鬧烘烘的,喻小姐的日子比較快活。」韓夜不是故意插嘴,忍不住就脫口說了,當然,免不了又挨了一個白眼。

  「世子爺認為喻小姐應該嫁給誰?」韓泉笑著一問。

  「嫁給誰?」

  「是啊,喻小姐及笄了,親事也應該定下來,今日不是小侯爺,明日也可能是某個世家子弟。總之,不挑出一個,這事絕對不會結束,世子爺索性幫喻小姐挑個良人吧。」

  「我幫她選個良人?」

  「武陽侯府的小侯爺素有文武全才之名,世子爺說不好;工部尚書的公子乃京城有名的佳公子,世子爺也說不好;廣安伯府的世子是難得的將才,世子爺一樣說不好;定遠侯府的小侯爺溫文忠厚,世子爺還是說不好……世子爺瞧誰都不滿意,不妨自個兒幫喻小姐挑個良人。」

  韓文仲不自在的一笑,這個小子還真懂得利用機會酸他刺他……好吧,不是他們不好,而是他不滿意,那麼索性由他幫她挑選良人,這也是很有道理,可是,他不想要她嫁給任何人。

  「世子爺需要我助一臂之力嗎?」

  「助一臂之力?」

  「我可以搜集一份全京城世家公子的名單,詳述他們的性情、長處和短處,世子爺再仔細琛磨,為喻小姐挑一個如意郎君。」

  韓文仲恨恨的咬著牙,這個小子根本是存心給他添亂!

  韓泉彷佛察覺不到主子的不悅,自顧自的又道︰「若世子爺還是不滿意,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什麼法子?」

  「世子爺索性將喻小姐娶回來當世子妃。」

  韓文仲聞言一怔,他將喻詠歆娶回來當世子妃?雖然太後疼他,答應由他挑選自個兒的媳婦,可是,他是和親王世子,他的婚事終究要經過上頭點頭同意,因此他在婚事上面向來不熱中。

  是啊,既然不願意她嫁給別人,就只好將她娶回來,雖然她只是庶女,上頭可能覺得配不上他,可是他若堅持娶她,太後又事先有過承諾,這門親事應該沒問題。

  心意一定,他頓時豁然開朗,自信瀟灑的笑容重回臉上。「我去告訴她。」

  「這事世子爺千萬別急,喻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世子爺急急忙忙的跑去告訴喻小姐,您要娶她為世子妃,她只會當世子爺在鬧著玩。」韓泉實在不好意思直說,世子爺平日就是愛玩愛鬧,很難取信於人。

  「這麼重要的事能鬧著玩嗎?」

  「世子爺的名聲教人不太放心。」

  韓文仲張著嘴巴,可是終究無言以對,在世人眼中,他確實令人不放心。

  「世子爺不妨先想想,如何讓喻小姐明白世子爺是真心的。」

  這倒是,她老嫌棄他在姑娘堆裡面混,不教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她說不嫁也不足為奇。

  連續三天,插著幾朵白花的花瓶總會混進一朵紅花,而和親王世子也天天派人送來點心,平兒和樂兒仔細琢磨,不難猜到怎麼回事——紅花想必是世子爺要見小姐旳暗號,可是小姐也不知道在鬧什麼脾氣,堅持不予理會,世子爺只好派人送點心過來示好。

  「小姐真的不理世子爺嗎?」雖然平兒不喜歡小姐老是跟名聲不好的和親王世子鬼混,可是看到小姐悶悶不樂,明明在寫字,卻不時對著花瓶裡面的紅花發呆,實在教人不忍心。

  喻詠歆冷哼一聲,將視線從紅花上頭移開,不是不理她嗎?他以為好朋友就該無條件的包容嗎?晾著他,至少七天不理他,讓他認清楚,她可不是他後院的妾。

  可是,一想到嫁了人,她再也不能與他坐在牆上賞月聊天,心裡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雖然她在這個時代也有幾個女性朋友,可是能夠讓她無拘無束、接受她稀奇古怪想法的人只有他,說真格的,這種異性朋友在現代就很難得了,何況是這樣的時代。嫁了人,她絕不可能再擁有這個朋友,失落感當然會有。

  喻詠歆猛然丟下手上的筆,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氣……我不要有人跟著,放心,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只是上春水樓吹吹風,沿著湖散個步。」不等她們反應過來,喻詠歆已經跑出屋子。

  喻詠歆真的只是打算上春水樓吹吹風。寧國公府最教她著迷的地方就是春水樓了,從春水樓看出去的景色,真是一絕,尤其落日時分,更是美啊!

  不過,此時距離落日還很久,因此她不急著上春水樓,就這樣,她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小花園,一如往常,給管後門的婆子幾個銅錢,便溜了出去。

  她似乎很難擺脫現代人的一種習慣——逛街買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變著逛著,就逛到了胭脂鋪子,心想,她要將自個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免得韓文仲見了她,以為她因為他的關系變得很憔悴……她也不是有多憔悴,只是這幾日睡得不好,氣色當然也就不好了。

  進了胭脂鋪子,喻詠歆要求掌櫃將最好的貨色拿出來,可是掌櫃卻只道貨色都在架子上,姑娘看了喜歡就買,不喜歡就不要買。

  這是什麼情形?這掌櫃的還要不要做生意啊?

  「掌櫃,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店家像你這樣子做生意的。」

  「姑娘,小店做生意一向如此,我店裡的貨色真的全在架子上了。」

  喻詠歆來這個朝代五年了,還真沒看過這麼有個性的店家。

  此時,有一位姑娘走進鋪子。

  「掌櫃,綠珠姑娘要的胭脂來了嗎?」這位姑娘聲音嬌滴滴的,不過引起喻詠歆注意的卻是她身上那股教人受不了的味道,好像從一堆胭脂水粉裡面爬出來似的……難道是花娘?

  這個念頭一轉,喻詠歆忍不住側頭一瞧,可是對方戴著帷帽,瞧不清容貌,此時紛亂的腳步從後面傳來,她正想看看是哪些人,就發現自己的背後被人用一把刀子抵著,接著她聽到身邊女子的尖叫聲,不過對方的嘴巴很快就被堵住了。

  「想要活命,就不要尖叫!」一道粗魯的聲音響起。

  喻詠歆看了掌櫃一眼,掌櫃嚇得抱住頭,蹲下身。

  「若想活命,就閉上嘴巴不要說話,乖乖往前走。」這位拿刀抵著喻詠歆的男子顯然比較有禮貌,說話的口氣溫和多了。

  她真的不是那種乖乖認命的人,不知不覺就脫口道來,「大哥,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應該沒有得罪你們。」

  「今日算你倒霉。」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說閉上嘴巴嗎?走啊。」男子握拳的手背撞了她一下,痛得她不禁倒抽一口氣。

  「走就走嘛,何必動手呢?你不知道姑娘家就是動作慢嗎?」喻詠歆忍不住翻白眼,今日她還真是幸運,逛進胭脂鋪子,竟然遇到了綁匪……顯然身邊這位花娘才是他們的對象,而她因為正好在場,慘遭牽連。「不過,你們是不是應該先給個提示,我們要去哪兒?」

  「你這個女人廢話還真多,不想活了嗎?」

  「人要死,總要死得明明白白啊。」

  「嘴巴閉緊,不要亂吼亂叫,你就可以活命,還不趕快走!」

  男子握拳的手背再狠狠的撞了她一下,痛得她咬牙切齒,腹誹,這些人最好別落在她手上,否則她一定會教他們見識女人的可怕。

  「是是是,大哥。」這種小咖她根本沒放在眼裡,可是身邊這位花娘是個嬌弱的女子,她若反抗,勢必會害這位姑娘受傷,如今她只能跟著走,再找機會落跑了。幾位綁匪帶著她們從鋪子的後門離開,坐上一輛停在後門的馬車。

  雖然喻詠歆不是很清楚她們被帶往何處,但是從她們在馬車裡面搖搖晃晃的情況來看,她們應該出了城,被帶到山上。

  許久,馬車終於停下來了,她們被粗魯的拽下馬車,被關進一間像貯藏室之類的房間。綁匪用繩子分別將她們的手綁起來,不過,顯然沒將兩人放在眼裡,繩子綁得松松垮垮。

  一陣顛簸之後,喻詠歆比較冷靜了,不再像先前一樣耍嘴皮子與對方沖撞,這樣不但得不到好處,說不定還會得到一塊臭布塞嘴巴,這是她最無法容忍的事。

  沒錯,此時應該想辦法降低對方的警覺性,故此她假裝害怕的緊緊窩在那位花娘身邊,而花娘頭上的帷帽已經被拿下來了,出乎意外,這位姑娘並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比她想像的鎮定多了。

  「你們乖乖在這兒等上頭的人來,不要輕舉妄動,若是亂來,就殺了你們!」

  不是要等上頭的人來嗎?她們真的敢亂來,他們也不會殺了她們,頂多用繩子將她們兩個捆起來,讓她們完全無法動彈……示弱果然是聰明的決定,對方絕對不會想到她是高手。

  「我看你們也不敢亂跑,林子裡都是毒蛇猛獸,迷了路,必死無疑!」

  「大哥真的不會殺了我們吧。」喻詠歆故作害怕的道。

  「上頭問話,你們乖乖回答,就會放你們回去。」

  門一關,喻詠歆並不急著采取行動,一直到落鎖的聲音傳進來,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她一邊用嘴巴拉扯繩子,一邊繞著房間東看看西瞧瞧。左右邊都有窗子,窗子並沒有用木頭之類的東西卡住,輕輕推了一個縫往外一瞧,都是樹木。林子裡有毒蛇猛獸,這或許有誇大之嫌,但確實不能保證沒有危險存在,至少天色黑了,林子的低溫就可以奪走體弱之人的命。

  「我是喻詠歆,你呢?」

  「綠珠。」

  「對了,你在胭脂鋪子提過……你怎麼會得罪人?」喻詠歆回到原地坐下,繼續用嘴巴對繩子又咬又扯。

  怔愣了下來,綠珠垂下眼臉。「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綠珠姑娘怎麼會不明白呢?那些人想要綁架的人是你,而我只是倒霉的被牽連進來,所以得罪人的當然是你,而不是我。」

  「我只是一個青樓的花娘,可能是拒絕哪個公子哥兒,讓對方心生怨恨,我得罪的人可多了。」

  她早猜到這位女子是花娘,可是沒想到她如此坦然,完全不為她自個兒的身分感到羞愧……難道是她搞錯民情,太看不起人家的職業?「若單單因為你的拒絕,就懷恨在心,動用那麼多人來綁架你,我想不至於吧,你又不會武功,隨便一打暈就可以扛走了。」

  「除此之外,我不可能得罪人。」

  「是嗎?那我就自個兒離開,你就繼續待在這裡。」

  「嗄?」

  「若非顧慮你的安危,我老早就走人了,絕對不會被困在這裡。」

  喻詠歆再度站起身,此時手上的繩子已經解開了,綠珠見了兩眼一亮,立即用綁住的雙手扯住她的衣裙。

  「想要我幫你?」

  「求求姑娘。」

  喻詠歆挑釁的眉一揚。「我為何要幫你?你甚至不承認自個兒得罪人。」

  「姑娘行行好,我真的不知道自個兒得罪了什麼人。」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說吧。」喻詠歆不相信,可是見她目光坦然,並無閃躲之意,口氣不禁緩和下來。

  「我是真的不知道。」

  喻詠歆歪著腦袋瓜想了想,雙手一攤。「我這個人也不是不懂得通融,既然你堅持不知道,那至少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

  「姑娘今日相助,他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會相助。」

  「這樣劃算嗎?」喻詠歆好像恨不得手上有算盤可以加加減減一下。

  「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姑娘不會不劃算。」

  「那我以後要上哪兒向姑娘追討人情?」

  「我是惜花閣的綠珠姑娘。」

  「你叫我去青樓找你追討人情,這像話嗎?」

  「姑娘可以女扮男裝。」

  「你的反應還真快……好吧,雖然帶著你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很不方便,可是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就順道帶上你吧。」她完全忘了自己剛剛還一副商人的嘴臉,兩三下就幫綠珠解開繩索。

  「我們要從窗子跳出去,下面是泥地,不會摔斷腿,可是若扭到腳,你也要忍著不可以叫出聲,萬一引來那些綁匪,我只能將你留給他們,知道嗎?」

  綠珠很用力的點點頭。

  喻詠歆搬了一個木箱到一邊窗子的下面,然後將窗子往外打開,可是卻推著綠珠走到另外一邊的窗子,綠珠不解的看著她,她解釋,「這是煙霧彈,可以為我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可是我爬不上去。」

  「我會幫你。」喻詠歆推開窗子,兩手將綠珠往上一托,以便綠珠攀上窗子,然後在後面幫著綠珠翻過窗子往下跳,而她輕輕一跳就攀住窗子,兩三下就翻過窗子,落在外面的泥地上。

  「我的腳很痛,好像扭傷了。」綠珠可憐兮兮的咬著下唇。

  「難怪女人老是被人家視為麻煩。」喻詠歆忍不住翻白眼,摸了一下她扭到的腳踝,還好,沒有傷到筋骨,要不然接下來的逃跑過程就很苦惱了。「不打緊,待會兒看到可以敷用的草藥,我再幫你上藥。」

  站起身,她回過頭將窗子關上,下一刻就聽見綁匪的聲音傳了出來——

  「糟了,那兩個女人不見了……」

  事不宜遲,喻詠歆拉起綠珠,叫她忍著點,兩個人趕緊離開。

  韓文仲真的悶爆了,那個丫頭竟然不理他!

  他已經先低頭示好了,她還想如何?難道真的打算就此與他不相往來嗎?他知道她心地善良,可是,他不過說了那個書呆子幾句,他在她面前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嗎?那麼多天不見他,她都不想他嗎?

  越想越生氣,這個沒良心的丫頭,竟然為了一個書呆子跟他生那麼久的氣,就不怕將他給氣跑嗎?她是吃定他了是不是?明知道他這個人很小氣,可是,跟誰都會計較,偏偏不愛跟她計較。

  心情糟透了,一刻也無法平靜,韓文仲索性走到書案後面,拿起筆,準備邊看書邊寫字帖,韓泉見了,馬上靠過來磨墨,就在此時,韓夜匆匆忙忙進了水夢閣。

  「世子爺,剛剛阿德傳來消息,喻小姐不見了。」

  手一僵,韓文仲皺眉。「不見了?這是什麼意思?」

  「喻小姐申時偷偷從後門溜出寧國公府,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寧國公府這會兒急著派人四處搜尋。」

  「為何此時才派人出去找她?」

  「喻小姐說心情不佳,要出去透透氣,不讓人跟著。後來丫鬟們遲遲不見喻小姐回來,便在府裡四處尋找,最後從後門的婆子那兒得知喻小姐說要上街買點東西,因此也就不急了。怎知,天色漸漸暗了,喻小姐卻還遲遲未歸,又開始擔心了,於是派了舞兒出去找人,直到舞兒四處找不到,才上報寧國公夫人。」

  「你再讓阿德盯著寧國公府,一有消息就過來回報。」

  韓夜領命轉身離開房間。

  韓文仲無心作畫了,出了屋子,踏進夜色當中,隨侍在旁的韓泉出聲安撫——

  「世子爺別擔心,喻小姐並非不懂得保護自個兒的弱女子,不會有事。」

  是啊,她的身手算是頂尖的,就是遇上幾個盜賊也不怕,可是畢竟只是個姑娘家,難免有許多先天上的不足,萬一撞見什麼麻煩事,憑她一個人也敵不過幾個大漢……韓文仲甩了甩頭,不會,雖然她喜歡打抱不平,倒也不曾傻乎乎的得罪人,人家干啥找上她?

  「這個丫頭就是太任性了,也不想想她是個姑娘家,凡事該三思而行,萬一遇到什麼麻煩事,她一個姑娘家怎麼應付得來?」

  「喻小姐聰明伶俐,遇到麻煩事,也會想方設法解決。」

  「她是聰明伶俐,可是總認不清人心險惡,萬一被算計了,怎麼辦?」

  「喻小姐心地善良,不喜歡將人家都當成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可是也知人心隔肚皮,不是不懂得防範。」

  沒錯,他又何嘗不知道呢?她只是喜歡以真誠待人,若是別人犯到她頭上,她一定會為自個兒討回公道,套一句她說的話——這是禮尚往來。

  「她到底跑去哪兒?」

  「喻小姐會不會迷路了?」

  「我帶她玩遍了京城每一個地方,怎麼還會迷路?」她什麼都好,就是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為此,他笑話過她很多回,也因此帶她游遍京城大街小巷,免得她忘了如何回寧國公府。

  「喻小姐沒有去過青樓。」

  對哦,雖然她喜歡女扮男裝,而且真當自個兒是公子哥兒,騎馬狩獵一樣也不放過,可是倒很清楚窯子那種地方去不得。

  「你認為喻小姐很可能無意間走到青樓,在那兒迷了路?」京城的青樓固定在一個區域,誤闖那兒可不容易,不過,這種事發生在喻詠歆身上卻是有可能,因為她的好奇心比別人旺盛,知道誤闖了,恐怕還會索性鑽進去瞧個仔細。

  「礙於身分,喻小姐不會大大方方的逛窯子,不過,想法子混進去瞧仔細,這不是不可能。」

  這事韓文仲越想越覺得不安,不應該靜靜待在這兒等候消息,必須主動出擊。

  「韓泉,你也帶人出去找找,尤其是喻小姐平日經常去的那些地方,特別打聽一下今日是否見過喻小姐。另外,派人去各個青樓查探一下,免得她真的誤闖青樓,一時好奇被困在那兒。」

  「是。」韓泉快步轉身離開。

  韓泉離開一會兒,韓夜回來了。「剛剛寧國公府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可是尋不到人。」

  「我已經命韓泉帶人出去找找,比起寧國公府,我們更清楚她平日喜歡上哪些地方。」

  「世子爺要不要先去歇著?一有消息,會立刻稟報世子爺。」

  韓文仲搖了搖頭。「我哪睡得著?」

  「世子爺著急也沒有用,我相信很快就會有喻小姐的消息。」

  「我等著。」韓文仲索性走到台階上坐下。

  「世子爺……」

  「我等著,若是明天一早還沒有消息,我就直接上寧國公府。」

  「世子爺要直接上寧國公府?」

  「直接上寧國公府等消息,不是更省事嗎?」

  「可是這於禮不合……」

  「你別羅唆了,說不定不久之後韓泉就會帶消息回來了……若是累了,你就先去歇著,不用跟在身邊伺候。」

  「我讓曉春和曉玉來伺候世子爺。」曉春和曉玉是世子爺的大丫鬟。

  「不用了。」韓文仲向來習慣自個兒動手,不喜歡丫鬟伺候。

  韓夜可不敢將世子爺丟在這兒不管,只能無奈的站在一旁伺候。

  直到四更的時候,韓泉才回到和親王府向主子稟報,京城大街小巷,包括青樓都搜遍了,並沒有喻詠歆的蹤跡,不過,倒是打探到喻詠歆曾經經過幾家鋪子,後來進了一家胭脂鋪子,就再也沒有人見到她的身影了。

  他只好去敲那家胭脂鋪子的門,可是沒有人回應,不得已強行撞門而入,卻發現掌櫃被人綁起來,塞了布塊封口,很顯然,在胭脂鋪子發生什麼事,可惜掌櫃像是驚嚇過度,什麼事也不記得。

  事已至此,韓文仲決定天一亮,就直接上寧國公府。

  雖說韓文仲偶爾會上寧國公府串門子,寧國公府的人也知道他與喻詠歆交情匪淺,可是他今日在小姐不在府裡時突然造訪,讓寧國公府的人都感到錯愕,不過,還來不及詢問,門房的人就急忙跑來向老寧國公稟報,小姐回來了。

  懸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下了,可是一看到走進屋子的喻詠歆好像歷劫歸來,狼狽得全身都沾了泥巴,眾人的心又再度被吊了起來,究竟發生什麼事?

  「跪下!」老寧國公嚴厲的道。

  喻詠歆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咚的一聲跪下。

  「父親,媳婦以為還是先讓歆兒回芳馨院梳洗。」寧國公夫人心疼的道。

  「你們就是太寵她了,她才會無法無天,沒將規矩禮儀放在眼裡。今日任何人都不準為她求情,她一個閨閣千金,一夜不歸,這事鬧出去,她還要嫁人嗎?不管有什麼理由,先挨了家法再說。」老寧國公教一旁伺候的李嬤嬤去拿家法。

  喻詠歆很清楚這是寧國公府的規矩,她可是親眼見過哥哥們挨家法,無論有多麼理直氣壯,都不管用,若是惹火祖父,還會因此加上一條「公然反抗」的罪名,就要多挨幾下。她是女孩子,挨打的次數只有一半,還是打小腿肚,咬著牙,一會兒就撐過去了。

  待家法拿出來,喻詠歆很乖巧的站起身,待祖父下達命令,她就要露出小腿肚挨家法了。

  「世子爺,今日不便招待,可以請您先離開嗎?」老寧國公轉頭看著韓文仲。

  世子爺?喻詠歆這才發現韓文仲在這兒,不過,他怎麼會在這兒?

  韓文仲擔心的看著喻詠歆,不想離開,可是不能不離開,這是人家的家務事。

  「老國公爺,有事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別教喻小姐受了委屈。」韓文仲深深看了喻詠歆一眼,起身告辭離開。

  「除了李嬤嬤,其他的人都先退下。」

  眾人愛莫能助的瞧一眼喻詠歆,紛紛退下。

  「李嬤嬤,可以執行家法了。」

  「是。」李嬤嬤走到喻詠歆身邊,行禮致歉。「小姐,對不住了。」

  看了一眼李嬤嬤手上的藤條,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威力,可是根據哥哥們的切身經歷,那種感覺像是被火燙著了,不只是痛,還是燒灼的痛,可想而知,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藤條。

  喻詠歆深呼吸,彎下身掀起衣裙下擺、掀褲管,壯烈的閉上雙眼。「李嬤嬤動手吧。」

  李嬤嬤手上的藤條咻咻咻的往喻詠歆的小腿肚伺候,單是聲音就教人聽得膽顫心驚,彷佛被火燙著的刺痛鑽入筋骨,若不是緊咬著牙,一定會忍不住叫出聲來。

  挨了二十下,喻詠歆可以感覺自個兒的小腿肚面目全非了,不過她終究是勇敢的咬牙撐住了。祖父總是說敢做敢當,若她發出一點聲音、掉一滴眼淚,只會惹火祖父。

  「為何一夜不歸?」老寧國公的口氣緩和了下來。

  張開眼楮,她看著祖父。「遇到綁架,順道被綁了。」

  老寧國公聞言一怔。「順道被綁了?」

  「有人看上一位青樓的姑娘,趁著那位姑娘上胭脂鋪子的時候綁人,而我正好在那家胭脂鋪子,於是順道一起將我帶走。」

  「憑你的拳腳工夫,幾個綁匪困不住你。」

  「是啊,可是我不能放著那位姑娘不管,為了救人,只好先陪他們走一趟。待後來找到機會逃出來了,卻不識得路,就迷路了。」

  「迷路了?」

  「祖父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分不清楚東西南北,山裡的路不管怎麼走,都長成一個模樣,怎麼可能不迷路?」在京城混了幾年,她偶爾還是會迷路,何況是樹林,對她來說根本是一座大迷宮。

  「後來呢?」

  「眼看天色快要暗了,生怕遇到毒蛇猛獸,就找一個山洞過一夜,直到天亮,再出來尋路,後來遇到上山砍柴的樵夫。我請他帶路,給他銀子當酬勞,他才送我們下山。」

  這麼說起來,還真是無心之過。老寧國公不由得後悔剛剛太急於下手,完全回復平日寵愛的口氣,「疼嗎?」

  「怎麼會不疼呢?祖父沒嘗過這種滋味嗎?」沒看見她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就怕見了之後,會覺得更疼。

  「我一刻也沒忘了寧國公府的規矩。」

  「歆兒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若非你一個人偷溜出府,今日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心情悶,出去透透氣嘛。」

  「府裡可沒人管得了你,不能透氣嗎?」

  「不知不覺就走出去了,怎麼知道會遇到這麼麻煩的事?」喻詠歆嬌滴滴的噘著嘴。「祖父,小腿肚好疼,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傷疤?」

  「府裡的金創藥可是最好的,不會讓你留下傷疤。」老寧國公轉頭交代退到一旁的李嬤嬤。「讓人去準備小轎,還有,叫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進來。」

  「是。」李嬤嬤將手上的家法收好,出了屋子。

  餅了一會兒,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進來了,見到小姐小腿肚上血肉模糊,個個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你們聽好了,以後絕對不可以讓小姐落單,若是再有相同的事發生,不會只罰你們三個月的月錢,而是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不是要人命嗎?喻詠歆不悅的嘟嘴,祖父不是在警告丫鬟婆子,而是在警告她,祖父知道她很率性卻很保護奴才們,尤其是自個兒底下的丫鬟婆子。可是話說回來,寧國公府對奴才們已經很好了,這種事若發生在其他高門大戶,奴才們不是只有挨板子,有的甚至直接交給牙婆子賣了。

  「聽清楚了嗎?」老寧國公的目光卻落在喻詠歆身上。

  「是。」丫鬟婆子們同聲道。

  「你們護送小姐回芳馨院,好好照顧小姐,小姐若是身子有哪兒不適,出了什麼事,唯你們是問。」

  這話很顯然還是沖著她來的,喻詠歆很識相的代眾人回答,「祖父放心,我會好好養病,直到傷好了之前,絕不會踏出芳馨院一步。」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08 PM

第四章

  回到芳馨院,喻詠歆趴在軟榻上,以便平兒替她上藥,可是,她沒有唉唉叫的喊痛,樂兒倒是哭得好悲慘,好像受了折磨的人是她,害得更想哇哇大叫喊痛的人反過來要安慰人。

  「別哭了,我知道少了三個月的月錢,你很心疼,放心,我會補給你們的。」

  這副身軀的原主因為嬌柔軟弱,成日窩在芳馨院,月錢都存下來,所以即便她平日喜歡到處吃吃喝喝,至今還是個小富婆。

  用手絹抹去淚水,樂兒懊惱的說︰「人家是擔心小姐,才不是為了月錢。」

  「你真的不在意短少三個月的月錢?可是,我明明記得芳馨院最愛錢的人是你啊。」

  「小姐……」

  「好好好,你不愛錢,總之,不要再哭了,你知道我的小腿肚有多痛嗎?就好像火在燒……啊……」喻詠歆的哀號聲任誰聽了都覺得作戲成分居多,沒法子,習武之人,皮比別人厚,再痛也會忍住,現在她大呼小叫的,總覺得假惺惺。

  「小姐知道奴婢們一個晚上沒睡覺嗎?」小姐夜不歸,她們嚇得兩腳都軟了,還被罰站在延福苑的院子裡,慶幸是夏日,要不,芳馨院的丫鬟婆子都病倒了。

  「我也是一個晚上都沒睡啊。」窩在山洞裡,不知道會不會有野獸跑進來,還要照顧一個膽小的青樓姑娘,當然不敢睡覺。

  「小姐昨兒個究竟發生什麼事?」

  「過去了,總之,就是陰錯陽差,然後又在山裡迷了路,只好在山洞過一夜,待天亮了,再付銀子拜托上山砍柴的樵夫解圍。」

  「小姐,以後別再嚇奴婢們了。」

  「不會,我怎麼舍得你們挨板子呢?」她很慶幸寧國公府不會因為主子們犯錯,奴才們必須連坐受罰,否則她一定自責死了。

  喻詠歆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有一點昏昏欲睡,此時突然想到一事,「對了,和親王世子爺怎麼會在寧府裡?」

  沒有人回答她,她不由得皺眉。「你們都變啞巴了嗎?」

  「她們都出去了。」韓文仲的聲音突然響起。

  嚇了一跳,她慌慌張張的跳起來,因此撞到了小腿肚,痛得她真的叫出聲。

  「你不要亂動。」韓文仲心急的想按住她,可是手一伸又縮回來。

  「你先出去。」她越來越像這個時代的人了,想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引發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她真的會怕。

  「好好好,我出去外面等你,你慢慢來,小心別撞到傷口。」韓文仲實在放心不下,可是也知道自個兒在這裡於禮不合,終究是安分的退出去了。

  喻詠歆喚來兩位大丫鬟,請平兒招呼韓文仲上花園的涼亭喝茶吃點心,而樂兒伺候她進套間更衣。

  約莫一刻鐘,喻詠歆慢吞吞來到涼亭,一坐下,兩個大丫鬟隨即退到涼亭外。

  「你怎麼可以擅闖姑娘的閨房?」喻詠歆沒好氣的一瞪。

  「我很擔心你,你挨了家法,行動不便,我又不能站在門外與你說話,只好闖進去了。」他的目光忍不住移向她的小腿肚,想到剛剛見到的傷痕,就好心疼。

  「是不是很痛?」

  「很痛,又能如何?」

  看著她,想著這些天的思念,他更確定自個兒的決定。

  「你……干麼盯著我看?」不過幾日不見,怎麼覺得他看起來不一樣?是眼神的關系嗎?還是因為……

  「你不要嫁給定遠侯府的小侯爺。」

  「嗄?」

  「我不要你嫁給定遠侯府的小侯爺。」

  怔愣了下,她覺得他很搞笑。「你叫我不要嫁,我就不嫁嗎?」

  「對,不準你嫁給別人。」

  哇哇哇!這唱的是哪出戲?他是哪兒出了差錯?若她拿根棍子敲他的腦袋瓜,他會不會恢復正常?唇角一抽,她開玩笑的道︰「不嫁給別人,難道嫁給你嗎?」

  「對,你要嫁給我。」

  這會兒她真的呆住了,他這是在求婚嗎?

  「我喜歡與你坐在牆頭上賞月說話,我不能想像再也見不到你的日子。若你非要嫁人,你就嫁給我。」

  這應該可以稱之為求婚,只是這種求婚的理由很爛……她不能過於苛求,這個時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刻他的舉動算得上很先進了。

  「我為何要嫁給你?」好吧,她必須承認,往後的日子若是不能與他往來,她會難過……是啊,不只是失落,而是難過,因為有他,生活多了歡笑;因為有他,生活多了樂趣,是他讓她在這個時代不會太孤單。

  「因為你想女扮男裝溜出去,我也會由著你。」

  她忍不住兩眼一亮,他拋出來的誘餌可真是令人心動。龐彥修美其名是好掌控,但也意謂著他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絕對不可能容許她女扮男裝,而定遠侯夫人是個厲害的角色,肯定也不喜歡兒媳婦特立獨行。

  兩方比較起來,和親王府當然是自由多了,而且就在隔壁,受到欺負時,回娘家告狀也很方便,只是有一個問題——「和親王府由你說了算數嗎?」

  「我父王母妃都是很好相處的人,而我又是唯一的嫡長子,和親王府還有我說話不算數的嗎?」

  「若是有人閑言閑言,你受得了嗎?」

  「我豈是會在乎別人閑言閑語的人?」

  「成親之前是一回事,成親之後又是一回事,我怎麼知道你今日的承諾會不會轉眼間就忘了?」

  「你可曾見過我出爾反爾?」

  「不曾見過並不表示你不會出爾反爾。」

  「我可以對天發誓。」韓文仲隨即舉起手。

  「沒有這個必要。」

  他一臉殷切,「你答應了?」

  「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數,這要祖父、父親同意。」祖父同意她挑選夫君,卻並非表示她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此人還是要經過祖父與父親的認同。

  韓文仲開心的咧嘴笑,這不是等於同意了嗎?他們成親,以世人的眼光來看,是她高攀他,寧國公府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你好像很有信心的樣子?」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言下之意,他勢在必得,怎麼可以沒有信心?

