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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楚白 -【天書奇譚】《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08 PM     標題: 楚白 -【天書奇譚】《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4-12-24 01:15 PM 編輯

【書名】: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

【內容簡介】:

  「道門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綿軟好生吞;佛門的該用熱油烹,爆鮮酥脆一口悶;魔門的同道宜活剮,滴滴精血香噴噴;凡人沒味須醃製,三泡三曬配菜羹……」

  「茉莉!這歌詞太奇怪了!你的三觀有問題啊!」立志改邪歸正重新做人的吳解大聲喊道,「我們這本書是正派的仙俠小說,不是黑暗流啊!」

  ——充滿正能量的仙俠小說《天書奇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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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0 PM

第一卷 慕道

第1章 命運之日(上)

  黑色的暴風鋪天蓋地,縱然星辰粉碎也不會稍稍損壞的寶物在黑風面前猶如紙糊的一般粉碎;赤紅色的雷光在天空中閃耀,以無數星辰構成的大陣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樣,半點也阻攔不住它。

  他站在接天法臺上,仰望著即將落下的雷光,心中滿是絕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雷光終於落下。

  吳解大叫一聲,猛地驚醒。

  “又是這個夢……”窗外天色尚暗,遠遠聽到雞鳴,他坐在床上神魂不定,心中滿是迷惘。

  穿越到這個彷彿古代中國的世界,已經十五年了。前世的一切彷彿都只是一場夢境,但唯有這個夢中的夢,卻越發清晰了起來。

  前世的吳解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雖然比較勤奮一些,也取得了少許成就,但在芸芸眾生裡面依然極不起眼,如果說他有什麼特別,大概就是經常會做同一個夢。

  被恐怖的雷電擊殺的噩夢。

  為了這個夢的事,吳解跑遍了大江南北,找了很多專家,從腦神經專家到精神病專家到心理學專家……甚至連跳大神的都找過,各種各樣的結論也得到了一堆,可卻始終不能解決問題。

  後來他努力賺了不少錢,就決定出國找外國專家或者外國巫師看看。

  發改委漲了油價,飛機迫降在海面上,奇跡般的沒有死者,只失蹤一人。

  地球上少了一個有為青年,異世界多了一個哇哇墜地的嬰兒,吳解穿越了。

  穿越之後的生活乏善可陳,生在藥鋪的吳解從小按部就班地學習醫術,打算等日後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有了名氣之後再把前世防疫、實驗等等技術提出來,力爭學習孫思邈張仲景等諸位前輩,博一個萬古流芳。

  十五年來,一切順利,他甚至練成了傳說中以手為秤的絕活,眼看著在名醫之路上大步向前,未來一片光明。

  唯一不順利的,就是這越來越清晰的夢境,以及醒來之後的心神不寧——就像是忘記了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似的。

  “真是古怪的夢!它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因為今天的夢境特別清晰的緣故,吳解的精神稍稍有點差。為了活動活動提提神,早飯之後他就背著藥簍提著藥鋤,到鎮外的小山上采藥去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覺得心神不寧,這種心神不寧的情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嚴重,以至於他在采藥的時候始終有些精神恍惚,甚至在平常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小山坡上結結實實摔了個跟頭。

  這一下摔得很重,吳解躺在地上歇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齜牙咧嘴地走到一株大樹下,倚著樹幹坐著休息。

  “我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太奇怪了!”他喃喃自語,目光隨意掃過山林。

  然後,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鎮北有座三山觀,道觀老舊破敗罕有香客,觀裡只有一個道士,道號三山,既老邁又吝嗇……這就是吳解對那座三山觀的全部印象。

  可今天,他的印象被完全顛覆了。

  從這裡看去,數裡之外的三山觀被一片黑煙籠罩,這黑煙既厚且重,透出一種沉甸甸的感覺,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之感。盯著那黑煙看了一會兒,就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冒起來,縱然現在是大白天,太陽當頭照著,也讓人渾身發冷。

  只是看著而已。

  如果被那黑煙沾上,又或者不小心吸了一口進去,大概會當場僕倒,用盡自家藥鋪裡面所有的藥材也救不回來吧……

  吳解看著那陰森恐怖的黑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然而就是有人不怕這充滿危險氣息的黑煙——那是兩個手持寶劍的年青人,和一個壯碩得如同水牛,提著門板一般金色巨劍的豪邁大漢。

  從他這裡看去,看不清三人在說什麼,只見大漢說了兩句話,手上巨劍猛地炸裂,化作一團金光護住身體,大吼一聲飛起來沖進了黑煙之中;而兩個年青人手上寶劍也金光閃爍,卻沒有大漢那般濃烈,也沒有沖進去,只是並肩守住了通往觀門的小路。

  黑煙,金光,寶劍,飛行……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吳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眼中滿是震驚,腦子裡面剎那間轉過千百個念頭,卻又渾渾噩噩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五個年頭,見識了超出常識的武藝,也聽聞過不少仙人的故事,但他從來沒有以為這個宛如古代中國的世界裡面真的有什麼仙人。

  一直以來,他只是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某個類似武俠小說的世界,以為這個世界的強者們充其量也就是猶如武俠小說裡面那樣能夠在戰場上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又或者是在江湖中能夠以一敵百——因為這個世界裡面,依然有著穩定的國家結構,武者的社會地位並不比文人更高。

  可此刻親眼見到的景象,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因為距離的緣故,吳解看不清他們守住觀門的兩個年青人的相貌和神情,只見他們穿著便利的勁裝,衣著相當樸素,看起來就像是偶爾路過鎮上那些小鏢局的趟子手一般。

  但當吳解看向他們手上寶劍的時候,注意力頓時便被它們所吸引。

  此刻陽光很強,可是那兩把寶劍透出的光芒卻似乎比天上的太陽更加耀眼,他只是直視了一眼劍上的光芒,就覺得眼中隱隱作痛,赫然是被劍光刺傷了眼睛。

  如此寶劍,卻只拿在兩個怎麼看都很普通的年青人手上。而那個金光繚繞的大漢,更是猶如年畫裡面走出來的神將一般。

  剛才那大漢沖入黑煙之中的時候,滾滾黑煙驟然分開,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撕開似的;而自從他沖進去之後,黑煙裡面就不時傳來悶雷般的響聲,回蕩在山野中,轟鳴在胸口裡。

  這豈不就是傳說中神仙降服妖魔的場面嗎!

  原來這個世界不是武俠世界,而是仙俠世界!

  吳解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邊的景象,心中流過無數念頭,只覺得有一股澎湃之意在胸中激蕩,卻找不到出口,讓他憋悶異常。

  過了片刻,黑煙之中轟然巨響,一道金光沖天而起,頃刻間將黑煙滌蕩一空,那極為魁梧的大漢豪邁地大笑著,左手提著金光燦爛的寶劍,右手提著乾癟瘦小的三山道人,從已經隨著巨響坍塌的三山觀裡面走了出來。

  他跟兩個年青人說了些什麼,見二人連連點頭,便也點了點頭,寶劍金光大盛,將他連同不知是死是活的三山道人一起裹住飛了起來,沖天而去,只是眨幾下眼睛的功夫就消失在天上的雲彩裡面,無影無蹤。

  “禦劍飛天!”吳解忍不住在心中狂呼,“這是真正的仙人啊!”

  隨著那道金光沖天而去,他心中也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衝破了一般豁然開朗。

  “我要修仙!”他下定了決心,“地球上沒有仙人,可這裡有!既然有仙人,既然我來了,那我就要修仙!”

  是為了長生不死?還是為了飛天遁地?又或者為了其它?吳解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找到了今生奮鬥的目標。

  他要修仙!

  隨著這個念頭,自從夢醒來之後的心神不寧全都煙消雲散,他的心中從未像此刻這麼清爽堅定,充滿了毫不動搖的決心!

  就在吳解下定決心的時候,那邊兩個年青人商量了一下,便收起寶劍,腳下各自騰起金光,邁開步子朝著鎮子上走去。

  他們的步子並不急,可每一步都能走出很遠,簡直像是奔馬一樣,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鎮上……

  吳解見狀急急忙忙地朝著鎮子裡面跑去,他用出了全身的力氣,跑得比平生任何一次都更快。

  從這座經常來采藥的小丘到鎮上,平常他就算跑也要跑上一刻鐘,但這次他只用了不到半刻鐘就跑完了,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鎮上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向守在門口的民兵詢問剛才那兩位年青仙人的去向。

  按照民兵的指引,吳解喘著粗氣跑到了鎮長家,終於見到了兩位年青仙人。

  兩位年青仙人正在向鎮長詢問有關三山道人的消息,看樣子他們似乎對這個已經被抓住的道士頗為警惕。他們一開始以為吳解是來報告關於三山道人的消息的,卻不料吳解說的竟然是想要修仙……

  “你想要修仙?”兩個年青仙人之中看起來較為活潑的那個愣了一下,看著累的氣喘吁吁的吳解,忍不住笑了,“修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能一拍腦袋就決定。”

  “我是認真的!我想要修仙!請讓我跟你們一起去修仙吧!”

  活潑的年青仙人笑容漸漸斂去,變得嚴肅起來。

  “師兄,他似乎的確是認真的。”

  “認真又如何?不認真又如何?你我不過剛剛入道,哪裡有資格接引別人?”沉穩的仙人搖搖頭,毫不客氣地說,“修煉之路不像你想像得那麼簡單……你剛才看到了我們鬥法的情景吧?可你知道鬥法的雙方都是什麼人嗎?”

  吳解自然搖頭。他印象裡面的三山道人是個三十年前逃荒出門當了道士,大半輩子攢了點錢回鄉養老的尋常老道,既吝嗇又孤僻,一個人在道觀裡面過著連老鼠都懶得光顧的窮日子——很顯然這個印象並不對,以三山道人的本事,賺錢什麼的簡直易如反掌,根本不可能窮!

  “具體的事情不方便向你這凡人多說,我只能告訴你,那兩位都是修煉了數百年的前輩。”沉穩的仙人笑了笑,又問,“你看我們多大年紀?”

  吳解仔細打量了兩人一番,試探著問:“十六七歲?”

  活潑仙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只怕比你爹年紀還大!”

  吳解頓時愣住,忍不住很失禮地盯緊了對方的臉,想要在那張怎麼看都很年青的臉上找到一些歲月的痕跡。

  “我八歲入山修煉,去年終於修煉有成,踏入了道途——此時距離我入山,已經過了三十三年。”

  吳解看著他的臉,怎麼也看不出像是四十二歲的模樣。

  “你再看我師兄,他入山比較晚,年近二十才入山修煉。如今已經修煉了一個甲子,不知道走過多少難關,這才真氣百煉奠定道基……”活潑仙人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吳解,“入山修煉,一眨眼就是幾十年的歲月,你能拋下父母家人嗎?”

  吳解很想說“我能”,但看著對方炯炯有神的眼睛,卻說不出這話來。

  “就算你能拋下一切,也未必有成。”沉穩仙人淡淡地說,“這六十年來,我見過的求仙者超過百人,可能夠入道的只有十來個,剩下的全都蹉跎歲月,將大好青春白白浪費在寂寞的修煉之中……他們當中有武藝高強之輩,有滿腹經綸之士,有機巧百變之才,但修道無成,最終都只能黯然老去,一生徒勞。”

  “和他們相比,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夠修煉有成呢?”

  面對著兩位仙人的目光,吳解無言以對,但他的目光依然堅定,決心沒有半分動搖。

  看著他如此堅定的眼神,兩位仙人也終於有些猶豫了起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1 PM

第2章 命運之日(中)

  仙人們終究還是沒有帶著吳解離開,只是告訴他,如果真的想要修煉,那麼就要離開這個鎮子,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闖蕩,去尋找自己求道的機緣。

  “我們禦龍一派最重視的就是‘機緣’二字,你沒有出現在師伯面前,這就說明你的機緣不在我們這裡。”穩重的仙人如此說道。

  見吳解明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活潑的仙人終究不忍,說:“你也不必沮喪,既然你動了向道之心,而且及時來到了我們的面前,這就意味著你的確可能是有機緣的人,只是你的機緣尚未真正出現而已。所以……去找到真正屬於你的機緣吧!”

  說完這話,兩位仙人便腳下騰起金光,以吳解不可能追得上的速度飛快地遠去。

  兩位仙人走後,吳解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相比從未得到過希望的痛苦,在得到希望之後又失去的痛苦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修道求仙的,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格外重視這份仙緣,才更加不願失去它。

  而且他看得出來,兩位仙人的確一度有所動心,的確是曾經想要接引自己入山修煉。

  但他們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機緣”。

  作為入道不久的修士,他們並無接引別人入門的資格,有這個資格的只有出手擊破三山道人法術,將其捉拿的大漢。

  如果吳解能夠趕在大漢離開之前出現,向他請求接引的話,或許他此刻已經身處於仙山之中修煉了吧?

  仙人唯重機緣,既然吳解當時沒有出現,那就是機緣不合;既然機緣不合,就不能強求。

  吳解不能理解這種“唯機緣論”的執著態度,在他看來這種心理實在有點病態。但他能夠理解二人的做法,平靜地接受機緣從自己面前滑過的結局。

  或者說,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中,他將藥簍藥鋤放在一邊,從抓藥的櫃檯下面拿出許多小盒子,又拿出一包曬乾的沙子,習慣性地練習起來。

  每個盒子上都寫著一個份量,一兩、半兩、三錢、二錢五分……吳解順手拿過一個盒子,打開盒蓋,憑手感撚起一小把沙子放進去,然後蓋上盒蓋,再換下一個。

  這就是他在練習的絕活,不用秤稱,光靠手感將所需的份量一把抓准。

  “一把抓”的絕活流傳已久,不少著名店鋪的老夥計都有這個本事,但通常意義上的“一把抓”抓的是雜貨糖果之類,精確程度最高也就半兩上下,而吳解所要練習的卻是抓藥的本事——藥可不是那些多一點少一點無所謂的東西,別說半兩,很多時候差個一錢都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他練習得比別人更刻苦,追求的精度遠比別人更高。

  從八歲到十五歲,七年間日日苦練不輟,才練就了這一手絕活。現在他已經能夠精確到一錢上下,正在朝著半錢——也就是五分——努力。

  如果沒有今天的所見所聞,他大概也就甘於成為一名身懷絕技的醫者,或許日後再設法學到更高明的醫術,又或者將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學識活用在這個世界,成為薛慕華胡青牛之類的神醫,甚至於像華佗扁鵲那樣名垂青史……

  但是現在,他的想法已經完全變了!

  這是一個有仙人的世界,長生不死、萬古永恆,是完全可能的!

  那他所追求的,當然就是成仙!

  地球上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聖賢都倒在了歲月這把無情的殺豬刀之下,化為歷史長河的一朵浪花、萬卷青史的一頁殘簡,有道是“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而他卻有幸來到了這個可以成仙的世界,見到了超越時間之上,任憑歲月之河沖刷巋然不動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當他下定決心求仙的時候,那份充實于心靈和靈魂之中,令他無比堅定的感覺。

  這是他多少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是他兩世為人數十載歲月之中從未享受過的堅定!

  “或許……穿越到這個世界,追求成仙之路,就是我的天命!”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做著那麼奇怪的夢呢?為什麼我會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呢?”

  “一定就是這樣!我一定會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仙緣,把它緊緊地握在手中!”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又炙熱起來。

  晚飯時候,他向父母提及了這件事,打算探探父母的口風。

  其實就算吳解不說,吳老爹吳老娘也已經想要主動提起這件事來——吳解求仙不成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鎮子,大家都知道吳家這位素來淡定老成的小郎中難得地狂熱了一回——他在鎮子裡面狂奔的那一幕,不知道多少人都親眼看見了呢。

  天下最瞭解孩子的莫過於父母,縱然吳老爹吳老娘不知道兒子是穿越者,可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兒子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又怎麼不知道這次兒子是真的動了心呢?

  穩重的人輕易不會狂熱,可他們一旦狂熱起來就比那些毛毛躁躁的人更難說服,因為他們必定是深思熟慮之後才下定決心的。

  “麼兒哪,你是真的想要求仙嗎?”一陣沉默之後,還是吳老爹開口問道,“仙人們可是說了,求仙不容易啊!”

  “孩兒心意已決!”吳解斬釘截鐵地說,“過一陣子是秋祭,等秋祭之後孩兒就出門,去尋一尋那所謂的‘機緣’!”

  “神仙哪有那麼好當!”吳老娘勸道,“你又聰明又穩重,做事認真得體,日後一定能成為名醫的——你以前不是經常說要成為一代名醫的嗎?”