  喻詠歆甜甜的一笑,真的沒想到繞上這麼一圈,她竟然要嫁給他……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松了一口氣,一波三折的親事終於塵埃落定了

  喻詠歆錯了,韓文仲也完全錯估情勢。

  韓文仲好不容易征得長輩的同意,滿心歡喜的讓母妃托人上門說親,可是出乎意料,寧國公府並沒有一口答應,甚至還為此將家人聚在一起,開起家庭會議。

  「我不同意這門親事,和親王府規矩繁復、人口多,裡面的水究竟有多深,我們並不清楚。」老寧國公沒有女兒,就這麼一個孫女兒,對喻詠歆免不了有著父親般的心思。

  老寧國公並非杞人憂天。和親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因此在幾位兄長的奪嫡之爭中,可以置身事外。他與當今皇上自幼感情甚篤,有擁護之功,皇上對他相當器重,不過,他不愛權力,就愛吟詩喝酒,故有「風流王爺」之名。

  皇上不能重用和親王爺,當然要重用和親王爺唯一的嫡長子,可是這位世子爺浪蕩不羈,根本無法大用,皇上除了讓他承襲和親王之位,只幫在他吏部安排了一個閑職。

  按理,和親王爺父子在朝中毫無影響力,不該有人惦記,可是,宗室王爵減等承爵,而皇上竟格外恩待韓文仲,允將來承爵不減等,不少權貴從其中看出皇上對他們父子的恩寵,便爭相送女人給他們父子倆,而有一群侍妾爭風吃醋,和親王府的水還能不濁嗎?

  「歆兒大剌剌的,過於直率,確實不適合和親王府。」如今兒子都在邊關,寧國公夫人對唯一待在身邊的庶女就特別疼愛,當然舍不得她攪進渾水之中。

  「韓文仲這個人不似龔彥修簡單,又有花名,我怎麼看他都不是個良人。」

  寧國公不像一般人只看韓文仲放蕩不羈的一面,此人能文能武,雖然不清楚有幾兩重,但是不至於沒出息的只在吏部行走,總覺得他身上大有文章。

  「是啊,和親王世子爺的後院可是個大麻煩,歆兒應付不來。」老寧國公雖然心意已定,可是偏偏這門親事不是他們說不要就能不要的。「麻煩的是,若拒絕和親王府這門親事,只怕也沒人敢娶歆兒,誰也不願意得罪和親王府。」

  「這麼說,我們只能將歆兒嫁過去嗎?」寧國公夫人憂心的攢眉蹙額,說到後院的小妾,她還會不清楚嗎?夫君過去鎮守邊關,侍妾不多,卻已夠心煩,除了歆兒的生母陳姨娘本性善良,又體弱多病,不愛爭亦不愛鬧,其他的沒有一個安分。

  歆兒善良直率,心眼不多,進了和親王府,怎麼可能不被那些侍妾吃干抹淨?

  「除非皇上另外賜婚。」

  「定遠侯深受皇上器重,若是他能求得皇上為小侯爺賜婚,這不就成了嗎?」

  寧國公就是喜歡龔彥修這樣的女婿,安分守己,就不會和人牽扯太多,他的寶貝女兒就能過上太平日子。

  老寧國公搖了搖頭。「皇上不會隨便賜婚,定遠侯也不可能為了這種事驚動了皇上。」若非宗室親王或者有功將領,皇上不太可能插手管人家的姻緣。

  「而且我們也不可能瞞著和親王世子爺求娶歆兒一事,只怕定遠侯府一得知消息,連平日的往來都不敢了。」寧國公夫人了解定遠侯夫人,比起個人的喜好,更在乎利害關系。

  「我們就是不說,和親王府只怕也傳出去了。」老寧國公活了一把年紀,看過無數爭斗,還不曾像此刻這般無措。

  「父親同意將歆兒嫁給和親王世子?」寧國公不是不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可是怎麼也舍不得將唯一的女兒嫁到和親王府那種地方。

  「當然不是,我對和親王世子也不滿意,但知道他可不是省油的燈。」老寧國公也認為韓文仲不似外面所言,只是一個喜歡在女人堆裡混的浪蕩子。當今皇上雖然只有三十,卻心機極深,若非可用之人,絕對不會多看一眼,而皇上對韓文仲的放縱卻是有目共睹,不能不教人深思,韓文仲在皇上手上究竟是什麼樣的棋子?

  寧國公夫人不清楚老寧國公和寧國公的心思,也沒他們看得那麼深入,唯一擔心的就是和親王世子爺的後院。「這事該怎麼善了?」

  「目前我們也只能先拖著。」基本上,男方托人來說親,女方原本就會考慮再三才同意,而且,這還是在雙方有默契的情況下。今日和親王府托人來說親,實在太突兀了,他們找理由拖著,也不會說不過去。接下來,當然要看和親王府如何走下一步了,是不了了之,還是想方設法逼他們同意?

  「這成嗎?」

  「歆兒剛剛及笄,我們想多留在身邊兩年再議親,這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他就是用這個理由將此事攔下來。

  「只怕和親王府堅持先定下來,過兩年再成親,畢竟之前頻頻替歆兒相看對象的動作太明顯。」

  「和親王世子今年二十一了,他願意拖著,太後也不願意。」和親王妃出自太後娘家,與太後自幼相識,情若姊妹,太後也因此愛屋及烏,格外疼惜和親王世子。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這麼說,只要能拖著,這門親事就會不了了之。」

  老寧國公同意的點點頭。「只要我們能夠拖著,明年太後見世子爺還不成親,自然會幫世子爺挑個名門閨女,請皇上賜婚,歆兒就可以嫁給其他世家子弟。」

  「定遠侯府小侯爺今年二十了,只怕今年就會將親事定下來了。」龔彥修始終是寧國公心目中唯一的佳婿人選。

  「如今只求歆兒能避開和親王府這門親事,其他的難以顧及了。」老寧國公也知道過兩年再幫孫女兒找個良配就更難了,可是事有輕重緩急,顧此就會失彼。

  是啊,如今他們還能求什麼,最重要的是避開和親王府這門親事。

  略微一頓,寧國公夫人說出心裡的苦惱。「父親,歆兒與和親王世子經常玩在一起,歆兒會不會想嫁給他?」

  喻詠歆和韓文仲有些交情是寧國公府眾人皆知的事。同是習武之人,兩家又只隔著一道牆,他們相交不足為奇,再說,他們謹守界線,並沒有扯出閑言閑語,老寧國公也就沒有刻意制止,畢竟與和親王府這樣的權貴結交不是壞事,只是沒想到韓文仲會看上喻詠歆。

  「歆兒是懂事的,她會明白。」

  「父親答應歆兒可以選擇自個兒的夫君,歆兒的性子很倔,若她執意嫁給和親王世子,該怎麼辦?」

  「我說了,歆兒是懂事的,說不定她看得比你們都要透澈。」雖然孫女兒總是大剌剌,但偶爾會流露一股聰慧,有些事的想法甚至比他還深入,他不擔心她會執意逆著長輩們的心意。

  一頓,老寧國公防患未然的道︰「不過,近日世子爺若是來找歆兒,就說歆兒身子不適,別讓他們見面。」和親王世子花名遠揚,還真的不能不防他。

  「是,兒媳會交代下去。」

  「這事就此定了,你們約束奴才們的嘴巴,此事切莫從府裡傳出去,鬧大了於我們總是不利。」

  「兒子、兒媳明白。」

  老寧國公無奈的嘆了聲氣,原本想將歆兒的親事趕緊定了,免得他老是掛心,沒想到會殺出和親王世子這個程咬金,壞了好好的一盤棋……等上兩年,歆兒的良配就更少了。

  他韓文仲可是和親王世子,想要娶誰家的姑娘都不是問題,如今,他竟然被人家「拒絕」了,理由很簡單——喻詠歆剛剛及笄,他們想多留兩年。前些日子還急著為她相看對象,怎麼這會兒改變心意多留兩年?他很清楚,人家必定不喜他,問題在於誰不喜他?

  喻詠歆因為挨了家法,還在養傷,他不方便找她,只能經由阿德天天去隔壁串門子打探消息,可是寧國公府下人這一次嘴巴很緊,一點風兒都透不出來,於是他改讓韓夜透過舞兒查明白,終於得知老寧國公和國公爺夫婦對和親王府和他都有意見,卻不能明著拒絕,只好采用拖延之計。

  等上兩年也不是不行,可是夜長夢多,他必須想方設法得到他們的認同。

  第一招——收買人心。投其所好,人心不偏向他,至少也不會太有意見了。

  老寧國公是戰將,最愛的是良弓悍馬;寧國公雖然是武將,卻寫了一手好字,因此最愛大秦書法家歐陽毅的字,此人作品少之又少,常人不容易得到他的墨跡,而他偏偏就有,收藏還不少;寧國公夫人就跟一般的女子一樣,喜歡珠寶飾品,尤愛上等的和闐玉,一對玉鐲子就可以軟化她了。

  第二招——爭取佳人的支持。若是佳人完全倒向他這一邊,關鍵時刻,佳人在祖父、父母面前幫他一把,他的用心就可以發揮更大的功效。

  喻詠歆與一般的姑娘不同,除了習武之外,她最喜歡精致的點心。於是待她小腿肚的傷口好了,他開始天天為她準備宵夜——來自各個酒樓飯館的精致點心。

  「你想將我養成胖子嗎?」喻詠歆一看到韓文仲遞上來的食盒,裡面有炸得金黃酥脆的點心,兩眼就閃閃發亮。

  「你就是變成胖子也很可愛。」他殷勤的拿了一塊點心遞到她嘴邊,她很自然的張嘴咬了一口。

  花生餡料的香味瞬間在嘴裡蔓延開來,喻詠歆好滿足的點點頭,太好吃了!

  「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饞蟲,這些糕點真有那麼好吃嗎?」害他忍不住張開嘴巴將手上另外一半的點心吃了。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那是我的點心!」

  「你不會小氣得連一口都不肯分我吧。」

  「你……你……」她怎麼好意思說他吃了她的口水?這句話太曖昧了。

  他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個兒的舉動有何不妥,微皺著眉。「我還是覺得太甜了,剩下的我不跟你搶了。」

  半晌,喻詠歆總算回過神,隨口道︰「這些全進了我肚子,我真會變成胖子。」

  「我說了,你變胖子也很可愛。」

  「若我真的變成胖子,你還會想娶我嗎?」

  「娶啊,除了你,不娶別人。」

  「越來越會花言巧語了。」

  「這是肺腑之言,我不趕緊將你娶回家,夜裡總是睡不安穩。」

  即便是甜言蜜語,她還是很開心,這就是女兒家的心情嗎?因為習武的關系,她的性子一直偏向陽剛,見到帥哥就會臉紅心跳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聽到男人的甜言蜜語就會喜孜孜的開心整天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現在這種感覺很奇妙。

  「我是真心的,想快一點將你迎娶進門。」

  「這是肺腑之言,你早早進了和親王府,夜裡我才不會惡夢連連。」

  「我聽說世子爺夜裡一向很忙。」

  「我忙著幫你送宵夜。」

  「送完宵夜之後,世子爺還要趕回去忙後院。」自從答應他,她就一直等著祖父向她提起和親王府來說親之事,可是等了又等,什麼也沒等到,還以為他不急,後來因為舞兒無意間聽到延福苑的婆子們竊竊私語,方知和親王府來說親了,只是祖父采用拖延之計拒絕了。後來她讓舞兒想法子打聽清楚祖父為何拒絕?舞兒間不出什麼,只得知世子爺的後院令人非常不滿。

  「我如今住在崇文居,哪有後院?」

  如此說來,他的侍妾通房都還留在崇思居嗎?她狀似不在意的道︰「你可以搬回崇思居,這就用不著擔心夜裡惡夢連連。」

  「不要,我喜歡崇文居,想見你就可以見到你,不過,若是你能早一點嫁到和親王府,那就更好了。」

  「世子爺不是對自個兒信心滿滿嗎?」

  「太後一道懿旨,我就可以迎你進門,可是這樣就無法讓你見到我的真心。」

  母妃總是說,他的名聲已經壞了,若沒有皇上賜婚,聰慧機敏的姑娘絕不會嫁給他,如今他真的是嘗到苦頭了。

  對哦,他說過太後很疼他,下一道懿旨,命令她嫁給他,這很容易。

  「祖父和我父母很疼愛我,若你能拿出誠意,他們一定會同意。」

  「如何才能展現我的誠意?」

  「我怎麼知道世子爺要如何展現誠意?」

  「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啊,討厭麻煩,不想浪費太多心思,當然是開誠布公的攤開來說,人家有什麼疑問,我一一解答,至於人家要不要相信,那就聽天由命了。」

  「這未免太消極了!」

  「我倒不認為,人的心若是論詐,他的言詞就會詭詐;人的心若是真誠,他的言詞就會真誠。一個人是真?是假?是實?是虛?都逃不過有心人的眼楮。」

  韓文仲向來善於偽裝,無論在何人面前都在偽裝,這是他的生存法則,除了在她面前,他偶爾會流露幾分真實……她的論點對他來說太稀奇了。

  「是嗎?一個人的真假實虛,逃不過有心人的眼楮?」

  「若是不信,不妨想想身邊的人,你如何評斷他們是真情還是假意?」

  他如何評斷身邊的人是真情還是假意?用眼楮觀察、用耳朵聆聽……這與她所言的意思是相同的。

  「我明白了,明日我就找老寧國公開誠布公的攤開來說,展現我最大的誠意來感動他,可是你必須答應我,除了我,你誰都不會嫁。」

  他傻了嗎?她語帶戲謔的說︰「和親王府來說親了,還有誰敢娶我?」

  「暫時是如此,可是時日久了,就很難說了,所以你必須幫我一把,向老寧國公明確的表明心跡,你就是想嫁給我。」

  「若是祖父詢問我的意思,我會明確表達。」

  「我們打勾勾。」韓文仲伸出右手,喻詠歆見了一笑,沒想到他還記得她曾經說過的打勾勾是什麼意思,她伸出右手跟他打勾勾。

  棒天一早,韓文仲就上寧國公府遞帖子,正式拜會老寧國公。

  老寧國公原本想避而不見,可是避過今日,明日再來,他還能避著不見嗎?所以他見了,席設春水樓。

  茶香裊裊,精致的點心布滿石桌,可是他們誰也無心享用茶點。

  「老國公爺,我是真心求娶喻小姐,請老國公爺成全。」韓文仲開門見山說,只因為他向喻詠歆承諾會展現誠意,那就不該拐彎抹角。

  老寧國公可沒想到這位世子爺如此直截了當,怔愣了下,還是和兒子說好的那一套。「世子爺,歆兒就如同老夫的心頭肉,老夫真的舍不得她那麼早嫁人。」

  「老國公爺不相信我的真心,我能夠明白,我的名聲不好,我也不想為自個兒辯解,可是,請求老國公爺給我機會,證明我對喻小姐是真心的。」

  人家都已經將話攤開來了,老國公爺也不好再遮遮掩掩。「請恕老夫直言了,世子爺是個浪蕩子,實在難以取信於人。今日,歆兒討世子爺歡心,世子爺就迎娶她回去當世子妃,可是過些日子,世子爺又喜歡上哪家姑娘,便將人家納為妾。世子爺的心太容易改變了,歆兒嫁給世子爺太辛苦了。」

  韓文仲真的覺得好無辜,納那些侍妾完全不是出於他自願,人家硬塞給他,礙於浪蕩子的名聲,他也只能將人塞進後院,可惜如今他有苦難言,這些話他說不得。

  「我向老國公爺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納妾。」他舉起手準備發誓。

  老寧國公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伸手阻止,「世子爺別急,世子爺最好三思而行。」若是皇上突然送上一個美姬,世子爺還能拒絕嗎?以世子爺的身分,不再納妾是不可能的事。

  「不用了,以後我再也不納妾,絕對不會讓喻小姐受了委屈,若是有違誓言,天打雷劈!」

  這個小子干啥動作這麼快呢?不過,這會兒老寧國公終於正眼看韓文仲了,可是韓文仲的名聲臭不可聞,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松口?

  「今日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對天發誓,再毒的誓言也說得出口,可是過些日子就忘了,這就是男人。」

  韓文仲垂下手。「我一向信守承諾。」

  「老夫倒不曾聽過世子爺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我可以寫下字據。」

  老國公爺又是一怔,這位世子爺今日怎麼老是給他意外?

  「口說無憑,我就寫下字據,以證明我的真心。」這是喻詠歆教他的,每次她與他打賭,總是要求寫下字據。

  其實,寫下字據又如何?若是世子爺真要納妾,寧國公府也拿他沒辦法,不過,若他還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名聲,這字據倒還是有那麼一點價值。老寧國公念頭一轉,故作推辭的道︰「怎麼可以讓世子爺寫下這樣的字據呢?」

  「這是我自願的。雖然我認為真心只能用時間證明,但白紙黑字不無小補。」

  「這事若傳出去,對世子爺不好。」

  「我不介意傳出去,可是相信老國公爺比我更不願意此事傳出去,免得喻小姐落下悍名。」

  老寧國公不得不同意這是事實。

  「我是真心的,還請老國公爺答應。」

  雖然看這個小子還是不滿意,但是也必須承認,他的心動搖了。老寧國公苦惱的搖搖頭。「老夫真的不明白,歆兒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只會像武夫一樣耍刀舞劍,世子爺怎麼會喜歡她?」

  「她開朗直率,與她在一起總是特別開心。」

  「她是開朗直率,卻也粗魯不懂禮貌,想必常常得罪世子爺。」

  「老國公爺錯了,她是大剌剌,可是絕對不會粗魯不懂禮貌。她確實老是忘了我是個親王世子,在我面前也總是不管不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過,這正是她可愛之處。」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只會惹人生氣,怎麼會可愛?」

  「我覺得很可愛啊。」

  「她老是氣得我頭疼死了,怎麼會可愛?」

  韓文仲忍不住皺眉,老國公爺是故意與他唱反調嗎?「我就是覺得她可愛,惹人生氣也很可愛。」

  「世子爺真的了解她嗎?她啊,不是女扮男裝上街管起人家的閑事,說是行俠仗義,不然就像個沒人管的野孩子,從街頭的店家一路吃到街尾。京城的人說到寧國公府的小姐,只會覺得傷腦筋,不會說她可愛。」老寧國公所言皆是事實,喻詠歆在京城百姓的眼中是個教人又哭又笑的人物。

  「她確實教人傷腦筋,但還是很可愛。」

  不錯,無論他如何反駁,這個小子皆不為所動。「也許世子爺真的認為她可愛,可是和親王府其他人呢?世子爺必須承認歆兒不同於一般女子,在世子爺眼中討人歡喜,在他人眼就不見得歡喜。」

  「我不會讓和親王府任何一個人傷害她。」

  略微一頓,老寧國公好似下定決心的道︰「世子爺的心意,老夫知道了,不過,這事還得告知兒子兒媳,他們比老夫更擔心歆兒進了和親王府會吃苦受罪。」

  吃苦受罪?老國公爺是在暗示他,和親王府的水很深嗎?其實,比起其他的宗室親王,和親王府簡單多了,頂多只有一些小貪的人。小貪的人不可怕,就怕明面上是好人,骨子裡卻惡毒至極。「我父王母妃都是好相處的人,喻小姐是世子妃,和親王府又有誰敢讓她受罪吃苦?」

  「是嗎?」

  「一個男人若連保護妻子的本事都沒有,就不配稱為男人。」這是有一回喻詠歆行俠仗義時說出來的話,當時只覺得有趣,如今終於可以體會其意。

  「老夫沽且信之,不過兒子兒媳那兒,老夫只能盡力而為。」雖然這個小子變順眼了,可是也不能輕易的讓他過關。

  老寧國公雖是武將,卻是狡猾之人,如今他終於見識到了。韓文仲站起身,恭敬的拱手一拜。「還望老國公爺在國公爺和國公爺夫人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若是他們給世子爺出了難題,世子爺就多擔待一些。」

  「無論他們提出何種要求,我都會做到。」

  老寧國公露出今日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點點頭。「全總管,送世子爺。」

  韓文仲再一次拱手一拜,告辭離開。

  老寧國公起身走到憑欄處,看向一樓,目送韓文仲與兩位近衛步出春水樓。

  真的要將歆兒嫁給他嗎?他不是不明白,名門庶女嫁得再好,最多是親王世子的側妃,韓文仲願意迎娶歆兒為世子妃,這份心意就難得了,可是如此一來,寧國公府不免與和親王府牽扯在一起。和親王府若能一如現今遠離朝堂,倒也還好,就怕……說來說去,他就是對韓文仲不放心,總覺得這個小子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阿福,請國公爺夫婦到大書房。」老寧國公對著身後的貼身僕役道。

  阿福領命退下。

  老寧國公賞了一會兒湖邊的夏日風光,這才轉身步下春水樓。

  穿來這個時代,喻詠歆第一個喜歡的人是老國公爺,看起來明明剛硬強悍,卻帶給她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也許是讓她想起前世的爺爺,外剛內柔,不覺得害泊,反倒有一種親切感。

  可是,當祖父喚她來大書房,她就會特別有壓迫感,因為在這裡,她書畫方面的不足會完全顯現出來,這是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追上這身體原主之處,彷佛在提醒她是個冒牌貨,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心虛感充斥心間。

  老寧國公聽到腳步就知道是她來了,沒有抬頭,繼續專注的畫著寒梅鴛鴦圖,只道︰「磨墨。」

  「是。」只要不是叫她吟詩作畫,喻詠歆都很樂意。

  接下來靜悄悄的,喻詠歆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這兩日為了韓文仲的事夜難成眠,祖父昨日見了他之後,一直沒有消息遞出來,也不知道這會兒有什麼打算,教人的心如同被懸在半空中……

  「你也來畫一幅吧。」老寧國公放下筆,側著頭看她。

  「嗄?」

  「不行?」

  她可以硬是頭皮做對子,可是作畫……雖然穿來之後,考慮這個時代的閨門千金都擅長琴棋書畫,她也做了一些努力,不過,她在這方面的資質真的不好。

  咽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道︰「為了不教祖父傷心難過,我還是別畫了。」

  老寧國公冷冷的挑眉。「連寒梅鴛鴦圖都畫不出來,還想嫁進和親王府?」

  「不會寒梅鴛鴦圖就不能嫁進和親王府?」

  「堂堂一個世子妃琴棋書畫都不通,和親王府的奴才們怎麼看你?」

  「大秦的律法有規世子妃要琴棋書畫都通嗎?」

  老寧國公惡狠狠的一瞪。「你這張嘴巴倒是能言善辯嘛!」

  「難道我說錯了嗎?」

  「若是你能如此坦然告訴和親王府的奴才們,還真是教人刮目相看。」老寧國公可不是贊美,而是諷刺。

  「為何不敢?這有何不對?」不知有多少閨閣千金因此不成文規矩受盡折磨,若她能藉此令她們免除一些痛苦,這不是很榮幸的事嗎?

  嘆了聲氣,老寧國公有著無奈。「看樣子,你已經打定主意嫁進和親王府。」

  這門親事真的教他們左右為難,心想,若是能夠在歆兒這兒止住,由歆兒說服和親王世子改變心意,這樣豈不是更好?但他們早該猜到,世子爺會上門求親,當然是得到歆兒的同意了。

  「祖父真的很不希望我嫁進和親王府嗎?」

  「我啊,舍不得你嫁人,可是又擔心攔著你嫁人,將你留成了老姑娘。」

  「我不在意。」在這種男女太不平等的時代,當老姑娘說不定比嫁人好命,不過有個前提,身上一定要有銀子。

  「真的讓你成了老姑娘,你怎麼會不在意?」

  「祖父不在意寧國公府養個老姑娘,我當然也不在意。」

  略微一頓,老寧國公很認真的問她。「你真的想嫁給和親王世子?」

  「我覺得嫁給一個熟知性情脾氣的人比較好。」

  「我知道你跟那個小子老是玩在一起,可是,你真的確定自己熟知他的性情脾氣?」

  「我不敢說完全了解一個人,但是也知道七八分。」

  「你以為嫁給和親王世子,面對的只有和親王世子嗎?你要面對的是一整個和親王府,而和親王府的水究竟有多深,連我們都不清楚,你應付得來嗎?」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以前就聽人家說,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在這種尊卑界線分明的朝代,這個道理就更貼切了。

  是啊,無論韓文仲說得多好聽,說和親王府他說了算數,她卻不能全信,因為表面上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一回事,難保府裡的人不是明著敬他是世子爺,私底下看不起他。

  「若是應付不來,就不要嫁過去。」

  和親王府的水有多深,隔著一道牆看不清楚,可是若因為覺得水深,就卻步不前,這是不是又過於杞人憂天?她生性樂觀,穿來之後,都可以生存下來了,還怕混不下去嗎?

  「我有祖父、有父母,不怕。」

  「雖只隔著一道牆,這道牆卻不是可以隨意越過。」

  「祖父覺得我很笨嗎?難道我嫁到定遠侯府,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嗎?定遠侯夫人現在喜歡我,不介意我的性子直率爽朗,可是成了媳婦,還是如此嗎?沒遇到之前,沒有人知道會如何。」

  老寧國公必須承認,這世上沒有一個地方絕對安全,他們只是以常理判斷,認為哪個地方更好。

  「你這個丫頭也不知道像誰,怎麼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我知道天高天厚,也知道無論身在何處,真正要面對問題的人是我自個兒,而我只能盡力而為。再聰明的人,也有失誤之時;愚拙之人,又豈會存活不下來?依我之見,世子爺的心比什麼都重要。」男人的心不在女人身上,就是池子的水再清澈,魚兒也會跳出池子。她能否在和親王府生存下來,真正的關鍵在於韓文仲,若是他珍愛、保護她,誰也不敢欺負她。

  這個丫頭的論點總是異於常人,也許她在和親王府能過得如魚得水吧。

  「我與你父母商議過了,想要邀請世子爺去打獵,若世子爺打的獵物可以超過我們,就同意你嫁給他。」

  「什麼?!」這不是存心刁難他嗎?

  「我們畢竟是將門,總不能要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婿。」

  喻詠歆沒好氣的撇了撇嘴,定遠侯府小侯爺不也弱不禁風嗎?

  「今日我就會派人過去和親王府傳達,若是和親王世子沒有膽量接下戰帖,你就對他死心了吧。」

  這太不公平了,祖父和父親是武將,韓文仲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可是,她不敢爭論,對祖父和父母而言,這說不定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他一定會接下戰帖。」

  「那是最好,若是連戰帖都不敢接下來,就更沒資格當寧國公府的女婿。」

  討論完步出大書房,喻詠歆不禁心生擔憂,韓文仲會不會退縮?大話都說了,此時當縮頭烏龜太丟臉了,沒本事,他也要硬著頭皮應戰……若是他連接下戰帖的勇氣都沒有,他就死定了……一怔,喻詠歆不由得苦笑,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要求越來越多了?她對他的期待是不是越過界線了?這種感覺真是不妙!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7 10:58 PM 編輯

第五章

  親耳聽見韓文仲接下戰帖,焦躁不安頓時一掃而空,喻詠歆方知自個兒有多在意他的反應,原來答應嫁給他並非是有什麼好處,而是出自於她的心……雖然兩方軍馬還未開戰,誰輸誰luo不知道,可是知道他想娶她的立場很堅定,她很開心。

  「你怎麼盯著我看?你以為我會退縮嗎?」韓文仲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眼神如此溫柔,月光下,情不自禁就會想入非非,很想撲過去一親芳澤。

  「……不是,我只是為你擔心。」她連忙撇開頭,臉兒嬌羞的紅了。

  韓文仲大大的咧嘴一笑,調皮的將臉兒湊過去。「你擔心我輸了,就不能嫁給我了,是嗎?」

  她一把推開他的臉,穩住逛得不太聽話的心跳。「……不是,我是擔心你輸得太難看,覺得很丟臉,從此躲在和親王府不敢出門。」

  噘著嘴,他覺得很受傷。「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嗎?」

  她斜睨著他,理直氣壯的說︰「世子爺生得就是一副小缸臉模樣啊。」

  「小缸臉?」

  「……意思是說,世子爺看起來像寒窗苦讀的書生。」喻詠歆輕拍一下嘴巴,怎麼不知不覺又蹦出了教人聽不懂的話?不過,小缸臉是現代人的用詞嗎?

  「我像嗎?」他承認自個兒不具陽剛之氣,可是文弱書生絕不適合他。

  「……我說像就像。」其實,韓文仲並非沒有男人味,而是脂粉味更重,陰柔蓋過陽剛,完全就是一個專門勾引熟女的小缸臉。

  「你這丫鬟真是任性!」

  「是啊,我很任性,你還要娶我嗎?」

  「不是說了,除了你,誰也不娶。」

  「你還沒贏過我祖父和父親。」

  「你認為我贏不了他們嗎?」他嘻皮笑臉的說,「贏不了他們,我就請太後下懿旨賜婚啊。」

  輕哼了一聲,她潑他冷水。「若是你想驚動太後,今日就不必受這些罪了。」

  他不願意驚動太後或皇上,不單單為了自尊心,更是不想將京城達官貴人的目光都引到他身上。若是太後或皇上賜婚,依禮,必須進宮謝恩,他的婚事難免就變得招搖。父王當個「風流王爺」,就是不想讓有心人成天盯著和親王府,他可不能搞砸父王的一番苦心。

  「那我贏過他們就是了。」

  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她更看得起喻家出品的。「雖然我們交過手,你的身手確實很不錯,可是祖父和父親都是武將,狩獵對他們來說都是小玩意兒。你能贏過一個就很了不起,兩個都要贏過,你只能期望他們身子不適,無法發揮本領。」

  搖搖頭,她真是太不了解他了。「我經常陪皇上狩獵,連皇上都誇我是大秦第一的騎射高手。」

  這個牛皮會不會吹得太大了?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會信口開河的人,難道是皇上沒見過真正的騎射高手?皇上是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沒見過真正的騎射高手?還是說,皇上不過是隨口誇了一句,不是出於真心?這個可能性很大,要不,怎麼會將這位世子爺吹捧得這麼不像話?

  「若是你真的那麼厲害,皇上就將你安排在兵部,而不是在吏部了?」

  「兵部太辛苦了。」

  「你是說,皇上舍不得讓你太辛苦?」

  「是我覺得兵部太辛苦了。」

  「這麼說,是你想去吏部,不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是皇上讓我挑一個,我選了吏部。」

  這位大秦的皇帝會不會太兒戲了?怎麼可以由著這位浪蕩子挑差事?

  「好吧,我相信你是騎射高手。」

  他聽得出來她不相信,這不怪她,每次陪皇上狩獵,皇上身邊通常只有一支御前侍衛,就是想避免「和親王世子是騎射高手」這種話流傳出去。

  「你想不想嘗一下鹿肉的滋味?」

  「小鹿斑比……我不要!」她雖是美食愛好者,但絕不吃惹人憐愛的小動物……基本上所有的小動物好像都很惹人憐愛……總之,她不吃鹿肉,感覺像劊子手。

  「小鹿斑比?」

  「那個……我見過一只叫斑比的小鹿,很惹人憐愛,我不吃鹿肉。」

  她見過?韓文仲搖了搖頭,不當一回事的拋到腦後,又問︰「你想吃什麼,我獵給你。」

  這位世子爺口氣很狂,難道她真的太小看他了?