  “若是求仙不成,孩兒當然會回來繼續行醫。”吳解其實根本沒打算“求仙不成”,只是看母親有些難過,忍不住就撒了個謊,“正好家裡的醫書都已經看完了,孩兒這趟出門就算求仙不成,也要找幾本家裡沒有的醫書回來。”

  二老對視一眼,不由得暗暗歎息。

  他們何嘗看不出“求仙不成回來行醫”只是搪塞的話,但兒子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們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勸說吳解改變主意。

  從小到大,這孩子都不是個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啊!

  “那麼這幾天你就別練醫術了,跟著杜老大練武吧!”吳老爹當年也曾闖蕩過江湖,深諳行走江湖的道理——孤身在外,最可靠的就是自己的拳頭,拳頭硬一些總會方便和安全很多。

  吳解點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他知道,這是父母最大的讓步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白天見到的仙人鬥法的場面不斷在腦海中閃現,猶如電影重播一般。

  那令人心悸的黑煙,那直沖雲霄的金光,那禦劍飛去的身影……

  他翻來覆去地回憶著當時所見所聞,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漸漸睡去。

  依然是熟悉的黑色暴風,依然是熟悉的漫天驚雷。

  吳解站在風雷之中,一如既往的滿心絕望。

  但絕望之際,他心中卻有另一種情緒在縈繞,在回蕩,猶如一股想要衝破岩石沖出地面的岩漿。

  他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知道自己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他就是沒辦法想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雷霆落下的瞬間,他靈機一動,回憶起了白天的所見所想,那股壓抑的激情猛地迸發了出來!

  “我!要!成!仙!”他的吼聲有如洪鐘一般迴響,漫天雷聲都不能將其蓋住。

  隨著這聲大吼,漫天風雷驟然消失,他的心中也豁然開朗。

  穿越之前他看過不少仙俠小說,早已猜測自己的夢境是不是什麼仙人渡劫的景象,只是明明白天都想得挺清楚的,可到了夢中就渾渾噩噩只知道絕望恐懼。

  直到現在,他總算是在夢中清醒了過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吳解嘟嚷著,卻見眼前的景色晃動起來,化作一片迷蒙的雲霧。

  他疑惑地在雲霧中前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小小的田地。

  田地的周圍全都被迷蒙的雲霧包圍,唯有這片田地和它附近的一塊地方沒有雲霧,顯得十分清爽。

  不,不是“顯得十分清爽”,而是的確十分清爽!

  因為幾乎在踏上田地的第一瞬間,吳解就感覺到了這裡的異常——這裡的空氣清新得很過分,甚至讓人僅僅呼吸都產生了一種稱得上是“愉悅”的感覺。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像過呼吸居然都能帶給人愉悅的感受——隨著每一口空氣的吸入,從鼻腔到氣管到肺再到全身,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在歡呼,像是久旱逢甘露的農夫一般忘情地歡呼著,又像是乾涸的大地一般拼命吸收著蘊含在空氣中的那股清新感覺……大概也就是吸了兩三口氣的功夫,他就覺得整個人都精神抖擻,筋骨間有一股熱量在升起,心中更是騰起無可比擬的充實感和自信心。

  他甚至覺得,此刻就算面前出現一隻老虎,他也能猶如武松一般三拳兩腳把它給打死!

  可惜在這片田地裡面,吳解沒找到老虎,反而看到了一隻兔子。

  一隻呼呼大睡的兔子。

  它趴在一棵吳解看起來很有點眼熟的大樹下,睡得很熟,居然像人一樣在打呼嚕。

  吳解有些納悶地東張西望,只見這片田地空蕩蕩的,除了看不出任何名堂的黑土之外,唯二特別的就是那棵莫名熟悉的大樹和樹下那只感覺很人性化的兔子。

  吳解本想再好好觀察一番,但他腳踩地面的輕微聲音已經驚動了熟睡中的兔子,只見它那對長耳朵晃動了兩下,便搖搖晃晃直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

  嗯,的確是伸了一個懶腰,因為它已經在直起身子的瞬間變成了一個白衣白髮的小女孩。

  這小女孩大概也就八九歲的樣子,相貌清秀可愛,無論頭髮還是衣服全都潔白如雪,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紅得猶如寶石一般,頭頂那雙長長的兔耳更是很清楚地說明了她的種族。

  她看來還沒完全睡醒,神情間有些迷迷糊糊的,身形也有幾分搖搖晃晃,讓吳解擔心她會不會上演經典的平地摔倒,在平坦到沒有任何起伏的黑土地上來個倒栽蔥。

  這個時候,他已經渾然忘了對方顯然不是人類而是妖怪——誰聽說過妖怪有迷糊到平地摔倒的?

  吳解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錯誤。

  兔耳少女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的身上,先是詫異,然後是迷惑,再然後恍然大悟,轉為滿含著不可置信的驚喜。

  吳解從沒有想過,竟然能夠在短短的一兩秒鐘裡面,從一張稚嫩青澀天真無邪的臉上接連看到這麼多成熟的表情!

  更讓他驚訝的是少女接下來的反應——她一個閃身沖到了吳解的面前,抱住了他的腰,嚎啕大哭。

  “師傅啊!您老人家總算是回來了!渡個劫怎麼渡了這麼久啊!這都滄海桑田多少回了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1 PM

第3章 命運之日(下)

  大概十分鐘後,吳解和少女總算是完成了初步的交涉和溝通。

  然而溝通得到的結果,卻讓吳解有些不敢相信。

  “你說,我本是天上地下最厲害的仙人,號稱無上神君,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是啊。”

  “你說,我縱橫千萬年,仇家遍天下,殺過的仙人屍體堆起來可以聚成若干座高山?”

  “是啊。”

  “你說,我作孽無數天地難容,降下混沌滅世神雷要轟殺我?”

  “是啊。”

  “你說,我當初說‘我去渡個劫,很快回來’,然後就一去不返,留下你在這沒完工的天書世界裡面等了無數個年頭?”

  “是啊!”

  吳解摸著下巴,沉吟良久,最後一拍巴掌,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小妹妹,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呢!師傅就是師傅!雖然樣子變了法力沒了氣味也不同了,可天書是不會認錯的!它是你的本命靈寶啊!誰聽說過本命靈寶會認錯主人的?”

  反復的磋商和爭論持續了很久,最終吳解終於確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知道多少萬年之前,有一個非常強大的邪派高人“無上神君”因為作孽太多被天劫轟得灰飛煙滅,他剛剛開始製造不久,尚未完成的本命靈寶天書世界就此陷入沉寂之中,而現在,自己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能夠進入這天書世界,還被這本命靈寶的器靈認定為無上神君的轉世。

  對於這些,吳解是願意相信的。他這麼多年來做的這個怪夢,夢裡渡劫的景象,無不證明他就是無上神君的轉世。

  但他卻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因為按照茉莉的介紹,這位無上神君人品著實糟糕得有點過頭,就算是前世,吳解也不願意自己前世居然是那麼糟糕的傢伙!

  就在討論要陷入僵局的時候,吳解想起了總理“求同存異”的教導,於是一人一兔終於取得了共識——不管吳解究竟是不是無上神君的轉世,總之他繼承了天書世界,現在對於他和兔子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回顧歷史,而是向前看。

  前世的記憶早已煙消雲散,留給吳解的只有那刻骨銘心的噩夢;未來還長,沒准他日後也能成為一代大能……他是或者不是無上神君轉世,對於他們來說都又有什麼分別呢?

  其實這個已經被吳解取名為“茉莉”的兔子少女也談不上是什麼徒弟,只是無上神君當年隨手養著照顧藥田的寵物——哦,後來轉職成了天書世界的器靈。

  無上神君刻薄寡恩,但渡劫前一段時間卻不知道怎麼性格大變,不僅出手幫茉莉點開了靈智,又收她為弟子,甚至還傳授了直指大道的無上法門,讓她成為本命靈寶天書世界的器靈……這種善行在他漫長的人生中幾乎前所未見!

  茉莉對此自然感動得一塌糊塗,直接成為了無上神君的鐵杆死忠,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固執地堅持吳解就是神君轉世,堅持以前世的“師傅”來稱呼他。

  不過穿越前看了不少仙俠小說的吳解卻不這麼看……他覺得當初無上神君絕對沒安好心,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惡棍渡劫失敗身死道消,滄海桑田之後再次來到天書世界裡面的卻是一個經受了社會主義八榮八恥教育,道德水準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正派人士……

  往事已矣,吳解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一件大事——修煉成仙!

  或許茉莉學到的法門之中有些特殊的設計,又或許它存在這樣這樣的問題,但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是一位大神通之士傳下的道法啊!

  然而——

  “師傅啊,當年您不是說我資質太差,學不會人族道法,所以沒教嗎?”

  吳解愣住了,急忙追問究竟,然後就忍不住對那個天殺的無上神君破口大駡。

  這個刻薄的老混帳教給茉莉的道法,居然是“兔子專用”的!

  “這個老混帳!讓你坑人!到頭來自己挖坑坑自己了吧!”他狠狠地大罵了一通,卻也無可奈何。

  兔子專用的道法,人修煉了會怎麼樣?

  他可不想去試!

  吳解並不是這麼簡單就放棄的人,一條路不通那麼換一條就是。所以他略略考慮了一會兒,便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茉莉,你有沒有那種通用的修煉之法?不能直指大道也沒關係,只要能讓我在求道之路上開個好頭,日後不會留下致命隱患就行。”

  總算那位無上神君終究沒坑到家,這次茉莉終於能夠幫上忙了。

  “辦法當然有,不過要吃苦頭……”

  “吃苦算得了什麼?沒關係!”吳解拍著胸脯保證。

  那兩位仙人花了數十年時間才修煉有成,而那大漢和三山道人更是修煉了數百年。和他們相比,區區一點皮肉之苦,真是不值一提!

  得到了吳解的批准,茉莉便忙碌起來。她從那株大樹上折下一小段枝條埋進土裡,然後施展了一個法術,只見埋著枝條的土坑上方突然凝聚出一朵巴掌大小的烏雲,淅淅瀝瀝落下了一陣細雨。

  隨著這陣細雨,那截枝條迅速生根發芽,以猶如紀錄片裡面跳拍鏡頭一樣的速度成長起來,只用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就長成了一株茁壯的人參。

  吳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間回過神來,打了一個激靈——田地中間的那顆“大樹”其實不就是一棵人參嘛!

  只是……這人參未免大得太過頭了吧!誰見過樹冠高聳入雲,樹幹需要六七個人手把手才能合抱的人參來著?

  這還叫人參嗎?分明是參天大樹啊!

  茉莉看看那株剛剛長成的人參,又看看吳解,搖搖頭,自言自語,說著讓吳解有點毛骨悚然的話:“藥性似乎太強,或許會自爆……”

  說著她然後一抬手,整棵人參破土而出,浮在空中猶如被亂刀切了一般化作無數碎片,飛散在田野之中,不一會兒就隱入了泥土。

  “好了,像胡蘿蔔一樣快快長大吧!”做完這些之後,茉莉才歉意地解釋說,“師傅你現在稍稍有點弱,所以只能用未經催化的人參……這就要等它們自己長大了。”

  “那需要等多久?”吳解自然是熟悉人參的,忍不住有些心急,“我記得人參起碼要生長兩年才能成藥吧?”

  “一個月就行了,這東西對我來說跟蘿蔔也沒什麼區別。”茉莉拍著胸口保證,“放心吧!”

  “人參跟蘿蔔能一樣嗎?!”

  吳解心中暗暗吐槽,可還沒等他把這話說出來,茉莉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問:“師傅,你現在住在哪裡?無緣無故就跑到天書世界裡面來……會不會被人發現?”

  吳解一驚,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在這個天書世界裡面呆了很久,的確是應該走了。正要開口問出去的方法,卻見眼前一暗,已經回到了自己房間裡面的床上。

  此時天還沒亮,屋內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隱約傳來雞叫的聲音,告訴他已經快到黎明時分。

  吳解此刻已經沒有半分睡意,坐在床上發呆。

  剛才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他的夢境?

  如果是夢境的話倒也罷了,如果是真實的話,他還能不能再次進入天書世界?

  想到這裡,他頓時就想要再次進入天書世界看個究竟。

  眼前迷霧騰起,似乎又要進入天書世界,但卻突然一黑,變回了房間裡面的景象,而他更覺得頭暈眼花渾身無力,似乎是損耗過度的樣子。

  驚訝之際,腦海中突然響起了茉莉的話音:“師傅,你現在沒有法力可用,進出天書世界消耗的都是本身的元氣,就連和我這樣說話也會消耗你的元氣,元氣消耗太多會傷身體吶!”

  吳解一愣,這才恍然大悟,重新躺了下來,蓋上被子好好休息。

  雖然身體有些不舒服,但他的心中卻充滿了喜悅和激動。

  大道之門,成仙之路,此刻終於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一定要成就無上大道,絕不辜負這一番際遇!”迷迷糊糊睡著之前,他再次暗暗發誓,不過和上次不同,此刻他心中除了堅定的信念之外,更多了不可動搖的信心!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2 PM

第4章 百煉煆體(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吳解也不例外。雖然因為消耗了不少元氣而有些虛弱,但他的精神卻格外的好,接下來的幾天都顯得興致勃勃,無論是藥鋪裡面的工作還是準備秋祭的差事,他都做得興高采烈,甚至連往日不怎麼感興趣的練武,都多了幾分勁頭。

  “四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突然開始練武了?”當見到他穿著灌沙背心,在鎮子裡面慢跑以鍛煉體能的時候,正坐在樹下推敲詩句的結拜兄弟林麓山終於忍不住問道。

  看著兄弟關切的神情,吳解心中一暖,不由得笑容滿面,一再保證自己絕對健康,只是準備好好鍛煉身體,由體魄強健而至精神強健云云……

  雖然看得出吳解是在純扯淡,不過見他精神很好,林麓山也就放下心來。

  吳林二家是世交——不,比那更親近,吳解的父親吳大夫和林麓山的父親林秀才是八拜之交的異姓兄弟,而他們還有一個結義大哥,就是正在教導吳解練武的杜團練。

  這三兄弟一武一文一從醫,形成了小鎮吳家集“上流社會”之中最穩固的一個團體,而三家的五個孩子之間也以兄弟相稱:老大是杜團練的兒子杜預,現在在縣城當捕頭;老二是吳大夫的長子吳成,每天來回於附近的各個村鎮當游方郎中;老三杜若,三家唯一的女兒,潑辣兇悍的母老虎,比自家哥哥更能打,甚至已經超過了杜團練;老四吳解,穩重上進少年老成的有為青年;老麼就是林麓山,勤奮好學博覽群書可惜只會讀死書的小書呆子。

  兄弟五人感情很好,但吳解並不打算將準備外出求仙的事情告訴林麓山——這小子讀書讀得有點傻氣,肚子裡面藏不住話,只要把這件事告訴他,沒過幾天全鎮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隨意寒暄了兩句,林麓山又感歎說:“這幾天大家似乎都有點奇奇怪怪,一向對武功沒什麼興趣的四哥你居然下苦功練武了;而本該每天除了練武就是到處興風作浪的三姐卻病怏怏的,整天沒精打采……”

  吳解一愣,這才想起果然好幾天都沒看到杜若在練武場出現了,不由得有些納悶。

  杜若那女霸王平生有三大愛好,第一是喜歡吃甜,經常偷吃吳解炮製的甘草和陳皮之類,有時候甚至還去三山觀偷吃供奉神靈的甜餅;第二是喜歡惹是生非打架鬥毆,也不知道招惹了多少麻煩;第三就是喜歡練武,每天不練上兩三個時辰就不舒服。

  她居然接連好幾天都沒練武了!這可真是太稀罕了!

  “四哥啊,三姐她是不是生病了?”林麓山關心地問。

  吳解回憶了這幾天見到杜若時候那位母老虎的樣子,覺得她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她家跟我家就隔了一堵牆,如果生病的話,走兩步就能過來看病抓藥——不,以她的性格,恐怕會讓我把藥煎好了送上門去,還得加上十倍的甘草……”想起當初杜若生病時候的事情,吳解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我家的甘草還沒遭殃,那她肯定沒病!”