  「好吧,我當你真的是騎射高手,可是要贏過兩名身經百戰的戰將,你真的要接受挑戰嗎?若是輸了,你想要娶我,就難上加難了。」雖然祖父沒有明著說,他若輸了,她必須對他死心,不過可想而知,必定有更多的刁難。

  「若能藉此機會贏得老國公爺和國公爺的認同,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贏了,親事定了,輸了,親事也難了。」

  他握住她的手,很堅定的說︰「我絕對不會輸,我不會失去你。」

  「這種事豈是你說了算數?」不過,她的心很甜蜜。

  「我說不會輸就是不會輸。」

  他有時候真的很霸氣,不過,她喜歡這樣的霸氣,看起來比較不像小缸臉了。

  「祖父還沒說好何時比賽,你要不要向他多要一些時間,好好練習,熟練一下騎射之術?」若是他能多做一點準備,贏了其中一位,這次沒有成功,但是要求再給一次機會,總是比較容易開口。

  「這是日積月累的工夫,我就是再練上一個月,也不見得改變得了結果。」

  是啊,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別說是一個月,就是一年,也不見得可以為韓文仲增加多少勝算。喻詠歆不悅的撇了撇嘴。「祖父是刻意刁難你。」

  「不打緊,一旦他輸了,就會心服口服將你嫁給我。」

  「真不知道你哪來這麼大的信心?」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韓文仲不懷好意的道︰「若是我贏了,你給我獎賞。」

  「獎賞?」

  「我能夠贏過兩名戰將,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當然要有獎賞。」

  沒錯,有獎賞,就會更有動力向前沖刺,她就別小氣了。「什麼獎賞?」

  「獎賞嘛……事成了再說。」

  「我的銀子沒有很多,你可別要求駿馬良弓。」

  「你不用擔心,我要的獎賞絕對是你給得起的。」

  她根本不擔心,不過是隨口說說,她還會不了解他嗎?他從來就不是個會趁機敲竹杠的人,想想他們過去一起上酒樓吃飯,哪一次不是他付錢?「從今日開始,我會天天為你向上蒼祈求,你不要松懈,好好練習騎射,贏不了兩個,贏了一個也成。」

  韓文仲笑而不語,暗自立下誓言,絕對要贏得她的獎賞。

  雖然韓文仲直言,再練上一個月也不見得可以改變結果,不過喻詠歆深信,只要韓文仲多爭取一些時間勤加練習,就會多一點勝算。

  可是老寧國公很顯然明白她的小心思,韓文仲一接下戰帖,他立刻挑了一個狩獵的好日子——三天後。這無疑是在告訴他們,無論韓文仲多麼努力加緊練習騎射,也沒什麼用處了。

  三天轉眼就過去了,比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喻詠歆不能去觀戰,只能像只無頭蒼蠅在芳馨院走來走去,不時派舞兒去打聽消息。

  一看到舞兒跑進芳馨院,喻詠歆迫不及待的迎上前詢問︰「怎麼樣了?」

  「和親王府和寧國公府的門房都沒有接到消息。」

  「不是去了大半天了嗎?」

  「沒這麼快,他們去了西山的狩獵場,通常要耗上一日。」

  「這麼說,不到天黑不會回來,是嗎?」

  「是,可是韓夜說了,會先一步派侍衛回來回報消息。」

  「這會兒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小姐是不是可以用午膳了?」平兒連忙出聲,為了等消息,小姐根本無心用膳,一早到現在,只用了幾個糕點,若是晚一點消息傳回來,世子爺輸了,小姐的身子一定受不了打擊。

  「我沒胃口。」她心心念念著戰況,真的什麼也吃不下。

  「沒胃口也要吃一點,世子爺一定會贏……至少會贏過一個。」平兒實在不習慣昧著良心說話,偏偏今日樂兒得了假,回家看生病的娘,要不,芳馨院的氣氛也不會這麼沉重,搞得每一個人都緊張兮兮。

  會贏就會贏,干麼補上「至少」?喻詠歆懊惱的一瞪,這個丫鬟沒見她緊張到手腳都發冷了,還往她身上潑冷水……她是不是對丫鬟們太好了?

  平兒不安的縮著脖子,舞兒連忙跳出來緩和氣氛。「小姐多少吃一點,奴婢去外面守著,一有消息隨即過來稟報小姐,好教小姐安心。」

  喻詠歆點了點頭,終於回屋裡用膳,可是胃口不佳,隨便吃了幾口,便進了小書房作畫。這時最適合畫寒梅鴛鴦圖,因為任務艱巨,耗時又耗神,她就不會一直惦記著狩獵的戰況如何。

  丙然,畫著畫著,狩獵的戰況漸漸拋至腦後,沒想到她竟畫出一幅動人的寒梅鴛鴦圖……是因為此畫與她此時的心境相同,她才可以畫出如此動人的畫嗎?

  「小姐畫得真好!」平兒贊嘆道。

  「是啊,沒什麼是學不來的,只是在於用心與否。」她原本就是喜歡動來動去的人,因此習武很簡單,騎射也行,就是琴棋書畫始終隔了一層障礙,如今領會了——因為無心,就做不好。

  「小姐……」舞兒的大嗓門遠遠的傳了進來。

  喻詠歆匆匆放下筆,快步繞過書案,離開小書房,走出房間,可是到了房門口,又退縮的停下腳步,不知道結果如何?成了?敗了?

  舞兒一路跑到喻詠歆面前,雙手激動的抓著她的右左手肘,大大的喘著氣,滿心歡喜的宣布,「好消息,世子爺戰果豐碩,贏了!」

  瞬間,壓在胸口上的石頭不見了,她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真的贏了嗎?」

  「對,贏了,贏了老國公爺,贏了國公爺!」

  「太好了,贏了……我要去練劍……不不不,我先去淨身。」她急著見他,可是又想他此時應該在回來的路上,她就是翻牆溜進崇文居也見不到他,還不如先將自個兒狼狽的樣子整理一下。

  平兒和舞兒聽得糊裡糊涂,不過可以確定一件事,小姐真的很開心。

  「小姐還是先用膳。」

  「是啊,世子爺不會這麼快回來,小姐還是先用膳。」

  喻詠歆的肚子很配合的發出咕嚕咕嚕聲,平兒和舞兒忍俊不住噗哧一笑,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肚子餓了,就先用膳吧。」

  飽餐一頓後,在院子散步幾圈消食,喻詠歆請舞兒再出去打探消息,得知韓文仲已經回和親王府了,於是讓平兒備水沐浴,整理好門面,再爬牆見未來的夫君。

  爬上牆頭,見到一身清爽的韓文仲坐在那兒等著,她驚喜的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要見你?」

  「我們不是心有靈犀嗎?」

  她嬌羞一笑,感覺好像在作夢。「你真的贏了,祖父和父親是不是嚇一跳?」

  「不是嚇一跳,而是受了打擊,沒想到兩個都敗在我手上,面子掛不住。」

  「從此他們再也不敢小看你了。」

  「從此你也不會小看我了。」別人小看他無所謂,可是唯獨她,他想成為她眼中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怎麼看得出來小缸臉會是騎射高手?」她的聲音幾乎在含在嘴裡。

  「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他靠過去。

  「我說啊,我有眼不識泰山,請世子爺見諒。」

  他故意刁難的挑起眉。「這樣子就算了嗎?」

  「世子爺想怎麼樣?」

  「你應該接受懲罰。」

  「有眼不識泰山的又不是只有我……好啦好啦,你想處罰就處罰。」她豪邁的雙手一伸,挨板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痛一下就過去了,相信他也不敢太用力。

  他雙手一抓,將她的手拉到唇邊,一左一右,落下一吻,見她先是一怔,後知後覺的紅了臉,他笑著道︰「以後要記住哦!」

  她害羞的將雙手收了回來。「是是是,以後絕對不會小看世子爺了。」

  「處罰過了,再下來是獎賞。」

  「獎賞?」

  這是什麼反應?他不悅的皺眉。「你答應給我獎賞,可別想耍賴哦。」

  「我沒忘記,可是我以為世子爺會盤算一下,如何狠狠敲我一筆。」

  「你都要成為我的世子妃了,我何必狠狠的敲你一筆?」

  不錯嘛,他很清楚狀況,老公的是屬於老婆的,她會努力將他的金元寶都挖進自己的口袋……她嘿嘿嘿的笑了,以後她會不會數金元寶數到手軟?

  他舉起右手往她的腦門敲了一下。「銀子保住了,你就這麼開心嗎?」

  「當然,不過,你真的不用對我太客氣了,我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我不會虧待自己,不會對你太客氣。」

  不會狠狠敲她一頓,又不會虧待他自己……她突然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好像她傻不隆冬的走進陷阱,還拍手歡呼「我得救了」。

  「你……要什麼獎賞?」

  他傾身靠向她,兩人相隔不到半寸,她頓時心跳加速,有個聲音告訴她,危險逼近了,可是她的身子像是被打上石膏,想動也動不了。

  看著她半晌,他輕柔的呢喃,「我要的獎賞很簡單。」

  她不安的咽了口口水,張開口想說點什麼,可是下一刻她的嘴被他封住了。

  他的吻很溫柔、很纏綿,不知不覺,她眼睛就閉上了;不知不覺,她就熱情的回應他了;不知不覺,她整個心思意念只有他,只有他甜如蜜的唇舌,似水般的柔情,卻又燒灼著一股霸氣,深深攫住她的心、她的人。這一刻,她不再有一絲絲遲疑,她要嫁給他,無論和親王府的水有多深、有多濁,她都不怕。

  和親王府的動作很快,轉眼間就定好日子,三個月之後,韓文仲將迎娶喻詠歆進門。時間上確實太趕了,寧國公府原本反對,可是韓文仲天天上門纏磨,寧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怕了他,也只能答應了。

  按禮,成親之前兩人不能見面,可是越不能見面,思念越深。

  韓文仲從來不是一個懂得自我約束的人,明知道過了一道牆就可以見到人了,不準他見上一面,怎麼受得了呢?所以安分好些天,他就忍不住了,無論如何要翻牆過去看一眼。不過,顯然有人知他甚深,事先做好了防備。

  「你們兩個是什麼意思?」韓文仲生氣的瞪著韓夜和韓泉,他往左,他們就往左,他往右,他們就往右,這兩個何時學會與他唱反調?

  「王妃有令,成親之前,世子爺要守規矩。」韓夜很無奈,最令他害怕的事就是與世子爺作對,他還沒見過比世子爺更懂得死纏爛打的人。

  「世子爺就體諒我們,若非王妃施壓,我們又豈敢惹世子爺不開心呢?」冤有頭,債有主,韓泉一定要撇得干干淨淨。

  雙手在胸前交叉,韓文仲揚起下巴,「這會兒你們看到我不守規矩了嗎?」

  「夜深了,世子爺應該待在房間。」

  「要不,去書房也成。」

  「我心煩,去花園走走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別走過頭就行了。」韓夜實在不好意思明說,世子爺一定會走過頭,還會翻過牆。

  「走過頭又如何?退回來不就好了嗎?」

  若非早就習慣世子爺和喻小姐你來我往的斗個不停,韓夜真會傻眼了,世子爺耍嘴皮子的方式與喻小姐越來越像了。「是啊,走過頭可以退回來,可是不小心翻過牆,見到喻小姐,怎麼可能當作沒看見?」

  「見到了又如何?她可是我即將過門的世子妃。」

  韓夜覺得頭好痛,這是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成親之前不能見面,這是規矩。」道理從一開始就是這麼簡單,世子爺卻有法子廢話一大堆。

  「規矩是人定的,我說可以見面就可以見面。」

  韓夜投降了,將目光轉向韓泉,韓泉不得不表示意見,「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崇文居的門都關了,丫鬟婆子都去歇著了,你們不說,誰會知道?」

  「王妃若是問起,我們不敢有所隱瞞。」

  「你們是誰的護衛?」

  「世子爺的護衛。」

  「既然是我的護衛,就要聽我的,這才是所謂的規矩。」

  「王妃責罰下來,我們承擔不起。」言下之意是若世子爺可以確保王妃的怒火不會燒到他們身上,他們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們應該先擔心我的責罰。」

  韓泉無力的唇角一抽,這位主子就是有本事教人無言以對。

  韓文仲沒耐性繼續耗著,很慎重的舉手發誓。「好,我向你們承諾,若是不小心翻了牆,也只是遠遠看一眼,絕對不打擾她。」

  是啊,只是遠遠瞧上一眼,他不會打擾她,可是,好不容易在韓夜和韓泉放水之下溜出來,爬上牆,卻看到喻詠歆剛剛沐浴過後出來散步,一頭略帶濕意的青絲披在肩上,讓向來英姿颯爽的她頓時成了小女人,散發著未曾教人見過的嫵媚。

  「小姐,入秋了,頭發還未干透,很容易著涼。」樂兒苦惱的跟在後面。

  「不會的,習武之人,不會因為吹一點風就著涼。」

  「小姐為何那麼喜歡吹風?」

  「你不覺得夜裡的風很舒服嗎?」自從親事定了,她就被迫在母親身邊學習管家,成天困在家務和帳冊之中,悶到快要窒息了。

  「奴婢只覺得冷,還是窩在被子裡舒服。」

  「你去歇著,累了我就回房休息。」

  「奴婢怎麼可以讓小姐獨自待在這兒?」

  「除了讓我的耳根子不能清靜,你還能保護我嗎?」喻詠歆一臉嫌惡的擺了擺手。「去去去,別在這兒擾亂我的好心情。」

  略一遲疑,樂兒終於妥協了。「那奴婢先去歇著了,小姐有事再喚我。」

  點點頭,喻詠歆仰著嬌顏,望著彎彎的月兒,想著時間過得真快,她竟然要嫁人了……若是現代,她二十五了,可能還忙著參加武術比賽,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喻詠歆敏銳的聽覺突然聽到某個東西摔下來的聲音,然後是哀號聲,不由得嚇了一跳,是貓咪嗎?

  輕輕移動腳步,她一步一步靠近聲音傳來之處,可是一看到摔在泥地上唉唉叫的不是貓咪,而是韓文仲時,不禁一怔,接著咯咯咯的笑了。

  「很好笑嗎?」韓文仲懊惱的瞪她,可是心裡卻歡喜快樂,如願見到她了,還可以伸手踫觸,這是始料未及。

  喻詠歆努力止住笑意。「你怎麼會摔在這裡?」

  「呃……我在賞月,可是賞著賞著,見到某個俏姑娘太開心了,就不小心摔了下來。」若教她知道,他來偷看她,還看到流口水,因此鬧出這樣的笑話,豈不是太丟臉了?

  「不待在院子賞月,跑到牆上賞月,世子爺還真是與眾不同。」

  「你不覺得在牆上賞月別有一番滋味嗎?」

  「是啊,真的是別有一番滋味,就不知道世子爺的**有何感想呢?」若非他習武,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沒摔斷了腿,只怕也要在房裡休養上一個月。

  「我不是說了,這是不小心。」

  「真的是很不小心,不過,世子爺想在這兒坐到天亮嗎?」

  他像個孩子似的向她伸出手,她見了一笑,握住他的手,可是沒將他拉起來,反被他拉過去,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

  「你干啥?我剛剛沐浴……」

  「難怪味道這麼香。」

  「你……放開我啦!」平日她對香味很敏感,可是唯有泡澡的時候,總要灑上花瓣,這可是貴為千金方能享受的奢侈,不享受就太可惜了。

  「不要,好不容易抱到你了,怎麼可以放呢?」

  「小孩子才會耍賴,世子爺可不是小孩子。」

  「你說我是小孩子也無所謂,總之你落在我手上了,就要聽我的。」

  「你確定?哪天你落到我手上,我可是會連本帶利討回來哦。」

  「沒關系,你盡可以對我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他不懷好意的一笑,在她困惑的眼神中,靠過去堵住她的嘴。

  她頓時明白了,難怪他不介意她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算了,她不與他計較了,要不,還以為她有多喜歡……好吧,這種甜如蜜,又熱情如火的滋味確實教人生不出討厭……其實她很喜歡,不過,千萬不可以讓他知道了,免得他笑話她。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喻詠歆終於嫁給韓文仲了。

  經過一串儀式,掀了蓋頭,韓文仲真是看傻了,若非後面還有一群人嘰哩呱啦,提醒他這會兒還沒有禮成,他很可能會失去控制撲過去。

  後面那群吵著看新娘子的家伙真是煩人,韓文仲索性將人全趕出去,接著伺候的嬤嬤們引著他們兩人喝合巹酒,進子孫餃子。

  韓文仲恨不得就此賴在房裡,可是更衣之後,還得出去應酬賓客,只能將日思夜想了三個月的新娘子留在喜房。

  等韓文仲一離開,伺候的嬤嬤們簇擁上來,扶著喻詠歆到妝台前面,卸下沉甸甸的鳳冠,還有頭飾,給她打水洗臉。

  頭上沒了沉重的負擔,僵硬的肩膀終於可以活動了,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不少,再喝上一碗韓文仲事先請廚房幫她備下的冰糖燕窩粥,喻詠歆覺得更舒服了。

  為了嫁給韓文仲,可謂千辛萬苦,可是這一刻到來時,她又很緊張,是啊,怎麼可能不緊張呢?從穿越到寧國公府,展開全新的生活,她戰戰兢兢,就怕別人瞧出她是個冒牌貨。五年多了,如今過得可是如魚得水,結果她竟然嫁人了,還嫁到一個不知水有多深多濁的親王府,只有傻子才不知緊張。

  喻詠歆還以為自己會在新房等很久,今晚的賓客應該很多,可是在胡思亂想之間,韓文仲已經結束敬酒回房了。

  嬤嬤們立刻上前伺候他們用下一碗長壽面,再分別服侍他們擦臉,撤下面碗、筷子,說上一番吉祥話後便行禮退下。

  終於,新房只剩他們兩人,韓文仲看著嬌艷如花的她,感到如夢似幻的呢喃,「你真的成為我的世子妃了……」

  「以後有個人管你,還這麼開心嗎?」他們的婚事太匆忙了,她沒預備好扮演妻子的角色,更不清楚自個兒會成為什麼樣的妻子,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是一個會忍氣吞聲的妻子,不會任由自己像一朵枯萎的花兒凋謝。

  「你管我,很開心。」今日,他真的很開心,想著以後天天有她相伴,兩人可以隨心所欲坐在牆上賞月,兩人可以一起在和親王府北園的馳道騎馬,兩人可以一起練劍切磋……許多事,有了她陪在身邊,就變得更有樂趣了。

  「世子爺的花言巧語越說越好了。」

  「天地良心,字字出自肺腑。」

  「世子爺所言是否字字出自肺腑,只能待時間證實,可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世子爺若是惹我生氣,我可不會善罷甘休。」

  「我怎麼會惹你生氣呢?」

  「你不會惹我生氣最好,你要知道,我很少生氣,因此一生氣,就很難消氣,若是不相信,你去問我那幾個丫鬟。」

  「我已經見識過了。」那次為了定遠侯府小侯爺與她冷戰,他可是余悸猶存。

  她不同於一般的姑娘,有著獨特的想法,有著像風一樣無法掌握的性子,惹火她,受苦倒霉的絕對是他,他不會傻乎乎的去惹她。

  「我都不知道世子爺的記性這麼好。」

  「我不會惹你生氣,可是你要答應我,不管是誰,都沒有我重要。」

  「這個……我會努力。」

  「你會努力?!」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她不是應該一口答應嗎?

  「我有祖父、有父親母親,他們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她原本就是家庭觀念很重的人,這個時代更教她明白家人的重要性,雖然嫁給了他,但是對他還沒有家人的認知,這需要時間累積。

  「我是你的夫君。」

  「我知道,我們剛剛拜堂,可是我還感覺不到你是我的夫君。」

  韓文仲若有所思的笑了,喻詠歆見了不覺寒毛一豎,情況不太妙哦。

  「是啊,我們都還沒有完成洞房,你當然感覺不到我們是同林鳥,從此不分你我。」他接著將她撲倒,何苦說那麼多呢?直接將生米煮成了熟飯,不是更簡單嗎?

  「慢著,我還沒……」

  「別怕。」其實他同她一樣緊張……也許旁人難以相信,他這個浪蕩子怎麼會怕呢?但他真的怕,因為她是如此的珍貴,他擔心弄疼她、擔心傷到她,他多麼渴望取悅她。「別怕,有我。」

  是因為他的那一句「有我」,還是因為她擁有現代人的思想?她不知道,只是頓時有一股衝動湧上,雙手就這麼伸出去圈住他的脖子,將他拉下來,四片唇瓣立刻纏纏綿綿的貼上,接著一件件衣裳從紗帳裡悄然滑落在地,間或交雜著呻吟和喘息的聲音。

  紗帳中交纏著的人兒翻雲覆雨,直到劇痛貫穿身體,喻詠歆頓時從雲端墜入地面,生氣的對韓文仲拳打腳踢。「你這個壞蛋!不是說別怕,有你嗎?怎麼會這麼痛?!」

  雖然很心疼,可是她的反應也太好笑了,他忍不住爆笑出聲。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笑什麼?」

  「我看你很有力氣,哪像是痛得要死不活的人?」

  「我……我哪有說痛得要死不活?」

  「沒有痛得要死不活嗎?」

  「沒有。」只是很痛,還沒到要死不活的程度,畢竟她是習武之人。

  「這麼說,我們還可以再來一次。」

  「還可以再來一次?」這個邏輯怎麼聽起來不太對勁?

  「我們果然是夫妻同心,不過別擔心,這一次不會那麼痛了。」他故意將她的疑問當成了肯定,開開心心的準備再戰一次。

  「慢著……」她上下轉眼間都失守了,就算是痛,也沒機會讓她叫出聲,不過很快的,她就忘了痛楚,深陷在他挑起的**浪潮之中。

  嫁進和親王府的日子在和和美美當中展開,三天的時日,喻詠歆已經透過包打聽的舞兒摸清楚和親王府的情況了。

  和親王爺除了韓文仲這個嫡長子,還有兩個庶子。韓文仲的兩個庶出弟弟早就成親了,兩個都經商,這一點令她相當意外,雖然商人在大秦地位不是很低,可是和親王爺的子嗣,怎麼不在朝廷為官?不過,韓文仲都只是吏部一個小官了,兩位庶出的弟弟不入朝堂也不奇怪,只是她有一種感覺,和親王爺是刻意讓子嗣遠離朝堂,而且他自個兒也是如此。

  不管和親王爺是真的不愛參政,還是為了明哲保身,和親王爺遠比她想像的還要睿智,這事還可以從他特意讓兩個庶出的兒子娶小門小戶的千金就可以看出來,當然,這兩位妯娌自然不是什麼大器之人。

  「世子妃可別怪我多嘴,世子爺的後院亂七八糟,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可要好好整頓。」韋氏是和親王爺的二媳婦,聲音嬌滴滴的,不過生得並不媚,只能稱得上秀氣。

  「是啊,世子妃不知道世子爺有多寵她們,從來不拘著她們,只要王妃同意,她們還可以上街,我們大秦誰家的侍妾可以如此囂張?」王氏是和親王的三媳婦,聲音細細尖尖的,生得是一張精明能干的臉。

  喻詠歆面不改色,依然笑得像春風似的,若因為人家挑撥幾句,就變成妒婦,她在這兒還有好日子可過嗎?

  「世子妃絕不能放著不管,尤其是四美人,個個自以為才女,驕傲得很。」

  「是啊是啊,她們一直盼著能成為世子妃,沒想到落在你頭上,怎會甘心?」

  喻詠歆第一日就見過四美人——是韓文仲後院四個比較有身分的侍妾,她們的身分還不足以當世子妃……但她這個庶女都當得上世子妃,四美人又豈是當不得呢?這全看韓文仲的心態。

  「世子妃得拿出威嚴來,好好整治她們,千萬別教她們小瞧了世子妃。」

  「沒錯沒錯,她們當你年紀小、好欺負,你可要好好整治她們。」

  「可是,我看她們都很好。」她還沒適應和親王府的生活,她們就跑來掮風點火,恨不得她與世子爺的後院打成一團,只怕真正覺得她好欺負的是她們吧!喻詠歆實在懶得理會這兩位妯娌,可是放著她們說個不停,她不應個聲也太失禮了。

  「她們是故意在你面前裝模作樣。」

  「待你對她們毫無防備,她們就會在背後狠咬你一口。」

  「是嗎?」喻詠歆一副天真的口吻。

  「你聽我們的錯不了,你要先下手為強!」

  「是啊,要不,等她們向你下手了,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這兩位妯娌真的沒什麼腦子,哪有人這麼明目張膽的挑撥?喻詠歆突然有點明白和親王爺為何幫兩位庶子挑這樣的媳婦兒,手段不高明,興不了大風大浪。

  當她們離開之後,喻詠歆不由得陷入深思,不能不承認她們說對一件事,以後她在和親王府最大的難題恐怕是四美人。在現代,小三就已經很可怕了,到了古代,這些名正言順的小三豈不是更可怕?而且這些養在深閨的女人,平日太無聊了,只能看著母親和侍妾通房耍心機,爭寵爭得頭破血流,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也受了影響,除非她們家的男人們夠潔身自愛,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想,她們或許不敢妄想取而代之,但爬上世子側妃位置的心思卻是有的。不過,在什麼事都沒發生之前,她不想浪費太多的腦細胞,人家不來找她麻煩,她會與她們好好相處,可是她們膽敢欺負到她頭上,她就會反擊。

  「小姐確實要小心世子爺的後院,雖然她們表面上都很親切,可是小姐佔了世子妃的位置,她們見了絕對不好受。」樂兒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姐善良,不喜歡將別人當成壞人,可是不管什麼地方,都有心思不正的人,小姐若老當別人是好人,很容易吃虧。

  「她們見了我不好受,又能如何?她們不可能爬上世子妃的位置。」可以讓庶女當世子妃,可是好歹她爹有個爵位,她們可沒有她這樣的背景。不過,最要緊的是她們當韓文仲的侍妾有兩三年了,連世子側妃都沒分,更別說世子妃了。

  「這是為何?」

  「她們若能爬上世子妃的位置,今日我就不會在這兒了。」

  樂兒還是不明白,平兒笑著拍拍樂兒的肩膀。「親王世子的世子妃可不是人人都能當。」

  「我當然知道,可是她們絕對不是省油的燈,小姐不能不防。」

  喻詠歆往樂兒的腦袋瓜敲了一下。「你看我是個笨蛋嗎?」

  小姐是笨蛋嗎?當然不是,可是小姐聰明嗎?好像也不是。樂兒想了想,只能如此形容,「小姐看起來不太聰明。」

  喻詠歆唇角一抽。「看起來不太聰明?」

  「奴婢總是搞不懂小姐在想什麼,小姐應該可以稱為聰明人,可是小姐又老做些令人擔心的事,這又不能稱為聰明人。」樂兒真的很苦惱。

  聞言,喻詠歆笑了,「這麼說,我是擁有大智慧的人。」

  「嗄?」

  「大智若愚。」

  雖然樂兒可以從字面上了解小姐想表達的意思,可是,有這樣的說法嗎?

  這是什麼表情?不認同嗎?「你覺得我不是擁有大智慧的人?」

  「小姐說有就有,奴婢哪有資格說沒有?」

  「這就對了,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

  「奴婢還是覺得奇怪,為何小姐從來不知道擔心?」

  「人啊,最後的結局都是死亡,何必自尋苦惱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一頓,樂兒勉為其難的吐出一句話,「小姐果真是大智若愚。」

  喻詠歆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雖然小姐大智若愚,但是不能不防,尤其是四美人。」

  「有你操心,我還用得著擔心嗎?」

  「小姐……」

  「好好好,放輕松點,人家什麼都沒做,你就搞得好像盜賊殺上門了,你不覺得很辛苦嗎?」

  樂兒很委屈的嘴一撇。「奴婢還不是為了小姐。」

  喻詠歆舉雙手投降,「我向你保證,不但會留意四美人,還會留意和親王府的每一個人,包括世子爺,安心了嗎?」

  看小姐這種態度,樂兒怎麼可能安心?可是說再多也沒用,小姐就是這麼樂觀開朗,盜賊沒有殺上門,小姐不會當一回事,還不如她多留點心眼,幫著小姐盯著四美人。

  喻詠歆知道樂兒在想什麼,無所謂,喜歡操心的人就繼續操心,而她的心思要放在有意義的事情上面,譬如賺錢。這個時代的女人很難出去找工作,身上要多存點錢以防萬一……

  真是好笑,她剛剛成親,這個時候應該享受蜜月假期,她卻想著賺錢,沒辦法,夫君不在她想和他甜蜜也沒用,現代人結婚可以請婚假度蜜月,可是她的夫君明明是不起眼的吏部小官,竟然還要上班,古人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不過,一想到韓文仲回來,就會纏著她在床榻上滾來滾去,整個崇文居的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曖昧,她就嬌羞甜蜜的臉紅了……不行不行,她要節制,一夜滾了那麼多回,丫鬟婆子們一定覺得她是不正經的世子妃。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1 PM

第六章

  大秦七日回門,雖然寧國公府就在和親王府的隔壁,韓文仲還是擺開王府侍衛的儀仗,大隊人馬護送喻詠歆回娘家,他們還刻意繞上了一大圈,再進寧國公府。

  今日寧國公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喻詠歆真的感覺到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

  進了寧國公府,韓文仲就隨老寧國公和寧國公進大堂聽訓,而喻詠歆則是跟著寧國公夫人進內廳聽訓……在寧國公府,他們夫妻都只有聽訓的分。

  「你在和親王府如何?」

  「很好啊。」

  寧國公夫人微微挑起眉。「怎麼個好法?」

  喻詠歆突然很沮喪,大家好像都不相信她,難道她看起來真的很不聰明嗎?

  「和親王府的人都是好相處的。韓文仲早就封了世子,又深得太後喜愛,沒有爭權奪利之事,而王妃是將門之後,與我談得來。其實大伙兒對我的期待不高,盼著我管得住世子爺就好。」

  「你真的如此認為,還是不想對我坦白?」

  「母親認為我在粉飾太平嗎?」

  「粉飾太平……這四個字用得還真妙……這不重要,若是怕我擔心,不對我說出實情,我可以明白,可是若不讓我知道和親王府的情形,我沒法子幫你。」

  「這真的是我這些天所見到的,沒有半句虛言。」

  若是如此,這就更令人擔心了,這個丫鬟竟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和親王府不是那麼簡單的地方。寧國公夫人念頭一轉,便道︰「你可知道世子爺的四個貴妾?」

  咦?她驚訝的瞪大眼睛。「母親也知道四美人?」

  「四美人?」

  「因為生得如花似玉,奴才們稱她們‘四美人’,後來府裡上下都如此稱呼。」

  「她們都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侍妾。」

  「母親知道她們的底細?」雖然舞兒搜集到一些資訊,可是很表面,不足以教她了解她們後面代表的勢力。

  「白氏和陳氏是秀女,由聖上御賜給世子爺,兩者皆出自地方大族,出了什麼事,聖上也不能袖手旁觀;柳氏是工部侍郎的庶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沈氏乃建武將軍的庶女,建武將軍長年駐守西南,深受聖上倚重。」

  哇!韓文仲的侍妾竟然不是可以輕易得罪的角色,韋氏說她們不是省油的燈,還真是一點都不假。雖然她出身將門,但人家也不差啊!「母親放心,我絕不會動四美人。」

  「你不動她們,不保證她們不會犯到你頭上。」

  「她們也不見得會犯到我頭上啊。」

  「等她們犯到你頭上,可能就要了你的命了。」

  喻詠歆忍不住皺眉。「母親是要我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嗎?」

  「我是要你有所防備。」

  「我知道。」

  這個丫鬟真的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嗎?寧國公夫人索性轉向兩個大丫鬟。「平兒、樂兒,你們凡事幫小姐多留點心眼。」

  「是,夫人。」

  喻詠歆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反省一下,為何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懂得保護自己?她舞刀耍劍的本領還高過一般的侍衛,就連祖父都誇贊她具備習武的資質,怎麼她在眾人眼中老像只會被人家生吞活剝的小綿羊?顯然,她看起來真的不太聰明……不對,她看起來根本就是笨蛋……沒關系,大智若愚,不過,怎麼像在自我安慰?

  不想了,她畢竟擁有現代人的靈魂,雖然曾經看過那些斗來斗去的連續劇,可是終究沒有接受斗爭的薰陶,無法具備這個時代應該有的「防御機制」。

  這種氣氛實在太悶了,她就換個輕松一點的話題,「母親,今日我要將芳馨院小書房的書冊全部搬到和親王府。」

  寧國公夫人吩咐大丫鬟派人去收拾整理,問︰「王妃沒教你幫著管家?」

  「我剛剛嫁過去,王妃怎麼可能教我幫著管家?」

  「也是,可是王妃若教你幫著管家,你可不能推辭,一定要將和親王府握在你的手掌心。」

  這不是很辛苦嗎?她覺得找機會掙錢攢銀子還比較有意義呢!喻詠歆不敢說真心話,胡亂的點頭表示記住了,又轉移話題,打探京城達官貴人圈子的人物。成為和親王世子妃,往後難免會有一些交際應酬,先弄清楚這些大人物,來往就可以避免踩到地雷了。

  來到這個時代,喻詠歆除了練武,最大的樂趣就是啃書,不僅是為了多了解這個時代的背景、民情,也是為了培養其他的樂趣,畢竟她不是男子,不能上戰場,終究難逃結婚生子的命運,總不能成天舞刀耍劍,當然有必要培養第二專長,而她的第二專長就是辨識藥草。

  這個時代沒有西醫,治病靠藥草,因此她對藥草格外有興趣,一有機會還會拉著舞兒上山研究藥草,采下山賣給藥鋪子。如今她貴為和親王世子妃,不方便上山采藥草,但是可以種藥草。若是可以在和親王府找個僻靜的角落,種上幾種藥草,等到收成了,賣給藥鋪子,還怕她成不了小富婆嗎?

  一想到會變成小富婆,喻詠歆就開心得咯咯笑,平兒和樂兒不解的互看一眼,小姐的腦袋又在想什麼?真是令人不安,小姐的花樣實在太多了,過去怎麼玩都無所謂,可如今身分不同,若玩出什麼麻煩來,那就糟糕了。

  這時,和親王府二等丫鬟卓兒進了崇文居。「世子妃,柳姨娘過來請安。」

  柳氏來向她請安?喻詠歆微挑著眉。雖然她天天要向王爺和王妃晨昏定省,而依規矩韓文仲的侍妾們也要來請安,但其實她不樂意天天見韓文仲的侍妾,當然免了她們天天向她這個世子妃請安,現在她不想見,人家卻自動送上門?

  她對柳氏印象最深刻,不是因為相貌居於四美人之首,而是她眉宇間掩不住的幾分傲氣,才女嘛,若是表現得過於卑微,反倒很假。不過,越是驕傲的人,越是想離她遠一點,不是嗎?

  「先奉茶,請她候著。」

  喻詠歆下了軟榻,進了套間,在平兒伺候下換了衣裳,等她來到崇文居主廳,柳氏立刻恭敬的起身行禮,不由得教她眼皮一跳,說什麼禮多人不怪,她倒覺得禮多必有詐,畢竟沒事怎麼可能獻殷勤?

  「言秀妹妹有事?」喻詠歆在上位坐下。

  「賤妾是特地送兩盆金桔給世子妃。」

  喻詠歆看到柳氏手邊幾案上有兩盆金桔——碩果系系金光燦燦的金桔,教人見了就喜歡。「怎麼突然送我金桔?」

  「沈氏送了兩盆金桔給賤妾,賤妾見了很喜歡,心想,金桔的寓意是大吉大利,於是就轉送給世子妃。」

  她真的很不喜歡費神,沈氏送金桔給柳氏,柳氏又送給她,這符合常理嗎?當然,若沈氏與柳氏感情特別好,另當別論,不過就她所知,柳氏與誰的感情都普普通通,也許自詡才女,不願意與他人結交。

  「謝謝你,這金桔可是很矜貴。」

  「這倒是,沈氏的母親每年都會讓人送幾盆金桔過來,沈氏知道賤妾特別喜歡金桔,每年都會轉送幾盆給賤妾。」

  她的疑心被人家瞧出來了嗎?樂兒說她看起來不太聰明,果然沒什麼出息,連稍作掩飾都辦不到。

  「金桔看起來很喜氣,連我這個不喜歡花花草草的人都覺得討喜。」

  「世子妃喜歡就好。」柳氏隨即站起身。「賤妾就先回去了。」

  柳氏一離開,喻詠歆馬上湊到兩盆金桔前面,左看右瞧,可是,沒有異樣。

  「小姐是不是覺得這兩盆金桔有問題?」樂兒很高興她有所警覺。

  「你覺得擺哪兒好呢?」

  「嗄?」

  喻詠歆沒好氣的斜睨一眼。「你認為我可以不收嗎?」

  樂兒聞言一怔,結結巴巴的道︰「可是……可是,她怎麼突然送小姐金桔?」

  「她不是說了,不過是順道將沈氏送的金桔分給我。」

  「正因如此,更是奇怪,在奴婢看來,她藉著他人之名,不過是想與這兩盆金桔劃清界線。」

  沒錯,柳氏是轉個彎撇清關系,這兩盆金桔若出了問題,絕對與她無關。喻詠歆贊賞的看了樂兒一眼,腦子果然靈活,可是,她沒有理由拒絕這兩盆金桔,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收下,就沒有機會看清楚柳氏在玩什麼把戲。

  「奴婢認為小姐最好當心一點。」

  「我會讓舞兒去查清楚這件事。」不過,她不認為柳氏會對金桔的出處造假,這兩盆金桔肯定是從沈氏那兒得來的。

  「小姐真的要將這兩盆金桔留下來嗎?」

  「我若扔了不要了,傳出去,對我的名聲可是大大不利。」

  「不如將這兩盆金桔放到水夢閣的書房。」

  「這與扔了不要了有什麼差別?」

  「小姐真的要擺在房裡嗎?」

  「擺在房裡就近盯著它們,不是更好嗎?」

  樂兒還是覺得困惑,明知道有問題,還放在身邊,這不是很危險嗎?

  平兒笑著拍一下樂兒的腦袋瓜。「就近盯著它們,才知道它們哪兒不對勁。」

  「看得出來嗎?」

  喻詠歆笑著搖搖頭。「你這個丫鬟太神奇了,腦子往往動得比別人還快,可是某些時候,你的腦子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怎麼也轉不過來。」

  樂兒苦惱的打量了兩盆金桔半晌,很無奈的搖頭嘆氣,「我真的不明白,盯著這兩盆金桔,究竟能看出什麼?」

  「慢慢等著,馬腳總會露出來。」

  「小姐真的確定馬腳會露出來嗎?」

  「不確定,可是派人盯著崇思居後院,總會瞧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早在嫁進和親王府的第一天,她就讓舞兒想法子在各處布下眼線,而舞兒已經成功的在崇思居布下眼線了。這麼做,不為什麼,只是想掌握府裡的風吹草動,她可不想當個連有人搞鬼都不知道的人。再說,只怕她進門之前,人家已經在崇文居布下眼線了,她怎麼可以不回應呢?

  樂兒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可是小姐至少沒有天真的當人家單純送禮。

  「你就別再想著這兩盆金桔,找個地方擺著吧!平兒,今日天氣真好,隨我出去走走,至於樂兒,留意哪些人不安分的溜出崇文居,順道與大伙兒建立關系,這種事你一向很擅長。」她收下金桔,就有人跑去別的院落串門子,這樣的奴才很可能是別人的眼線,得找機會弄出崇文居。

  兩人大聲的應了一聲「是」,小姐說會留意和親王府的每一個人,原來不是隨便說說,這下子她們可以稍稍放寬心。

  嫁到和親王府的第十天,喻詠歆的小日子就來了。

  回門之後,崇思居的管事宋嬤嬤就來詢問她的小日子,並告訴她,各宅院侍寢的日子是有規矩的,世子妃一個月侍寢的日子是七天,而侍妾是兩日,其余日子隨著世子爺。今日,宋嬤嬤想必會幫世子爺安排其他侍妾侍寢。

  以現代人的思想,她真的無法接受老公抱著別的女人,正大光明搞外遇,還當她的面跟別的女人上床,這像話嗎?可是此時,她只能告訴自己,必須接受這個時代不公平的游戲規則。所以啊,雖然她嫁給他,卻不會愛上他,這就可以保有自我,不至於變成一個心胸狹隘的妒婦。

  她無法改變這個時代,但是可以在這個框架中活出自己。一個人想活出自己,就不能失去自己,而擁有自己的興趣和事業,是保有自我的方法。想來想去,種植藥草不但是她的興趣,更可以成為她的事業。

  她有四間陪嫁鋪子,早在及笄之前,母親就安排她接手管理,如今只要負責收銀子,一季看一次帳冊,讓掌櫃來回話。陪嫁鋪子不需要傷神,她更是可以全力發展屬於自己的事業,而種植藥草絕對夠她忙碌。

  她看著藥草書,想著種植什麼,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直到有人將她從軟榻上抱起來,驚動了她,她直覺想掙脫對方,可是對方的手臂像鐵箍,完全無法撼動,直到她看清楚是誰,不禁嚇了一跳。

  「怎麼是你?!」

  韓文仲不悅的挑起眉。「不是我,是誰?」

  嘴一撇,她的口氣很哀怨。「我的小日子來了。」

  「我知道啊。」崇思居的管事宋嬤嬤對這種事一向很仔細。

  咦?「你不是應該去崇思居的後院嗎?」

  這會兒他不只是不悅,而是生氣了,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你希望我去找其他女人嗎?」

  她好委屈,嘴巴更是可憐兮兮的噘得好高。「誰願意將自個兒的夫君推給別的女人?你是我自個兒挑選的夫君,若是你敢跟別的女人亂來,今生今世你休想得到我的關心。可是,宋嬤嬤說了,這是府裡的規矩,我不能要求你、限制你,只能下1個決定,今夜你若進入崇思居的後院,從此我對你視若無睹。」

  他喜歡她的佔有欲,喜歡她想獨佔他的感覺。「我才不管規矩,除了你,我才不要抱其他的女人。」

  「王妃知道了可能會不高興。」根據宋嬤嬤的說法,這是王妃定下來的規矩,畢竟站在王妃的立場,子嗣很重要,不能將生下子嗣的寄托全放在世子妃身上。

  「不會。」

  「王妃不會對你不高興,而是對我不高興。」

  「不會,一切有我。」韓文仲將她放在床榻上,接著脫下鞋子,湊到她身邊。

  「王妃跑來指責我,我可不會向你告狀。」愛告狀的人最討人厭了,她不想變成討人厭的人。

  「明日我就去告訴她。」

  「王妃若以為是我故意挑唆你,怎麼辦?」

  「不會,不要說是母妃,府裡人人都知道我這人我行我素慣了,沒有人管得了我,而母妃對崇思居後院那些侍妾原就不喜歡,不會幫著她們說話。」

  「那為何要定下那樣的規矩?」

  「父王也有好幾個侍妾,母妃不得不定下這樣的規矩,母妃根本不期望這個規矩可以用在我身上。」

  換言之,只要得到他的支持,她在和親王府就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嗎?

  「世子爺可以幫我在府裡弄一塊地嗎?我想種植藥草。」

  「種植藥草?」

  「我對藥草有點兒研究,若能種植藥草,賣給藥鋪子,就可以攢銀子。」

  他微微挑起眉。「你缺銀子?」

  「沒有人不缺銀子,銀子從來不嫌多。」

  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愛銀子。」

  「我喜歡一舉兩得,既是我有興趣的事,又可以攢銀子,不是很好嗎?」

  「在府裡找一塊地不難,可是方便你照顧,就必須緊靠崇文居的……有了,水夢閣後面有一個院子。和親王府是先皇賜給父王的宅院,當時水夢閣附近種滿了奇珍異草,父王曾經派專人照顧,可是地處偏僻,又無人居住,照顧的人不用心,後來就雜草叢生了。」

  她歡喜的拍手叫好。「水夢閣後面的院子好,不容易教人發現。」

  「你不想讓人家知道?」

  「我擔心有人偷盜藥草,這些可都是銀子。」

  「府裡沒有人敢偷盜你的藥草,賣藥草可要有門路。」

  「不行不行,至少在我種植成功之前,絕不能教人知道,萬一沒有種出銀子,人家一定會取笑我,說我不自量力……這些都是次要的,你知道我想種什麼嗎?我想種槐實、枸杞、蓬蕊……」喻詠歆神采飛揚的說著每一種藥草的功用,之所以挑選這幾樣,是因為它們都生於平澤,種植成功機率高。

  看著她越說越來勁,嬌顏散發閃爍動人的光彩,韓文仲情不自禁靠過去吻她。

  每次看她,總會慶幸自己擁有她,因為她,他得意洋洋、歡喜快樂,連皇上都取笑他,撿到寶也用不著開心成這副德行,教人見了真是嫉妒。

  他的吻越來越深,他的手也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甚至將她整個人壓在床上,眼見小火就要燒起來變成大火了,她連忙伸手推開他,提醒他。

  「今晚我不能侍寢。」

  他知道啊,可是忍不住就想對她動嘴動手嘛。他安安分分的退到旁邊,可是目光依然緊緊瞅著她,像個委屈的孩子卷著她的烏絲把玩,嘴裡說著不正經的話,「你是不是很遺憾?你很喜歡與我在床上打滾對不對?」

  她嬌羞的紅了臉,一瞪。「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也很喜歡抱著你在床上滾來滾去,還有……」他靠向她耳邊,說著他們平日在床上玩的那些游戲,尤其在對方身上互種草莓,極盡撩撥,最為有趣了……他不知道何謂草莓,她的小腦袋怎能想出如此有意思的稱呼?可是,這種只有他們之間才擁有的親密語言,他喜歡得不得了。

  聽著他越說越露骨,她不但臉紅,還全身燒紅了,嬌嗔的推了他一把。「你真是討厭!」

  「怎麼會討厭呢?我如此賣力取悅你,你應該很喜歡。」

  「胡言亂語!」她害羞的狠捏他的手臂。

  「我胡言亂語?這是對我最大的誣蔑!」韓文仲激動的越說越大聲。「士可殺,不可辱,可惜今日無法證實,不過待你的小日子一結束,你就等著接招,我會讓你不想下床。」

  士可殺,不可辱?這句話是用在這種地方嗎?「你不要鬧了!」

  「我沒在鬧,待你的小日子一過,我會向你證明。」

  「你再不安分,淨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你就不要待在這兒,去睡書房。」她故作生氣的踢了他一腳。

  「不要,我要抱著你。」他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聞著屬於她的香氣。

  「那就安靜睡覺。」

  「好,睡覺。」他安分的躺平,眼睛一閉,睡覺了,轉眼之間,呼吸就平穩下來,可是另外一個人完全無法入眠,他黏得那麼緊,難道不會擠嗎?不過,他睡覺的樣子,真像個愛撒嬌的孩子,越看越可愛,越看越討人喜歡……

  她抖了一下,搖搖頭,緊貼她的男人不由得動了一下,眉頭一皺,她身子不禁一僵,直到他眉頭舒展開來,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看著他半晌,她無聲一嘆,真是糟糕,今夜他不顧府裡的規矩守在她身邊,教她不感動也難……突然覺得很不安,她的心能守得住嗎?

  韓文仲不但將水夢閣後方的院子闢給喻詠歆種藥草,還替她弄了一個亭子,以便她種植藥草累了,有個歇腳喝茶的地方。

  喻詠散按著定好的計劃,先種槐實、枸祀和蓬1,成天忙得不亦樂乎,當然無心盯著韓文仲。況且聽韓文仲說,最近朝堂上的官大風吹,他身在吏部,免不了跟著忙得人仰馬翻,偶爾因此夜歸,就進了水夢閣歇下。

  忙碌一天下來,喻詠歆最喜歡的就是泡澡,不只是為了洗去疲憊與塵土,更是因為這滿足她對游泳的思念……以前她很喜歡游泳,可是來到這裡,真的不顧世人的眼光往水裡一跳,旁邊的人已經忙著喊救命了。

  「小姐,小心一點,這樣很危險。」雖然知道喻詠歆喜歡玩浸入水中再冒出來的游戲,可樂兒在一旁總是看得膽顫心驚。

  喻詠歆從水中冒出來,雙手捧著水灑向樂兒。「你怎麼老愛大驚小怪?」

  「奴婢又不是小姐,奴婢可禁不起驚嚇。」

  「我瞧你膽子很大啊。」

  「膽子再大,也是貪生怕死之輩。」

  喻詠歆忍俊不住的咯咯笑。「你這個丫鬟真的是越來越會耍嘴皮子了!」

  「很開心奴婢能取悅小姐。」樂兒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違心之論。」

  樂兒無比哀怨的瞪著她,小姐一點都不明白當丫鬟的難處。

  「說吧,我瞧你今日一直心神不寧,出了什麼事?」

  咬了咬下唇,樂兒終於說出口了,「舞兒發現這幾天夜裡柳氏的大丫鬟玉萱都會守在崇文居的外面,應該是在等世子爺。」

  喻詠歆聞言一怔,丫鬟們幫主子攔世子爺,這沒什麼大不了,畢竟主子受寵,丫鬟們才有好日子過,若是更幸運,丫鬟說不定還會入了世子爺的眼。可是,這提醒了她一件事,雖然此時韓文仲的心思在她身上,也說了他不要抱其他女人,然而外面的誘惑無法避免,若他對她的心意不夠堅定,只要幾杯酒下腹或壓根不用,他隨時可以投入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

  「玉萱有等到世子爺嗎?」

  「沒有,世子爺最近都很晚回來。世子爺回來的時候,崇文居已經關門落閂了,世子爺都是自個兒翻牆進來,回內室見了小姐之後,就會去水夢閣。」

  「最近吏部很忙,世子爺都會晚歸,玉萱要等到世子爺,只怕也不容易,不過,提醒舞兒盯著柳氏。」盯著柳氏,韓文仲有沒有去見柳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這是不是代表她不相信韓文仲?也許吧,她的認知指明一事,男人很容易被迷惑,韓文仲是否能堅持自己所言,她不能不有所懷疑。

  「小姐不先下手為強嗎?」

  「她不是沒有達到目的嗎?」

  「小姐真的準備晾著不管嗎?」

  「她會有那種心思是人之常情,要緊的是世子爺的態度。」

  「不是奴婢喜歡杞人憂天,這些侍妾留著總是麻煩。」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侍妾留著總是麻煩嗎?可是離開王府,她們即使可以回到娘家,好一點,嫁人當繼室,不好的,也不知道會流落去哪兒。所以我不想絕了她們的路,只要她們安安分分就好了。」

  「就怕她們不會安安分分。」

  「我已經釋出善意了,她們有何想法我可管不著,不管是平平靜靜的過日子,還是想方設法的爭搶。」

  「她們要是爭搶,一定會傷到小姐。」

  「我哪會那麼容易受到傷害?」

  樂兒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小姐又不是神仙,怎麼算得出來她們會使出什麼手段?萬一她們使出害人的手段,小姐受到傷害,那就不好了。」

  「除了母妃偶爾留我一起用膳,我的飲食都是崇文居的小廚房做的,而小廚房的人全是王妃安排的,想要經由膳食對我動手腳,沒那麼容易。」單從這一點,就看得出來婆婆對她這個媳婦很好。

  「水涼了,小姐應該起身了。」平兒走進淨房,從木架上取下衣服,斜睨了樂兒一眼。「你啊,何必跟小姐說那麼多?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心善,說再多也沒用。」

  「是啊,我真是糊涂,總是忘了小姐心善。」

  喻詠歆輕聲一笑,終於起身,先由著樂兒用干綾巾為她擦干身子,再由著平兒伺候她穿上衣服。「你們不要老當我是沒主意的人。」

  沒錯,小姐嫁來和親王府之後,並不是當個毫無作為的世子妃,小姐不但透過舞兒在各處布下眼線,也透過她們拉攏人心。

  「這裡清理好了,你們就去歇著吧。」

  平兒出去吩咐兩個婆子來清理淨房,樂兒則繼續跟著喻詠歆。

  「小姐要等世子爺嗎?」

  「又不知道他何時回來,為何要等他?」她拿了一本藥草書縮進被窩。

  「奴婢都已經說了……」

  「不用想太多,回去歇著吧。」

  樂兒懊惱的嘟著嘴,轉身走出去。

  喻詠歆真的不打算受到任何影響,不願意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讓自己變成神經緊張的女人,更是不願意過於在意,對他,她已經太超過了,可是……

  手上的書一個字也無法進入腦子,終究她只能嘆息一聲,起身下床,拿了一件披風穿上。無論是否願意,她的心再也不能不牽掛了。

  站在長廊上,喻詠歆魂不守舍的望著拱門。要進入崇文居的內院,就必須經過這道拱門,換言之,韓文仲只能從這兒進來,再由長廊另一端的月亮門兒進入水夢閣。

  平兒和樂兒說她心善,不然,她只能稱為比較有良心。只要韓文仲可以漠視侍妾們的存在,她又何必在意和親王府多養幾個人?平心而論,她們在這裡的日子真的不好過,說是世子爺的侍妾,卻連靠近世子爺的機會都少之又少。說真格的,偶爾她會好奇,韓文仲對四美人真的無動於衷嗎?若是聽到四美人出了什麼事,他會不會緊張?

  明明打定主意,絕不能超越界線,可是不知不覺中,她已越過安全防線,在意他的想法和態度,因為他的每一個想法和所表現出來的態度,都會左右妯的喜怒哀樂。

  忙了一天,真的累了,喻詠歆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罷了,若他真的背棄她,她一定會強迫自己對他狠下心。

  喻詠歆轉過身,緩緩移動腳步準備回屋子,剛回府的韓文仲便從後面抱住她,好緊好緊,緊得像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面。

  「怎麼站在這兒吹風,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雖然他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酒味,可是她整個人彷佛浸泡在蜜中,甜得連說話的聲音都像在撒嬌。「我可是習武之人,不會那麼容易著涼。」

  「你是在等我對不對?」

  是因為此時的氣氛如此動人,絲絲情意纏繞心房嗎?妯情不自禁轉過身,雙手嬌柔的圈住他的頸項。「我只是出來透氣。」

  「謊話。」看著她,他整顆心就會漲滿柔情,想著她是他的妻子,完完全全屬於他,這是多麼美好。

  「我出來透氣……好吧,順道等你。」無論平日如何直率,面對感情,她也只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會怯懦、會擔憂,就怕表露太多,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自己。

  韓文仲的眼神更溫柔了。「想我嗎?」

  「……有一點。」她嬌滴滴的垂下眼臉,嫣紅將容顏染得更加嫵媚,教他看得口干舌燥,好想一口將她吞入腹中。

  低下頭,他激情的攫住她豐潤柔軟的嘴,唇舌纏綿糾葛,熱情如火,許久,他微微退開來,兩人喘著氣的額頭相抵,他情意綿綿的訴說︰「我想你,好想好想,尤其是夜裡,水夢閣冷颼颼的,真是不舒服。」

  「我又沒叫你睡在水夢閣。」她嬌嗔一瞪,又沒有規定過了子時就不允許他上床,他干啥委屈的跑去睡書房?

  「你睡得又香又甜,我怕驚醒你。」

  「驚醒了又如何?看見你,就會安心,睡得更安穩。」她越說越小聲,不能不承認,因為他不在身邊,感覺空空蕩蕩的,夜裡偶爾會被惡夢驚醒……人啊,真的是很容易養成習慣,同床共眠才多少個日子,她就覺得身邊應該有個他,要不然床榻太大了,很沒有安全感。

  唇角往上飛揚,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這會兒終於承認你想我了!」

  「我……我又不是沒心沒肺。」

  他再次低下頭,四片唇瓣即刻纏纏綿綿的黏上,可是就在此時,砰砰砰的敲打聲從崇文居的大門傳來。

  「世子爺……我要見世子爺……」

  兩人立即分開來,同時轉身望向拱門。

  「是誰在外面大聲嚷嚷?」守門的婆子生氣的喊道。

  「我是柳姨娘的大丫鬟玉萱,請開門,我要見世子爺……」

  「世子爺歇下了。」

  「我要見世子爺,開門、開門!我要見世子爺……」

  「我都說了,世子爺歇下了……玉萱姑娘,你不可以進去……」守門的婆子顯然受不了她的吵鬧,開了門要趕人,玉萱卻闖了進來,一路從前院跑過拱門,沒想到在長廊上就見到韓文仲。

  「這是干什麼?」韓文仲不悅的皺眉。

  「玉萱姑娘硬是闖進來要見世子爺。」守門的婆子心急如焚,生怕挨罰。

  「你先下去。」

  玉萱沖到韓文仲前面咚一聲跪下來。「世子爺,奴婢實在不是有意如此莽撞,是柳姨娘一直在發熱,病得很嚴重,請世子爺過去看看柳姨娘。」

  「病了為何不請太醫?」

  「柳姨娘不讓奴婢請太醫,只想見世子爺。」

  韓文仲臉色一變,生氣了。「真是胡鬧!爺又不是大夫,怎麼會治病?還不趕緊拿我的帖子去請太醫,若是你主子出了事,就拿你陪葬!」

  玉萱嚇得臉色發白,急急忙忙、跌跌撞撞的起身跑出去。

  韓文仲陰冷的一哼,「主子不長腦子,奴才也不長腦子。」

  這是喻詠歆第一次見到韓文仲如此冷酷的一面,不習慣,卻也不討厭……如今看他,怎麼看都很順眼。

  「你不去瞧瞧嗎?」雖然很高興他沒有急急奔過去,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

  韓文仲戲謔的斜睨著她。「你真的要我過去瞧瞧嗎?」

  「不願意,可是又覺得不近人情。」

  「她的主子要是真的病得那麼嚴重,早就遞帖請太醫了,怎麼會拖到我回府?」韓文仲的口氣很溫和,卻藏不住從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冷冽。若是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透,皇上如何瞧得上他?

  「我還以為世子爺會先擔心柳氏病了,而不是計較她的心眼。」沒錯,玉萱跑來這兒的時間點顯然精心謀劃,可是,她不認為柳氏生病一事造假。若是韓文仲知道受騙,只怕柳氏在韓文仲心目中更是一文不值,除非,柳氏認為可以用美人計蒙混過關,不過名震京城的才女應該不會這麼愚蠢。

  「我不是說過,這些侍妾是人家硬塞給我,當時沒有理由拒絕就收下了。」他對她們的心態自始至終都是「禮物」。

  喻詠歆突然悲從中來的嘆了聲氣,「我真的覺得她們很可憐,從一開始就被人當成禮物,禮物再漂亮,終究會失去原先的光彩。」

  轉眼間,他身上的冷冽氣息一掃而空,看著她的眼神無比溫柔,這就是他愛上的女人,如此善良。「你替她們難過?」

  難過嗎?不,她覺得悲傷,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不曾給過她們選擇的機會。

  「沒有必要,她們來這兒也是得了好處。」

  「我還是陪爺去看柳氏吧。」

  「別擔心,死不了人。」

  他對柳氏如此冷酷,她應該松了一口氣,還是難過?他對柳氏無情,是好,可是將來他會不會也如此對她?此時,她並沒有興趣深思這些,反倒是有更多的不解,韓文仲對侍妾超乎尋常的冷漠,若說是別人硬塞給他的,好歹也跟了他一段時間了,就是奴才,也有感情啊。

  「我全身都是酒味,你伺候我沐浴。」韓文仲隨即彎身將她抱起來,她驚嚇的叫了一聲。

  她慌亂的左看右瞧,早就因為聽見騷動而跑出來的丫鬟婆子們紛紛背過身,可是又很想偷看,都賊頭賊腦的轉頭看上一眼,她嬌羞的捶打他。「放我下來……你快放我下來,丫鬟婆子們都在看了。」

  「再看,眼珠子就挖出來。」韓文仲聲音又狠又絕,眾人馬上嚇得要縮回屋子,可是在邁開腳步回屋內的那一刻,他又下了一道命令,「別忘了先送熱水到淨房。」

  喻詠歆羞答答的將整張臉埋進韓文仲懷裡,接下來四周發生什麼事,她當然沒看見,直到被扔進浴桶,她無處可躲的必須直視韓文仲,然後就是一幅「鴛鴦」戲水圖——

  對喻詠歆來說,成親最實質的益處就是出門不必再女扮男裝,或者扮演丫鬟,還有,只要告知王妃和夫君,她隨時可以出門。王妃是將門之後,原本就是一個很爽朗的女子,當然不會限制她出門;夫君原本就是一個豪放不羈的人,當然不會限制她,不過有個條件,不能太隨興的引起登徒子的注意。

  真是好笑,京城有哪個登徒子敢招惹她?誰不知道她的拳腳功夫了得,京城的登徒子一看到她,遠遠的就趕緊閃人了。

  其實,她也不是因為貪玩才想上街,只是想為她種植的藥草找出路。此事不難,成親之前她偶爾拉舞兒上山采藥草,跟幾個藥鋪有過接觸,因此很快就敲定合作的藥鋪子。

  出門一趟,她回來一定大包小更,這是現代人的特色,很難改變得了。

  她一回來,原本靜謐的崇文居瞬間熱鬧起來,除了跟她出門的舞兒,其他的丫鬟們全湊過來看她帶回什麼東西。因為她愛吃,買回來的當然都是點心,人人有分,這是她的習慣,喜歡大家一起品嘗美食。

  丫鬟們在正廳分送各式各樣的點心吃食,她累得直接回內室歇息,可是一踏入內室,她就聞到一股平日不曾察覺的味道。

  她不由得皺眉,跟在她身後的平兒見了,很自然的問︰「小姐怎麼了?」

  「有沒有聞到一股草澀香氣?」

  「香氣?」平兒用力聞了一下,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對,你沒有聞到嗎?」這個時代的人很喜歡用薰香,可是她不喜歡,因此她住的屋子絕對不使用。平兒平日在花瓶裡插花,只是幾朵擺好看,通常聞不到什麼香味,不過到了冬天,門戶經常關上,花朵的香味會變濃郁,因此她嚴禁屋內插花,當然,屋內也不會有香氣。

  「奴婢聞不出來。」

  喻詠歆隨意的走著,而靈敏的鼻子已經開始發揮功用,尋找那股香氣,一直到軟榻邊幾案上的金桔,香氣更明顯了,於是她將關上的窗子打開。

  「小姐不在,覺得屋子太冷了,便將窗子關上……小姐怎麼都不怕冷?」平兒對此一直感到相當苦惱,除了下雪,小姐很少關窗子,不過,這可苦了她們幾個伺候的丫鬟。

  因為她是習武之人,身子骨健壯,當然不怕冷,而且在現代聽過太多一氧中毒的事件,就算來到古代天氣再冷,開窗通風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怎麼也改不了。

  喻詠歆這會兒沒心思解釋這些,而是直盯著金桔,雖然早就預料到這兩盆金桔不對勁,但是沒想到問題出在金桔本身……不,應該說,不相信有人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法……也許,是因為她看起來太笨了,將作案物品直接送到她手上,妯也不會察覺。

  見喻詠歆神色凝重,平兒立即意識到有問題。「小姐怎麼了?」

  「不要驚動任何人,你悄悄的去拿一把小鏟子過來。」

  「鏟子?」

  「你去拿來就明白了。」

  平兒趕緊轉身出去拿鏟子。待取來鏟子交到喻詠歆手上,喻詠歆立刻用鏟子將金桔下面的石頭挖開,很快的,就從石頭下面的泥土翻出草澀香氣的源頭。

  「小姐,這是什麼?」

  「番瀉葉,孕婦禁忌。」

  平兒驚聲一叫,「什麼?!」

  「看樣子,有人不希望我懷孕,不過,是誰?沈氏?還是柳氏?」是沈氏將金桔送給柳氏,柳氏再將金桔送給她,按理,柳氏的機率比較高,可是不代表沈氏完全排除在外。

  但不管是誰,這手法也太拙劣了,番瀉葉食用的影響才是最大。

  「小姐認為是誰?」

  「暫時無法斷定。」

  「小姐有什麼打算?」

  喻詠歆若有所思的將金桔恢復原狀。「你認為呢?」

  略一思忖,平兒提出自個兒的想法,「若直接揭穿她們的惡行,她們恐怕不只不認帳,還會反咬小姐設計陷害她們,小姐不但蒙受不白之冤,還會令自個兒陷入危險之中,下次她們想使計陷害小姐,勢必更為小心謹慎,我們防不勝防。」