  林麓山被這話逗樂了,也就放下心來,重新埋頭於書卷之間,艱難地和音韻對仗打官司,努力拼湊出一首像樣的詩詞。

  東楚國武風盛行而文藝不彰,科舉主要考的就是詩文,小書呆子寫文章倒還湊合,可作詩實在有些不拿手,往往好幾天才能憋出一首乾巴巴毫無亮點的詩出來,吳解每次聽他吟詩的時候,都恨不得把地球上那些千古佳句直接教給他。

  可惜這小子性格頗為端方正直,想來是絕對不會接受的吧……

  吳解的風格很務實,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去多想,所以他很快就把那些事情暫時放到一邊,又開始專心鍛煉起來。

  他每天白天跟著大伯練武,晚上則進入天書世界裡面向茉莉請教,日子過得頗為充實。

  茉莉並不擅長武學,不過她是萬古老妖,無論力量還是眼界都很厲害,哪怕光靠閉門造車也能創造出頗為厲害的功夫來,要是放在凡間,必定是武道宗師一類的人物!

  遺憾的是茉莉真的不懂得教徒弟的辦法,吳解被她教得糊裡糊塗,只得放棄向這位水準高過頭的大宗師直接學習,轉而通過和她對練來從實踐中汲取經驗。

  奈何茉莉的等級實在是太高了,就算她再怎麼壓制自己的力量,吳解也總是被一招就打敗,完全起不到學習的效果,簡直是在白白浪費時間。最後吳解靈機一動,讓茉莉將自己從電影電視裡面看到的一些鍛煉器材在天書世界裡面製造出來,利用那些可靠或者不可靠、科學或者不科學的東西進行練習。

  這種練習的效率只能算是差強人意,好在吳解在杜團練家學武的成果頗為可喜,只用了一個月的功夫就把這位大伯闖蕩江湖時候學到的幾套武藝學了個遍。雖然暫時還不夠熟練,更沒有練到意動則出招的渾然境界,距離江湖一流高手尚且遙不可及,但“至少遇到山賊的時候能逃得掉了”——這是杜團練的原話。

  這一個月裡面,吳解最大的收穫卻不在武藝方面,而在體質方面。

  因為每天晚上都在天書世界裡面吸收充沛的靈氣,加上充足的鍛煉,他的身體素質在短短的一個月裡面有了顯著的提升。不僅明顯壯實了許多,胸口肩背還多了幾塊棱角分明的腱子肉,行動間也多了幾分虎氣……總的來說,已經在從住家男往肌肉男的道路上邁出的堅實的第一步。

  看著他飛快地變壯實,親人朋友們都既驚訝又高興,原本對他出門求仙一事並不贊同的父母也改變了看法。

  正常人是絕對不可能一個月就變得這麼壯實的,這種飛速進步的情況就連杜團練也沒聽說過。所以吳解身體上的變化就被很自然地解釋為“與仙道有緣”——或許正是因為他決心修仙,才觸發了仙人們曾經說過的“機緣”吧?

  既然有了這個理由,父母的態度就軟化了很多,等到一年一度的秋祭大典過後,反而是父母在催促著吳解早點出發。

  “仙緣來了就要把握住,仙人可不會一直在那裡等你!”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夠有出息,成仙自然是一件極有出息的事情,所以雖然吳解還不著急,父母卻已經忙著給他準備行李了。

  吳解不禁莞爾,不過這種變化也是他所樂見,只是當看到父母給他準備的那一大包行李時,忍不住哈哈大笑。

  “爹、娘!你們準備得太多了!帶著這麼多東西,我還怎麼闖蕩各地啊?難道還要騎頭驢子嗎?”

  “這主意不錯!阿成啊,把家裡那頭驢牽來!”

  “……你們覺得仙人會收一個吃不了苦,出門帶這麼多行李,還要騎頭驢的徒弟嗎?”

  吳老爹和吳老娘面面相覷。

  最終吳解只是在哥哥吳成平常那套游方郎中行頭的基礎上多帶了十兩散碎銀子。

  這就足夠了,當年吳大夫和杜團練結伴闖蕩天下的時候,哥兒倆全部身家加起來也只有五兩銀子而已,相比之下,吳解覺得自己的準備已經很充分了。

  按照東楚國目前的銀價,一兩銀子約摸可以買白米百來斤,要是糙米的話還更多。上千斤米足夠吳解吃個很久,更不要說他還可以行醫賺錢——按照父兄的經驗,只要不遇到額外的危險,至少在外面闖蕩一年半載肯定足夠了。

  當吳解終於要走的時候,親人朋友們自然是依依不捨,林麓山父子還在試圖勸說他改變主意,唯有杜若的反應很奇怪——這位平常凶比猛虎貪似野豬的女霸王神秘兮兮地對吳解說:“如果求仙不成的話就回來……不管成不成總之半年之後一年之內一定要回來一次,少不了你的好處……”

  吳解不知道杜若所謂的“好處”是什麼,但看她似乎恢復了健康,不再像前段時間那麼病怏怏沒有精神,也忍不住為她高興,便滿口答應一定會回來——至於好處什麼的,他倒是沒放在心上。

  對於已經得到了天書世界踏入修仙之路的他來說,凡塵中已經沒多少好處能夠讓他動心了。

  於是,在這個晴朗的秋日,吳解沐浴著和煦的陽光,踏上了求仙之路。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3 PM

第5章 百煉煆體(中)

  吳解並沒有像他和父母所說的那樣前往繁華的大城市尋訪仙人的傳說,而是在離開了鎮子之後沒多久就直奔附近的山林。

  他沿著崎嶇的山間小道朝著山裡走去,越走越深,越過了往常采藥時候的極限,甚至越過了那些身手高強的獵人們所敢於進入的最深地方,來到了人跡罕至的深山。

  此時已近深秋,可林中鳥獸蛇蟲卻還不少,他一路走來,不知見到了多少蛇蟲,又聽到了多少獸吼。

  要是一般人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就算是經驗老道的獵人們,這個時候也會慎重地考慮撤退,但吳解半點不為所動,依然在堅定地朝著深山前進。

  只是當他遠遠看到一條尚未冬眠的劇毒五步蛇之後,終於還是放棄了過於危險的跋涉,回到天書世界和茉莉商量起來。

  “到深山裡面閉關絕對不是個好主意!剛才我已經看到狗熊抓樹的痕跡了!要是在樹林裡面遇到狗熊,很可能連逃都逃不掉!”

  “可師傅啊,閉關修煉必須在不容易被人發現和干擾的地方進行,這是連兔子都知道的常識!”

  “為什麼?”

  “因為閉關修煉的時候修士們都是比較脆弱的,就算不被外敵入侵,光是那些有意無意的打擾就可能帶來很大的麻煩……你想啊,外面人多眼雜,萬一被人看出點名堂來……”

  “在深山裡面雖然沒人,可卻有鳥獸蛇蟲,無論是兇狠的猛禽猛獸還是危險的毒蛇毒蟲,哪一種帶給我的麻煩都只會比外面的人群更大!”

  “你可是修士啊!哪有害怕野獸和蟲子的修士呢?”

  “我目前只是很普通的凡人,你不要拿當初那些大神通者的要求來對照!”

  “但是你修煉過程中會有很多的藥香和靈氣散佚出去,無論城市還是村鎮,都很容易被人發現,到時候當心被人清蒸紅燒了!”

  “我又不是兔子!誰會清蒸紅燒我啊!可如果我在山裡閉關的話,恐怕真的會被野獸給吃了!”

  “這話就連兔子都不信!哪個野獸敢吃你這種五毒俱全十惡不赦的人?它就不怕毒死自己嗎?”

  “不要用這種沒根據的廢話來轉移話題!”

  好一番無意義的爭論後,還是吳解想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獵人們之中有個傳說,據說隨身帶著老虎糞便的話,夜裡宿營的時候就不用擔心豺狼來襲擊,因為老虎的氣息可以驅趕豺狼。吳解由此得到啟發,問茉莉是不是也有類似的辦法。

  “散發出自己的氣息以趕走猛獸嗎?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呢!”於是茉莉紮破了手指擠出幾滴血來,滴在他的額頭上。

  這幾滴血珠一閃即逝,迅速沒入了吳解的身體。在吳解看來似乎沒有任何特別,但茉莉卻拍著胸口保證,再也沒有什麼猛獸敢來襲擊他了!

  事實證明,茉莉的這幾滴血不僅很有效果,而且效果好得過了頭!

  當吳解返回人間之後,便看到附近的林子裡面各種鳥獸蛇蟲猶如大難臨頭一般倉惶逃跑,一會兒就都逃得無影無蹤。

  接下來的路上,他再也沒見到鳥獸蛇蟲的聲音,也沒聽到它們的聲音。廣袤的山林裡面除了他的腳步聲,就是山風的聲音。

  “只是幾滴血就有這麼大的威力?!”吳解咋舌之餘,也對修煉成仙有了更大的嚮往。

  他穿越之前看過不少仙俠題材的小說和影視作品,但此刻親身經歷了一番,才深切體會到“仙”的非凡——幾滴血就能將各種猛獸毒蟲趕走,這是何等的威風!悠然獨行於蒼茫天地之間,沒有任何生靈敢來打擾,又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他之所以要告別父母親朋,孤身進入深山,不就是為了專心修煉,以圖將來修成無上神通嗎!

  無上神通究竟有多麼“無上”,他暫時還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但茉莉的這幾滴血,已經讓他切身體會到了大神通者的感覺,也讓他更加堅定了修煉成仙的決心。

  仙緣在手,若不努力上進,豈非白活了一生!

  按照茉莉的建議,他在山林裡面走了整整五天,最後才在一座高聳的山峰前停了下來,進入了天書世界。

  那片小小的田地已經收穫了一次,粗若兒臂的人參猶如胡蘿蔔一般亂七八糟的堆成一小堆,而田地裡面則又種下了新的參苗,一片綠油油生機盎然的景象。

  那棵人參樹下架起了一個很大的銅鼎,茉莉正在銅鼎旁邊,興高采烈地把人參用法力碾成綠色的湯汁扔進去,嘴裡還哼著很可疑的歌。

  “道門的要用清水蒸,肥嫩綿軟好生吞;佛門的該用熱油烹,爆鮮酥脆一口悶;魔門的同道宜活剮,滴滴精血香噴噴;凡人沒味須醃制,三泡三曬配菜羹……”

  她的歌聲清脆稚嫩,說不出的可愛,但歌詞卻讓人毛骨悚然,聽得吳解背後有點發冷。尤其是他看那大鼎的模樣……似乎,好像,也許,就是拿來煮東西的……

  不不不,那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似乎,好像,也許,將要被煮的,就是吳解自己……

  吳解的不祥預感並未出錯,被放進鼎裡面煮的的確是他自己。

  “這是當年九師兄獨創的方法,利用外力將藥性強行灌入人體,反復熬煉,從而達到脫胎換骨增長資質的效果。”茉莉施法在大鼎下面點燃一團綠火,翠綠的火光映著得意的笑容,“這個辦法叫‘藥煉’,可以用低級藥材達到上等靈藥的效果,實在是價廉物美!”

  “這個辦法那麼好用?”吳解有些不相信,直覺告訴他,天下絕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嗯,非常好用!九師兄每三年藥煉一批人,其中總能出兩三個資質不錯的。尤其他們經過藥煉之後心志堅毅,日後不管什麼苦頭都能吃得下,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吳解皺著眉頭琢磨了好一會兒,直到鼎裡的參湯熱了起來,才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茉莉,那個九師兄每次藥煉多少人?”

  “一般上千人吧。”

  “除了那兩三個可造之材以外的人呢?”吳解急忙追問。

  “當然是煮死了。”茉莉若無其事地說,“都煮成肉湯了。一開始九師兄是用這些肉湯喂靈獸的,後來師傅你指點他,藥煉期間不提供食物,讓那些沒死的人就喝這種肉湯過活,從而加強藥煉的效果……”

  “這樣也行?!”

  “九師兄當初也是這麼驚叫的——後來他就對本門特別忠心,辦事肯出力打仗肯拼命,最後成了本門弟子裡面最能打的一個……”

  吳解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那位無上神君的確不愧是徹徹底底的邪派魔人!

  “師傅是在擔心有危險吧?放心!放心!”茉莉見吳解一臉驚懼,以為他是害怕被煮死,連忙保證,“那些人之所以被煮死,是因為九師兄本來就不打算培養很多人,所以保護力度有限。師傅你就不同了,有我看著呢,不會出事的!”

  吳解見茉莉渾然沒將當年那些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不禁歎了口氣。

  他倒是想要向茉莉灌輸一些社會主義道德觀,但轉念一想卻又放棄了這個念頭——茉莉有茉莉的價值觀道德觀,而且沒准她的想法比吳解更適合修仙的世界,何必非要讓她符合吳解自己的喜好呢?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他就刻意略過一些極惡無道的話題,和茉莉聊起“前世”的事情來。

  那位無上神君門下的確能人眾多,徒子徒孫裡面神通廣大之輩比比皆是,思維敏捷才智過人的也一抓一大把,兇悍好鬥悍不畏死的更是數不勝數。這種情況當然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光是茉莉親眼目睹過的大火拼,就發生了十多次。

  修煉者的世界並不和平,尤其無上神君還是個邪派宗師魔門巨頭,整日裡不是仇家上門就是正派來襲,如果沒有敵人來的話,他們自己還常常主動出去襲擊別人,以掠奪修煉所需的各種資源……

  吳解聽著那些慘烈的鬥法廝殺,暗暗震驚之餘,卻又對修煉者的世界多了幾分嚮往。

  仗劍天下、快意恩仇,每個年輕人心中都有這麼一個豪俠夢。

  吳解的心中有很多的夢想,而想要把它們變成現實,他就要修煉,要成仙。唯有成為出入青冥、長生不死的仙人,他才能有足夠的資本去追逐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抱著堅定的信念,他在漸漸沸騰的參湯裡面苦熬。

  等到他終於熬不下去開始神志模糊,覺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茉莉一揮手,一道白光迎頭落下,頓時腦海之中就重新清醒了過來——身體上的痛苦也就越發的明顯。

  這種被沸水活煮卻又無法昏闕過去的痛苦簡直難以形容,吳解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全身的皮肉骨骼都在被一點一點煮熟煮爛,彷彿只要輕輕一搖就會完全散架,可偏偏卻又被茉莉用法術護住,只能在沸騰的參湯裡面載沉載浮,卻怎麼也不會真的散了架。

  這種詭異的恐怖的痛苦讓他幾乎要瘋掉,不知道多少次,他都以為自己已經瘋掉了,但只要茉莉一個法術,他就會重新清醒過來,繼續在沸騰的煉獄之中煎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鼎中的參湯終於漸漸冷卻。

  這個時候,原本翠綠的參湯已經變成一鍋乳白色的肉湯,還不斷飄出可疑的香味。

  茉莉將吳解從鼎裡搬出來,倒掉肉湯,將另一批品相更好的人參碾碎絞爛放進鼎裡,開始為下一次藥煉做準備。

  “究竟要煉多少次?”吳解有氣無力地問。

  “不拘多少,總之完成脫胎換骨就行。”茉莉說著估算了一下,“如果每一次都能像這次這麼順利的話,再有個五次就行了。”

  於是吳解終於昏了過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4 PM

第6章 百煉煆體(下)

  早春時分依然天寒地凍,茫茫山林還籠罩在一片白皚皚之中,巍峨的山峰彷彿是一身雪白的遠古巨人,散發出一股蒼涼的氣息。

  在這片冰天雪地裡面,一個裹著獸皮的少年正在練武。

  他的招數簡單笨拙,屬於那種江湖高手們看不上眼的鄉下把式,然而他的力量的速度卻十分強大,足以讓江湖上絕大多數的高手們都大吃一驚。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會掀起一陣寒風,而拳腳擊出的時候更會有沉悶的嗡響,那是只有將身體鍛煉到極致,只差一步就能以武入道邁進宗師行列的絕頂高手們才能做到的事情!

  雪後的陽光越發明亮,照出他一身猶如石雕般堅實的肌肉,也照出了他臉上的沉著和堅定。雖然面容還稍稍顯得有些青澀,但眉宇間的那股鎮定沉穩為他平添了許多氣勢,儼然已經有了高手風範。

  練了一會兒,少年隨著一個衝鋒來到一棵大樹前面,猛地怒吼一聲,揮拳擊向樹幹。只聽得轟然一聲,接著就是吱嘎斷裂之聲不絕於耳,那棵樹幹直徑至少有一尺的大樹慢慢傾斜,地面上更有許多斷裂的樹根迸出泥土,最後大樹轟然倒下,竟然被他一拳給打倒了!