  喻詠歆同意的點點頭。「是啊,直接鬧開來,不但得不到好處,還打草驚蛇。」

  「可是也不能放著不管啊。」

  「當然不能放著不管,這事要盡快處置。」她沒興趣在身邊養一頭狼。

  「小姐一定要一勞永逸的將此人從和親王府趕出去。」

  「無論沈氏或柳氏,她們都不是可以輕易趕出府的人。」

  「小姐要不要告訴世子爺?」

  怔了一下,喻詠歆搖了搖頭。「沒有更明確的證據指出此人是誰,絕對不能告訴世子爺。」想要定人家的罪,沒有證據,就是栽贓。

  「小姐當務之急應該是先確定此事何人所為。」

  「是啊,總要確定如此狠心的人是誰,方能思考下一步如何處置。」喻詠歆緊抿雙唇,走過來又走過去,許久,想清楚了如何揪出幕後之人,終於出聲道︰「平兒,先讓舞兒過來見我,我要讓她去查點事。」

  太好了,小姐真的要反擊了!平兒大聲喊「是」,便跑出去找舞兒。

  喻詠歆見了勾唇一笑,這事值得那麼歡喜嗎?她做事一向很有原則,如今人家都欺負到她頭上來了,若她不討回公道,這是縱容人家犯罪,將來真發生什麼意外,也只能怪自個兒是個濫好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2 PM

第七章

  喻詠歆自認和善可親,可是當她帶著平兒和兩個二等丫鬟走進崇思居,崇思居的丫鬟婆子們竟嚇得戰戰兢兢,她不由得認清楚一事,世子妃的身分就是一個標簽,即使她是濫好人,人家也不會將她歸為好人,況且她們不曾共事,她的性子如何不過是人雲亦雲。在她們眼中,世子妃恐怕只有兩種類型——狠角色和笨蛋。

  她不愚蠢,不期望說上幾句話——因為世子爺的侍妾生病了,世子爺不管,她這個世子妃只好來關心,為此,還特地準備了野參……她就可以轉變崇思居的氣氛,可是她知道,眾人正瞪大眼睛看著,今日之舉多多少少能夠導正她的形象。

  「世子妃……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到喻詠歆太激動了,柳氏咳個不停,又驚慌失措的想從床上起身。

  「言秀妹妹病了,躺著就好,別起來。」喻詠歆自動拉了張小杌子坐下。

  柳氏還是在玉萱的伺候下坐起身。「世子妃怎麼會來呢?」

  「聽說言秀妹妹病了,我就過來瞧瞧。」喻詠歆轉頭看著站在身後的平兒,平兒立刻將手上的小匣子遞過來,她隨即打開小匣子,裡面放著一根野參。「天氣越來越冷了,妹妹可要補一下身子。」

  這個女人是來取笑她……柳氏強忍著內心的憤怒,露出一副令人憐愛的苦笑。

  「謝謝世子妃關愛。」

  喻詠歆將小匣子交給玉萱,漫不經心似的起身走向窗邊,狀似玩賞的觀看兩盆金光燦燦的金桔,接著抬頭看著窗子道︰「雖然天冷了,可是窗子千萬不要緊閉,氣息不流通,屋裡淨是混濁的氣,這對身子不好。」

  見到喻詠歆看著金桔,柳氏嚇了一跳,可是一聽到她的話,又放松下來。

  「玉萱,聽見了嗎?偶爾要將窗子打開,對主子的身子反而有益處。」

  「是,世子妃。」玉萱不自在的看了柳氏一眼。

  喻詠歆轉身走回小杌子坐下,目光卻看著金桔。「妹妹比我心細,這兩盆金桔養得比我房裡的好。」

  「……賤妾只是吩咐丫鬟天天讓它們曬太陽。」

  「我記住了,以後天天讓它們曬太陽,看看能否教它們起死回生。」喻詠歆再度站起身。「妹妹還是多休息,我不叨擾了。」

  「玉萱,送世子妃。」

  「不必了,好好照顧言秀妹妹。」喻詠歆回頭看了柳氏一眼,走出房間,隨後又來到沈氏居住的小院落。

  看到世子妃,沈氏驚嚇不小,可是很快就回過神,連忙上前請安。

  「收了妹妹兩盆金桔,早就想來看妹妹了。」喻詠歆轉頭看著平兒,平兒立刻送上一個小匣子,主動打開小匣子,一樣是野參,然後交給沈氏的大丫鬟,她關心的重述一遍對柳氏說的話。「天氣越來越冷,妹妹可要補一下身子。」

  沈氏尷尬極了。「若知道世子妃喜歡金桔,賤妾就會親自送兩盆過去。柳氏很喜歡金桔,每年此時賤妾都會送兩盆給她,沒想到她轉手送給了世子妃。」

  「你每年都會送兩盆給她?」

  「是,我姨娘就愛種金桔,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她種的金桔,柳氏也知道,因此賤妾初入王府之時,柳氏就來找過賤妾,賤妾便每年送兩盆給柳氏。」

  「原來如此。」

  「她將金桔轉送給世子妃,又向我要了兩盆,我便又送了兩盆給她。」

  喻詠歆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窗邊,像在欣賞般的打量兩盆金桔。「養得真好,我可不行了,金桔都掉了。」

  「金桔終究會掉。」

  「我知道,可是掉得也太快了,是我不會養。」

  「改明兒賤妾再去瞧瞧。」

  「無所謂,掉了就掉了,不過你可知道,金桔有許多功效,可以理氣、解郁、化痰、止渴、消食、醒酒……」喻詠歆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串,關於金桔的好處、金桔有什麼作法,硬生生將寓意大吉大利的金桔變為營養成分很高的食物,沈氏聽得臉都僵了,當她說完了要走人,不禁松了一口氣趕緊送人。

  離開崇思居,平兒低聲問︰「小姐可有聞到香味?」

  「沒有。」其實在窗子關上的情況,進入屋內就可以聞到流動在房間內的香氣,可是不想搞錯對象,她還是走近確認。

  「小姐有主意了嗎?」

  喻詠歆沉穩的一笑,相信她們都知道答案了,可是若能夠掌握到更確實的證據,自然更好。

  「舞兒一得假就玩瘋了,昨日她出門之時,可有提醒天黑之前要回來?」為了方便舞兒幫她調查事情,她以給假為名讓舞兒出門,一天了,也該帶消息回來了。

  「有,舞兒說一定會帶好吃的點心回來。」

  「那個丫頭就愛吃。」

  「還不是小姐寵出來的。」

  嘿嘿嘿的笑了,喻詠歆實在是很無辜。「你不覺得吃是享受嗎?尤其大伙兒湊在一起大快朵頤,食物更是特別美味。」她偶爾還會懷念以前在武道館與師兄師姊們吃炸雞、吃披薩,再喝可樂的時光,食物的美味瞬間上升一個等級。

  「小姐歪理一籮筐,奴婢自嘆不如,不過,小姐不要老想著吃。」

  「想著吃,心情就會變愉快。」幾乎確定阻止她懷孕的人是柳氏,她的難過程度更是加倍。柳氏是名滿京城的才女,應該有屬於她的自傲與節操,可是為了前途,終究泯滅良心由著雙手沾滿污穢……在利益面前,高尚的人也可以變得極其丑陋。

  「可是,終究什麼事都未曾改變。」

  「環境沒有改變,可是我的心情改變了。」

  「這有何差異?」

  「我不會那麼難過了,這不就是差異嗎?」

  半晌,平兒了然的道︰「小姐就是心善。」

  雖然不認為自個兒真的心善,但是她喜歡當個心善的人,若是人人只想著踩死別人,這不是很悲哀嗎?若是人人都能懷抱良善,這個世界就充滿良善;若是人人懷抱愛,這個世界就充滿愛……這是她的價值觀,無論是否符合這個時代的規則,她忠於自己,這就夠了。

  沐浴過後,喻詠歆最喜歡拿一本書冊窩在床上,尤其在寒風吹得窗欞陣陣作響的冬日夜晚,感覺特別溫暖,在另一個時空也是如此,當時她抱著一堆漫畫,看到自然而然睡著了……可今日,她卻只想窩在窗邊的軟榻吹風。

  自從數日前發現藏在金桔下面的番瀉葉,她就覺得很悶,因為這表示她必須狠下心做不願意做的事。可以將韓文仲的侍妾送走,她當然開心,可是采取見不得人的手段,這有違良心,怎麼可能不掙扎?

  打從前日舞兒帶了她要的消息回來,她就一直琢磨此事如何處置,韓文仲的面子不能不管,還要讓柳氏沒有回頭的機會,這可真是不容易。

  想了兩天,她有主意了,可是這事必須得到韓文仲的支持。對韓文仲來說,送走柳氏,不是少了一個侍妾這麼簡單,這還有政治上的考量。

  打個哈欠,她正想閉七眼睛打個盹,等候韓文仲回來,就被回來的韓文仲抱了起來。

  「天氣冷了,在這兒睡著了,也不怕著涼。」

  喻詠歆撒嬌的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我想等你啊。」

  「你讓舞兒傳個消息給韓夜,我知道你想我,就會排除萬難盡早回來。」韓文仲將她放在床上,跟著脫鞋上床。

  「我讓舞兒去吏部跑一趟,只因為想世子爺,世子爺一定會嘲笑我。」

  「不會,我開心都來不及了。」她最令他困擾的就是過於獨立。一般姑娘總是恨不得自己是她們男人腰上的玉佩,隨時隨地伴著自己的男人,就是生性豪爽的母妃,也喜歡像個小女子一般跟在父王身邊;而她,有他沒他,日子都過得很愜意,如今水夢閣後面的院子還真的教她種出了各種藥草,她把心思都花在藥草上,讓他這個夫君變得更無關緊要。

  「這是世子爺的真心話?」

  「我恨不得天天守在你身邊。」他翻身將她困在身下,隨即低下頭……

  她連忙伸手擋下。「我有要緊的事問世子爺。」

  「要緊的事?」

  她推開他坐起身,他只好跟著坐起身。

  神情轉為凝重,她很認真的問︰「四美人對世子爺來說是什麼?隨時可以捨棄的侍妾,還是因利益結盟的伙伴?」

  「為何有此一問?」在她面前討論他的侍妾,難免令他別扭,可是成親兩三個月了,除了前些天她藉著柳氏生病測試他的態度,她連提起都不願意,如今當然不會無端談起她們。

  「你先回答我。」

  「沈氏是為了拉攏建武將軍,鞏固西南,除此之外,作戲的成分居多。」

  拉攏建武將軍,鞏固西南,這不是皇上應該做的事嗎?還有,又不是像劉備一樣做大事,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為何作戲?

  得到想要的答案,喻詠歆懶得在這些事上糾結不放,拉著韓文仲就要下床。

  「別動,你要做什麼?」他看了一眼她還放在軟榻邊的鞋子。

  「我們去看金桔。」她又不是沒穿襪子,況且門邊放著火盆,不至於這麼一點路就著涼了。她堅持下床,他索性抱著她走過去,將她放在軟榻上。

  「這金桔有什麼好看?」

  「你用旁邊的鏟子挖開石頭下面的泥土。」

  聞言,韓文仲已經意識到其中必有文章,於是不發一語的用鏟子挖出番瀉葉。

  「這是番瀉葉,可以瀉熱行滯、通便利水,不過,卻是孕婦禁忌。」

  韓文仲臉色一變,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柳氏嗎?」

  「沈氏的生母愛種金桔,種出來的金桔為京城達官貴人所愛,因此沈氏每年都會送兩盆給柳氏,今年柳氏轉送給我,隨後又向沈氏要了兩盆。」

  韓文仲知道後院的侍妾不會太安分,可是認定她們最多想方設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像上次柳氏以生病之名企圖親近他。他不去招惹她們,隨便她們小吵小鬧也無所謂,說不定還會因為她們的爭寵讓歆兒更在乎他,但怎麼也沒想到她們膽敢欺負到歆兒的頭上。

  「這不足證明下藥是柳氏所為,而我也不喜歡錯怪無辜之人,於是我讓舞兒去各個藥鋪子查過了,有一人買過此藥——柳氏的大丫鬟玉萱。」若非賣藥草的關系,她和舞兒結識不少藥鋪掌櫃,這事還不容易查出來。

  今日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阻止歆兒懷孕,明日很可能就會下毒置歆兒於死地,他不能以為將她們晾在「冷宮」就沒事了,拔掉毒牙的蛇不表示它就沒有攻擊性。

  「隨便你怎麼處置她們,不過,就怕你因此背上妒婦的惡名。」

  喻詠歆很委屈的噘著嘴。「我不讓你去後院找她們,已經沾上妒婦的惡名。」

  「我可以向眾人澄清。」

  「這都無所謂了,可是要處置她們,很可能讓世子爺面上無光,世子爺沒有關系嗎?」雖然處置侍妾很容易,只要韓文仲送上一份解除侍妾身分的契約,通房更是他說送人就可以送走,可是,禮物要轉送還得看是誰送的,像是皇上送的禮物就得珍貴的收藏。

  「你需要處置誰說一聲就好,其他的我會處理。」

  這是她聽過最令人感動的甜蜜話語,她情不自禁的撲過去抱住他,很緊很緊,雙腳還親密的勾住他腰部,這是為了避免摔下來,可是對他來說卻是一種誘惑,他的身體立即有了反應,雙手順勢環抱她,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移。

  「這是真心話嗎?」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

  「我想利用賞梅宴,世子爺會幫我的忙對不對?」

  和親王爺喜歡吟詩喝酒,每年正月十五元宵這一天都會舉辦賞梅宴,邀請同好一起來和親王府的梅花湖吟詩喝酒。賞梅宴舉行整整一日,白日賞梅吟詩作詞,晚上一起賞燈、吃元宵、猜燈謎、放煙火,鬧至戌時方休。

  「你想鬧大嗎?」他的嘴巴很忙,回應她的同時,還要忙著糾纏她的耳垂……

  他發現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吹上幾口氣,她的四肢就軟了。

  若非雙手不敢松開,她會固定他的臉,教他直視她,認真討論出結論……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忽略那股致使身子軟綿綿的酥麻,故作凶狠的問︰「怕了嗎?」

  他不得不暫時從她的耳垂移開,正視她。「你看我是那種沒膽量的人嗎?我有什麼好怕,只是擔心你事後懊惱手段太狠了,忍不住自責。」他還不了解她嗎?她是個心軟的人,今日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對柳氏下重手,可是明日又會想,若是可以用其他的方法,會不會更好?

  「我會給人家選擇的機會,不跳進去,什麼事都沒有。」

  「你也不要太心軟,心軟了很容易壞事,想再出手就難了。」

  「我不會心軟,可是也不會做絕了。」

  「你明白就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無所謂……慢著,這兩盆金桔如此危險,怎麼還擺在這兒呢?」

  「這兩盆金桔還不能扔了,免得打草驚蛇。」

  「可是……」

  「暫時不會有事,我白日都待在水夢閣後面的院子,也交代丫鬟們務必將窗子都打開,讓空氣流通……我們還是先來討論如何處置柳氏一事。」

  「我真的無所謂,可是,你得將我伺候得服服帖帖,讓我忘了今夕是何夕。」

  轉眼之間,他已經抱著她滾到床上,迅速對她發動猛烈攻勢。

  她連忙伸手抓住他。「我們還沒商量好。」

  「不用商量,柳氏的事交給你全權處理。」

  「不行不行,我們要從長計議,如何讓此事的傷害降到最低。」

  「你還是先喂飽我再說。」他直接上下其手,讓她的心思只容得下他,沒有閑工夫想那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大年三十這一日,皇上宴請宗親皇室共度,喻詠歆這個新上任的世子妃當然是隨著和親王爺和王妃、韓文仲進宮赴宴。不過,這頓人人羨慕的宮宴再豐盛,她也食之無味,就是隨後放了煙花,無比燦爛美麗,她也無心欣賞,腦子裡打轉的全是和親王府正月十五的賞梅宴。

  接下來,從大年初一到初五,喻詠歆忙著招待拜年的賓客,然後回娘家拜年,當然又聽了一段訓話,轉眼之間,就來到正月十五的賞梅宴。

  早上辰正時分,和親王府就陸陸續續迎來一批接著一批的賓客,凡是在詩詞歌賦方面受到推崇之人,即使是平民老百姓,也會受邀來王府共享盛宴,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和親王爺有多喜歡詩詞歌賦。

  柳氏無精打采的窩在炕上,雖然相距遙遠,卻依稀可以聽見外面的熱鬧聲響。

  以前遇到此等盛會,她必在受邀之列,無論外貌、才華,她都是最頂尖的,世家公子愛慕的目光總是追隨著她,可是他們只是她眼中的一道風景,直到風流瀟灑的和親王世子出現在她面前,第一次,她嘗到追逐一個人的身影是何種滋味——苦中帶甜,滿心期待他回首與她四目相對,從此眷戀著她。

  他不同於其他男子,看似風流,卻不曾正眼瞧過某個女子。當父親說,要將她送給和親王世子當侍妾,她毫不考慮答應了,心想,她的姿色和才情終有一天能夠擄獲他的心,不能成為世子妃,也能成為世子側妃。

  她對自個兒有信心,可是日夜盼著,世子爺依然只是初次見到的世子爺,不願意回頭多看她一眼。

  這是她的選擇,可是她不甘心。

  「主子……」玉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嬌顏因為興奮而嫣紅。「好消息,我剛剛看到韓夜扶著世子爺進了崇思居,此刻進了屋子歇息,聽說是喝多了。」

  「世子爺真的回到崇思居?」柳氏不敢置信的坐直身子。

  「真的,奴婢親眼看見。」

  「你確定沒看錯?」

  「沒有。」

  柳氏雀躍的趕緊穿上鞋子,下了炕,可是沖到門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縮了回來。「不對啊,世子爺為何不回崇文居?」

  「崇文居太偏遠了,崇思居離梅花湖比較近,去年,世子爺不也是過了酉時就被韓夜攙扶回房。」

  「是啊,可是世子妃沒有跟著嗎?」

  「主子忘了嗎?昨日世子妃染了風寒,今日待在崇文居養病。」

  「是啊,我還覺得她染病染得真不是時候,莫非怕人家知道她不擅詩詞歌賦?」

  「世子妃除了懂得耍刀舞劍,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這是眾人皆知的事,不過,世子妃也是個好強的人,應該是怕丟臉吧。」

  同樣是庶女,喻詠歆還是一個胸無點墨、粗魯蠻橫的將門之女,為何可以坐上世子妃的位置?這一直是柳氏不服氣的原因。

  「可是,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主子懷疑這其中有詐?」

  「不是,只是世子妃病得確實太巧合了。」

  「難道主子要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不,她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可是總覺得很不安心。

  「主子也看見了,世子爺有多寶貝世子妃,若不是今日這樣的機會,世子爺也不知何年何日還會再踏進崇思居。」

  沒錯,如今想見世子爺一面,除非去崇文居堵人,可是就算堵到人,見了面,又能如何?從她進了和親王府,就那麼一次,世子爺再也不曾踫她。人人都說世子爺好色,可是在她看來,世子爺是個無情之人,任何女人都沒有進入他眼中……

  不,只有喻詠歆——那個在她看來一無是處的女人。

  她曾經遠遠瞧見世子爺牽著喻詠歆的手逛大花園,兩人有說有笑,他痴痴的看著喻詠歆,眼裡只有她,誰也見不到,以至於撞到柳樹而鬧了笑話,他不但不在意,還開心大笑。

  「主子,你再遲疑,若是讓沈姨娘她們得知了,搶在前頭,你就來不及了。」

  咬著下唇,柳氏終究捨不得放棄如此大好機會。「先過去瞧瞧,再見機行事。」

  玉萱歡喜的點點頭,陪著柳氏來到前頭主屋。

  見到韓夜守在正房外面,柳氏的懷疑終於消失了,可是這會兒有一個更大的問題。「有韓夜守在外面,我想進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若是可以引開韓夜,主子就可以進去了。」

  「如何引開?」

  「這個……我們不如假借世子妃的名義引開他。」

  「他怎麼可能相信?」

  「總要試試看,除了世子妃,恐怕沒有人可以叫他離開世子爺身邊一步。」

  「萬一他發現受騙了,怎麼辦?」

  「主子不用擔心,奴婢會找個理由蒙混過關,最重要的是讓主子順利進入房內。」

  柳氏同意的點點頭,再也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主意了。「我們一起過去,他恐怕會起疑心,還是由你來引開他。」

  「是,主子在這兒等著。」玉萱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大步走過去。

  「是誰……玉萱姑娘?」韓夜一看到來者何人,不由得怔了一下。

  「韓夜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世子妃不是在找你嗎?」

  「世子妃在找我?」

  「是啊,我剛剛去看花燈,瞧見舞兒姑娘到處在找韓夜大哥,逢人就問,有沒有人見到你?我就問她有什麼事,她說世子妃在找你。」

  韓夜很困擾的搔了搔頭。「可是,世子爺叫我守在這兒不能離開。」

  「我可以幫韓夜大哥守在這兒,直到韓夜大哥回來。」

  韓夜顯然不放心將這差事交給玉萱,故猶豫不決。

  「我看舞兒姑娘很著急的樣子,想必世子妃有急事,韓夜大哥還是趕緊過去一趟,放心,我絕對不會離開這兒一步。」

  韓夜終於點頭了。「這兒就麻煩你了,記住,一步都不能離開,我快去快回。」

  玉萱送走了韓夜,立刻向躲在暗處的柳氏揮揮手,柳氏快步的走過來,身子因為緊張而顫抖。

  「玉萱,我……」柳氏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感覺很不安。

  「主子,韓夜身手俐落,一會兒就會回來,你別再遲疑了,趕緊進去吧。」

  機會已經擺在眼前了,錯過了她一定會後悔。柳氏點了點頭,豁出去的走過去推開門,進入屋內。

  玉萱松了一口氣,默默祈求上蒼,若主子今晚順利懷上世子爺的子嗣,主子就會被提為世子側妃,將來還可以再爭世子妃之位。

  喻詠歆坐在軟榻上,專心繡荷包,想讓心情平靜下來,可是竟然將針刺進了指腹,血珠子瞬間冒出來,她慌張的將手指放在嘴裡吸吮。

  「小姐被針刺到了嗎?」平兒連忙拿走她手上的荷包和針線,放進笸籮。

  「心神不寧就是這個樣子。」

  「小姐很擔心嗎?」

  「不是,是覺得很悶。」她的心情真的很矛盾,盼著柳氏掉入陷阱,一勞永逸的滾出和親王府,可是,又不希望柳氏掉入陷阱,讓她從此貼上了小人的標簽,雖然她是出於正當防衛。

  「很悶?」

  「我的心情你不會明白。」

  平兒撇了撇嘴。「小姐的想法總是稀奇古怪,若是奴婢可以想得明白,奴婢就變成小姐了。小姐不用想太多了,小姐可沒有拿著刀子架在她的脖子,逼她做出選擇。」

  是啊,她沒有拿刀子架在柳氏的脖子上,不過,刻意制造各種情況引誘柳氏做出選擇,這也不見得多光明磊落。

  這時,樂兒快步的走進來,歡喜的道︰「小姐,舞兒來回報消息,進去了。」

  略微一頓,喻詠歆不是松了一口氣,而是嘆了一口氣。其實,她對柳氏還是懷抱期待,畢竟她飽讀詩書,驕傲的自尊怎容許她自己寬衣解帶爬上一個男子的床?

  可是柳氏最終證明,人真的很難抵擋誘惑。

  咦?小姐怎麼在嘆氣?「目的達到了,小姐不開心嗎?」

  「有點兒難過。」

  樂兒不懂。「為何難過?」

  「我討厭當壞人。」

  「是她先欺負到小姐頭上,今日若不想個法子讓她離開王府,誰知道改明兒個她又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傷害小姐。」樂兒越說越忿忿不平。

  「我知道,可是無論出於何種理由,小人就是小人,小人不會是君子。」哪個作惡之人沒有理由?只因為有理由,就將惡行合理化,這個世界還會太平嗎?

  「小姐就是太善良了。」

  喻詠歆懶得解釋,成長背景不同、想法不同,這無關心地善良與否。

  「小姐就別難過了,又不是小姐叫她走進去。」平兒安慰道。

  「就是啊,今日她若遇上別的主子,下場一定會更慘。」樂兒點頭附和。

  「沒錯,她可以選擇,不能怪我設局。」可是她依舊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怎麼無精打采?」韓文仲走了進來,平兒和樂兒立刻悄悄的退出去。

  抬頭看著韓文仲,喻詠歆顯得很無助。「我是不是變得面目可憎?」

  「傻瓜,你對她已經夠仁慈了,還為她安排一個這麼好的對象,換成是我,隨便塞一個人給她,還會殺她個措手不及,當場教眾人人贓俱獲。」韓文仲終究是皇室子孫,深知你不斗垮人,就等著被人家斗垮,想要敵人投降,絕不能手軟。

  「真要教所有的人親眼見到,世子爺的臉就丟大了。」

  「這麼說,我應該感謝嬌妻顧及我的臉面。」

  「你知道就好。」

  右手撫著下巴,韓文仲搖頭晃腦的想了一會兒,想到一個好主意。「為了答謝嬌妻,我們出城賽馬。」

  說到賽馬,喻詠歆兩眼就閃閃發亮。她喜歡賽馬,喜歡在風中奔馳的感覺,這應該就像現代的賽車,雖然兩種交通工具不能相提並論,但是意境相同。而她喜歡賽馬也是因韓文仲,是他帶她出城賽馬,不過一直沒有體會過夜間賽馬的滋味,想必別有一番樂趣。

  「我就知道你想賽馬。」

  京城平日一更三點至五更三點宵禁,唯有十四、十五、十六這三日因為放燈解除宵禁,所以想要夜間出城賽馬,再也找不到比這時更好的機會了……慢著,她突然想到一事。「今日元宵,全城張燈結彩,家家戶戶都會掛上彩燈,想要騎馬出城沒那麼容易。」

  「除了燈市胡同萬頭攢動,其他的街道胡同就算見得到特殊樣式的彩燈,也不會擠滿了人潮,騎馬出城不難。」

  聞言,喻詠歆興奮的跳下軟榻,想趕緊跑去換她的騎馬裝。

  「慢著,我們要先說游戲規則。」他將她抱回軟榻上坐下。

  她最愛搞游戲規則這一套了,他怎麼可以學她呢?「什麼游戲規則?」

  「我五圈,你也五圈。」看她是女子,他總是讓她兩圈,結果他都當輸家。

  「你從小騎馬,我十歲之後才騎馬,我們都是五圈,我怎麼會是你的對手?」

  「可是你不是常常與我爭論女子與男子應該平等嗎?」

  「我是指其他事,不是這種先天體力不公平的事。」她就是管不住自個兒的嘴巴,明明知道這個時代沒有平等這回事,偶爾還是會嘴賤的大說特說,還好他沒有因此當她是異類。

  「我怎麼覺得你藉機欺負我?」

  「我……」她的舌頭打結了,按這種情況來看,是她欺負他。

  半晌,他一副很大方的雙手一攤。「好吧,我讓你一圈,這樣我們就稱得上旗鼓相當,誰luo誰輸,都無話可說了,怎麼樣?」

  她同意的點點頭,佔人家的便宜不能太過分,若是贏了,也光彩多了。

  「既然是比賽,當然要有賞罰,你同意嗎?」

  「沒錯,有賞有罰,比賽就會更來勁,不過,如何賞?如何罰?」

  「賞罰當然要由贏家來決定。」

  乍聽之下很有道理,可是她怎麼覺得怪怪的?她歪著腦袋瓜瞅著他。「你是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挑釁的揚起眉。「你已經認定自個兒會輸了?」

  她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哪有人比賽還沒開始,就自認會輸?」

  「這麼說,我們的游戲規則就這麼定了。」他趕緊伸出手。「我們打勾約定。」

  翻白眼,她是這麼沒有信用的人嗎?算了,不與他計較,打勾就打勾。她驕傲的揚起下巴,宣告道︰「你等著好了,今日我一定會贏。」

  「我已經在想要什麼獎賞了呢。」

  她對他吐舌頭,再一次跳下軟榻,趕緊去找她的騎馬裝換上。

  韓文仲心情實在太好了,吹著口哨出去外面等候嬌妻。今日的贏家一定是他,因為只有利用這樣的機會才可以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一想到那種滋味必定銷魂,他就嘿嘿笑得很開心,一旁的近衛和丫鬟們見了都毛骨悚然,世子爺怎麼看起來好像要做壞事的樣子?

  一夜的賽馬銷魂,喻詠歆累得在床上無法動彈之時,柳氏的事瞬間落幕。

  雖然外人看來,柳氏是拿到解除侍妾身分的契約,嫁了早就仰慕她的窮秀才,可是和親王府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丑事。

  喻詠歆真的很想淡化此事,將傷害降到最低,可是元宵的隔天一早,柳氏見到纏綿一夜的人不是心心念念的世子爺,失控的尖聲大叫,這一叫,當然將崇思居的丫鬟婆子們都吸引過來。

  隨後得知消息趕至崇思居的韓文仲見此情景,不但封鎖崇思居,還馬上下了封口令,若是此事傳出去,必會嚴懲,可是,這事在王府內部還是悄悄的流傳開來。

  明面上,這事完全沒有世子妃出手的痕跡,那日,世子妃還軟趴趴的在床上不肯起來,可是細細一想,人人都會有相同的看法——除了世子妃,還有誰容不下柳氏呢?況且,當初世子爺要娶世子妃的時候,就言明以後再也不納妾,這不是擺明了世子妃是個心胸狹隘之人?所以此事必定是出自世子妃之手。

  流言很可怕,大家都說看起來和善親切的世子妃竟是心狠手辣之人,最好別得罪她。世子爺的幾個沒有身分的通房人人自危,紛紛主動求去,誰也不想讓世子妃用這麼難堪的方式配人打發出去。如今,世子爺的後院就只剩下三個侍妾了。

  「世子爺會不會心疼?」喻詠歆故意問韓文仲。

  「為何心疼?」

  「美人兒從世子爺的手上飛走了,怎麼會不心疼呢?」

  韓文仲將她攬進懷裡。「我只有心疼你,若非你不想將事情鬧大,今日你就不用擔此惡名了。」

  為何她自始至終都不願意讓人知道柳氏的惡行呢?也許,她覺得這種事遮掩過去比較好,有人起了頭,後面就會有人跟著效法,這就是有樣學樣。

  「無所謂,王爺王妃和世子爺知道真相就好了。」對她來說,這些才是她的家人,她不希望家人誤解她是個心胸狹隘之人。

  「你原本還不想讓父王和母妃知道此事。」

  「我……擔心打草驚蛇。」自從她用柳氏生病一事測試過他之後,她對他就產生了從來沒有的信任、依賴,他們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可是王爺和王妃不同,她忍不住會胡思亂想,他們會不會認為番瀉葉是她故意栽贓,藉此鏟除柳氏……不知不覺當中,她已經漸漸用這個時代的思考模式看待人事物。

  「父王和母妃比你更清楚後院有多麼可怕,一旦人生出了骯髒的心思,不鏟除不行。」在他眼中,她絕對是那個腦子最單純的人。

  「他們不會誤解我是心胸狹溢之人就好了。」

  他雙手捧著她的臉,深深落下一吻。「我倒是希望你對我再心胸狹隘一點,這就表示你在乎我。」

  「你是我夫君,我怎麼會不在乎你?」

  「不只是夫君,我想當你最愛的人。」

  「不要,你怎麼可以排在我之前呢?」雖然是玩笑般的口氣,卻是她的心聲,她想保有自己的心……不過,從她出手弄走柳氏,就意謂她無法保有最初的堅持,她的心遺落在他身上了,因此她想幫他生孩子,柳氏這樣的威脅就不能留在身邊。

  瞪大眼睛,他不悅的噘嘴。「我可是將你排在第一位。」

  「夫君用不著將我排在第一位,排在你後面就好了。」她這個人很講公平,不會要求別人愛她更勝於自己,這種事她也做不到。

  他不高興了、鬧別扭了,一把推開她,跳下軟榻,怒氣騰騰的往外走。「我出去吹風。」

  喻詠歆傻眼了,這是唱哪一出戲?