  “唉!”一拳有如此威力,吳解臉上卻沒有笑容,反而長歎一聲,坐在一邊的石頭上沉吟起來。

  “人參煆體的效果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再下去就要強行衝開關竅踏入先天——這是不行的,入道這一步必須要以修煉法訣完成,否則就是走了歪路,日後要多花幾倍的時間來彌補。”

  茉莉曾經說過,吳解此刻體內氣血已經充盈到了極限,一股純陽之氣簡直就要凝成實質。只可惜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否則以心火點燃純陽,就能化為一股純陽真火——這純陽真火最大的優勢有兩個,第一是能夠燒穿關竅,可供他進一步鍛煉肉身,第二是能夠克制各種邪祟,行走江湖的時候堪稱護身利器。

  但究竟該怎麼以心火點燃純陽,茉莉也不知道……

  “現在的我,體魄已經達到了後天境界的最巔峰,堪比那些苦練數十年的絕頂高手。可明明有這麼強的力量,卻不能有效地發揮出來……剛才那一拳雖然把手臂的力量充分地發揮了出來,可身體軀幹的力量最多只發揮了七成!”

  “就這樣也是苦練了幾個月才能做到的,至於什麼‘力發於腳,以腰為樞……’更是一點頭緒都沒摸到……究竟要怎麼才能把力量充分地發揮出來呢?”

  他詢問過茉莉,但茉莉實在不會教人,講來講去也只讓他越發糊塗,只好埋頭苦練。

  現在看來,光靠自己閉門造車多半是不行的,還是要去求教那些真正的武林高手才行。

  不過當吳解長長地吐了口氣站了起來之後,當他環顧著自己居住了差不多四個月的這片空地,看著周圍那些木石上留下的練武痕跡之時,他還是不禁有些躊躇滿志。

  比起四個月前,他的實力已經有了不可思議的提升,簡直可以說天上地下。

  看看不遠處那棵倒在地上的大樹,江湖上有多少人能夠一拳頭把這麼一棵樹給打倒的?

  不會很多!

  吳解記得杜團練曾經給他說過,雙臂有千斤之力、能夠舉鼎拔樹的,縱然招數再差,也足以稱之為江湖高手,足以名動天下、威震一方。

  吳解相信這“舉鼎”舉的肯定不是縣城裡面武廟外那尊比人還高的大鼎,“拔樹”也絕對不可能是拔那種一個壯漢展開雙臂才能抱住的大樹——有那種力量的人,雙臂只怕萬斤都不止。

  “以我現在的力氣,要說祠堂裡面那尊秋祭時候煮肉祭祖的鼎,應該也能舉得起;要說拔一棵尺許粗的大樹,大約也能拔得出……這麼說來,我也算是江湖高手嘍?”

  仔細想想,現在的他雖然還沒能點燃純陽真火,雖然招數還有些笨拙,但似乎已經滿足了杜團練所說的高手要求,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江湖高手,足夠縱橫天下了吧……

  既然如此,那麼就該出發去尋道求仙了!

  “師傅你早就該動身了,浪費那麼多時間練武幹嘛!”茉莉很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這凡人打架的功夫有什麼好練的?對於長生不朽半點幫助都沒有!相反練得越好就越損耗元氣……要不是有藥煉來補氣血,你現在恐怕已經只剩下四十年的壽數了!”

  吳解微微一笑,反問:“你覺得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求道長生!”

  “那麼我該去哪裡求道?”

  “洞天福地、名山大川,或者去大國的國都……總之各個宗派應該都在人間留下線索,只要有心肯定能找到!”茉莉大聲說,“天下大多數的宗派都是這麼招收弟子的!”

  “那麼我就要走很遠很遠的路,跋山涉水,還要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功夫練得厲害一點,有什麼不好呢?”

  茉莉琢磨了一下,連連點頭。

  “師傅你說得對!的確應該練好功夫!求道可不是請客吃飯,跟人動刀子也很正常,到時候咱們功夫好的話,一刀砍死別人,機緣就是咱們的!”

  吳解撇了撇嘴,對於茉莉的暴力傾向不置可否。

  收拾好行李,吳解脫掉了這些天權當蔽體的獸皮,換回母親縫製的衣衫,沿著和進山時候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來的時候不同,現在他身輕如燕動作矯健,一步抵得上尋常人十步,遇到障礙也不用繞道,連爬帶跳就翻了過去,甚至比山間的猿猴更加靈活輕快。

  莽莽山林此刻已經不是他的阻礙,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當初進山的時候他走了五天,可出山的時候不過走了大半天,日頭偏西還沒落山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這片隱居四個月的森林,重新回到了山外的大道上。

  如果現在就返回鎮子的話,大概還來得及回家吃晚飯,不過吳解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沿著大道奔向了縣城的方向。

  煆體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父母,那麼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就只能是“求仙四個月一無所獲”。吳解不想讓父母失望,所以他至少要帶著一些明面上的收穫回去。

  現在的吳解簡直跑得比駿馬還快,天色微黑的時候,他就已經來到了縣城外。

  城門自然已經關閉了,不過這難不倒他,縣城的城牆只有不到兩丈高,他縱身一躍就跳了上去,輕輕鬆松進了城。

  吳解以前跟著父親來過縣城,倒也算是熟門熟路,三拐兩轉地來到了本縣唯一的一家藥店,從背後的藥簍裡面拿出了一支“山參”,表示要把它賣掉。

  這支原產地天書世界的人參品相上等,整個軀幹足有半尺,主幹比拇指還粗,當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藥店的夥計只看了一眼就愣住,過了片刻回過神來,急忙引著吳解去見掌櫃——這樣的一支人參價格不菲,他一個小夥計可不能能決定這麼大的買賣!

  “吳賢侄,聽說去年秋天外出求仙,看來收穫不小啊!”藥店老闆王掌櫃很熟絡很親切地和吳解拉家常,完全看不到半點當初吳大夫來賣藥時候的倨傲,“不知道這支人參可是仙人所賜?”

  吳解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卻沒有撒謊,坦率地搖搖頭,答道:“仙人哪有那麼容易遇到!我在山裡找了幾個月,結果只找到這麼一棵人參。尋思著出門一趟總要帶點東西給爹娘,所以就打算來把它賣了,賣點東西回去。”

  王掌櫃連連點頭,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寒芒。

  “賢侄果然孝順!看來老天也厚待孝順的人,才讓你得了這麼一支好人參!”他慈祥地笑了,言辭間滿是懇切,“老叔我做生意一向公平,童叟無欺。這支人參品相上等,足以成為本店的鎮店之寶。我願意出紋銀八百兩,賢侄你意下如何?”

  吳解不禁一愣,他記得這王掌櫃是個出了名的吝嗇鬼,幾年前自己跟著老爹來賣藥的時候,被這傢伙橫挑鼻子豎挑眼,愣是把上好藥材說得一文不值,價錢自然也是一壓再壓,要不是大哥杜預出面,本該價值上百兩銀子的藥材大概只能賣到一半的價錢……怎麼今天這傢伙居然轉性子了?

  人參的行情他是知道的,參分五品,價格逐次提升。一品曰寶,二品曰珍,都是稀世之物,有價無市。三品參可換一百二十倍的十足紋銀,四品參可換八十倍紋銀,五品參則能換到五十倍紋銀。五品以下叫做雜參,只能換十五倍的銀子,而且還換不到十足的紋銀。

  他這支人參論品相應該達到了三品,重六兩七錢不到,出價八百兩銀子的確很合理。可是依這老奸商的性子,將其壓到四品甚至五品才是正常,這次居然開出這麼一個厚道的價碼——要不是天色已黑,吳解真想跑到外面去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無論心裡怎麼疑惑,吳解也不會跟錢過不去,所以立刻答應了這個價錢。

  只是店裡並無這麼多的現銀,所以王掌櫃就請吳解在自家小住一宿,等第二天天亮了,去錢莊取了銀子,再行交割。

  吳解對此也沒有什麼異議,道了聲謝,在夥計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偏房住下。

  夥計很是殷勤,先是幫他打水洗臉洗手,過了一會兒又端來了熱騰騰的飯菜,簡直比客棧伺候得更周到。吳解這些天來風餐露宿,今天總算是能夠在松鬆軟軟的床鋪上睡個好覺,躺下不一會兒就美美地睡著了。

  而這個時候,王掌櫃卻在自己屋裡露出了陰冷的笑容。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5 PM

第7章 跳樑小丑(上)

  王掌櫃今天心情不好,很不好。

  吳解只知道他是個吝嗇鬼,卻不知道比起吝嗇,他更出名的是小心眼愛嫉妒,而且很記仇。

  幾年前吳大夫來賣藥的時候被他大肆壓價,言語間更是冷嘲熱諷吃了不少虧,結果沒幾天捕頭杜預就開始找他的麻煩——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吳家跟杜家是八拜之交,而且結拜兄弟裡面還有個林秀才。

  區區一個藥店老闆自然鬥不過本縣的捕頭,而一位在郡府進過學的秀才也不是他能夠招惹的,於是狗眼看人低的他不得不找吳大夫賠禮道歉,加倍補償了藥款。

  這件事吳解並沒往心裡去,在他看來做生意討價還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殺價狠一點也只能說貪心,算不得什麼大事。

  可對於小心眼的王掌櫃來說,這就是足以讓他切齒扼腕的深仇大恨!

  若是放在平時,有杜家和林家這兩座靠山,他再怎麼咬牙切齒也只能忍了,絕不敢動吳解半根毫毛,但這次吳解晚上一個人過來,帶來的價值極高的稀罕藥材,就讓他忍不住動了別的心思……

  房裡沒點燈,王掌櫃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沉思。他有些猶豫,因為正在考慮的是一件比較嚴重的事情,不能輕易地下決定。

  “被吳家羞辱的仇一定要報!但是……要是走漏風聲的話,那杜預可不是好對付的……”

  王掌櫃的臉色一變再變,時而憤怒時而緊張,時而兇狠時而擔憂,對於吳家的憤恨,對於杜預和林秀才的忌憚,對於報復的期待,對於風險的擔憂……他足足想了小半個時辰,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不管了!這小子既然獨自一個人送上門來,那就是天要亡他!否則為什麼他不先去找杜預,反而到我這裡來?這肯定是天意!”

  王掌櫃的臉上滿是惡毒,提著燈籠出了門,直到深夜才回來。

  他沒帶夥計同行,所以沒有人知道他這段時間去了哪裡,但他第二天早上精神格外的好,似乎吃了什麼大補藥似的,活力十足。

  招待吳解在自家吃了早飯,他就領著兩個夥計,陪吳解去錢莊取錢。

  東楚國有國定錢莊,是朝廷所辦。只做兩個業務:保管和兌換。保管自然是保管金銀,兌換則是將民間的散碎金銀兌換成品相上等蓋有官印的金銀。因為金錠銀錠上都有官銀的緣故,所以就被稱為紋金紋銀。

  紋金和紋銀純度高,做工精細,很受歡迎。民間大宗交易多喜歡使用它們,有錢人家更是熱衷於收藏它們,吳解家裡也收藏了一些紋銀,但數量不多——可能還沒他這一次賺到的多。

  這個世界沒有地球上中國古代奇葩的十六兩十八兩制,無論糧食還是金銀都用統一的十進位。八百兩就是八十斤,大銀錠一個一斤重,八十錠銀子整整齊齊排了四排,看得吳解有些愣神。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

  “賢侄啊,要不要跟著叔叔家的貨車一起回去?”王掌櫃貌似和善地笑著說,“八十斤說重不重,可說輕也不輕。吳家集到這安豐縣足有二十裡地,一路背回去也挺吃力的。我家正好有一輛車要到那一帶買竹炭,可以順路帶你一程。”

  吳解正想拒絕,他又勸道:“八百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孤身在外不安全,人多一點也多些照應。我知道你結拜哥哥杜捕頭武藝高強,可他是公門中人,離開縣城不方便,還是不要麻煩他的好。”

  這話說得倒是挺有道理,可是吳解並沒有擔心安全問題。

  以吳少俠現在的本事,一般的強盜根本不堪一擊,至於那些連他都打不過的高手——為了區區八百兩銀子出手的能夠有多大本事?那些絕頂高手們要落魄到什麼地步,才會連八百兩銀子都要搶!

  但正所謂盛情難卻,他現在橫豎也沒什麼必須在縣城做的事情,索性就跟著藥店的車子搭個順風車也不錯。

  “那麼能等我一下嗎?我打算去買點東西帶回家……”

  “賢侄啊!不是叔叔我多嘴,你何必浪費呢?你們吳家也算是衣食無憂,不缺吃不缺穿的,有什麼要買的呢?聽叔叔的勸,把這筆錢全都帶回去吧。帶什麼回家都不如帶錢回家來得實在啊!”

  這話倒是很有王掌櫃一貫的風格,吳解估摸著這吝嗇鬼多半是捨不得浪費時間,也懶得為這點小事爭執,索性聽從了他的勸告,帶著那個裝著八百兩紋銀的木箱子上了車。

  這車頗為老舊,但還算結實。車上一個乘客都沒有,趕車的夥計也就是是負責收貨的人,這樣王掌櫃可以少付一份薪水。

  “果然不愧是出了名了吝嗇鬼!”吳解得知此事後,忍不住歎了一聲,“這老傢伙要是生在地球,一定會跟郭台銘很有共同語言!”

  駑馬拉著的大車慢得一塌糊塗,甚至比人快步走的速度都慢,但趕車的夥計顯然是此中老手,一路走來穩穩當當,讓吳解坐在車上煞是舒服,些許顛簸不僅沒讓他有任何的不適,反而讓他覺得很舒服。加上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於是他漸漸的有了幾分睡意。

  大白天的睡覺實在不能算是個好習慣,所以吳解並沒有索性躺在空蕩蕩的車廂裡面睡覺,而是在腦海中和茉莉攀談起來。

  自從他完成藥煉之後,整個人脫胎換骨,元氣充盈到可以隨便進出天書世界,也能夠隨時和位於天書世界之中的茉莉交談,而不用擔心元氣消耗過度傷了身體。

  所以他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會跟茉莉聊聊天,類似于前世朋友之間煲電話粥似的。

  身為無上神君昔日豢養的寵物,茉莉當年在門派中的地位也不低,時常和徒子徒孫們攀談,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奇聞異事。吳解閒暇時候常常和她談論這些事情,一則加深對修仙世界的瞭解,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二則通過茉莉去試著理解修仙者的心態——後者是次要的,因為他估摸著,大概茉莉的道德觀價值觀即使在修仙界恐怕也很異類……

  聊天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時分。夥計趙二將馬車停在路邊,讓馱馬休息一下,而吳解和他也正好趁這時候吃個午飯。

  “趙哥,你經常走這段路嗎?我看你駕車很熟練啊。”飯後休息的時候,吳解隨口問道。

  “的確常走,因為經常要進貨嘛——不過這次真怪,明明店裡竹炭還有不少,怎麼就急著進貨了呢?”黑乎乎矮墩墩的趙二笑得很憨厚,“這可不像是掌櫃的習慣……”

  吳解一愣,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王掌櫃的吝嗇盡人皆知,竹炭這種用量不廣價格卻又不高的藥材怎麼看也不像是適合囤積居奇的東西,那麼他為什麼要在倉庫裡面還有不少的時候就急著進貨呢?

  “該不會他得到消息,竹炭要漲價了?”不等趙二回答,吳解自己先否定了這個猜想,竹炭不過是用竹子燒制的,竹子差不多算是天下最好種也最普及的木材了,怎麼也不可能缺貨。

  “誰知道呢?反正掌櫃的要進貨,我就去進貨唄。”趙二憨憨地笑著,渾不在意。

  吳解也只是稍稍一想就把這件事拋到了一邊,反正不管竹炭是不是要漲價都跟他沒關係。吳大夫為人本分,專心開著藥鋪,從不涉足其它生意,就算竹炭漲價,他們也得不到額外的好處。

  至於竹炭漲價可能會買不到——吳家集外面就有一大片竹林,吳家藥鋪的竹炭一向是自己燒制的,根本不用擔心斷貨。

  休息了一陣子,馬車繼續出發,到了酉時前後,就來到了通往吳家集的三岔路口。到了這裡,就不再順路了。

  吳解向趙二道了謝,扛著箱子獨自上路,朝著鎮子走去。

  從這裡到鎮上大概還有十裡路,以他的腳程慢慢走,正好回家吃晚飯。

  可還沒走了兩裡,他就聽到前方路邊的樹林裡面有什麼聲音。

  他疑惑地朝著那邊仔細看去,只見林子裡面影影綽綽似乎有不少人。

  莫非是強盜?可這條路上不是一向很太平嗎?

  吳解正在納悶,樹林裡面已經傳來一聲大吼,六來個穿得破破爛爛提著短棒長棍的男人在一個提著刀子的大漢率領下沖了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大漢揮揮手,一個粗嗓門的瘦子揮著手上的短木棒,惡狠狠地叫道,“若是你不肯,管殺不管埋!”

  還真是強盜!

  吳解愣了好幾秒鐘,然後啞然失笑。

  “我這些天一直琢磨著要找幾個強盜試試身手,想不到真有強盜送上門來……”他將那個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隨意活動了幾下手腳,朝著強盜們勾了勾手指,“放馬過來!我倒是想看看你們怎麼個‘管殺不管埋’!”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經猶如猛虎下山一般,朝著強盜們沖了過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5 PM

第8章 跳樑小丑(中)

  吳解的反應顯然出乎了強盜們的意料之外,而他的本事更是讓強盜們大跌眼鏡。

  那個箱子落在地上轟隆一聲,聽聲音就知道沉甸甸很有分量--但吳解當初卻扛著箱子走得輕輕鬆松,看不出半點吃力。

  強盜們不是笨蛋,一看箱子落地的模樣,再回憶剛才吳解的輕鬆,頓時就嚇了一跳。

  這小子看起來和和氣氣的,怎麼力氣這麼大!

  當他們看到吳解沖過來的時候,嚇得就更厲害了。

  這人怎麼能跑得這麼快!

  吳解衝鋒的速度堪比疾馳的駿馬,雙方之間短短的幾十步路喘兩口氣的功夫就一晃而過,強盜們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他已經沖到了那個剛才叫嚷著“管殺不管埋”的瘦子面前,掄起拳頭就打。

  “打他個稀巴爛!”茉莉的歡呼聲回蕩在吳解的心中,他不由得一驚,想起了被自己一拳打倒的徑尺大樹。

  一拳下去,樹尚且要倒,人呢?

  於是他這一拳便下意識地收了九成以上的力道,只留下不到十分之一,簡直可以稱之為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然而就算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力量,似乎也有些太強了。

  吳解一拳就把這傢伙打得飛了起來,轉著圈子摔出到六七步外,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哼哼,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感覺比死人也就多了一口氣。

  這一拳頭的力量竟然這麼大?難道說還是用力過猛了?

  吳解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拳頭,確定自己真的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氣。

  “師傅你太心慈手軟了!剛才那一拳要是用足了力氣打下去,一拳就能直接把他打穿,五臟六腑都碎碎地從洞裡灑出來……”茉莉大感不滿地抗議起來,“這軟綿綿的拳頭是什麼意思啊!堂堂高手一拳頭連個農夫都打不死,你的拳頭在哭啊!”

  “不至於一上來就要殺人吧。”

  “這是什麼話!高手就要殺伐果斷!別人罵你一句你就要拔了他的舌頭,瞪你一眼你就要挖了他的眼睛,這種敢向你挑釁的,直接殺全家都是輕的!”

  “……這是當年神君的做事風格?”

  “沒錯!師傅你當年何其威武霸氣……”

  “那麼就算我改邪歸正了吧,他那條路是死路。”吳解一句話把茉莉諸多讚美緬懷之詞都堵回去,抬起頭來,看著戰戰兢兢滿臉惶恐的強盜們,不禁歎了口氣。

  “我有點累,不想殺人。”

  強盜們如獲大赦,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跪下來連連磕頭,感謝之聲不絕於耳。

  吳解站在那裡感歎了一會兒,突然心中有所疑惑,找到那個領頭的大漢盤問起來。

  他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強盜出沒,突然間冒出這麼一夥七個人的強盜團,實在有點不對勁!而且這些強盜也顯得太不專業了……七個人出來打劫,武器就是一堆長棍短棒,唯一像點樣子的只有這大漢手上的刀……要說這麼一群人能當強盜,那簡直是笑話!

  結果這一問,還真的被他問出了名堂。

  “我叫喬恩,是城裡神力幫的幫主。我們神力幫呢,說起來是幫派,其實也不過就是一群苦力,遇到有本事的主顧就賣力氣,遇到膽小怕事的就收點保護費--不過十天裡面總有九天在賣力氣,日子過得結結巴巴……”

  “說重點!”

  “少俠息怒!昨天夜裡,本城藥材鋪子的王老闆找到我,要我今天一大早就趕出來,跑到吳家集外面等一個扛著箱子的年輕人路過,就把他給殺了。還說那箱子裡面有八百兩紋銀,足夠我們遠走高飛……”

  吳解皺起了眉頭,他沒料到竟然是王掌櫃想要害自己!

  回憶起王掌櫃那誠懇的笑容,回憶起那“賢侄”、“賢侄”的親切話語,他只覺得心中一團怒氣升騰起來,又鬱結在胸口不能散去。

  不知不覺地,他捏緊了拳頭,更有一股森然殺意透體而出,嚇得強盜們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唯恐惹得這位武藝高強的少俠不高興,也像那個瘦子似的給打飛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吳解才稍稍平緩了心中的怒氣,冷笑著問:“這麼說你是來殺我的?”

  喬恩這個大塊頭抖得宛如孤身在野外遇到餓狼的小女孩,上下牙格吧格吧不停地打顫,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吳解的氣勢已經完全壓倒了他,此刻他只覺得隨時都可能被一拳打死,哪裡還能說出話來!

  又過了一會兒,吳解緩緩問道:“你們經常做這種買賣?”

  喬恩依然無法回答,不過跪在一邊的眾人裡面卻有膽子稍稍大點的,急忙叫道:“沒有啊!我們以前最多就是跟人打架,這把刀還是幫主今天早上派我去鐵匠鋪買的……”

  縱然心中憤懣,吳解也被這句話給逗樂了。

  他彎腰提起喬恩那把刀,隨手彈了一下,只見貌似白亮的刀身頓時彎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再稍稍用點力,鐵刀就被轉成了一個鐵環。

  “這種東西也能用來砍人?你們是出來打劫的還是出來演笑話的?”

  “圖個便宜……”那個買刀的傢伙苦著臉回答。

  吳解搖搖頭隨手把鐵環扔到一邊,說:“我看你們真的不適合做強盜,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當苦力吧!”

  “少俠說得對!”

  “我們一定聽少俠的吩咐!”

  “當強盜太危險了!打死我們也不敢再做了!”

  “喬幫主,你看呢?”吳解又走到喬恩面前,似笑非笑地問。

  喬恩正想賭咒發誓,突然腦子裡面靈光一閃,想到了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小人願意見官作證,告那姓王的一狀!”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文書,上面還蓋著鮮紅的指印,“這是小人讓姓王的事先簽下的文契——這廝一貫沒品,小人也防著他過河拆橋吶!”

  吳解終於哈哈大笑,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師傅啊!你真是太心慈手軟了!”回鎮子的路上,茉莉還在絮絮叨叨,抒發著自己的鬱悶,“不過就是區區一個凡人而已,一巴掌就能把他的腦袋拍成豆腐渣,有必要花那麼多的時間精力嗎?而且你是高手啊!將來要成為仙人的啊!居然不去自己動手,而要報官?!你還要不要高手的面子了啊!”

  “打死王掌櫃的確很容易,可對我的家人有什麼好處呢?”吳解耐心地向不諳世事的茉莉解釋,“但是通過告官把他弄死,就能加強我們杜吳林三家人在縣城裡面的影響,日後誰想要算計我的家人,就要先掂量掂量,考慮一下惹火燒身的危險。”

  “哦--簡單地說就是殺雞嚇猴對吧?那為什麼不把他全家都吊死在城門口呢?那樣不是更嚇人嗎?當年師兄們就經常把敢招惹咱們的人滿門上下懸屍示眾,效果一等一的好!”

  “……那太過火了。”

  “大丈夫就要心狠手辣,那姓王的都已經想要害你了,殺他滿門不是很合適嗎?”

  “……茉莉啊,當年神君只教了你神通法術,沒能好好教你怎麼做事做人,是他的不對。現在你跟著我呢,好好學,懂嗎?”

  “雖然不明白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因為帶著一群累贅,尤其是還有那個被吳解一拳打到站不起來的瘦子,他們走路的速度不快。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才回到吳家集。

  看到兒子回來,吳家父母當然喜出望外,連帶著那些被他介紹為“朋友”的神力幫眾人也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態度,吳大夫顧不上吃飯,急急忙忙幫瘦子診斷了一下,確定他只是骨折,沒有傷到內臟,修養三個月就行。

  “三個月?”瘦子一臉苦相,“三個月不開工,那不是直接餓死了?”

  “胡扯!大家吃飯的時候難道還嫌多你一雙筷子嗎?”喬恩怒道,“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有沒有我們這幫兄弟!”

  瘦子自然感動萬分,吳解遠遠看著也忍不住暗暗點頭。

  這個喬恩雖然打架不行,膽子也不夠大,但至少講義氣,會做人。

  吃飽喝足之後,吳解打開了那個沉甸甸的箱子,從裡面將一錠又一錠雪白的紋銀拿了出來。

  屋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神力幫這群苦哈哈們自然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吳大夫夫婦也一樣沒見過這麼多上等紋銀堆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這錢不是別人的,是自己兒子賺到的!

  “我雖然沒求到仙,卻挖到了一棵上等人參,賣了這麼多錢,倒也沒白跑一趟。”吳解若無其事地說。

  之後的局面稍稍有點混亂,總的來說,就是吳大夫急急忙忙把兩個結拜兄弟喊來看看這些銀子的真假,然後杜若和林麓山自然也來了,一群人有些吵吵鬧鬧的。

  但總的來說,很歡快。

  趁著歡快的氣氛,吳解把路上的事情說了一下,火爆脾氣的杜團練當即就要提著刀子去砍了王掌櫃,被吳大夫和林秀才勸了下來。

  “這件事人證物證俱全,脅迫良民為盜匪、預謀殺人……就憑這些罪名,姓王的怎麼也逃不掉一個秋後問斬,不值得為這廝汙了大哥的寶刀!”

  於是王掌櫃的命運就這麼定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19 PM

第9章 跳樑小丑(下)

  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就趕往縣城告狀。

  這案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縣太爺也不會為了區區一個藥鋪老闆跟林秀才杜團練過不去,看了狀紙便立刻發出火簽,讓衙役們將王掌櫃抓來過堂。

  王掌櫃自從昨天吳解出城之後就有些心神不寧,當天晚上喬恩等人又沒回來,他更是坐立不安。待得衙役們上門抓人,他已經明白了幾分,抖抖索索地來到堂上,看到吳解和喬恩正在這裡等他,頓時便嚇得魂不附體,癱在地上老老實實地供認了罪行。

  證據確鑿,供認不韙,王掌櫃自然進了死牢,等著案卷報刑部批復之後問斬。不過這案子卻還有一點手尾要了結——姓王的是個孤寒鬼,別說老婆孩子,連親戚都沒有一個,他自己完蛋了,那間藥鋪卻是要妥善處理的。

  按照東楚國的律法,謀殺已行,不論是否得遂都是死罪;脅迫良民為盜匪更是視同謀逆,乃是父子皆斬、全家流放的不赦大罪。只是這兩個罪行在財物的處理方面稍稍有點糾葛——謀殺罪,須將財產發給被害人以作補償;謀逆則應抄沒家產。

  王掌櫃向來吝嗇,經營藥鋪多年頗有積蓄,更重要的是那間藥鋪本身就價值不菲,究竟是該罰沒還是該賠償?讓縣太爺有些為難。

  他仔細考慮了一番,還是不能下決斷,便將目光投向身邊的幕僚師爺。

  這師爺是縣太爺的同鄉,雖然讀書的本事不大,為人卻十分機靈,見老爺猶豫不決,便悄悄地指了指吳解。

  縣太爺一愣,旋即明白了師爺的意思。

  這吳解自述出門求仙未果,只找到了一棵人參,雖然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但天下求仙未果的多了,誰求仙未果還能挖棵價值八百兩銀子的人參回來?

  只怕他這趟出門,不是“求仙未果”,而是“塵緣未盡”吧……

  為了王掌櫃留下的這筆錢財,縣太爺可以得罪林秀才得罪杜團練,但如果得罪的是將來能成仙的吳解,似乎就不是那麼值得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縣太爺頓時就做出了決斷,驚堂木一拍,作了判決。

  王掌櫃罪在不赦,下監待斬不提;家中浮財充公也不在話下;那間藥鋪本身,卻判給了吳解。

  “不管怎麼說,縣城裡終究是需要藥鋪的。吳家世代行醫,必定能夠將它好好經營下去。”縣太爺一臉和藹地說,“本縣知道你是求仙問道的人,不過你家父兄又不求仙,留在縣城裡當個名醫,倒也十分合適。”

  這判決一出,堂上眾人都驚呆了,連吳解本人都大吃一驚——按照林秀才事前的估算,最多也就是發還那棵人參罷了,卻不料居然整個藥鋪都判給了他!

  當然,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吳解也不例外。

  於是從縣衙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從鄉下小藥鋪的吳小二,搖身一變成了城裡大藥鋪的吳老闆。

  因為縣令特別關照過,所以接收藥鋪這件事還算順利,吳家沒花多少力氣就把相關的生意也都接手了過來。當然,老闆是吳大夫而不是吳解,一則吳解自己根本沒有經營藥鋪的打算,二則吳大夫也不放心讓小兒子的醫術。

  “你啊,也就治個頭疼腦熱的本事,當游方郎中到也罷了,想要自己開藥鋪,再多學個十年還差不多!”

  吳解訕訕地陪著笑,雖然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許應該醫術不錯,但和自家老爹比起來,差距的確還很大,不能不服。

  於是吳大夫從此坐鎮縣城藥鋪“平安堂”,而吳家集的“吳家藥鋪”則交給了吳解的哥哥吳成。

  這樁案子前前後後忙活了好久,他們還在縣城裡面買了一座大宅子,三家人都暫時住在這裡,一則方便辦事,二則日後大家或許就此遷居,變成“城裡人”了。

  大家都顯得很高興,只有一個人悶悶不樂。

  杜若。

  她原本信心十足地跟吳解保證,說等他回來就有好處,卻沒料到自己這邊還沒準備好,吳解居然就回來了——而且還是衣錦還鄉!

  “唉!丟人啊!”吳家集戰鬥力第一的母老虎坐在窗臺前,長長地歎了口氣。

  歎了一會兒氣,她走到房門口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注意這裡,就關好了門窗,從床底下抽出一個藤箱,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拿走放在上層作為掩飾的一些雜物,顯露出了一個紫色的木匣。

  這木匣做工簡樸,不過用料很足,看樣子就知道十分堅固。打開匣子,裡面別無他物,只有一枚鮮紅的玉石。

  她又走到門口,屏息靜氣聽了聽,沒聽到腳步聲,也沒聽到說話的聲音。

  稍稍放下一點心來的杜若急忙跑回去,拿起了玉石,貼在額前。

  “師傅,三山師傅!您老不是說只要百日時間就能讓我築基有成修出神通的嗎?怎麼這都快五個月了,我除了功力提升一截之外,神通什麼一點影子都沒有啊?”

  “百日築基是以能夠通過仙門考核的一般弟子為標準的,老夫哪裡想得到你資質如此之差,修煉到現在居然還停留在‘鍛體’階段!我傳授你的心法是由外而內的,鍛體有成自然會激發身體潛力,將內力煉化為真氣,由後天踏入先天,屆時神通自得。”一個蒼老尖細的聲音從玉石裡面傳出,猶如一根針似的,直接鑽入她的腦海之中,正是三山道人的聲音,“你這吃貨!自己資質差,不去加倍苦練以勤補拙,反而來埋怨師傅不好好教你?遇到你這種徒弟,我也真是倒了血黴!”

  杜若頓時臉紅,急忙連連道歉。

  過了好半天,玉石中三山道人的怒氣才平息了幾分,無奈地說:“要是我修為尚在,煉兩顆靈丹給你洗毛伐髓脫胎換骨易如反掌,可我倒楣惹上了禦龍派的人,肉身被擒,魂魄被封,此刻只有一縷分神躲在這養魂玉裡面苟延殘喘,半點神通法力都沒有……唉!我三山道人怎麼就這麼倒楣,偏偏就遇到你這麼一個吃貨呢!你看看你,除了吃之外還會什麼!我這輩子就沒見過資質粗劣到你這個地步的傢伙!”

  “這不都是緣分嘛……師傅您老也別總是罵我,幫我想點辦法行不行啊?現在老四他正在忙,一時間想不起當初的話來,可等他忙完了想起來……到時候我這當姐姐的臉往哪裡擱啊!”