  好吧,她不是那麼笨,知道他在生氣,而且很生氣,可是為何生氣?她好心教他多愛自己一點,這有何不對?難道強迫他愛她多於愛他自己,他就開心嗎?還是說,這個時代的人就是喜歡被人家強迫?

  莫名其妙,不要理他了……可是看到他的鞋子還擺在腳踏上,他只著襪子的腳踩在地上,萬一著了涼,怎麼辦?無奈的嘆息一聲,她穿上鞋子下了軟榻,同時帶上他的鞋子。

  出了屋子,喻詠歆用目光指示一旁的近衛和丫鬟們退到十來步之外,還有轉身背對著他們,接著她走到韓文仲面前,蹲下身子為他穿上鞋子。「春寒料峭,世子爺不穿鞋就跑出來,著了涼怎麼辦?」

  「你會在意嗎?」他顯然還在鬧別扭,掙扎了一會兒,才由著她將鞋子穿上。

  她站起身,仰頭看他。「你生病了,最心疼的人一定是我。」

  「口是心非。」

  「世子爺是我最重要的人,別說是生病,就是磕著踫著,我也會心疼。」她怎麼覺得好像在對小孩子說話?小心翼翼,生怕傷到他幼小的心靈……她還不曾這麼討好過一個人,不管是現代的葉薇姍,還是如今的喻詠歆,都一直是別人視她為小孩子似的討好,今日,她竟然反過來討好這個大男人。

  「真的嗎?」

  喻詠歆撒嬌的整個人貼上去,踮起腳尖,雙手勾著他的脖子。「你是我放在心口上的人,你難過,我也會難過;你受傷,我也會受傷;你疼,我也會疼。」

  韓文仲雙手一抱,往上一托,讓她兩腳勾住他的腰,這個姿勢在大庭廣眾之下實在「難看」極了,可是,他的怒火好不容易消退了,這個時候她可不敢出言抗議。

  「你真的將我放在心口上嗎?」

  她連忙舉起手,「我可以發誓。」

  「不用發誓,可是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不要跟著別人喊我世子爺,喊我仲兒。」

  「仲兒……這不妥吧。」

  「你不喊仲兒,就喊我夫君,其他的我一概不能接受。」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趁機敲詐嘛,不過她還能如何?她嬌滴滴的靠在他耳邊喊了一聲,「夫君。」

  唇角終於滿意的上揚,他很開心。「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明明是很普通的四個字,怎麼聽起來很曖昧?罷了,今日她就認了,不只再來一次,很多次好了。「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他突然捧著她的臉,熱情又猛烈的吻下去。她的聲音太甜太嬌了,叫得他骨頭都酥了,身子好像有火在燒似的,無法忍耐到回房裡再對她下手。

  喻詠歆羞得想推拒。不行,丫鬟和侍衛們都在旁邊……不不不,最可怕的是喜歡加油添醋的婆子們……可是他好不容易氣消了,她最好別在這個時候不順他的意——

  她是不是太寵他了?她從來不會這麼遷就一個人。他難過,她也會難過;他受傷,她也會受傷;他疼,她也會疼,這不只是為了安慰他,而是她的真心話。愛他有多深?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已是她無法割捨的一部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3 PM

第八章

  最近喻詠歆心花怒放,夫君的後院清靜不少,種植藥草成果豐碩,接下來她就等著數銀子了。

  心情大好,她難得像個有才情的大家閨秀,在水夢閣裡,坐在書案後面作畫。

  這時,樂兒氣呼呼的走進來。

  「怎麼了?」平兒開口問。

  「那些丫鬟婆子真的太過分了!」樂兒恨恨的咬牙切齒,還用力跺一下腳。

  聞言,平兒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自從柳氏鬧出那樣的丑事,離開和親王府,各種流言就纏上小姐。因為小姐有令,不準她們出言反駁或解釋,她們只能聽,不能言語,心情就更悶了。

  「又說我是蛇蠍美人了嗎?」喻詠歆放下手上的筆,滿意的看著她畫出來的春游圖……不過,這幅春游圓會不會過於現代化?大秦的姑娘有可能坐在草地上品茗吃點心嗎?

  「她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以胡說八道?小姐難道要繼續放著不管嗎?」樂兒氣得想拿東西砸人,若不是擔心給小姐添亂,她肯定豁出去的先揍一頓再說。

  「她們充其量只是人家利用的工具,我們反擊,正順了她們的意,將事情鬧得大了,臉上無光的人還不是我。遇到這種事,還不如視而不見,過些日子就會風平浪靜了。」她可以接受每一個人都有私心,只要這份私心不會危害到她。

  樂兒終於冷靜下來,「人家利用的工具?這是什麼意思?」

  「這裡沒有為非作歹的惡人,並不代表這裡的人都沒有私心。」她一眼就看出這些蜚短流長出自何處了,相信旁人看得也很清楚,那又何必多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是她深信的真理。人的眼睛並非看不明白,只是事不關己,就跟著湊熱鬧。

  「小姐是說……」

  「知道就好。」喻詠歆打斷樂兒,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口舌,雖然崇文居的丫鬟婆子們已經整頓得差不多了,但難保沒有一兩個是牆頭草。「看到人家有麻煩,忍不住踩上一腳,這是人之常情。」

  「小姐就不會做這種事。」

  「因為我很忙,沒時間盯著旁人。」她可是很保護眼睛,成天盯著別人看,不怕眼睛脫窗嗎?

  平兒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小姐是說別人都很閑嗎?」

  「天地良心,我絕無此意,只是我呢,要當個善書畫的世子妃,要當個善於理財的世子妃,還要當個懂得討世子爺歡心的世子妃……不覺得真的很忙嗎?當然沒有多余的心思關注旁人。」單是要伺候好那個愛計較的夫君,她就夠忙了。

  「小姐不可以什麼事都不關心。」樂兒總覺得小姐應該再積極一點,小姐早晚要掌管整個和親王府,怎能過著好像與王府一點關系也沒有的生活?

  「有你們這幾個耳聰目明的丫鬟,一點小事都會跑來告訴我,我還需要費心思關心嗎?」柳氏離開之後,王妃就向她表示了,希望過些日子她可以學著管家,也許因為如此,兩位妯娌緊張了,才會藉著柳氏一事到處放話破壞她的形象。

  樂兒撇了撇嘴。「小姐不是老嫌奴婢們大驚小怪,怎麼會變成耳聰目明?」

  平兒點頭附和,「是啊,小姐總是告訴奴婢們,不要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搞得好像天要塌了,這種日子太辛苦了。」

  「呃……過去是我太目光短淺了,以後你們聽見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我。」她不喜歡草木皆兵,但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危機意識絕對要有。

  「真的可以嗎?」樂兒狐疑的挑起眉。

  「當然可以,無論聽見什麼,你們盡管說,是真是假我都會想方設法求證。」

  有個舞兒,她很容易查探到事實真相。

  咬了咬下唇,樂兒終於放膽的說了,「小姐,這幾天奴婢聽到一個很荒謬的傳聞,說世子爺因為無法忍受世子妃的蛇蠍心腸,天天出去買醉。」

  「天天買醉?」

  「就是啊,真的很荒謬吧,世子爺分明天天都會回來陪小姐啊。」小姐不喜歡她們值夜,可夜裡她們幾個陪嫁的丫鬟還是會輪流起來巡視,都會見到世子爺的近衛守在房門外,由此可知,世子爺當然是枕在小姐身邊。

  韓文仲確實天天回來陪她,但他總是沐浴過後才上床,不見他身上有酒味。不過,無風不起浪,即使他沒有醉到不省人事,回府時身上也必然酒氣沖天,要不,怎麼會鬧出這樣的傳聞?若他喝酒是為了應酬,沒理由怕她知道,刻意洗澡隱藏喝酒一事……不對,沐浴過後再上床睡覺實屬正常,不能因此斷定他刻意掩飾喝酒一事。

  「小姐,這些人真的太過分了,凡事總要適可而止嘛。」

  若是看韓文仲對她的態度,甜蜜度、依戀度都是婚前數十倍,完全聞不到搞外遇的味道,而且一個人真的醉醺醺的,單靠洗澡就能夠除去酒味嗎?不,每晚上床,他還會纏著她玩鬧一陣,他身上一絲酒味都沒有。雖然如此,可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此事必有文章,不能不查個究竟。

  「小姐真的不想個法子堵住她們的嘴巴嗎?」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難道堵住她們的嘴巴就可以改變什麼嗎?」

  「耳根子可以清靜,至少不會覺得很悶。」

  「我有同感,崇文居的人如今在和親王府像是毒蛇蠍子,有人甚至遠遠見了就急急忙忙閃人,真的教人生氣又郁悶。」

  喻詠歆沉思的皺著眉,平兒個性沉穩,又不愛與人計較,如今火氣都上來了,可見得此事已經鬧得太過頭了,若她這個當主子的再沒有行動,真會教人寒心。

  「好吧,若是真的受不了,非要出口氣,你們就小小惡作劇一下,像是突然有一只蟲子掉到頭上,或者踩到鳥屎貓屎,既不傷人又可以嚇人,明白了嗎?」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平兒和樂兒同時兩眼發亮,用力點頭,這種事舞兒最擅長了,保證那些三姑六婆會懂得管好自個兒的嘴巴。

  女人不可以一遇到事就大吵大鬧,而是要有智慧的尋求真相,所以她三更半夜不睡覺,充當看守崇文居院落大門的婆子,親自來確認夫君是否喝得爛醉如泥。

  喻詠歆打了一個哈欠,輕輕拍了拍臉頰,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春天是一個讓人很想睡覺的季節,這幾日亥時一到就想窩進被子,而早上醒來總是不願意立刻起床,中午還要小睡一個時辰……她真的是成天睡睡睡,都要睡成一只懶豬了。

  「小姐累了先回去休息,奴婢在這兒等就可以了。」舞兒不懂小姐為何堅持自個兒來這兒等世子爺。

  「別人怎麼說都不如親眼所見。」

  「奴婢相信這之中一定有誤解。」舞兒當然知道過去世子爺名聲不佳,可是幾年的旁觀,再加上與韓夜、韓泉熟識,從他們那兒聽到不少關於世子爺的事,她覺得世子爺不似傳言中那般放蕩不羈。

  「是不是誤解,我自會查清楚,不會輕易斷言。」

  叩叩叩。

  敲門的聲音突然響起,韓夜的聲音傳進來,「杜婆子,快開門。」

  舞兒看了主子一眼,見主子點點頭,便上前開門。

  「爺小心……舞兒,怎麼會是你?」韓夜原本的苦惱因為見到舞兒轉為歡喜。

  舞兒擠眉弄眼暗示他大難臨頭了,然後往旁邊移動腳步,側著身子。

  一看到喻詠歆,韓夜怔住了,原本抓住韓文仲的手不禁一松,腳步搖搖晃晃的韓文仲因為失去支撐而往前一撲,還好喻詠歆及時上前接住他。

  「咦……這是歆兒的味道,好香哦……」韓文仲像只狗兒似的在喻詠歆胸前聞了一會兒,然後撒嬌的磨蹭。「賢妻,對不起……」

  對不起?喻詠歆對著韓夜挑了挑眉,韓夜驚嚇的搖搖頭。

  「夫君做了什麼對不起賢妻的事?」

  「沒有……對不起……」韓文仲雙手緊緊圈住喻詠歆的柳腰,唇角輕輕上揚,有她在,就覺得好幸福。

  「沒有」和「對不起」兩者應該是冤家,不是嗎?怎麼會扯在一起呢?這個問題只能暫時按下,她必須先將人弄回房間。「舞兒,過來幫忙。」

  「世子妃,還是由我來吧。」韓夜趕緊上前。

  「你先去幫世子爺準備熱水沐浴。」

  「是,世子妃。」韓夜同情的看了韓文仲一眼,趕緊去準備熱水。

  喻詠歆和舞兒同心協力將韓文仲弄回房間,進入淨房,脫去他的外衣,扔進浴桶裡。

  「韓夜,叫韓泉過來伺候你們主子,我有話問你。」喻詠歆轉身離開淨房,伺候在旁的舞兒默默對著韓夜說了一句「你死定了」,趕緊跟著主子來到主廳。

  韓夜差一點淚奔,主子為何老是帶他出門?韓泉腦子比他靈活,為何不帶韓泉?韓夜認命的請暗處的影子侍衛傳遞訊息給韓泉,他自己則老牛拖車般地慢慢走出去見喻詠歆。

  喻詠歆拿起幾上的茶盞,優雅的掀開蓋子,拂去飄浮在上的茶渣,輕啜一口,不疾不徐的問︰「世子爺近日忙些什麼?」

  「……應酬。」韓夜被喻詠歆的氣勢震得差點兒說不出話。

  放下茶盞,喻詠歆輕柔的一笑。「世子爺忙著應酬?」

  「……最近朝廷為官大臣有大變動,天天有人請喝酒,不去不給面子。」他平日看世子妃和善可親,怎麼今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世子爺在吏部只是領個不重要的閑差,不是嗎?」

  「可是世子爺的身分尊貴,將來要承襲爵位。」

  「承襲爵位又如何?空有爵位,對那些為官大臣一點助力也沒有。」

  「將來的事沒人說得準。」

  喻詠歆一副很認同的點點頭。「這倒是,可是朝廷人士經常在變動,誰會想到以後的事?」這個小子以為她沒出過社會很好騙嗎?

  「呃……世子爺背後的勢力、夠硬,若有意幫一些小官安插更好的差事,不難。」

  「世子爺會做這種事嗎?」

  「世子爺常說,喜歡搞關系的小官不見得不堪大任,人啊,要擺對地方。」

  沉吟片刻,喻詠歆突然說出教人摸不著頭緒的話。「韓夜,你喜歡舞兒嗎?」

  舞兒倒抽了一口氣,小姐怎麼可以當著她的面問人家這種問題?

  韓夜羞紅了臉,結結巴巴吐不出話來。「我……我……」

  「舞兒嫁誰由我決定,你可知道?」

  韓夜開始冒冷汗了,世子妃果然是狡猾的狐狸,過去他太小看她了。

  喻詠歆很無害的輕柔一笑。「今晚你不願意向我坦白,沒關系,可是我相信你是聰明人,凡事知道分寸,如何拿捏,應該不用我教你。」

  前面說沒關系,後面說他是聰明人,這是什麼用意?韓夜全身起雞皮疙瘩,感覺很不妙,很想說——他很遲鈍,世子妃別嚇唬他。

  「你去幫韓泉,將世子爺安置好了,就回房歇下。」

  「是。」韓夜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沖向淨房。

  「小姐真愛嚇人。」舞兒難得像個小姑娘的嬌嗔道。

  「我藉機讓你知道韓夜的心意,不好嗎?」喻詠歆戲謔的斜睨她一眼。

  「奴婢看小姐根本不懷好意。」舞兒專門跟著喻詠歆四處亂跑,偶爾會遇到一些突發或棘手的狀況,難免比別人更有機會見識到小姐狡猾的一面。

  「我不會教你撲倒韓夜,只是要你纏著他。」

  「小姐……」一個姑娘家纏著一個男子,像話嗎?

  「難道你比較喜歡撲倒他嗎?」

  「小姐……」舞兒終於臉紅了。

  「好好好,你不用明目張膽纏著他,而是暗中纏著他,這總可以了吧。」

  舞兒苦惱的皺著眉。「小姐直說好了,小姐究竟要奴婢做什麼?」

  「我要你纏著他,是要你掌握世子爺的行蹤。」

  舞兒明白過來了。「小姐是說,只要跟著韓夜就可以知道世子爺在做什麼,可是奴婢的身手遠遠不及韓夜,想要跟蹤韓夜沒那麼容易。」

  「你可知道世子爺為何出門喜歡帶上韓夜,而不是韓泉?」

  「為何?」

  「韓夜耿直,眼中只有世子爺,對周遭的人事物不會太過好奇或起疑心。」她想韓文仲是為了保護下面的人,只要不清楚細節,遇到像今日這樣的逼供,就能守住嘴巴。不過,她不認為韓夜真的不知道韓文仲在做什麼,他和韓泉可是從小跟著韓文仲。

  舞兒不太明白,可是捕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這麼說,我跟蹤韓夜,韓夜很可能不會察覺。」

  「正是,不過就算發現了,韓夜因為我剛剛那席話,他也不敢向世子爺告密。可是記住,你的目標是韓夜,並非世子爺。世子爺身邊還有影子近衛,若你是沖著世子爺而去,他們就會出手攔阻你。」

  「我明白了。」

  「不急,仔細觀察三天再向我回報。」一天發生的事可以解釋為踫巧,兩天當然也可以,但是連著三天,就很難自圓其說了。

  三天時間不長,對喻詠歆來說卻是煎熬,她表面上一如往常,心思意念卻分分秒秒都是舞兒跟蹤三天後的結果。

  問她害怕結果嗎?當然,如今她對他不再是初嫁之時的感覺,若他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她無法原諒他!是不是很可笑?可以舍棄的人,可以輕易原諒,但是無法舍棄的人,反而不能原諒。這就是人,因為有情有愛,心境就會不一樣。

  漫長如三年的三日終於過了,今日是舞兒來回覆消息的日子。

  舞兒站在喻詠歆前面,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低著頭,雙手不安的一會兒握拳,一會兒拉著衣服。

  這種感覺真糟糕,可是喻詠歆強迫自個兒冷靜下來。「今日怎麼變成啞巴?」

  舞兒抬起頭看了喻詠歆一眼,又垂下螓首,真的很難啟齒。

  「再不說話,我就將你嫁給韓泉。」

  「世子爺去青樓。」舞兒不喜歡韓泉,覺得他像一只陰險狠毒的狼,隨時都要防備遭到他算計,站在他面前,就覺得很有壓迫感。

  「青樓?」

  舞兒不自覺的縮著睦子,語氣變得小心翼翼,「世子爺確實去青樓,可是世子爺在青樓做什麼,奴婢就不知道了。」

  「這會不會是誤會?」

  「是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平兒和樂兒都不相信,可是她們也知道舞兒沒什麼心眼,看見什麼就說什麼,擔憂的同時轉頭看著喻詠歆,而喻詠歆顯然情緒很激動,緊閉雙眸不發一語。

  「奴婢也不相信,可是親眼所見。」

  喻詠歆用力咬著下唇,阻止自己忍住不破口大罵。成親之前,韓文仲是什麼樣的名聲,她太清楚了,可是婚後,連崇思居都沒有踏進去一步,貌美如花的侍妾全被當成擺設晾著,怎麼上青樓的毛病又跑回來了?難道狗改不了吃屎?

  「小姐別激動,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是啊,世子爺對小姐有多好,奴婢們都看見了,世子爺怎麼可能去青樓買醉?」

  喻詠歆突然睜開眼睛。「難道你們認為他去青樓當觀光客嗎?」

  臂光客?平兒和樂兒都怔住了,那是什麼?

  她是氣昏了嗎?怎麼會說出「觀光客」這三個字?「我的意思是說,難道你們認為他只是去青樓參觀嗎?」

  男人去青樓怎可能只是去參觀?平兒和樂兒可不敢說出真心話。

  「你們都不相信他只是上青樓參觀,對嗎?」

  「小姐還是找世子爺問清楚。」

  「是啊,也許世子爺有不得已的理由。」

  喻詠歆冷冷一笑,男人啊,總有千百個借口,不過,有借口還是好事,因為有借口,表示他還在乎你,若是沒有借口,這就表示他準備將小三帶進門了,換言之,你在他心裡的地位已經一文不值。但無論是否有借口,對她來說意義相同。

  見她不發一語,平兒忙不迭的又道︰「小姐,你想想看,世子爺平日多疼愛你,世子爺不可能無緣無故去青樓。」

  樂兒也趕緊點頭附和,「是啊,世子爺去青樓很可能有不得已的原因,小姐一定要弄清楚,否則豈不是白生氣了?」

  「我去問韓夜好了。」舞兒連忙提議。

  喻詠歆舉起雙手。「你們都安靜,我要想想。」

  你看我、我看你,三個丫鬟默默用眼神詢問︰這事如何收拾?

  喻詠歆站起身,走過來又走過去。她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這事絕對不能用興師問罪、大吵大鬧來解決,她可是擁有現代人的思想,想要回敬他,也要用勁爆一點的方法。

  「舞兒,世子爺去哪家青樓?」

  「惜花閣。」

  「惜花閣……」喻詠歆的唇角緩緩上揚,多麼耳熟的名字,這不正是綠珠姑娘所在的惜花閣嗎?

  寒毛豎起,三個丫鬟同時感覺一股涼意從脊背爬上來,不太妙。

  「好久沒有女扮男裝出去活動筋骨了。」喻詠歆開始做起伸展操。

  三個丫鬟都嚇壞了,女扮男裝就算了,小姐這個口氣根本就是打算去逛窯子。

  「小姐可別亂來,如今小姐可是和親王世子妃。」

  「是啊,這事若教人知道了,和親王府就要鬧翻天了。」

  「是啊是啊,青樓那種地方太可怕了,小姐絕對不可以去。」

  喻詠歆冷冷的挑起眉。「你們不是很擔心這是誤會嗎?」

  「應該有其他方法可以探究真相。」平兒心急的道。

  樂兒用力點頭。「小姐女扮男裝親自前往青樓查證,這絕對不是良策。」

  「不如奴婢去好了。」舞兒一副準備上斷頭台似的拍了拍胸膛。

  喻詠歆將舞兒從頭到腳瞧了一眼,忍不住潑她冷水。「你還沒有進惜花閣,就被人家一腳踹得遠遠的。」

  「這是為何?」

  這個丫頭怎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呢?「你知道青樓老鴇的眼睛多厲害嗎?你有幾兩重,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你這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小跟班,荷包裡面只有碎銀子。」

  舞兒撇了撇嘴。「是啦,奴婢就是一副窮酸的樣子,可是小姐也不用如此坦白。」

  「不坦白,你還以為青樓是那種可以隨便進去混的地方。」

  「奴婢又不混青樓。」

  喻詠歆拍一下她的嘴巴,「廢話真多,總之,這事只能我親自出馬。」

  「可是……」

  「我已經決定了,有誤會就要解開,若不是誤會,就要想對策,總不能像個傻子在府裡坐以待斃吧。」若她的思想屬於這個時代,也就認了,可是她不是,她要狠狠的回敬那個臭男人……無論他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進了青樓那種地方,他就是對不起她。

  「奴婢怎麼可以讓小姐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萬一小姐被拆穿了,怎麼辦?」

  「是啊,出了事,不是小姐有麻煩,是奴婢們會死得更快。」

  喻詠歆再次舉起手打斷她們。「不如這樣,我帶上舞兒,你們放心了吧。」

  不放心,她們太了解小姐了,去了那種地方,小姐豈會安分的只查明真相?不安,太令人不安了,她們有預感,小姐必然會在那兒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不懂青樓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玩,不過是勞財又傷身,一個男人成天在床上跟女人鬼混,若沒有過人的體力,很快就被榨干了,要不然,歷史上的皇帝怎麼會少有長命的呢?他們根本是「做」死的!

  「小……公子,我們真的要進去嗎?」舞兒緊緊跟在喻詠歆後面,也許是女扮男裝令人心虛,總覺得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們。

  喻詠歆翻了一個白眼。「我們已經進來了。」

  是啊,她們是進來了,只是還沒有陷入胭脂花粉之間,還來得及轉身撤退。舞兒真的很想喊救命,可是她不敢。

  老鴇一見到衣飾華貴的貴公子上門,趕緊歡喜的迎上前。「公子是第一次……」

  喻詠歆伸手擋下老鴇,不準她再靠近一步,同時遞上一個金元寶,刻意壓著嗓子道︰「本公子不喜歡廢話,我有潔癖,過重的脂粉味會害我鼻子癢,想打噴嚏,你就讓綠珠姑娘過來伺候。」

  老鴇看著金元寶笑得闔不攏嘴,不過,她可是很懂得利用機會敲詐。「公子,綠珠姑娘賣藝不賣身,不是隨隨便便的尋芳客都能見。」

  「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尋芳客,我是綠珠姑娘的知心好友。」

  「知心好友?」老鴇仔細打量喻詠歆,明明是一張生面孔啊。

  「你去告訴綠珠姑娘,我姓‘喻’,我們不但是知心好友,還有過患難之情。」喻詠歆又送上一個金元寶。雖然她不曾向綠珠姑娘坦白身分,可是她們落難的時候,她表明自己姓「喻」。

  這會兒老鴇笑得眼睛都眯了,立刻點頭應了,又派人將主僕兩人送進廂房。

  「公子怎麼會知道這兒有個綠珠姑娘?」舞兒對喻詠歆真是太佩服了。

  「你應該向韓夜多學習。」

  小姐是在暗示她不要太好奇嗎?舞兒不服氣的撇了撇嘴,若她真的像韓夜那個木頭人,怎麼幫小姐四處打探消息?

  「這是為你好,夫唱婦隨,懂嗎?」

  「小……公子!」舞兒嬌嗔的一瞪。

  「難道你比較想嫁給韓泉嗎?」

  舞兒懊惱的閉上嘴巴,在小姐面前少說話為妙,要不,只會被修理得更慘。

  這時,廂房的門再次打開,老鴇的聲音同時響起,「綠珠姑娘來了。」

  「喻……公子!」綠珠見到廂房中的貴公子真的是救命恩人時,滿心歡喜,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她一面。「嬤嬤,幫我們準備一些酒菜,我和喻公子許久未見了,今晚我們要促膝長談。」

  「是,我這就去準備酒菜。」老鴇退出廂房,將門帶上。

  綠珠開心的在喻詠歆左側坐下。「喻小姐今日怎麼會來找綠珠?」

  「你還是喚我喻公子,以免暴露我是女兒身。」

  「是,喻公子。」

  「今日上街閑逛,無意間闖入花街柳巷,瞧見惜花閣,想起綠珠姑娘在此,索性進來探望綠珠姑娘,向綠珠姑娘問候,這些日子可好?」

  「自從那日之後,我記得喻公子的提醒,出門必有人陪同。」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老鴇推開廂房的門,吩咐身後的婆子將酒菜送上桌,笑著要他們慢用,隨即退出了廂房。

  「綠珠姑娘不適合此地,為何不離開?」落難山洞時,她們有機會聊上幾句,她就看出來綠珠姑娘並非一般青樓女子,艷而不俗,嬌而不媚,有著驕傲的氣質,今日見老鴇對她的態度,更確定她還沒有被這個環境污染。可是,現在如此,以後未必如此,長久浸泡濁水之中,終究會失去原有的干淨。

  綠珠苦澀的一笑。「若能離開,早就離開了。」

  「我能夠幫忙嗎?」

  「喻公子不嫌棄我,願意當我是朋友,這就夠了。」

  「我是真心的,若有需要我幫忙,你盡管開口。」

  略微一頓,綠珠還是搖搖頭。「當初喻公子願意伸出援手,救我脫離盜賊之手,這份恩情我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償還。」

  喻詠歆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當初說要向你追討救命之恩,只是逗著你玩,你不用放在心上。」

  「當初我們順利脫困,喻公子還雇了馬車送我回惜花閣,我就知道喻公子是個好人,幫我,不是為了得到任何好處。」

  「我沒這麼好心,不過是順道幫你,若你想給我好處,我還是會要。」

  「喻公子若有用得著綠珠的地方,盡管開口。」

  若能透過綠珠打聽韓文仲在這裡做什麼,她省事多了,可是如此一來,便會暴露身分,這就不妥了,再說,她不完全清楚綠珠的底細,說太多了,綠珠反而成為潛在的威脅。不過,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追查真相,她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做。

  「我會記著,若哪天用得著綠珠姑娘,必會向綠珠姑娘開口,不過……」喻詠歆尷尬的一笑,一副難以啟齒的接著道來,「其實,今日我會踏進惜花閣還有一個目的——消磨時間。近日悶得發慌,綠珠姑娘能否說些有趣的事給我聽?」

  怔了一下,綠珠沒想到有人會跑來這種地方消磨時間,還是個姑娘,可是第一次見到喻小姐,就覺得她與眾不同,言行舉止獨特,還有膽識過來,不管什麼事發生她在身上都不奇怪。「喻公子想聽什麼有趣的事?」

  「什麼都好,這裡的尋芳客都是哪些人?」

  「這裡的尋芳客不是當官的,就是富商。」

  「當官的不好好當官,跑來青樓這種地方……對不起,我沒有惡意,只是覺得當官的更應該關心人民生計。」

  「喻公子所言極是,綠珠也認為當官的應該關心人民生計。」

  「當官的若夜夜將時光虛擲在此,對國家社稷不好。」

  叩叩叩。敲門聲又一次響起,老鴇開門進來。「綠珠姑娘,富爺來了。」

  眉宇掠過一抹陰霾,綠珠無奈的站起身,對著喻詠歆福了福身。「喻公子,富爺是綠珠不能不接待的貴客,綠珠請兩位最親近的姊妹陪伴喻公子,可好?」

  喻詠歆毫不遲疑的點點頭,這不是正合她的意嗎?若能多接觸一些人,想查清楚韓文仲在這兒的一舉一動不就容易多了嗎?

  「嬤嬤,請蓮香和綺麗過來伺候喻公子,別忘了提醒她們兩位,喻公子是我的恩人,萬萬不可怠慢了。」

  「綠珠姑娘請放心,嬤嬤會照顧喻公子。」

  綠珠再一次向喻詠歆福身道︰「改日喻公子來訪,綠珠必定盛情款待。」

  喻詠歆起身拱手相送。「我們改日再敘。」

  韓文仲不喜歡喝酒,可是酒後吐真言,尤其青樓這種地方,左右美女夾攻,不知不覺就多喝幾杯,不知不覺就什麼話都說了。

  韓文仲總是吆喝大伙兒干杯,可是酒大部分都孝敬衣服,直到身上的酒味夠重了,便以解手之名告退,搖晃著身子走出廂房。這時,韓夜會趕緊上前攙扶他,送他上茅房,事實上是掩護他,方便他四下查探。

  可是,今日在廂房的門口站了一會兒,韓夜還是毫無所覺的發著呆,完全沒有靠過來的跡象,韓文仲只好走過去拍打他的肩膀。「你這個小子在想姑娘嗎?」

  嚇了一跳,韓夜抬頭看著主子,完全忘了他應該做什麼。

  韓文仲微微挑起眉。「你怎麼了?」

  他能說嗎?韓夜苦惱的拿不定主意。

  「怎麼變啞巴了?」

  略微一頓,韓夜遲疑的道︰「我剛剛瞧見一個人。」

  「誰?」

  「那個……世子妃。」韓夜後面三個字幾乎含在嘴裡,可是韓文仲已經聽見了。

  「什麼……」他的嘴巴被捂住了。

  雖然感覺自己死到臨頭了,韓夜也不敢將手收回來。「主子別激動,也許是我看錯了……對!我絕對看錯了,世子妃怎可能在這種地方?不過是一個長得很像世子妃的男人……」

  韓文仲狠狠打掉他的手,可是聲音已經恢復平靜。「在哪兒?」

  「這兒是青樓,世子妃再膽大妄為也不至於跑來這種地方。」韓夜的聲音軟趴趴的,連自個兒都無法相信。他不是沒見過世子妃女扮男裝的樣子,那位姓喻的公子不是世子妃,還會是誰?