  “你這吃貨也知道丟臉?!那還羅裡囉嗦的幹什麼?給我練功去!”玉石裡面的三山道人憤怒地大叫,聲音猶如洪鐘一般在杜若腦中回蕩,“看看你這些天都幹了些什麼!略微修成了幾分功力就到處惹是生非,今天砸石頭明天拔大樹,你是修道還是賣藝啊!要是我法力還在,非得把你吊起來抽上一百鞭子不可!”

  杜若被罵得灰頭土臉,灰溜溜地將玉石重新藏好,歎了口氣,跑去練武場練起功來。

  她的練法頗為奇怪,既不鍛煉身體也不打坐練氣,反而將腦袋一次又一次淹進水裡,每每淹得自己幾乎窒息昏厥,才在昏厥前的短暫時間裡面運行某種奇異的心法。

  這種方法簡直稱得上瘋狂,不過效果非常明顯。身體在感覺到危險的時候會自然激發出生命的潛力,然後這股潛力就被轉化為本身的功力,歸入經脈之中,對肉體進行滋養。

  她的每一次修煉,都抵得上平時鍛煉十天,短短的五個月時間,已經讓她的功力提升到了江湖一流好手的地步,現在的杜若別說是打遍吳家集無敵手,就算縣城軍營的槍棍教習或者鏢局的總鏢頭,自信也不是她的一合之敵。

  但是……僅僅只是高手的話,是不夠的!

  她當初的計畫,可是要在半年內入道成仙,然後得意洋洋地收吳解為徒來著!

  可惜計畫趕不上變化,吳解回來的速度之快超乎她的預料,而她自己的資質之差,更是連傳授她仙術的三山道人也為之瞠目結舌。

  這樣下去,當初的豪言壯語豈不就成了吹牛皮嗎!

  杜若一邊在心中哀歎,一邊埋頭苦練。

  “民間傳說裡面都說要是有緣遇到仙人傳法,很快就能修煉成仙,可我怎麼和傳說裡面不一樣呢?這樣下去,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成仙啊!”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已經交了不知道幾輩子才能修到的好運——因為偷吃供品發現了三山道人其實身懷絕技,然後又在爬山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三山道人秘密修煉的場所,最後還在仙人大戰蕩平了三山觀之後之後在那個修煉的地方找到了藏有三山道人殘魂的玉石,從而成為了他的弟子,得到了他傳授仙法……這樣的運道簡直就像是傳說裡面那些好運兒似的,再有什麼不知足的話,的確是應該被吊起來抽鞭子才對!

  可是……她真的很著急,再不儘快成仙的話,丟臉就丟大了啊!

  從半昏厥的狀態醒來,就算是素來沒心沒肺逍遙自在的母老虎也有些膽寒,看著那一盆普普通通的清水,實在提不起膽子再把腦袋泡進去,只得找個了陽光燦爛的避風牆角坐下,一邊感受著體內又增強了幾分的功力,一邊托著腮幫子愁眉苦臉。

  “這下肯定完蛋了……”

  想了好一會兒,杜若總算是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拖!

  先讓吳解見識一下自己突飛猛進的神功,然後他肯定會像看到胡蘿蔔的驢子一樣,乖乖地耐著性子等自己神功大成。

  “嗯!就這麼辦!”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0 PM

第10章 疑竇暗生(上)

  吳解當然不知道杜若的境遇,他只知道杜若這段時間似乎經常無精打采,每次看到自己的時候還顯得有些不自在。

  對此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到了他這個層次,一般的小事就懶得往心裡去了。

  修真無歲月,等安頓好了家人,他就要去尋仙求道,這一去多則要幾十年,少也要幾年時間。到時候再回來,只怕就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

  無論杜若在想些什麼,對他都沒什麼意義,彼此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所以當杜若貌似很閑地拖著林麓山找他來一起去逛街的時候,他的確是有些意外。

  “這安豐縣城有什麼好逛的?”他問。

  “平常的確沒什麼意思,不過今天不同!”杜若興致勃勃地說,“今天是三月初三,是祭拜龍神的日子。城西龍王廟那裡要唱戲,還有趕集。城裡會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商人來,會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

  “最後三個字才是重點吧?”吳解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男子漢不要那麼婆婆媽媽,老四你最近不是發財了嘛……”

  吳解哈哈大笑,揣著錢袋一起出了門。

  今天城裡的確很熱鬧,各種各樣的商販都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很多店鋪抓住商機推出了諸如打折扣、送添頭等各種促銷活動,更有一些真正稀罕的貨色出現——比方說面前這個攤子上的蜂糖桂花糕。

  這一帶罕有桂花樹,自然也不產桂花糕,而且似乎也沒聽說有誰養蜜蜂的。這蜂糖桂花糕毫無疑問是外來貨,而且來的地方估摸著還很遠。

  嗯,看價錢就知道了。

  一兩桂花糕,五分銀子。

  初問價錢,三人被驚得張大了嘴巴猶如三隻蛤蟆——只一兩桂花糕就要五分銀子,那豈不是兩斤就要一兩銀子?天下哪有這麼貴的糕點!一兩銀子可是能買上百斤米的!

  不過那桂花糕的香氣實在太撩人,甜甜的軟軟的勾勾的,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大魚鉤,將年輕人死死地勾住,掙脫不得。

  杜若直勾勾看著新出爐的桂花糕,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林麓山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鼻子卻忍不住接連抽動,像是要把香氣全都吸進去似的;周圍的人們也大多如此——在這座小縣城裡面,這樣的美食的確是太罕見了!

  吳解的表現卻和別人不一樣,他愣愣地看著桂花糕,又閉上眼睛聞聞香氣,眼角便有些濕潤了。

  雖然模樣不同,可這香氣,卻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穿越之前住在一個江淮小鎮,鎮上很多桂花樹,每年秋天丹桂飄香,而街頭小吃裡面必定少不了自古以來的蜂糖桂花糕,蜂蜜的甜、桂花的香,都融合在糯米的綿軟裡面……

  於是他很大方地拿出錢袋,拿出了一錠二兩的小元寶。

  “給我四斤!”

  攤子上的桂花糕其實並不多,四斤桂花糕不僅買完了攤上的現貨,還要等現做。不過杜若和林麓山對此都沒有意見——橫豎吳老四有錢,偶爾吃他一回也不算傷天害理。

  吳解捧著桂花糕,聞著熟悉的香味,鼻子一酸,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年,他甚至連做夢都很少夢到地球,本以為已經都忘記了,已經都放下了,卻不料一塊桂花糕就勾起了他的鄉愁。

  “大概是回不去了吧……”他心中低歎,正要把桂花糕送到嘴邊,卻聽到了旁邊傳來大人尷尬的呵斥聲和小孩子的哭鬧聲。

  循聲看去,卻是喬恩正帶著一個相貌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小男孩。

  “我要吃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嘛!”小男孩帶著哭腔在叫嚷,“爹爹明明有錢的!”

  “胡說!那錢是給你馬叔買藥的!”

  “馬叔自己都說他好不了了……要你別買藥了……”

  “你討打啊!”

  吳解一愣,然後又注意到附近類似的情況還有不少。

  要怪就怪這桂花糕太香,蜂蜜的味道太香,那甜甜軟軟的模樣太吸引人,以至於路過的孩子幾乎每一個都被它給吸引住了,吵著鬧著要吃。

  可這桂花糕的價格卻也實在太高!

  這年頭尋常農人若是有十畝田,頂著嚴寒酷暑,日曬雨淋,一年忙活下來頂天也就收個三千斤大米,換成銀子也就三十兩,再扣除一家老小日常吃用,最後能省下個三五兩就算是持家有方了。

  城裡人的收入比農人自然是要高出不少的,但就算是這樣,絕大多數的家庭也捨不得給小孩子買這麼貴的東西——這一兩桂花糕大概也就吃個四五口,四五口吃掉五十斤大米,一般人家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

  吳解想了想,笑了。

  接下來他做了件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他居然把桂花糕一一分給了周圍的孩子們。

  雖然一個孩子只能分到一兩口,不過小孩子本來就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兩口桂花糕已經足夠讓他們喜笑顏開。

  大人們自然是連聲道謝,吳解卻也只是笑。

  桂花糕這東西,當年他逛街的時候也不知道吃過多少,將來修煉有成,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師傅你想要幹什麼啊?”茉莉問,“就算想要收買人心,也不用收買凡人啊,他們根本就沒收買的價值嘛!”

  “收買人心?我只是在單純地抒發鄉愁而已。”

  “鄉愁是什麼?”

  “你將來會知道的……”

  一路分到最後,他來到了喬恩面前。

  “喬幫主,帶著孩子逛街呢?”他和和氣氣地笑著問,“這孩子真壯實,叫什麼名字?”

  “喬峰!”

  吳解咳嗽了兩聲,忽略了這個太過威武的名字,將手上最後一塊桂花糕遞給了喬峰。

  喬恩顯得有些窘迫,看樣子像是要掏錢,可看他衣服破得那個樣子就知道他不是有錢的,支支吾吾了一番,最後化為一聲長歎。

  “多謝吳少俠!”

  吳解笑了笑,又問:“我聽你們說要買藥,這是給誰買藥啊?”

  “馬瘦子,他自從上次挨了少俠一拳,一直就沒好,這兩天又受了風寒……”喬恩臉色有些黯然,“怕是熬不過去了……”

  吳解一愣,他明明記得那個瘦子只要修養兩三個月就能痊癒,怎麼會病到要死的地步?

  “瘦子他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修養了個把月就急著要上工,結果一使勁一出汗,病就重了。”喬恩歎著氣,滿是無奈,“我也勸他休息,他卻說窮人命賤,死活什麼的老天爺看著辦就是,一拖再拖……”

  吳解忍不住搖頭,琢磨了一番便有了主意。

  “喬幫主,你們神力幫在這縣城裡面也算是地面熟悉人脈廣泛吧?”

  “差不多,不過我們可沒有那些富貴人家的路子……”

  “我呢,過一陣子還要出門求仙。老爹他年紀大了,店鋪裡面需要人手,也需要學徒什麼的……”

  吳解有些語焉不詳,但意思已經清楚,喬恩頓時大喜,連聲道謝,反倒讓吳解有些不好意思。

  遇到這麼一件事,他也實在沒什麼興趣再逛街了,而林麓山也已經重新想起自己還有一首詩要做……杜若倒是很想再逛逛,但考慮到再逛下去沒准桂花糕還會被分給其他小孩,她也很果斷地選擇了回家——剩下的桂花糕還有大概半斤,吳解和林麓山都不會跟她搶,關起門來吃獨食多好!

  於是直到吃完了那包桂花糕,她才回過神來,想起此行的最大目標。

  “咦?!我不是想找個機會讓老四看看我的蓋世神功嗎?怎麼只顧著吃桂花糕了!”

  杜若驚呼一聲,看看天色尚早,便直接沖出門去,急急忙忙趕往藥鋪。

  說來也巧,她趕到藥鋪的時候,吳解正在給那個當初被他一拳打飛的瘦子抓藥。

  “你姓馬對吧?以後我就叫你老馬……老馬啊,你可不能這樣,有病得治!你這病呢,其實沒什麼,我那一拳留了七八分力氣,只是打折了你的鎖骨,我爹當時已經幫你接上了,本來修養幾個月就能完全恢復……可你看看!現在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要不是我們家收藏著一些高級的藥材,你這條命就算是送掉了!”

  馬瘦子在喬恩的攙扶下無精打采地坐著,唯唯諾諾,再三保證一定會好好休息,按時吃藥。

  吳解手上動作極快,因為練就一把抓的絕活,所以他抓藥根本不用秤稱,十來包藥不一會兒就抓好了。他又再三叮囑了一番,才讓喬恩送馬瘦子離開,算是完成了這一次的診治。

  還沒等他歇口氣,杜若突然從門外走進來,笑得很奸詐的樣子。

  “老四啊,剛才那個瘦子……是被你打傷的對吧?”

  吳解一愣,點點頭。

  “我看他的樣子,是胸口這裡骨頭斷了,還沒等骨頭長結實了就用力,結果受了風寒以至於寒氣內侵傷了元氣,對吧?”

  “要說跌打科,你比我在行多了,還用得著問嗎……”

  “我就是確定一下——剛才你自己說,只用了一拳,而且還留了七八分力氣,對吧?”杜若終於圖窮匕見,說到了關鍵,“只用二三分的力氣就一拳打斷了別人胸口的骨頭——老四啊,你本事見長了嘛!”

  吳解這才明白自己說漏了口,暴露了自己的真本事。

  正如杜若所說,只用二三分的力氣就能一拳打斷別人胸口的骨頭,這拳頭上的力氣可著實有點驚人,只怕江湖上所謂的“神拳無敵”、“一拳斷嶽”之類也不過如此罷了。

  按照他去年秋天離家出門時候的實力,怎麼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皺起眉頭,正想找一個解釋,杜若已經拉著他來到了大堂的桌子前,也不管他是不是還有事情要忙,非要跟他扳個手腕試試力氣。

  吳解歎了口氣,實在拗不過這只不講道理的母老虎,只得蹲在桌子前面,握住了她的手。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1 PM

第11章 疑竇暗生(中)

  雖然被迫無奈要和杜若扳手腕,但吳解並沒有打算動真格的。他現在的力量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而杜若只是綽號母老虎,並不是真的力氣大到足以媲美老虎——就算她的有老虎的力氣,多半也不是吳解的對手。

  所以他的計畫是,裝模作樣和杜若比劃一下,然後順理成章地輸掉。

  但當他握住杜若的手,就不禁大吃一驚。

  杜若的手堅強有力,簡直像是鐵鉗子一樣!雙方用力一握,他的手背竟然被杜若捏得微微疼痛!

  “奇怪!這母老虎的力氣怎麼變這麼大了?”

  吳解這一驚非同小可,杜若的力氣竟然大到這個地步?可往日裡大家相處的時候,他從沒發現對方有這般神力啊!

  但他卻不知道,其實杜若比他更驚訝。

  吳解熟悉杜若的底細,杜若何嘗不熟悉吳解的底細?自己這個結拜兄弟雖然心靈手巧,可力量這一塊從來就不是他的長處。就算是經過了那段時間的苦練,也不過達到了尋常壯漢的水準而已。

  過去她的力氣就勝過吳解許多,這段時間又苦練仙法,力氣不知道增長了多少倍,按說應該已經遠遠超過了吳解才對。

  事實上,她一開始是很小心的,唯恐用力過度把吳解的手給捏傷了。

  可雙手一握,她就知道自己遠遠低估了吳解——這傢伙手上的力量半點也不比自己差啊!

  這不可能!

  杜若心中納悶,手上就不覺加了幾分力氣。

  對面吳解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一股大力猛地從杜若手上傳來,將他的手臂狠狠地壓向桌子。他正在思考,下意識地也用上了力氣,頂了回去。

  這兩個人的力氣何等厲害,雙方同時發力,雖然沒能奈何得了彼此,可他們手肘下面的桌子卻先吃不消了。只聽著先是“吱嘎”作響,好端端一張實木桌面裂開了幾條大縫,然後“劈啪”之聲接連不斷,四條桌腿竟然一起折斷——轉眼間,一張桌子變成了一堆碎木頭。

  吳解和杜若反應都快,桌子剛一垮兩個人就收住了力量,各自抽手後退,所以並沒摔倒。不過他們的目光卻沒有放在桌子上,而是彼此對視,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驚疑之色。

  “老四你長進了啊!這本事哪裡學的?”還是杜若先開口,“這才幾個月啊……你該不會真的求仙成功了吧?”

  “三姐你不也一樣!大伯可教不出你這身神力來。”吳解反問,“難道說你這麼多年一直在藏私?”

  杜若啞然,但隨即又哈哈大笑。

  笑聲未落,她已經一個箭步沖過了那堆碎木頭,揚起拳頭迎面就打。

  吳解早防著她這招,左手一抬架住她的拳頭,身體一轉就要從側面逼上去,用肩膀將她撞倒。

  不過還沒等他轉過身,杜若下面一腳已經勾向了他的小腿,同時抓住了他的左手用力拉拽,想要把他給摔在地上。

  “蠻力不夠就玩摔嗎?”吳解心中暗笑,腳下猛地用力,硬碰硬撞了過去,兩個人的腿結結實實撞了一下,發出猶如木石相撞的沉悶響聲。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也已經化為拳頭擊出,打在了杜若的左臂上。

  一眨眼間,兩個人各自踉踉蹌蹌後退了好幾步,剛才交手之處地面上的青石板更是被踩得四分五裂,兩個相對的腳印陷進去差不多四五寸,從那兩個腳印往後,一個個腳印由深到淺,猶如斧鑿一般清楚地刻在石板上。

  數一數腳印就能看出,這次交手,吳解退了四步,杜若退了五步。

  “我……我竟然輸了?!”

  杜若注視著青石板上那些腳印,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連目光都有些呆滯。

  “這不可能!”

  她大吼一聲,轉身沖出門,猶如一隻發狂的野牛一般呼嘯而去,只留下地上一堆碎木和許多破碎的石板。

  吳解愣在那裡好半天,最後搖搖頭,看著一片狼藉的店堂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傢伙……從母老虎轉職成強颱風了嗎?”

  不過他終究還是有點擔心,收拾好了店堂之後,便倚在櫃檯上做假寐狀,找茉莉詢問起來。

  “師傅你那個結拜姐姐肯定有問題!”茉莉斬釘截鐵地說,“天下沒有哪一種武功能夠讓人在五個月裡面從一般的武師層次飛躍到後天巔峰的,這根本不是凡間的功夫能做得到的事情!”

  “我也這麼想……她會不會也得到了仙緣?”

  “也不像。得到了仙緣的人往往都會專心修煉,培養體內一口元氣,以期達到後天返先天的境界。這個過程稱之為築基……從來只有專心閉關修煉以求築基的,沒聽說過誰在築基的關頭還到處晃悠甚至跟人打鬧的。”

  “築基需要多久?”

  “這要看各人的資質、修煉的功法和得到的資源,還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像之前你說過的那個禦龍派,修煉三十多年才得以入道,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境界,但估計比築基高也高不到哪裡去。這肯定是為了讓弟子充分改變體質,以便築基之後立刻形成戰鬥力。不過大多數門派都會優先追求境界,弟子快則一個月,慢則半年,肯定築基完成……”

  “差距也太大了吧!”

  “對於修仙來說,十年也好,幾個月也罷,都沒什麼分別。反正築基之後壽元達到一百五十年甚至更多,有的是時間慢慢磨蹭。”茉莉說著又笑了起來,“等師傅你的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就明白,在那些修煉有成的人看來,讓年輕弟子花個十年八年時間打磨心性和體質真的不算什麼。要是能通過這種方法給他們提升一星半點更進一步的可能,那簡直就是大賺特賺!”

  “既然這樣,為什麼大多數的門派會優先追求境界呢?”吳解納悶了,“讓弟子們花幾年時間築牢根基不好嗎?”

  “各家的功法不同,像那種築基階段就極端注重戰鬥力的門派,走的是以武入道的路子,弟子要在不斷地冒險和戰鬥中才能順利成長;而大多數門派並不這麼極端……一個築基階段的弟子就算再怎麼能打,充其量也就是橫掃入道層次,遇到元罡層次必敗無疑。大境界的差距不是靠那點小花樣能夠彌補的。”

  “不過我要特別強調一下,速度快並不見得比較好。前面的基礎打得牢,後面進步就會比較快;前面突飛猛進了,後面就要花很多時間精力來鞏固境界。那些修煉速度很快的功法,往往存在各種隱患,比方說根基不牢、戰鬥力差、壽命不長等等。速度又快又沒隱患,那多半是要消耗海量的資源,又或者對資質有變態的要求——總之,修道沒有捷徑可走!”

  茉莉說的倒也淺顯,吳解一聽就明白了,他想了想,又問起了關於杜若的問題。

  “你能看得出來她修煉的是什麼功法嗎?”

  “剛才我沒注意,下次你再找她交手,我認真看一下。”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可以肯定,她練的不是當年各派的頂尖功法,甚至很可能不是一種比較厲害的功法。”

  “為什麼?”

  “……要是她練的真是那些厲害功法,你早就被一巴掌打飛了。”

  吳解赧然。

  又閒聊了一陣,吳解便結束了和茉莉的談話,專心琢磨杜若究竟從哪裡學到了仙門功法。

  可以肯定,以前的杜若肯定不會仙家功法,否則她早就修煉有成,不可能現在才練出名堂來。

  那麼,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得到了功法呢?

  “我上次出門之前,她私下找我說,要我半年之內一定回來,有好處給我……大概那時候她就得到機緣了吧。不過當時她肯定才得到機緣不久,需要一段時間的修煉才能將其掌握,所以和我約定了半年的時間……”

  “這麼說來,她得到機緣的時間應該就在我出門前不久……莫非她得到了禦龍派仙師的青睞,傳授了禦龍派的仙法?”

  吳解精神一振,順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但不久就暗暗搖頭。

  禦龍派功法需要三十年才能築基,這意味著它初期的進步肯定很慢。看杜若的情況,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突飛猛進,顯然不是禦龍派的路子。

  “既然不是禦龍派,那麼就只可能是……三山道人!”

  想到這裡,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他見過的仙人其實並不多,除掉茉莉這個前世的徒弟(寵物)之外,就只有禦龍派的眾人和三山道人而已。

  對於禦龍派的眾人,他只是接觸了兩位“年輕”弟子,按照茉莉的說法,這兩個人大概屬於入道境界——凡人練就一口先天真氣後,就要一邊培養壯大真氣,一邊用真氣浸潤肉身溫養魂魄,在真氣、肉身和魂魄都充分壯大到肉體凡胎極限之前,都屬於入道境界。

  入道境界對於常人來說已經是神仙中人,不過禦龍派的二人顯然很沒有神仙的自覺,態度溫和做事俐落,吳解覺得他們應該是所謂的“正道中人”。

  而相對於這兩位,一直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老道士三山道人,當然就是邪派中人嘍。

  這從當初雙方交手的場面也看得出幾分端倪,禦龍派三人都使用能發出金光的飛劍,一看就覺得堂皇大氣;三山道人則操縱著黝黑深邃令人不安的黑霧,怎麼看都像是個壞蛋!

  杜若要是得了三山道人的功法,真的是好事嗎?

  吳解沉思著,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2 PM

第12章 疑竇暗生(下)

  吳解的擔心很快就變成了現實,三月底的時候,林麓山憂心忡忡地找到了正在藥房獨自忙碌的他。

  “四哥,三姐她的情況有點不正常啊!”

  正在忙著製藥的吳解一愣,放下手頭的東西,去藥房門口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便急忙關好房門,低聲問:“究竟怎麼回事?”

  “三姐說要閉關苦練神功,結果閉關出來之後功夫是長進了,但腦子卻也有些糊塗了。不僅忘了很多事情,甚至連從小苦練的武功都丟了。”林麓山愁眉苦臉地說,“現在她每天一大早就爬到山上去看風景,直到夜裡才回來,簡直就像是中了邪似的!”

  吳解慢慢皺起了眉頭。

  中了邪?恐怕不是中了邪,是練功走火入魔了吧!

  三山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正派人,練了他的功法出問題,也不是什麼太稀罕的事情——雖然茉莉認為入門的功法怎麼也不應該有太大的問題,但事實就在眼前。

  “走,我們回鎮上看看究竟!”

  吳解跟店裡幫工的前神力幫幫眾交代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去車馬行雇了輛快車,和林麓山一道奔著吳家集去了。

  這馬車和當初那架截然不同,拉車的是健馬,車身也輕巧堅固許多——它原本就是用來給有急事卻又不會騎馬的人趕路的,自然優先考慮速度。

  從安豐縣城到吳家集大概有二十裡地,馬車沿著大道疾馳,日頭剛剛過了正午,就已經趕到了吳家集外。

  付了車夫辛苦費,讓他自己去休息,吳解和林麓山馬不停蹄地奔向杜家。

  到了杜家,他們沒有見到杜若,卻見到了杜若的哥哥杜預。

  杜預是本縣的捕頭,武藝高強,從小就是兄弟幾個的頭領,成年之後更是長得高大威武儀錶堂堂,不知道羨煞了縣城裡多少懷春少女。可今天的模樣卻有點糟糕,非但臉上多了幾塊青腫,連走路都有些不方便,看來被打得不輕。

  “大哥你這麼是怎麼了?誰把你打成這樣的!”林麓山驚訝地問,“三姐呢?又去山上發呆了?”

  “別提那臭丫頭了!”說到妹妹,杜預就火冒三丈,“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一身奇怪的功夫,力氣大得不像話!而且脾氣比以前暴躁了好幾倍!我不讓她去山上,她居然跟我動手,還把我打成這樣!”

  他坐在椅子上,氣鼓鼓地卻又無可奈何:“這丫頭究竟是怎麼了!幸虧老爹帶著鄉兵去郡府集訓,現在不在家……否則只怕會被她給氣死!”

  “她跟你動手?!”吳解嚇了一跳,“她居然跟你動手?她不是從小就跟你特別親的嗎?”

  正如吳解所說,杜預杜若兄妹倆的感情非常好。因為杜家老娘去世得早,杜團練平常又忙,所以杜若從小差不多就是哥哥帶大的。她一方面跟著杜預學了個假小子的做派,另一方面也很崇拜自己的哥哥。在吳解看來,她只怕是把哥哥當成了自己的偶像。

  要說杜若跟自己老爹吵架動手,吳解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這對父女的關係本來就有點緊張,吵架動手司空見慣。但杜若竟然會跟杜預動手?簡直不可思議!

  “就為了你不讓她上山?就為了這點小事?”林麓山納悶得頭上都快浮出問號了,“太離譜了吧!”

  杜預也滿臉鬱悶,對他來說,被妹妹揍了一頓,心理上的傷害遠多於身體上的痛苦:“她該不會是因為上次我把那個上門求親的小白臉趕跑了,在生我的氣吧?”

  “哦?大哥你還做過這種事?”吳解頓時有點好奇,但隨即把這點好奇心趕到了爪哇國,“我覺得她不像是為這種事情生氣的人……”

  “三姐自己不是也說過,喜歡威武大漢,不喜歡小白臉的嘛……”

  “哼!姑娘家的心思,我們男子漢哪裡猜得出!沒准她嘴上說不喜歡,其實心裡喜歡得要死。結果一段姻緣被我攪合了,這就恨上我了……”

  “似乎也有可能,不如我去探探三姐的口風吧?”

  “停停停!你們這都扯些什麼啊!”吳解聽不下去了,喝住了已經開始發揮八卦精神的杜預和林麓山,“她去了哪座山?我過去看看她。”

  “就是鎮北那座,三山觀再往北的那個。”杜預指了指北邊,“鎮上都叫兔子嶺的那座山上。”

  吳解點點頭,出門去了。

  穿過鎮子向北,約摸半裡路就是三山觀,以他的腳程全力奔跑的話片刻即至。不過他在路上卻停了一次——路邊牆角畫著一尊威武兇狠的神像,他以前從沒見過,看劃痕似乎還挺新的。

  “這神像是誰畫的?”他對這神像稍稍有點在意,就隨便找了個閒人打聽,“畫得不錯啊。”

  “是杜三姐畫的。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學了描紅畫像的本事,真是女大十八變,母老虎居然也會畫畫了……”

  杜若畫的?她會畫畫?

  吳解又是吃了一驚。

  兄妹五個裡面,要說寫字畫畫,那得數林麓山。這個老麼寫得一手端正清爽的官體行書,也擅長用細筆勾畫山水竹石,頗有幾分藝術家的風範。其他人嘛,吳解自己書法還不錯,也能夠畫點東西,至少畫個老虎不會被人當作貓,畫個山羊不會被認作豬——僅此而已。自家兄長吳成倒是擅長寫官體小字,端端正正四平八穩,不止一次被林秀才誇獎過。

  可杜家兄妹哪裡有什麼藝術天賦!別說性子毛躁得一塌糊塗的杜若,就算性格沉穩一些的杜預,也是在官府當差之後才苦練書法的——到現在不過就是能夠把字寫得略微端正一點罷了,畫畫什麼的就完全不在行。

  至於杜若嘛……他印象裡面杜若擅長的是舞刀弄棒,拿起筆來就渾身不舒服。林秀才擺出叔叔的威嚴,用戒尺逼著她學識字,也不過讓她勉強學會了二三百個字,可就是這樣,她寫自己的名字都還寫得歪歪扭扭呢!

  這些神像雖然用筆不多卻畫得十分傳神,堪稱寫意畫的精品,神明的威武兇狠透過劃痕傳遞出來,彷彿能夠聽到它們在發出猛烈的吼聲,隨時準備作戰一般。

  杜若能畫出這種東西來?打死吳解他也不信!

  所以他愣了一會兒,又找了幾個人詢問,答案卻一模一樣。

  這些神像,的的確確是杜若這幾天畫的。

  見吳解滿臉不相信,一個急性子的還拉著吳解來到了村長家,指著牆角那個一看就知道剛剛畫好沒多久的神像給他看。

  “這是她今天上山之前畫的,你自己看,地上的磚灰還在呢!”

  鐵證如山,不由得吳解不信。

  他滿心納悶,腳下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一會兒就跑過了三山觀的廢墟,沿著兔子嶺一直往山上跑去。

  兔子嶺之所以叫兔子嶺,是因為山上兔子特別多。現在是三月底,正是兔子活躍的時候,按說這一路上會看到不少兔子,可吳解一路狂奔而過,卻沒見到半隻兔子的蹤跡——事實上他什麼動物都沒見到,山上靜悄悄的,只有山風在嗚嗚作響。

  兔子嶺很高,高聳入雲;山頂有一塊大石頭,杜若就坐在石頭上。

  當吳解來到山頂的時候,她正仰望著天空,不知道想些什麼。

  “老三,你怎麼了?”吳解大聲問,“你怎麼跟大哥動起手來了!他可沒有你的奇遇,哪裡打的過你!”

  杜若低下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中滿是疏遠。

  吳解有些不高興,但還是繼續勸道:“我知道你得到了仙緣,日後能夠修煉成仙,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就算是仙人,也一樣是爹生娘養,也一樣要吃喝拉撒,不用把自己弄得跟個怪物似的。”

  “哦?”杜若輕呼一聲,眉頭微揚,“你知道了什麼?”

  “我還知道你得了三山道人的道統——”吳解正要繼續說下去,卻猛地感覺到極大的兇險,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迎面看去,杜若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兇狠,眼中滿是殺機。

  “你知道得太多了!”

  話音未落,她已經從巨石上沖了下來,整個人猶如一隻兇狠的豹子,直撲向吳解。

  吳解不假細想,揮拳就迎了上去。

  剛才那股殺機宛若實質,已經清楚地告訴了他杜若的態度。現在他別無選擇,只能迎戰!

  兩人在山頂動起手來,拳腳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呼嘯的勁風之中不時夾雜著石頭破碎的聲音。

  對於此刻的二人來說,這些尋常的石頭完全不堪一擊,當真是擦著就破挨到就碎,一時間山頂碎石亂飛,砸得附近的草木紛紛折斷,就連那些被山風吹了多年都沒吹倒的大樹也被砸掉了一塊塊樹皮,宛如被打傷的傷口一般。

  打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吳解的力氣漸漸有些不濟,可杜若的體力卻似乎無窮無盡一般,出手投足間還和之前一樣兇狠猛烈。更糟糕的是吳解出手間始終有點顧忌,杜若卻毫無顧忌全力猛攻,於是原本平分秋色的戰況就漸漸朝著對吳解不利的方向傾斜了過去。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吳解越打越納悶,越打越吃驚,“上次交手的時候,她的力氣明明還差我一截,怎麼現在反而勝過了我?而且她的耐力也太好了吧!我已經是後天巔峰的境界,都有些累了,她怎麼一點都不累!”

  更讓他吃驚的,則是杜若的態度。

  她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吳解心中又急又怒,終於忍耐不住大吼起來,“杜老三!你他媽真的中邪了嗎!”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3 PM

第13章 真火煉魔(上)

  中邪?!

  當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吳解心中猛地一震,下意識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可就是這一分心,他的招數之中就出現了破綻,被杜若抓住機會迎面一掌狠狠打在臉上,頓時頭暈目眩。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杜若又是毫不留情地接連出招,每一招都奔著要害。

  吳解再也招架不住,接連中招,被打得踉踉蹌蹌不斷後退,一直退到了山頂邊緣的懸崖旁邊。

  杜若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依然狠狠猛攻,最終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心口,打得他幾乎閉過氣去,從山頂猶如斷線風箏一般摔了下去。

  一拳打飛了吳解,杜若依然面無表情,似乎半點投沒放在心上。她沒有追過去看吳解是怎麼摔下懸崖的,只是站在那裡沉思,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之色。

  “這吳家小子居然也有後天巔峰的修為,看來他求仙還真的有些成果!若非我能夠憑藉魂魄的境界吸納天地元氣補充功力,只怕還真贏不了他!……不行!他這一死,只怕他的師長很快就會知道,然後找上門來……不能再拖了!就算陣法還沒完成,也必須提前動手!”