  「不要廢話了,世子妃在哪兒?」

  韓夜像個老頭兒似的側著身子,右手指著對面的一間廂房,廂房外面有一群姑娘在排隊。

  韓文仲還真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難道這兒的姑娘爭相看和親王世子妃嗎?

  他的妻子艷冠群芳,這是無庸置疑,可是有女人搶著看女人的道理嗎?

  「我也不知世子妃為何如此受姑娘們歡迎。」韓夜清楚他此刻的迷惑。

  韓文仲也不期待韓夜這個木頭人能說出什麼大道理,大步穿過院子走到對面廂房,在姑娘們的抗議聲中硬是擠到最前面,定睛一看,他再一次傻眼了。

  「姑娘家的手何以稱為‘玉手’?就是說,姑娘家的手應該像玉一般的美好,可是經年累月使用雙手,雙手又如何像玉一般的美好?所以啊,姑娘家的手一定要勤於保養。」喻詠歆今日可是有備而來。

  想從這些姑娘身上打聽消息,就必須與她們建立關系,而女人最重保養了,這種時候,她自制的護膚霜就派上用場了。她自制護膚霜原是要保護因習武而粗糙的雙手,一般沒有香味,可是平兒她們喜歡有香味的,她這個有愛心的主子就特地為她們做了一些,沒想到今日就派上用場了。

  眼前這一幕教其他男子瞧見,不過是一名男子在輕薄一名女子,可是對韓文仲來說是他的妻子正在與他之外的人搞曖昧,瞧,那位正在享受她又搓又揉的姑娘還臉兒紅紅的,一雙媚眼直勾勾的瞅著他的妻子……不,何止是那位姑娘,其他正在等候的姑娘也都一樣。

  雖然同是姑娘,可是他無法忍受,她只屬於他,任何人都不準踫她一根寒毛!

  「喻公子!」韓文仲大聲一喊。

  喻詠歆抬頭一看,正好對上韓文仲噴火的眼睛。真是沒想到,他們夫妻竟然這麼快就遇上了,這實在太好了!

  韓文仲大步的走過來,霸道的抓住她的手,硬將她從椅子上拽著往外走。

  「你干啥?放開我!」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粗魯,若非他抓得太緊了,她一定會摔在地上。

  「閉嘴!」

  她閉嘴,因為他們已經引起關注了。

  韓文仲顧不得四周的目光,也不管此舉會惹來什麼閑言閑語,一路拽著她步出青樓,坐上他的馬兒。

  當夜,和親王世子爺好威風又霸氣的傳言就悄悄流竄,不過,這是後話。

  回到和親王府,進了崇文居,韓文仲將所有的丫鬟婆子趕出院落,房門一關,開始興師問罪。

  「為何你會穿成這副德行跑去惜花閣?」韓文仲生氣的將她的假胡子撕掉,痛得她哇哇大叫。

  「我又不是去惜花閣賣藝,不穿成這副德行,怎麼進惜花閣?」

  沒錯,不女扮男裝她怎麼進惜花閣?可是她怎能如此理直氣壯?「惜花閣乃煙花之地,你怎能跑去那種地方?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你能去,我為何不能去?」她高高的揚起下巴,沒有一絲愧疚感。

  「我……我……」他應該比她更理直氣壯,可是一句解釋都說不出口。

  雖然理智告訴她,此刻應該冷靜溝通,可見他連一句謊言都說不出來,這教她的心更是亂烘烘的,難以平靜下來。「你怎麼?是不是妻子越看越無趣,還是青樓的姑娘好?」

  「你別胡鬧!」

  「世子爺倒是說說看,我哪兒胡鬧?」

  「你此刻就是在胡鬧!」

  「世子爺為何不坦白你就是看我越來越無趣?沒關系,你可以休了我。」

  「你說什麼?!」

  「世子爺可以休了我。」

  韓文仲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怎能如此輕易的叫他休了她?!他有多愛她、多寵她,難道她感覺不出來嗎?雖然沒有對不住她,但是進了青樓他就覺得心虛,會有這種反應,還不是因為很在意她的感受。「不準你再胡鬧了,否則我真的會生氣!」

  他當她是小孩子嗎?她挑釁的揚起眉。「你生氣啊,難道以為我怕你嗎?」

  「你……無理取鬧,我懶得與你說了!」韓文仲實在招架不住,生怕失去理智一吐為快,索性轉身打開房門走出去。

  「韓文仲,回來!」喻詠歆激動的沖到門邊,可是一看到丫鬟婆子們全擠在房門口,人人臉上寫滿了憂心,頓時,恍若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完全冷靜下來。

  努力擠出笑容,她故作鎮定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沒事,全去歇著吧。」

  怎麼可能沒事?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世子爺和世子妃吵得如此不可開交。

  「我說去歇著,怎麼不去歇著?難道你們不當我是世子妃了嗎?」

  這會兒沒人敢遲疑了,轉眼間鳥獸散,只留下兩個大丫鬟和舞兒。

  「你們都閉上嘴巴,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慢著,先去準備熱水,我渾身臭死了,不洗干淨不舒服。」她帥氣的轉身走回屋內。

  沒一會,淨房的浴桶已注滿熱水,當喻詠歆浸泡在熱水中,眼淚瞬間撲簌簌的大顆滾下來,為何哭?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很傷心,他怎能一句解釋都沒有?比起責備她女扮男裝跑去青樓,他不是更應該急於向她說清楚、講明白嗎?雖然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對他抱著期待,說不定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真是太可惡了,這一次別妄想她會輕易的原諒他!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4 PM

第九章

  和親王府上下皆知,世子爺和世子妃陷入冷戰。

  種種傳言在和親王府流竄,有人擔憂、有人歡喜、有人看戲……無論如何,這種時候一個個不忘前來崇文居表達「關心」。

  喻詠歆一點都不在意這些人抱著何種心態,因為她真正在意的只有一個人。

  此次不同於上一次,成親之前,他是她的好友,如今他是她的夫君……不只是夫君,還是她擺在心上,想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他冷落她,她很傷心很難過,覺得自個兒的世界都垮了。

  「小姐不要再與世子爺置氣了。」平兒終於忍不住出言相勸。不過是三天,小姐已經瘦了一圈,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病倒。

  「是啊,萬一世子爺跑去找崇思居後院那三個侍妾,該如何是好?」樂兒為了盯緊崇思居可是累壞了。

  喻詠歆驕傲的揚起下巴,嘴硬的說︰「他若敢踏進崇思居一步,以後就別想踏進崇文居。」

  「小姐,此話說不得,若是傳出去,得了一個妒婦的惡名,驚動王爺和王妃,逼著世子爺休妻,那可怎麼辦?」平兒這幾天可是挨了不少冷眼。小姐受到冷落,崇文居的丫鬟婆子在和親王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萬一小姐再被冠上妒婦之名,她們在這兒的日子只怕很難挨了。

  「是啊,小姐別意氣用事,世子爺這幾天沒有回崇文居,但也沒去崇思居,這就表示世子爺的心還在小姐身上。」

  喻詠歆冷哼一聲,「他說不定醉死在惜花閣了!」

  「舞兒說,小姐很可能誤解世子爺了,因為小姐與世子爺鬧不愉快,舞兒找韓夜出氣,韓夜替世子爺抱屈,世子爺是身不由己,還保證世子爺絕非好色之徒。」

  這幾天平兒一直想找機會為世子爺說上幾句話,可是小姐在氣頭上,連「世子爺」三個字都不準旁人提起。

  「韓夜的話能信嗎?」

  「我相信韓夜不會說謊。」

  樂兒點頭附和,「沒錯,韓夜呆頭呆腦,說謊漏洞百出,沒本事騙過舞兒。」

  喻詠歆張口結舌,好吧,韓夜還能掩護主子,但是沒本領睜眼說瞎話。

  「夫人一直擔心小姐太倔強了,總是不肯先服軟,就像上次小姐一夜未歸,明明事出有因,小姐卻不願意辯解一句。夫人特別提醒奴婢,勸小姐要改改性子,尤其夫妻之間,服軟不表示認輸,而是給對方台階下。」

  「是啊,此事說起來小姐也有錯,女扮男裝跑去青樓……這太不像話了,難怪世子爺會生那麼大的氣。」

  「我還不是為了……」

  「聽說小姐在惜花閣廣受姑娘歡迎,引起轟動。」樂兒不客氣的打斷她。「若教那些姑娘知道小姐的真實身分,不知是否會嚇壞了?」

  喻詠歆瞬間蔫了,真的沒想到自個兒在惜花閣會引起如此大的騷動。因為跟蓮香和綺麗兩位姑娘初相識,她只好拿出護膚霜與她們打交道,可是才剛剛聊到了重點,兩位姑娘又被貴客點名,老鴇不得已又找了另外兩位姑娘來陪她,然後也許是蓮香和綺麗兩位姑娘的手太香了,教人知道了,後來閑著沒生意的姑娘就一個個來到她待著的廂房……說真格的,她也嚇壞了。

  「萬一小姐的身分曝光,不是世子爺失了面子,就是和親王府和寧國公府的面子也掛不住。」

  「好好好,我有錯……」

  「小姐知道錯,就應該先向世子爺服軟。」

  「慢著,我的話沒說完,我有錯,可是他也有錯啊。」

  樂兒真旳很想罵人,小姐怎麼會如此死腦筋?

  平兒悄悄向樂兒使了一個眼色,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樂兒,罷了,小姐就是愛面子,叫她先向世子爺低頭,這是不可能的事。」

  「難道我們不管小姐的死活嗎?」樂兒義憤填膺。

  「小姐恨不得將世子爺逼到崇思居,我們還能如何?」

  「我們是小姐的大丫鬟,小姐在和親王府過得不好,我們能過得好嗎?」

  「這都是我們的命,我們是奴婢,主子好,我們就好;主子不好,我們就不好,要怪,只能怪主子犯傻。」

  「我不甘心啊。」

  「難道我就甘心嗎?」

  這唱的是哪一出戲?喻詠歆恨恨的瞪大眼睛,這兩個丫鬟太過分了,完全當她不存在,你來我往,越說越起勁……不過,有個聲音從心底冒出來,是啊,女人不可以跟男人鬧太久的脾氣,這很容易逼得男人往外發展,偶像劇的小三不就是這樣介入男女主角之間的嗎?可是如今鬧成這個樣子,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收拾比較好。

  樂兒不著痕跡的瞥了主子一眼,再接再厲,「夫人怪罪下來,我們怎麼交代?」

  「我們已經盡力了,夫人要怪,當然只能怪小姐。」

  「夫人不會怪小姐,只會怪我們讓小姐犯傻……萬一,夫人決定將我們兩個交給牙婆子領出府,怎麼辦?」

  「舞兒錯更大,夫人應該會先賣了舞兒。」

  喻詠歆實在聽不下去了,舉起雙手喊停,「你們兩個說夠了嗎?」

  被了,主子有反應,她們也不用再繼續唱雙簧了。

  「我可以先服軟,可是他也應該認錯啊,明明是他先去惜花閣的。」

  雖然知道小姐與眾不同,可是平兒真的很難理解這有什麼錯。「京城世家公子幾乎沒有人不上青樓,世子爺不能說是有錯。」

  「什麼?!」喻詠歆激動的跳起來。

  「小姐,平兒沒說錯,這事說給任何人評理,有錯的都是小姐。」

  一怔,喻詠歆跌回軟榻,這是一個不公平的時代,而她總是忘了自己身處在這樣的時代。

  「我出去透透氣,你們不用跟著。」喻詠歆有氣無力的起身走出去。

  平兒擔心的想出聲喚住她,樂兒搶先道︰「什麼都別說了,我們索性讓舞兒遞消息給韓夜——小姐知道錯了,只是不知道如何拉下臉。」

  「這樣好嗎?」

  「要不然放著不管嗎?」

  略一思忖,平兒同意的點點頭,「好吧,我讓舞兒去遞個話。」

  心煩之時,韓文仲最喜歡射箭,藉著專注於箭靶,好教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不過,這幾日這樣的專注一點效果都沒有,看著掉落一地的羽箭,還有箭靶上的羽箭沒有一支正中紅心,真教人懷疑他是大秦第一騎射高手。

  「世子爺為何不向世子妃坦誠?」韓夜真是搞不懂世子爺為何生那麼大的氣,世子妃是不該跑去惜花閣,可世子妃原本就是特立獨行的姑娘,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坦誠什麼?」斜眼一瞪,韓文仲沮喪的放下弓箭,遞給韓泉。

  「世子爺在做的事啊。」

  沒錯,只要向她坦誠,解開誤會,她就再也不會去青樓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

  一想到那些青樓女子直勾勾的瞅著她,像恨不得將她吃了,他就好像被扔進醋缸,渾身不舒服。惜花閣的姑娘都是瞎了眼嗎?她明明長得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像花兒一般嬌艷動人,怎麼會看不出她是女子?

  慢著,他真是氣昏頭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事,更令他擔心的是她的安危,她終究是個姑娘家,萬一被人發現暗中下了春藥,出了意外怎麼辦?

  「世子妃聰慧機敏,世子爺若能向世子妃吐實,世子妃還能幫世子爺。」雖然搞不懂世子妃何以能將那些青樓的姑娘迷得團團轉,但是他由衷感到佩服。

  咦?韓文仲對著韓夜挑起眉。「世子妃聰慧機敏?」

  「世子爺不覺得世子妃聰慧機敏嗎?」

  「她是,不過,你又怎麼知道她聰慧機敏?」

  「呃……這不是眾所周知嗎?」

  韓文仲瞥了韓泉一眼,韓泉立刻代為回答,「常人會說世子妃和善可親,不會說她聰慧機敏。」

  「世子妃和善可親,也聰慧機敏。」

  韓文仲笑得和善可親,可是他的聲音冷得教人發毛。「韓夜,還不老實說嗎?」

  「呃……世子爺要我說什麼?」韓夜膽顫心驚的縮著脖子。

  「你眼中只有世子爺,看不見其他人。」韓泉再一次代為回答。

  搖搖頭,韓文仲糾正道︰「他還看得見心上人。」

  「是,可是他的心上人絕對不是世子妃。」

  「他沒這個膽子。」

  「他不敢喜歡世子妃,可是世子妃身邊的人,他可就沒什麼不敢了。」

  韓夜連忙舉起雙手,道出那天世子爺喝醉酒的事,世子爺抱著世子妃說了「對不起」,也因此引發世子妃的疑心,世子妃還對他進行逼供,嚇得他冷汗直流。

  韓文仲從來不會喝醉酒,那天難得與幾個知交多喝了幾杯,怎麼就被她逮個正著呢?「為何隔天酒醒沒有告訴我?」

  「我謹記世子爺的囑咐,不該說的一句也沒說,以為這事就過去了,怎知世子妃派舞兒暗中跟蹤我,查出世子爺近來都去了什麼地方。」舞兒暗中跟蹤,他並非毫無所覺,可是想到萬一舞兒無法向世子妃交差,世子妃一氣之下將舞兒嫁給別人,他怎麼辦?因為私心,他只能假裝沒發現。

  原來如此!這會兒韓文仲完全明白了,當她理直氣壯說他能去惜花閣,為何她不能去時,他只覺得生氣,根本沒心思追究她出現在那兒的原因。

  「你這個臭小子,為了舞兒,竟然出賣主子!」韓文仲差一點一拳揮過去,有了心上人,主子就排到後頭去了,真是沒出息的家伙……等等,他怎麼有一種「五十步笑百步」的感覺?

  「這也不能說是出賣。」

  「這不是出賣是什麼?」

  「世子爺別怪他,他心心念念舞兒很久了,如今世子妃願意將舞兒嫁給他,他豈敢得罪世子妃?」韓泉取笑的瞅著韓夜,當然,立即挨了一個白眼。

  「世子爺,世子妃不從我這兒下手,也會想法子從其他地方打探消息,若因此惹出更大的麻煩,不是更不好嗎?」

  韓文仲不得不承認確是如此,歆兒不會輕易退縮,此路不通,就另尋他路。

  「世子爺就別再與世子妃鬧聲扭了。」韓夜雙手合十,擺出哀求的姿態。

  韓文仲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為何不說是世子妃與我鬧別扭?」

  「誰與誰鬧別扭都是一樣,受罪的都是我們這些伺候的人。」這幾天舞兒見到他總是臭著臉,直到昨晚來傳話,終於有笑容了,她再三提醒他,一定要勸世子爺主動向世子妃求和。

  眉一挑,韓文仲冷冷的問︰「我讓你受了委屈?」

  主子真讓他受了委屈,但他能說嗎?韓夜討好的一笑。「世子爺別再生氣了,我聽說世子妃已經知道錯了,只是不知如何拉下臉。」

  她真知道自個兒錯了?韓文仲很懷疑。即使她承認女扮男裝去惜花閣過於莽撞,可也一定會認為有錯也會是他錯在先,因為她去那兒是為了他。她不可能先拉下臉向他服軟,不是因為她沒有認錯的勇氣,而是因為不能接受他去青樓一事。

  這幾天他故意冷落著她,一是因為她輕易說出「休了她」這種話,他生氣難過,覺得應該讓她吃點苦頭.,二是因為此事不可以輕易算了,否則她很快就會忘了這次教訓,難保不會再有下一次。

  「這是真的,舞兒請我傳話給世子爺。」

  「韓夜,你真的很想娶舞兒嗎?」韓泉逗弄的問。

  怔了一下,韓夜害羞的臉紅了,怎麼突然扯到這個問題?

  「娶了舞兒,你這輩子別想威風了。」見韓夜一臉迷惑,韓泉接著笑道︰「你不是舞兒的對手。」

  「不是舞兒的對手又如何?他喜歡就好。」他又何嘗是歆兒的對手?這幾天冷落著她,心想她會難過,如果睡不好吃不好……他想到就心疼,可是根據傳來的消息,她的日子一如往常,還有心思研究如何種新藥草,準備賺更多銀子。而他鎮日心神不寧,夜裡更是無法入睡,簡直悲慘到極點。

  韓泉戲謔的揚起眉。「這是世子爺的心聲嗎?」

  「你喜歡樂兒嗎?」

  韓泉驚慌的搖搖頭。「世子爺別拿我開玩笑!」

  「我倒覺得樂兒很適合管束你。」

  韓泉苦笑,識相的閉上嘴巴。

  「世子爺,你就先主動找世子妃求和吧。」韓夜可不管韓泉要不要娶樂兒,今日最重要的就是達成舞兒交代他的任務。

  「本世子爺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求和是因為他不想再忍受這種日子,冷落她,痛苦受罪的人根本是他。

  韓夜張開嘴巴想繼續規勸,韓泉用眼神示意他閉上嘴,這個小子真鈍,跟在世子爺身邊那麼久了,難道還看不出世子爺飽受相思之苦,忍耐已到極限了嗎?用不著他們廢話,世子爺也會想法子與世子妃和好。

  喻詠歆坐在牆頭上,想著她和韓文仲在這兒賞月說閑話時的點點滴滴。

  因為他,她對這個一直適應不良的時代產生歸屬感,不再視自己為局外人,開始真正關心起周遭的人事物。雖然人家都說他是浪蕩子,但是他帶給她歡笑、樂趣,她從來不覺得那些外在的名聲有那麼重要……可當時不重要,如今卻很重要,因為他是她心愛的人。

  這個可惡的男人,他真的準備一直跟她冷戰下去嗎?

  「你知道我是一個傻瓜嗎?」韓文仲的聲音從右側傳了過來,讓陷入沉思中的她回神。

  聽見他的聲音,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他來找她了,他並沒有放棄她……其實她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他往外發展,投入其他女人的懷抱。

  咬了咬下唇,喻詠歆努力保持平靜的口吻,「世子爺為何是傻瓜?」

  「我竟然吃一群花娘的醋,這不是傻瓜嗎?」

  她怔住了,他在吃醋?

  「我一定很愛你,無法容忍人家踫你一根寒毛,即使姑娘也不行……我只要想到那些姑娘看你的眼神,就生氣,她們瞎了眼嗎?為何看不出來你是女兒身?」他轉頭直視她,霸道的宣示主權。「你是我的,只屬於我,只有我可以踫你。」

  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灌了一整瓶的蜜,連揚起的唇角都透著甜甜的滋味。

  「你聽見了嗎?」

  終於,她轉頭看著他,像在撒嬌又像在控訴的回應他,「我一想到你在那種地方任姑娘摸來摸去,我也不舒服。」

  「我就是怕你不舒服,每回從那種地方回來,必定先在淨房沐浴干淨,再回房裡。」

  「惜花閣的姑娘個個嬌媚如花,真的一點都不心動嗎?」不是她對他沒信心,而是男人比較習慣靠下半身思考,尤其在這種可以光明正大抱其他女人的時代,他真的有辦法處在胭脂堆裡面還無動於衷嗎?

  「那些都是庸脂俗粉,真正嬌媚如花的是我的娘子。」

  「甜言蜜語。」

  他移至她身邊,用額頭輕踫她的額頭。「除了你,沒有人不知道你貌若天仙。」

  每天面對銅鏡梳妝打扮,她怎會不知?只是她對美丑的觀念向來淡薄,過去如此,經歷過死亡的恐懼後更是如此,皮囊沒有這麼重要。

  「相信我,我的身子有潔癖,不踫你以外的女子。」

  聞言,她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

  「開心了嗎?」

  略微一頓,有件事她不能不知道。「你還要去那種地方嗎?」

  他靠向她耳邊,用兩人可以聽見的音量說︰「那裡龍蛇混雜,卻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我不能不去,你明白了嗎?」

  不能不去?這是說,他去青樓是出任務嗎?她默默的用眼神詢問他。

  他回以一笑。「我知道你很聰明,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若說他去青樓是出任務,這就表示他不只是吏部的小官……等一下,難道他是皇上放在吏部的暗棋?!錯不了,明明是騎射高手,可是皇上卻由著他進入吏部,而不是兵部,這有違常理,可想而知,他在吏部一定有特別的用意。

  「我可以幫你嗎?」她還是不喜歡他去那種地方。

  「你照顧好自個兒,就是在幫我。」

  喻詠歆不悅的噘著嘴。「你不要小看我。」

  「我不是小看你。」韓文仲溫柔的將她鬢邊的發絲撥到耳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傷在你身上比傷在我身上更令我難受,只有你安然無事,我才可以專心做該做的事。」

  是啊,今日他們易地而處,她不也是一樣的心情嗎?「好吧,可是答應我,每日必定要回府,我一定要見到你,否則無法安心。」

  「沒有你,我夜裡睡不好,我每日都會回府。」

  柳眉輕揚,她試探的問︰「這幾天你有回府嗎?」

  「有,我歇在侍衛的院落,韓夜將床讓給我,他在地上鋪被子。」

  「可憐的韓夜,他一定在心裡罵上我千百回。」

  「房間臭死了,我都沒有罵他,他怎麼敢罵你?再說,他還怕你不願意將舞兒嫁給他呢。」

  「你也知道他喜歡舞兒?」

  「他那個木頭人都知道我有多愛你,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他對舞兒的心意?」

  甜蜜的一笑,她靠上去親一下。「你今日吃了糖葫蘆嗎?」

  「看見你,就像見了糖葫蘆,用不著吃,嘴巴就是甜的。」這會兒換他靠上去親一個,真是令人思念的滋味。

  喻詠歆突然伸手抱住他,撒嬌的道︰「我們再也不要吵嘴了,好不好?」

  「好,以後我們再也不吵嘴了,可是你必須答應我,無論多生氣,‘休了你’這種話再也不準脫口而出,這會讓我很傷心、很難過。」

  「對不起,這是我不對,婚姻並非兒戲,而是一生禍福與共的承諾,無論多生氣多委屈,都不該說出這種任性的言詞。」

  雖然聽見她的話,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拉著她的手道︰「我們來打勾勾。」

  「世子爺真是孩子氣。」

  「不是世子爺,是夫君。這不是孩子氣,是認真看待我們的約定。」他強行與她打勾蓋章。「若是再犯,必須受罰。」

  「罰什麼?」

  「三天三夜不能下床。」

  「三天三夜不能下床,不是臭死了嗎?」她做出想吐的樣子。

  一盆冷水澆下來,滿心期待的纏綿畫面都被她消滅了,他懊惱的靠過去磕一下她的額頭。「你就不能想有趣一點的事嗎?」

  「我只要想到不能洗澡,全身臭死了,就想不出什麼有趣的事。」

  「我不會不讓你洗澡,只是……」他的唇貼在她耳邊,吹上幾口灼熱的氣息,誘惑的接著道︰「我會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起洗鴛鴦浴。」

  她四肢軟了,全身也軟了,整個人柔若無骨得幾乎掛在他身上。「你就愛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不喜歡嗎?」

  嬌羞的一瞪,她能夠厚著臉皮說喜歡嗎?

  「我知道你喜歡,我們夫妻同心嘛。」

  雙手緊緊捂住耳朵,她不想繼續聽他胡言亂語,他索性拉著她起身,從牆頭上一躍而下,回房身體力行,證實他們夫妻同心,兩個人都很喜歡洗鴛鴦浴。

  這一晚,死氣沉沉好幾天的崇文居又熱鬧起來了,人人恨不得放鞭炮大肆慶祝,世子爺與世子妃和好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們這些奴才,不用再看別人的臭臉,聽別人冷嘲熱諷了。

  冷戰過後,韓文仲和喻詠歆的感情更是如膠似漆,甜蜜的程度教和親王府上下瞠目結舌,兩個只要踫在一起,就肆無忌憚的摟來摸去,完全不將旁人放在眼裡。

  如今,不管多晚,喻詠歆一定會等韓文仲回來,親自伺候他淨身,幫他洗頭、幫他刷背,這成了他們夫妻間最大的樂趣。

  可是感情好也令人頭疼,譬如他出門七日,她就跟著魂不守舍七日。

  「歆兒……歆兒……」

  喻詠歆怔怔地回過神,見到和親王妃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頓時清醒過來,尷尬的一笑。「母妃有何吩咐?」

  「沒事,只是想告訴你,你將帕子繡在衣服上了。」和親王妃溫柔的道。

  她將帕子繡在衣服上……喻詠歆後知後覺的驚聲一叫,白皙的臉兒瞬間染紅了,真是難為情,恨不得能變成一只土撥鼠。

  平兒見了,連忙過來幫忙剪開。

  「這麼想他嗎?」和親王妃逗道。

  「我……不是,只是擔心世子爺獵不到獵物,掃了皇上的興。」韓文仲名義上是隨皇上去圍獵,事實上是去辦事,至於辦什麼事,她不過問,國家社稷大事,她還是少知道為妙,只要確定他安全就好……但為皇上做事,哪有安全保證?這七天她整顆心懸在半空中,風吹草動都可以教她神經緊張。

  「仲兒是騎射高手,你用不著替他擔心,倒是趕緊為仲兒生個娃兒,給王府添喜氣。」和親王妃關心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面對這個問題,她應該如何反應?她這身體不過才十六歲,生孩子未免太早了吧!

  「明日我請太醫過來幫你把個脈,教你如何調養身子。」

  「多謝母妃關心,兒媳略懂藥草,知道如何調養身子,無須驚動太醫。」她就知道王妃今日突然來到崇文居,絕非單純陪她繡花閑聊、消磨時間。可是,她嫁來王府不過半年多,何必如此急於知道她的肚子是否爭氣?

  「對哦,我都忘了你懂藥草。」

  「母妃不用擔心,兒媳一定會好好調養身子。」她明白王妃的心思,韓文仲明擺著不踫其他女人,若她的肚皮一直沒有動靜,這可是很嚴重的問題,王妃當然想確定她的身子沒有問題,能夠為韓文仲留下子嗣。

  和親王妃顯然左右為難,既想勸她接受太醫診斷,又擔心此舉會暴露自個兒擔憂的事,就在這時,外頭傳來驚呼聲——

  「世子爺回來了!」

  喻詠歆歡喜的站起身,連腿上的帕子掉了都沒察覺。

  韓文仲像陣風似的一路沖進內室,見到心愛的人兒,便撲過去將她抱起來。

  「我好想你。」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聞著屬於她的香氣。

  「我也是,好想你、好想你。」她真實的感受到何謂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很漫長,原來這就是將一個人記掛在心上的滋味,擔心他受傷、擔心他出意外……滿滿的都是擔心,只因為見不到他的人。

  「你怎麼想我?」

  「我夜裡都睡不著。」

  「我也是,沒有你在身邊,營帳又臭死了,怎麼也睡不著。」

  這對夫妻會不會太誇張了?和親王妃忍不住咳了幾聲,提醒他們控制一下,這兒有很多人看著。

  喻詠歆率先反應過來,忙不迭的從韓文仲身上滑下來。

  韓文仲不悅的皺眉,是誰如何不識相的破壞他們夫妻甜蜜的時間?定睛一看,竟是母妃,他直覺的反應道︰「母妃為何在這兒?」

  「你陪皇上去圍獵,我來這兒陪歆兒,不好嗎?」

  「不是,只是沒想到母妃在這兒。」

  「你這個小子眼中只有媳婦兒,哪還瞧得見母妃?」

  和親王妃看起來真像個閨中怨婦,這教喻詠歆恨不得將自個兒縮小,最好小到連影子都沒有。

  「我與歆兒分開七日。」

  和親王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個小子怎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七日」?

  真是慶幸,還好只有七日,若是七月,這會兒他豈不是做出更出格之事?!「母妃不曾嘗過思念之苦,無法理解孩兒的心情。」父王是個閑散親王,無須奉旨出門辦差,即使偶爾隨皇上去行宮避暑,也必定帶著母妃,母妃不曾與父王數日不見,當然不能明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

  「你是嫌我在這兒礙眼嗎?」

  韓文仲沒有回答,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喻詠歆可急了,忙著解釋,卻又結結巴巴巴,「不是的,夫君……世子爺只是……只是……」

  「好啦,我知道你們小倆口有很多話想說,我就不在這兒礙著你們。」和親王妃笑著擺了擺手,終於帶著兩個大丫鬟離開。

  平兒和樂兒也很識相的退了出去。

  這真是丟死人了!喻詠歆將臉兒埋進韓文仲胸前,她這個世子妃的形象真的是蕩然無存了!

  「母妃了解,不會怪罪我們。」

  「你還說,明日我一定會成為和親王府的笑話!」她懊惱的掄起拳頭捶打他。

  「待會兒我讓韓泉去總管那兒遞個話,若有人敢笑話世子妃,掌嘴二十下。」

  瞪大眼睛,她急著跳腳。「你瘋了嗎?這是火上加油!」

  「這怎麼會是火上加油?掌嘴二十下,嘴巴都歪了,保證他們不敢笑話。」

  「你……不準就對了!」她索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再逗她了,他握住她的手,深深一吻。「好好好,不準就不準。」

  看著他半晌,她情不自禁的再一次抱住他。「謝謝你平安歸來。」

  「我承諾的事一定會做到,我還幫你獵了一只兔子回來。」雖然他此行的目的不是狩獵,但是又不能不做個樣子,因此向她承諾他會為她帶回一只兔子。

  「真的獵到兔子?兔子在哪兒?」

  「我讓韓泉看著,為了逮住兔子,不得不傷了它,所以它的腳受傷了。」

  「我去瞧瞧。」

  「不急……」見喻詠歆迫不及待往外跑,韓文仲只能輕聲一嘆的跟出去。

  夜裡,韓文仲和喻詠歆終於可以放肆的抵死纏綿,熱情的在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筋疲力盡。可是,他們沒有就此沉沉入睡,而是坐起身互訴思念之情,關心對方。

  「夫君此行是否順利?」雖然她向他保證是小事,可是以圍獵之名做掩飾,這就絕對不是一般的小事。

  韓文仲憂心的皺著眉。「又死人了。」

  她聞言心顫,沒想到他此行扯上命案。「什麼人死了?」

  「朝廷命官。」

  若是朝廷命官,刑部出面就好了,怎麼會輪到他這個吏部的官員出面?可是她還是嚇了一跳,死了朝廷命官,往往牽連很大,搞不好連皇上都扯進來。

  「此事起於去年吏部一位官員上吊自盡。好好的官員怎會無端上吊自盡?可是仵作驗屍,沒有毒物或外力致死的跡象,確實為自盡。過了不久,戶部一位官員也跟著上吊自盡,仵作驗屍的結果一樣。兩者看似毫無相關,可是兩個官員是同鄉,皇上因此起了疑心,派我私下調查。」

  「你在吏部,又不在刑部。」她不清楚這個時代辦案流程,但是人力和調查權應該都在刑部,他手上沒人沒權,如何調查?

  韓文仲溫柔的將她鬢邊的發絲撥到耳後,聲音變得更輕更低,彷佛耳語。「我是在吏部當官,可是事實上,我是皇上的暗衛。」

  「暗衛?」

  「暗衛是暗中保護皇上的護衛,分為左右兩衛,左衛是實質保護皇上的影子護衛,而右衛是負責搜索監督的巡撫護衛。」

  右衛聽起來很像明朝的錦衣衛嘛!「相公是巡撫護衛?」

  「對,我專門負責搜索監督朝堂民間的大小人事。」

  她終於搞清楚狀況了。「所以,夫君才會常跑青樓,是嗎?」

  韓文仲點了點頭,「不只是青樓,酒館、飯肆、茶樓……凡是消息流竄之處,我都會出現。」

  「你就是為了打探消息,才會開了悅滿樓嗎?」

  韓文仲驚訝的挑起眉。「你知道悅滿樓是我的?」

  「我看得出來你對悅滿樓情有獨鐘,因此猜想你與悅滿樓應該有關連。」

  「我的娘子真是聰明!」他愛憐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知她聰明伶俐,可是又向來大剌剌,以至於她其實什麼事都看在眼裡,只是沒當一回事的放在心上。

  「雖然青樓這些地方是消息流通之處,可是不實傳言絕對多於事實。」

  「如何查證不實與事實,這就是我的本事了。」

  「我可憐的夫君,明明是有本領的人,卻必須淪為人人口中的浪蕩子。」她真的心疼他,「雙面人」可是很難為。

  嘆了一聲氣,他可憐兮兮的瞅著她。「就是啊,為了教人家深信我是浪蕩子,還不得不養幾個侍妾。」

  她突然想起一事,苦惱的皺眉。「夫君的那些侍妾都跑掉了,會不會給夫君帶來麻煩?」

  「我推說家有惡妻,人家就不會起疑了。」

  惡妻?她惡狠狠的往他的腰部捏下去。

  倒抽了一口氣,他好無辜的眨著眼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已經答應你不會再納妾了,如此一來,也正好可以斷了某些人的念頭。」

  她歪著腦袋打量他,試探道︰「你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納妾,為何不呢?」

  「我想從他人口中挖到消息,難道人家就不想從我的口中挖到消息嗎?」他是皇家子孫,骯髒污穢的事還會看得比別人少嗎?他若沉迷於人家送上來的棋子,他還有本事與他們一較高下嗎?棋子,可以棄之,不可以戀之。

  她豁然明白了,侍妾無論多愛他都沒有意義,從一開始,她們就只是棋子。她不是心狠之人,這種感覺令她覺得悲傷。

  「你無須為她們難過,更無須為她們叫屈,她們也從中得了許多好處。」

  甩了甩頭,喻詠歆無意為任何人辯解,她終究不是她們,她們對世子爺是愛多於利,還是利多於愛,唯有她們自己知曉。

  「你還是趕緊說清楚,你調查那兩位上吊自盡的官員,結果如何?」

  「我從他們身上查到了怡郡王。」

  喻詠歆聽過怡郡王。怡郡王乃先皇第六個兒子,在奪嫡之爭時一直是冷眼旁觀,也許是想等鶴蚌相爭之後,再從中得利,沒想到先皇駕崩得太過突然,他根本沒機會與當今皇上對決。

  當今皇上即位之後,藉著怡郡王練私兵之名,將他從親王降為郡王。其實每個親王都會養私兵,這事可大可小,譬如和親王府的侍衛部分出自私兵,不過,只負責王府安危,不足以夠成皇上的威脅,這也就沒什麼大不了。

  「此事與怡郡王有什麼關系?」

  「其實我是先查到兩位上吊自盡的官員,同時與一位同鄉的京官往來密切,而這位京官與怡郡王的往來更是密切。」

  「這位京官不會也上吊自盡干。」

  「他不久之前上疏辭官,說要返鄉奉養年邁雙親。我認為利用他返鄉之時逮住他,就可以打探出怡郡王在搞什麼鬼,可是他在返鄉的路上遇到劫匪,當我們趕到時,劫匪跑了,人也死了。」

  「這是殺人滅口嗎?」

  韓文仲點了點頭。「推給難以尋覓的劫匪,怡郡王這一招真是高招。」

  「如此一來,怡郡王即使真的害死三位朝廷命官,皇上也莫可奈何,是嗎?」

  「怡郡王是個多疑之人,連怡郡王府的人都不信任,他與心腹談事都上青樓,而旁邊伺候的姑娘只有一位,若是從這位姑娘身上下手,說不定可以查到怡郡王在背後搞什麼鬼,可是,這位姑娘像個啞巴似的,無論我們的人如何旁敲側擊都無法從她口中挖到一丁點消息。」

  「你去惜花閣是為了怡郡王的事?」

  「對,可惜至今無任何進展。」

  「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眼神轉為銳利,他警覺的瞪著她。「你在打什麼歪主意?」

  「我在惜花閣很受歡迎,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不用了。」

  「若是我有機會幫你打探到消息,這不是省了你很多麻煩嗎?你放心,我發誓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莽撞。」她連忙舉起手。

  遲疑了一下,他坦白說了,「她叫綠珠。」

  喻詠歆兩眼瞬間一亮。「不會吧,這麼巧?!」

  「這麼巧?難道你認識她2」

  「何止認識,我對她還有一段奇妙的救命之恩……慢著,我知道這麼多機密沒有關系嗎?」她是不是太後知後覺了?至少她有想到。

  韓文仲忍俊不住的笑了,用額頭輕輕踫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她聰明伶俐,有時候反應又很遲鈍。「太遲了,你都知道了,不過,我想皇上不會太過計較。你是我最愛的人,若我隱瞞你,你就無法與我同心,必要的時候,無法為我提供掩護,這一點皇上應該很清楚。」

  是啊,後宮皇後會干政,多少離不開這個理由。「綠珠姑娘的事由我出面吧。」

  「你對她為何會有救命之恩?」

  「你忘了我成親之前挨家法的事嗎?就是因為她。」喻詠歆細說當初遇劫之事。

  當初他一心掛念她要嫁給定遠侯一事,忘了追問她何以一夜未歸,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綠珠姑娘遇劫想必與怡郡王有關。」

  「我是她的恩人,若是能幫,她不會不幫,而且由我出面不容易打草驚蛇。」

  這倒是,韓文仲同意的點點頭。「好,這件事交給你,可是要小心,怡郡王會讓綠珠姑娘在身邊伺候,這表示他信任綠珠姑娘,他們的關系絕不尋常。」

  「這倒未必,綠珠姑娘說過,若能離開惜花閣,她早就離開了,可見得她不想待在惜花閣。不過你放心,我會提高警覺,一定會有技巧的打探……對了,你聽過富爺這個人嗎?」喻詠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兩眼發亮。

  「不曾聽過,此人是誰?」

  「我猜,富爺很可能就是怡郡王。」她將那天上惜花閣的狀況二道來。

  韓文仲興奮的捏了捏她的臉頰。「你真是聰明,若我打探富爺的事,說不定就會有發現。」

  「好,我們分頭進行。」

  韓文仲伸手將她圈入懷裡。「答應我,一定要小心。」

  喻詠歆點點頭,抬起頭親吻他的唇。「我凡事都會想著你,不輕易涉險。」

  「我也是,凡事都會想著你,不輕易涉險。」這一次是他低頭吻她,不過,卻是全面進攻,將煩人的事暫時拋到腦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5 PM

第十章

  喻詠歆再度女扮男裝進入惜花閣。也許因為上一次的關系,老鴇讓她順利的見到綠珠姑娘,不過她謹記韓文仲的叮嚀,沒有莽撞行事,而是很有技巧的透過自制的護膚霜,隱晦的在綠珠的「手掌上」進行溝通。

  綠珠很想幫忙,可是又充滿不安,富爺並非她可以得罪之人,不過在喻詠歆保證不但不會牽連她,說不定還可以救她脫離惜花閣,她終於點頭了,在喻詠歆的掌上寫下——明日、胭脂。

  喻詠歆當下明白這有何含意,因為她沒有忘記上一次綠珠被劫的情景。

  棒一日,她帶著平兒、樂兒和舞兒上街去買胭脂,不久,綠珠也來了,可是綠珠身邊跟著一個丫鬟。

  見綠珠眼神閃爍,她就知道伴隨的丫鬟有問題,於是讓舞兒在一旁擾亂,以便她順利從綠珠手上取得紙條。

  回到和親王府,她立刻進了水夢閣找韓文仲,將紙條遞給他。

  韓文仲打開紙條,飛快閱過紙條上透露出來的訊息,原來綠珠是怡郡王安排在惜花閣的棋子,主要是打聽消息,不過這顆棋子並非出於自願,而是家人都在怡郡王手中,只能被迫聽命行事。此外,怡郡王手上握有好幾本冊子,上面記載著朝廷官員貪賄的罪狀。

  看完之後,韓文仲交給喻詠歆,待喻詠歆看完,他將紙條泡進茶壺裡。此時還是白日,動用火燭難免引人猜疑,只能暫時泡在熱茶中,待晚一點再來處置。

  「我總覺得綠珠姑娘有幾分靈氣,不若一般青樓女子,原來背後有個故事。」

  「流落青樓的姑娘,誰沒有故事?」

  喻詠歆不悅的瞪著他,真是沒同情心!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她的日子過得很好,不用吃苦受罪,也無須流離失所四處行乞。」

  沒錯,比起因天災而流離失所的難民,綠珠姑娘稱不上不幸之人,可是……

  他伸手一抱,她跌坐在他的腿上,她懊惱的掙扎了一下,他抱得更緊,她只好乖乖不動。

  「如今我最擔心的是怡郡王,他手握行賄官員的罪狀,以便控制他們聽命行事,如此一來,他便能夠在朝堂上興風作浪,貽害的是國家社稷。」

  男女果然大不同,她關注的是小事,而他關注的是大事。不過,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這些朝廷官員不安分,如何國泰民安?

  「若是找不到這些冊子,就無法定怡郡王的罪,是嗎?」

  「想找出這些冊子不難,怡郡王是個多疑之人,除了怡郡王府,不可能放在其他地方,只是若沒有十成把握,不可輕舉妄動,一旦打草驚蛇,想再逮住這條毒蛇就難上加難了。」

  「這事可以慢慢從長計議,但是你必須先救出綠珠姑娘的家人。」

  「不行,若先救綠珠姑娘的家人,就會驚動怡郡王。」

  「綠珠姑娘冒著風險將此事告訴我,請我救人,我不能不管。」

  「我會先派人尋到他們的下落,可是還沒取到冊子之前,絕對不可以救人。」

  喻詠歆不悅的噘著嘴,雖知他有理,但是若不能將綠珠姑娘的家人救出來,她良心不安。

  「我答應你,冊子一拿到手,就立刻救人,並且派人護送他們一家離京返鄉,過上太平日子。」

  喻詠歆伸出手,韓文仲見了一笑,只好伸手跟她勾手蓋章。

  滿意了,喻詠歆終於有心思想其他細節。「怡郡王為何要殺害那三名官員?」

  「我想這幾位官員都參與其中,可是有人起了貪念,怡郡王才會動了殺機。」

  「各懷鬼胎,難怪會窩裡反。」

  「不知還有多少人牽涉其中。」

  「我想牽涉其中的人不多,要不,為何你的情報網如此廣大,但卻連一丁點線索都沒有呢?」人多嘴雜,大事又豈能讓太多人知道?

  「我也認為如此,怡郡王是個多疑之人,不會輕易與人合作。」

  「你要如何找到冊子的下落?」

  韓文仲對她咧嘴一笑,然後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的任務到此為止,其他的事就別管了。」

  「我可以幫忙。」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刺激的事,太好玩了。

  「你乖乖的待在和親王府當世子妃,別教我掛心,這就是幫我的忙。」

  「這次我幫那麼大的忙,你還如此小看我。」

  「我說過了,我不是小看你,只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願意你置身在危險當中。」這兩天為了她女扮男裝進惜花閣,又要取得綠珠姑娘手上掌握的消息,他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整顆心懸在半空中,就怕她出了什麼意外。

  她沒好氣的撇了撇嘴,雖然不甘心,但是她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罷了,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又不是暗衛,也不可能參與你們的行動。」

  這還不夠,韓文仲提醒她,「你也不可以再去惜花閣。」

  「綠珠姑娘很可能在等我的消息。」

  「綠珠姑娘在惜花閣算得上是頭牌,你與綠珠姑娘經常相見難免引人注意,而你又受姑娘們歡迎,必然會有人留意你,若是遇見哪個相識的世家子弟道破你的身分,這反而對綠珠姑娘不利。」

  沒錯,她的身分只會帶給綠珠姑娘危險。「可是總要教綠珠姑娘知道,我們會救她的家人。」

  「你放心,我會派人向綠珠姑娘遞個消息。」

  「我知道了,你一有消息就要馬上通知我。」

  「好,你乖乖待在府裡,哪兒也不去,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喻詠歆真的乖乖的待在和親王府,哪兒也不去,不過,不是因為她的承諾,也不是因為不想讓韓文仲掛心,而是最近她特別愛睡。還好因為韓文仲太忙了,經常夜不歸,她不需要等門。

  打了一個哈欠,喻詠歆懶洋洋的放下書冊,剛剛午覺醒來,怎麼又想睡了?

  「小姐怎麼又想睡了?」平兒擔心的看著喻詠歆,這幾天小姐氣色不佳,胃口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我只是隨口打了一個哈欠。」說著,她又打了一個哈欠,真是不好意思,趕緊解釋,「這應該是春天的關系吧。」

  「春天的關系?」平兒真的很迷惑。

  「你不知道嗎?春天會有春困。」

  「春困?」

  「沒錯,春天,人會特別想睡覺,這就是春困。」

  若非主子的表情很認真,平兒一定會爆笑出聲。「可是,如今已是夏日了。」

  怔了一下,喻詠歆眨了眨眼睛。「夏日了嗎?」

  「是,池塘的荷花全都開了。」

  尷尬的一笑,喻詠歆搔了搔頭。「我怎麼沒注意到春天過去了?」

  「小姐很忙,甚至連屋內的擺設變了,小姐都沒發現。」

  這個丫鬟是在取笑她成日忙著睡覺嗎?依她個人淺見,這根本是閑得發慌發霉的癥狀,因為藥草種得好,不需要她太過費心,以至於時間多了就想睡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這種小事向來不太在意。」

  平兒實在放心不下,伸手探了一下喻詠歆額頭的溫度。「小姐是不是病了?要不要遞帖子請太醫來府裡幫小姐把個脈?」

  「千萬不要,我身子很健康……」她又打了一個哈欠。

  「身子健康的人會一直想睡覺嗎?奴婢想還是請太醫來瞧瞧。」

  喻詠歆忍不住翻白眼。「這太誇張了,我又沒有不舒服,只是貪睡而已。」

  「可是……」

  「平兒,我知道世子爺有交代,不可以讓我四處亂跑,不可以讓我磕著踫著,可是也不必如此緊張,我沒這麼嬌貴,就是不小心磕著踫著了也不打緊。」雖然她承諾了,他還是不放心,因此搞得崇文居每個人都將她當成花瓶伺候。不過,正因為他事先有令,盡管這些天不見他的蹤影,崇文居的丫鬟和婆子卻一點都不擔心。

  「世子爺回來了!」房門外丫鬟的聲音傳了進來。

  喻詠歆坐直身子,向平兒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待會兒不準亂說話向世子爺告狀,否則我就把你嫁給……」

  「我知道了,小姐不要老是拿這種事嚇人。」世子爺一進來,她就會退出去,哪有機會向世子爺告狀?

  韓文仲歡天喜地的跑了進來,一路沖到喻詠歆前面。「皇上要見你。」

  「嗄?」

  「皇上要見你這個大功臣。」

  怔了一下,她終於反應過來了。「事成了嗎?」

  韓文仲在她身邊坐下,點頭道︰「對,我暗中找到那些冊子的下落,然後皇上以怡郡王私藏武器之名,派兵搜府,不但找到那些冊子,還搜到不少武器,所以皇上要見你這位大功臣。」

  她還以為此事要拖上一些時日,這種出生皇家的角色應該都很厲害,不是嗎?

  沒想到這麼快就落幕了,感覺好像在作夢……等一下,她差一點忘了。「綠珠姑娘的家人呢?」

  「我已派人將他們救出來,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而皇上也除掉他們的奴籍,待綠珠姑娘離開惜花閣,全家聚在一起,就可以起程離開京城返鄉。」

  「此事能順利解決,都是因為綠珠姑娘的關系,說起來,綠珠姑娘才是功臣,你要幫他們準備一筆銀子,好教他們返鄉可以做點生意。」

  這就是他深愛的女人,看似大剌剌,心思卻美好細膩。韓文仲深情的摸著她的臉、她的發絲。「我知道娘子心地最善良了,早就為他們準備一筆銀子。」

  聞言,喻詠歆的心情徹底的放松下來,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現在就要進宮嗎?我能不能睡一會兒再進宮?」

  「皇上還在等我們。」

  哪有讓皇上等人的道理?可是這個時候她實在沒精神進宮應付皇上。

  「進宮一下子,領了賞賜,你就可以回來睡覺了。」

  「好吧,我們就先進宮吧。」她百般不願的起身進了套間更衣。

  見到可以教你生、教你死的九五至尊,喻詠歆應該很緊張,螓首還要恭敬的垂得低低的,可是她只想睡覺,真的很想睡覺……平兒說她可能病了,難道真的生病了嗎?要不,怎麼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還想著睡覺呢?

  「朕聽了不少關於世子妃的事,覺得世子妃聰明伶俐,是可造之材,若是朕讓世子妃女扮男裝加入暗衛,為朕效勞,世子妃願意嗎?」

  喻詠歆已經處在昏昏沉沉的狀態,腦子完全失去反應的能力,不過,一旁的韓文仲思緒可是很清楚,當下激動的跳起來。

  「絕對不可以!」

  「為何不可以?」這個小子太不像話了,他這個皇帝一道聖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能由著他反駁?今日不過礙於世子妃是女兒身,難免有諸多不便,因此詢問一下當事者的意見。

  「她只屬於臣弟。」

  皇上瞪大眼睛,「你還真是小氣!」

  「皇上舍得皇後拋頭露面嗎?」皇上與皇後鶼鰈情深,別人不清楚,他可是知之甚深,就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每年皇後的千秋節,皇後理當接受內外命婦朝賀,可是皇上以生辰不宜過度鋪張為由免了,其實皇上是想與皇後單獨過生辰,兩人獨處黏膩一天樂極了。

  「皇後乃是一國之母,怎能相提並論?」

  「皇後是一國之母,臣的世子妃卻是一家之母,臣想守護她的心情與皇上無異。」

  「呃……皇後不喜歡拋頭露面,可是世子妃喜歡女扮男裝助你一臂之力。」

  當皇上的就是喜歡睜眼說瞎話。韓文仲不客氣的指明,「皇後那麼愛皇上,若非皇上拘著,皇後想必也樂於女扮男裝助皇上一臂之力。」

  「你這個小子越來越沒將朕放在眼裡,朕將你寵壞了!」皇上氣惱的跳腳。

  「臣最敬愛皇上了,臣還不是效法皇上愛妻的精神。」

  雖然聽得很樂,但皇上可不願意輕易放了他。「既然如此敬愛朕,你怎麼不效法朕廣納後宮的精神?」

  「和親王府太小了。」

  「你是要朕給你換大一點的府第嗎?」

  「臣不喜歡太大的府第,臣的眼睛、胸襟沒有皇上大,和親王府這樣的府第就夠了。」

  「你這個馬屁精!」

  「臣句句出自肺腑,請皇上明察。」

  「真是奇怪,為何朕看你就像只狡猾的狐狸?」

  「皇上冤枉,臣忠心耿耿。」

  「朕真的很冤枉,怎麼會寵你這個沒心肝的小子?不過是想借用你愛妻的聰明伶俐,竟然舍不得!」

  既然知道是人家的愛妻,皇上干啥糾纏人家的愛妻不放?「若是有人敢踫皇後一根寒毛,皇上可以忍受嗎?當然不行,臣也一樣,看到一群女子對臣的愛妻毛手毛腳,臣就想揍人,皇上不擔心臣因此誤了正事嗎?」

  「你這個小子耍嘴皮子的功力越來越厲害了!」

  「不是臣會耍嘴皮子,臣只是卯足全力守護愛妻。」

  「還說你對朕忠心耿耿,朕看你對世子妃更忠心耿耿。」

  「皇上,愛妻才會愛家,愛家才會愛國家社稷,而國家社稷是屬於皇上的。」

  「你這個小子就會說一些歪理。」

  即使他說的是歪理,皇上喜歡聽就好了啊。這種話說不得,韓文仲很恭敬的釋出最大的誠意,「雖然臣的世子妃不便女扮男裝加入暗衛,可是若有她能夠提供協助之時,她必定為皇上效力。」

  「世人真是瞎了眼,怎麼會認為你是浪蕩子呢?逼得朕還不得不賜下兩個秀女給你,真是白白糟蹋了她們。」

  「若是皇上要收回去,臣不敢有二話。」

  「你這個臭小子……」

  「還是臣找個機會將她們配人吧。」

  「隨你,她們跟在你這愛妻之人身邊也不會有好日子。」

  「謝皇上恩典。」

  這兩個人真是吵死人了!喻詠歆聽得頭都暈了,越來越想睡覺,真的好想叫他們閉上嘴巴,但是理智還在,知道其中有一個人是她不可以得罪的,只能強逼自個兒緊咬嘴巴,不要出聲。不過,她能夠約束嘴巴,卻無法控制瞌睡蟲,終於忍不住,咚一聲倒了下去。

  糟糕,她怎麼可以當著皇上的面睡覺呢——可是她無法將自個兒拉回來,只來得及在失去意識之前聽見韓文仲的驚叫聲……

  這一覺,喻詠歆睡得很滿足,是啊,這些日子雖然睡得多,但有事擱在心頭,睡得總是不安穩,如今煩人的事解決了,身體變輕松了,睡得就特別沉,當然也就睡得很飽足。

  伸直雙手,喻詠歆先伸一個懶腰,緩緩張開眼睛,進入眼中的第一個影像是韓文仲——看起來興奮又緊張。半晌,腦子完全清醒了,她不禁大叫一聲。

  「糟了,我在皇上面前睡著了?!」喻詠歆慌慌張張的坐起身,韓文仲連忙伸手按住她。

  「沒事,皇上不會怪罪於你,倒是我,被你嚇壞了,就這樣子睡著了,還以為天要塌下來了。」想到當時的情景,韓文仲還驚魂未定。

  她很無辜的撇了撇嘴。「進宮之前我就說了,我想睡覺。」

  「我怎麼知道你這個時候正處在貪睡期?」

  「這些日子因為綠珠姑娘的事,我一直睡得不安穩。」

  「我聽說你睡很多。」

  尷尬的嘿嘿嘿笑了,她忍不住圭解,「睡很多又如何?睡得不安穩,睡再多也不會覺得飽足。」

  「明明貪睡,還找借口。」

  噘著嘴,她很無奈。「我怎麼知道這些日子那麼喜歡睡覺?」

  「你都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何不一樣嗎?」

  不一樣……喻詠歆突然想到一件事,兩眼興奮得瞪得好大。「皇上是不是要我女扮男裝加入暗衛?!」

  「你不是忙著睡覺,怎麼知道皇上說了什麼?」

  「我只是想睡覺,可是我耳朵有在聽啊。」喻詠歆開心的拍手道。「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女扮男裝!」

  「不行。」

  「不行?」

  「我已經拒絕皇上了,你絕對不可以加入暗衛。」

  「為何不可以?我的身手很不錯,我一定可以成為你的好幫手。」

  眉一挑,韓文仲不客氣的道︰「若是你又不小心睡著了呢?」

  小骨子小眼睛,竟然趁機取笑她在皇上面前睡著的事!「今日只是意外,況且若去青樓,聞著那種香死人的味道只會教人打噴嚏,怎麼可能睡著?」

  「我的看法不同,你連在皇上面前都能睡著了,還有什麼地方不敢睡覺?」

  這個男人根本是雞蛋裡面挑骨頭嘛!「不會,我要告訴皇上,我要加入暗衛。」

  「你都要當母親的人了,還當什麼暗衛,別想了!」這個孩子來得真是時候,要不然,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輕易罷休。

  都要當母親的人……喻詠歆的眼睛漸漸瞪大,喃喃自語,「我有身孕了?!」

  「是啊,你要當母親了。」韓文仲愛憐的摸著她的臉、她的發絲。「沒見過像你這麼粗心的人,連自個兒懷了身孕都沒有察覺。」

  「我以為春困……你別瞪我,今日我才知道已經入夏了。」她不好意思的縮著脖子,心裡頭有事,怎麼會有心思注意季節的變化?

  「你的小日子沒來,你都沒有察覺嗎?」

  不好意思的一笑,她吐了吐舌頭。

  「你這麼粗心,真教人放心不下,以後我要緊緊盯著你。」

  垂下螓首,她摸著肚子。「真是神奇,這裡面有一個小生命。」

  「以後不可以四處亂跑,要待在府裡養身子。」

  「我又不是花瓶。」

  「你是有身孕的人,比花瓶還貴重上萬倍。」

  「可是哪兒都不能去太誇張了。」

  「若是放著你四處亂跑,我天天都要懸著心,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輕重緩急……」

  「你知道輕重緩急?!」韓文仲激動得尾音上揚,她怎麼說得出口?她啊,跟皇上有得拚,兩個都是睜眼說瞎話的高手。「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率性而為,不知道世間處處充滿危險,還見義勇為,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教我如何是好?你比我的命還重要,你只要受到一丁點傷害,我就受不了……」

  她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知道他很愛她,而她也很愛他。她感謝上蒼,讓她遇見了他……喻詠歆情不自禁的靠過去堵住他的嘴,何必說那麼多呢?他們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好了。

  他還有很多話沒說,因為她實在教人放心不下,可是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唯有兩顆緊緊纏綿的心。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8 PM

尾聲

  喻詠歆有了身孕,除了崇思居後院的侍妾,人人都很開心……不,還有一個人不開心——喻詠歆。

  驚喜過後,她就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十六歲生孩子真的太早了……不對,預產期是明年,明年是十七歲,可是放到另一個時空還是「未成年少女」,她才剛剛適應妻子的角色,現在馬上就要當媽了,實在太快了!

  「如今你終於有了身孕,母親可以放心了。」

  雖然喻詠歆嫁進和親王府之後,不曾跑回娘家訴苦,寧國公府上上下下也都漸漸安心了,可是對寧國公夫人來說,子嗣和掌家是一個女子在夫家立足最要緊的兩件事,如今女兒有了子嗣,過些日子和親王妃也應該會放手讓女兒掌家,從此,無人可以撼動女兒在和親王府的地位,她才真正放心。

  「即使我沒有身孕,母親還有何不放心?」不管什麼時代,女人能不能安心全看男人。韓文仲已經著手安排,過些日子便送走御賜的兩位秀女,而崇思居後院就剩下一個沈氏。她無意逼沈氏離開,畢竟在這個時代,這些被送回家的侍妾如同待價而沽的貨物,不過,沈氏若難以忍受這種獨守空閨的日子,主動求去,她會盡力為她做最好的安排。

  「你再不懷孕,世子爺後院那些女人就不會安分。」

  喻詠歆忍不住翻白眼,怎麼說得好像她成親很多年,年紀一大把了?再說,韓文仲的後院太不太平不在於她是否懷孕,而是在於韓文仲的態度。經過柳氏一事,韓文仲的後院如今像是不存在似的,人人都怕了,知道無論是韓文仲或她都不好惹。

  「如今有了身孕,我還以為母親會更擔心有人藉機爬上世子爺的床。」

  寧國公夫人懊惱的皺著眉。「我都忘了這事,如今你得幫世子爺安排通房……」

  「世子爺不要通房。」

  「嗄?」

  「世子爺不要通房。」她再重申一次。

  她未從懷孕一事緩過神,韓文仲就主動提起,除了她,他不抱其他女人,並且親自向母妃表明立場了。母妃也沒表示意見,唯一關切的是她的肚子,只求她能夠為和親王府多添幾個孩子……未來數年,她顯然逃不了當母豬的命運。

  「世子爺不要通房?」

  「世子爺曾經親口向祖父承諾,我們成親之後他不再納妾。」

  「王妃同意嗎?」

  「母妃只盼著我為和親王府多添幾個孩子。」

  「世子爺不要通房,可是後院的侍妾……」

  「世子爺向我承諾,不會去崇思居的後院,免得有人生出作惡之心。」自從得知韓文仲為皇上辦事,養了一窩子的侍妾不過是為了制造假象,除了她們進親王府的第一夜,為能使她們可以在親王府立足,也為符合浪蕩子之名,不得不與她們圓房,他就不曾碰她們一根寒毛,她就不想多擔心了,因為既然以前能夠忍了,如今他還不能忍嗎?

  這下寧國公夫人完全放心了。「世子爺對你真是有心。」

  「我對他也很有心啊。」即使懷了身孕,還要想方設法幫他消火,這不是很有心嗎?

  「你理當好好伺候世子爺。」

  她能說什麼?無聲一嘆,對於這個時代男人與女人的不公平待遇,想必她還要一段漫長的適應期……何必那麼計較呢?最重要的是夫君愛她的那份心意,已經超越這個時代的男尊女卑,她很幸福,這就值得了!

  【全書完】

  想知道還有誰穿越吃飽飽,愛情一路好,請看——

  *春野櫻花園系列1894穿越做貴妻之《穿越為妃》。

  *千尋花園系列1895穿越做貴妻之《下堂為妾》。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7 05:18 PM

閒聊

  完成《嬌夫》後,原本以為會隔很長一段時間再寫古裝,因為寫古裝真的很耗時,沒想到這麼快又進入古人的世界,慶幸不久之前寫過《嬌夫》,在創作《爬牆為妻》的時候,很容易就進入狀況,因此耗上的時間也少了將近三分之一(若非有交稿期限,佟也不會這麼努力的熬夜,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不能不說,人都是很被動的,至少佟就是這樣的人)。

  佟已經許久不曾為了寫稿熬夜了,不能不說,夜深人靜的時候寫稿特別順暢,可是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隨著東北季風的來到,佟終於有了進入秋天的感覺。雖然下雨天很討厭,可是佟很喜歡這種連電風扇都用不上的天氣,夜裡的風涼得會讓人起雞皮疙瘩,不過舒服極了,很適合坐在電腦前面工作(不過,最近佟嚴重偷懶,成天只想放長假,然後泡在小說裡面)。

  秋天很適合工作,但也很適合賴床,每天早上從醒來到起床,佟至少要耗上一個小時,真是傷腦筋!

  這篇後記寫到這裡,佟的腦子又當機了,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而最後的期限近在眼前,這篇後記請容許佟偷懶一下(佟好像經常在偷懶,沒關系啦,人嘛,不要太過計較了,這是佟的生活哲學),我們下次再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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