  她又站了一會兒,仔細思考了一番,才冷冷地點了點頭,轉身下山。

  以她的腳力,只用片刻就回到了鎮上家中。

  杜預正在隔壁吳家藥鋪讓吳成幫忙推拿療傷,家裡此刻只有林麓山一人。見到杜若回來,他高興之餘又有些疑惑,問:“三姐,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我不大舒服,想要早點休息。今天晚飯別叫我。”杜若冷冷地說著,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四哥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嗎?”

  “我沒遇到他。”杜若回到了房裡,將房門重重地關上,“我要休息了,不許打攪!”

  林麓山站在門外,滿臉納悶。

  “四哥明明是去找三姐的,怎麼就沒遇到呢?”

  他又到藥鋪去問了一下,得知吳解並沒回來。

  “四哥他跑到哪裡去了?”

  疑惑的小書呆子在鎮上找了好幾個人詢問,卻得知吳解的確是出陣朝著三山觀兔子嶺的方向去了。

  “究竟怎麼回事呢?四哥明明是去找三姐了,可三姐卻說沒遇到他……而且他怎麼就一去不回了呢?這麼大一個活人也能迷路嗎?”

  他當然不會知道,吳解現在已經進入了天書世界。

  在被杜若打下懸崖的時候,他知道此刻已經是生死關頭,也顧不得可能洩露秘密,緊急發動了天書世界,鑽了進去。

  可他的傷勢實在太重,剛一進天書世界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悠悠醒來,發現自己又一次躺在了大鼎裡面,鍋裡全是翠綠的人參汁,正在微微沸騰,散發出濃郁的清香。

  稍稍檢查了一下身體,他發現除了胸口還微微有些疼痛之外,已經沒有大礙,之前受的那些傷幾乎完全好了。

  “師傅啊,你這次可是看走眼了!”正在照看鼎下爐火的茉莉見他醒了,搖搖頭歎道,“那個女的哪裡是修煉了什麼功法啊!她根本是被人給奪舍了!”

  “奪舍?”穿越之前看過一些仙俠小說的吳解對這個詞並不陌生,連忙問道,“你是說,現在杜若的身體裡面果然不是她本人,而是另外一個魂魄?”

  “沒錯。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魂魄應該就是師傅你所說的什麼‘三山道人’。”

  在戰鬥中就已經猜到幾分的吳解低頭下來,回憶杜若這段時間的言行舉止,只覺得疑點越來越多。尤其是這次見面,她根本就像是變了個人,無論性格還是習慣都完全變了。

  除了被妖人奪舍之外,似乎的確沒有別的可能。

  他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怒氣,猶如熱氣充斥在胸臆之間,又像是一團火焰,燒得他心口隱隱作痛。

  “可三山道人不是被禦龍派的人抓走了嗎?”過了一會兒,他又回憶起當初親眼目睹的神仙大戰,忍不住問,“我親眼看到他被抓走的。”

  “仙家秘術多得是分裂魂魄的法門,他可能在什麼地方留下了一縷分魂,然後你那個朋友傻乎乎地以為自己遇到了仙緣,按照這個分魂的指點修煉了某種功法——那種功法看上去見效很快,其實會讓魂魄和肉體的聯繫變弱,到最後她自己的魂魄就會很自然地離開身體,被對方輕輕鬆松地奪了舍——簡直就是自己送上門去的。”

  茉莉顯然對這些招數很熟悉,又說道:“記得當年咱們門派裡面的一位師兄就擅長分化魂魄的法門,不知道分化了多少魂魄。或者藏在戒指裡,或者藏在古玉裡,又或者藏在舊書裡,專門騙那些想成仙的人按照他的指點修煉。那些人練啊練啊,功力越來越深,境界越來越高……”

  “他們一個個都以為撿到了天大的便宜,結果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一旦他們的修為到了一定的地步,那個已經得到了他們充分信任的分魂就會指點他們去某個地方‘尋寶’。結果自然是落到了那位師兄的手上,或者被他煉成靈藥增進功力,或者被他煉成分身渡劫……他就靠著這種方法後來居上,到後來竟然成為了門中僅次於師傅你的高手,甚至漸漸接近了你本人……”

  “哦?他後來怎麼樣了?修成大道了嗎?”

  “怎麼可能!他被師傅你施法咒死了,所有的分魂一起覆滅,死得透透的。”茉莉戲謔地笑著說,“師傅你怎麼可能容忍一個弟子成長到可以威脅自己呢?他的修為越高,離死就越近……嗨,真是蠢透了!”

  吳解歎了口氣,對於邪道修士們悲慘的生態狀況無話可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將話題轉回了杜若的情況,詢問茉莉還有沒有讓杜若復原的可能。

  答案是讓人沮喪的,但也在情理之中:三山道人既然成功奪舍,那麼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消滅杜若的魂魄,以免和他爭奪軀體。

  既然三山道人已經能夠和吳解如此惡戰,那麼杜若的魂魄自然早就被消滅了……

  “老三他……就這麼死了?”吳解躺在微微沸騰的人參汁裡面,有些茫然地看著頭頂灰濛濛的混沌之雲,心中除了憤怒,就是慘然。

  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就這麼被人害死了,無聲無息……

  “誰叫她自己送上門去的?師傅您當年經常告誡弟子們: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鐵餅!與其琢磨怎麼撿到好處,不如先考慮怎麼躲開還實際一點。”

  吳解點了點頭,神色之中多了幾分兇狠:“從這次交手的情況看來,三山道人也不是很強。茉莉啊,你覺得我跟他再打一場的話,有幾分勝算?”

  “至少八分。”茉莉很篤定地點頭,“師傅你這次出手還不夠狠,所以才吃了這麼大的虧。你是實打實的後天巔峰之軀,他不過是用功力硬撐起來的,就算他的魂魄境界高,能夠吸收天地元氣補充消耗,可他沒辦法把自己的身體變得跟你一樣結實。”

  “如果你一開始就跟他硬碰硬,以傷換傷,他多半耗不過你!”茉莉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要是師傅你能夠點燃純陽真火的話,那直接打都不用到,一股真火燒上去,他這種奪舍的殘魂轉眼間就要灰飛煙滅!”

  吳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既然有勝算,那麼就算沒有純陽真火,他也要找三山道人再戰一場!

  “師傅你還打算跟他打?這有什麼好處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反正他奪舍之後至少還有上百年好活,不如你修煉成功之後再找他報仇,到時候抽筋剝皮隨便你,何必現在冒險?”茉莉急忙勸道,“安全第一,活得久的人才能笑到最後啊!”

  吳解冷冷地笑了笑,突然問:“那些神像是怎麼回事?”

  茉莉猶豫了一下,苦笑著歎了口氣。

  “師傅你都看出來了啊……”

  其實吳解並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但按照常識,三山道人奪舍杜若之後似乎應該找個地方閉關潛修以圖儘快恢復功力,結果他不僅不躲起來,反而整天都在鎮上活動,這實在太可疑了!

  吳解腦海中想像出了這麼一副畫面——

  【狄仁傑:元芳,你怎麼看?】

  【李元芳:大人,我以為這其中定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那些神像我其實也不是很懂,但神像周圍的元氣流向卻能夠大致上看出點名堂來——大概是什麼獻祭法陣之類吧。”既然被吳解看出了問題,茉莉也就不再隱藏,“如果我猜得沒錯,三山道人大概是想要把整個鎮子的人獻祭給諸如魔神之類,以換取讓自己快速恢復。類似的做法咱們也有,不過師傅你當年一直告誡大家不要用,說‘魔神都是貪得無厭的貨色,就像一坨濕淋淋的屎,沾上衣服就洗不乾淨’。”

  “不過他現在也沒有選擇了吧?也許他根本就是走這個路子的。”

  “師傅你說得對。他靠著一縷殘魂奪舍,急需大量的魂力來修復魂魄。可杜若的肉身還沒入道,根本沒有法力,無論是自己修煉還是吸取別人的魂魄都做不到,所以只好借助魔神的力量……”

  “那麼,現在我有必須跟他再戰一次的理由了。”

  “其實也不一定嘛……凡間的親人朋友死了就死了唄,正好斬了俗緣專心修道。以前還有人為了求道,親手殺了自己老婆呢……”茉莉低聲嘟嚷,顯然很不贊成吳解的想法。

  吳解搖搖頭,很嚴肅地說:“茉莉啊,神君有神君的做事原則,我有我的。你如果想要跟著我一起求道修仙,就要改變過去的想法,懂嗎?”

  “弟子遵命……”

  茉莉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臉上寫滿了無奈。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4 PM

第14章 真火煉魔(中)

  三山道人當然不知道天書世界裡面發生的一切,他好好地休息了幾個時辰,在快到午夜的時候才起床。

  閨房裡面並沒有點燈,但他的雙眼卻在黑暗中閃爍著鬼火一般的幽暗綠光,猶如貓兒一樣能夠夜視。

  他換上一身利於行動的裝束,看看鏡子裡面讓自己依然有些不習慣的容貌,皺了皺眉。

  出門之前,他又看向了床底——那個木匣中的養魂玉裡面,杜若還在傻乎乎地專心修煉,以為自己正在所謂的“聚靈陣法”之中。

  “凡人真是蠢笨可憐!”他冷笑著想,“不過看在她對我還算恭敬的份上,等恢復法力之後就把她練成陰魔吧——雖然可能是最劣等的,但起碼可以無聊的時候當作消遣……”

  當然這只是小事,眼前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儘快恢復法力。

  他躡手躡腳地出了門,來到了鎮子中央的小廣場。

  今天是朔夜,看不到月光,天上的星光被輕雲遮住大半,完全不足以照亮地面。

  白天很熱鬧的小廣場現在靜悄悄的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一個人都沒有。

  三山道人緩緩地走在黑暗之中,從東走到西,再從南走到北,每一步都踏著奇怪的節奏和角度,嘴裡低聲念叨著拗口晦澀的咒語。

  他的身上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息,每走一步,詭異的氣息就重一分,等到後來,更有許多黑氣從他身上不斷流出,猶如冬日的濃霧一般彌漫出去,不僅籠罩了整個廣場,還在朝著四面八方流去。

  霧氣所至,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全都呼呼大睡,就連最警覺的獵犬都伏在地上睡熟了,整個鎮子裡面除了三山道人之外,再沒有一個醒著的生靈。

  三山道人念咒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而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古怪,一開始還有幾分杜若本人的少女音調,過一會兒就變成了嘶啞的老人,再過一會兒又變成了厚重的中年大叔,接下來一變再變,到最後高亢尖銳,已經不像人的聲音,而像是夜梟的尖叫一般。

  隨著咒語,被霧氣沾染到的神像開始發光。

  那是一種幽深陰森的紅光,沒有半點暖意,反而充滿了冷森森陰惻惻的味道,就像是陰雨地區早春的泥濘,渾濁潮濕卻又帶著許多冰屑,又冷又黏,彷彿要鑽進人骨子裡面一般。

  陰森的紅光漸漸變得強烈,一個又一個神像的光芒漸漸連了起來,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紅色的光束,從高處往下看去,整個鎮子就像是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紅色羅網之中,羅網的中央是那個小廣場,詭異的黑霧還在不斷從裡面溢出,像是一團有生命的巨大污泥,想要把整個鎮子都吃下去一般。

  三山道人此刻已經停下了腳步,站在廣場中央念著咒語。他的心情又激動又緊張。

  眼看著很快就能完成儀式招來域外神魔,到時候自己就能夠以獻祭整個鎮子的生靈為代價,請神魔為自己恢復修為,他興奮得幾乎要哈哈大笑。

  可他的心頭卻始終籠罩著一絲不安,似乎有什麼極大的危險正在等待著自己似的。

  作為一個在江湖上混跡過很多年的老散修,三山道人知道很多一般修煉者不知道的秘密,比方說所謂的“天心”。

  修道者一般都講究個“上體天心”,可這“天心”究竟是什麼什麼?就有點不甚了然。三山道人因為有幸接觸過一些前輩散修,多少知道了一些——老天爺並不在乎你是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在它看來人和畜生並無區別,只要你做得不過火,不玩滅族絕種之類的事情就無妨。

  但老天也有自己的禁忌,其中最大的一個禁忌就是“勾引外魔”。

  外魔指的是來自於這個世界之外的魔神,老天爺看它們非常的不順眼,完完全全一派殺之而後快的架勢,所以連帶著對那些跟外魔扯上關係的修士也會倒楣,輕則遇到各種晦氣事情,重則直接向名門正派降下天敕,號召他們動手斬妖除魔。

  而三山道人現在做的事情,就是不折不扣的“勾引外魔”……

  “唉!”心中長歎一聲,三山道人也很有些無奈,“只恨那多事的禦龍派,只因為獨門心法需要在戰鬥中才能得到突破瓶頸的契機,所以就到處找我們旁門散修的麻煩!若不是我那收集了三千陰魂的黑雲障被甄漢給破了,何至於要淪落到借助域外神魔的力量!”

  他只顧著埋怨別人,卻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收攝陰魂煉製邪寶以至於邪氣上竄被看出端倪,禦龍派又怎麼會閑得蛋疼找他的麻煩?

  人家好歹也是個名門正派,連剛入道的弟子都人手一把飛劍,哪來的閒工夫找他這窮鬼的麻煩!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無數神像發出的光芒已經漸漸聚集起來,聚集在了黑霧中央的廣場上,正在慢慢凝聚成形。

  三山道人已經停止念咒,只是雙手還結著契印,以維持陣法的運轉。他一會兒看看正在凝聚的紅光,一會兒又抬頭看看天色,心中漸漸焦急起來。

  這個陣法的發動速度比他預料的更慢一些,如今已經過了四更時分,再過一陣子就到五更了。

  五更是一個特別的時間點,從初更到五更之間,天地間的陰氣占著絕對上風,可從五更開始,陽氣就開始漸漸勃發生長,只需要一個時辰的工夫就會反超陰氣。

  他的邪法完全借助了夜間的陰氣運行,如果拖到五更還沒完成,滋生的陽氣就會讓陣法運轉受到很大的阻礙,甚至可能會施法失敗,陣法崩潰!

  更要命的是,他的魂魄已經和陣法結為一體,如果陣法崩潰的話,他就必定會魂飛魄散,連奪舍的機會都沒了……

  三山道人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可他現在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等。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笑聲。

  這笑聲很爽朗很豪邁,遠遠地從鎮外傳來,但卻在飛快地靠近,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鎮內。彌漫整個鎮子的詭異黑霧和那些神像發出的陰森紅光一點都擋不住它,耳聽著就靠近了。

  三山道人大驚,偏偏此刻陣法到了緊要關頭,根本抽不開身,只能扭頭看去,想要看清來者究竟是何方神聖。

  結果當他看清那個人的模樣時,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聯手上的契印都變了形。

  因為……那是一個本該死掉了的人!

  白天被他打下懸崖的少年,杜若的結拜兄弟,吳解。

  “你……你怎麼還活著?”三山道人忍不住問出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吳解聞言,揚起眉毛反問:“連被劍仙砍了的老道士都能奪舍重生,我只是摔下懸崖而已,為什麼不能活著?”

  三山道人眼睛收縮了一下,心裡頓時感覺有些不妙。

  在施法期間,他周身有陣法保護,吳解傷不了他。但要是吳解破壞了陣法,那一樣能要他的命。

  現在他只希望吳解不懂陣法之術,沒辦法破壞他的陣法。

  好在他這次還真的瞎貓碰到了死耗子,不僅吳解本人不懂陣法,就連天書世界裡面的茉莉,對於陣法也完全談不上精通。

  術業有專攻,茉莉擅長的是種植靈藥,而不是陣法。她大概能夠猜出這個陣法的用途,但是怎麼佈陣怎麼破陣,她就完全猜不出來了。

  “師傅你準備怎麼辦?”她在心中問。

  “還能怎麼辦?打他個滿臉桃花開!”吳解哈哈一笑,縱身沖向三山道人,揮拳就打。

  但這一拳打出去,卻沒一股黑霧擋住,這股黑霧看起來很輕很薄,可卻極其堅韌,將吳解拳頭上的力量完全化去,半點都沒能打到三山道人的身上。

  三山道人先是嚇了一跳,但確定吳解真的傷不到他之後又得意起來,滿口都是嘲笑的話語。

  吳解皺了皺眉,不為所動,繼續揮拳猛擊。

  但不管他怎麼打,始終都被那一股黑霧擋下,奈何不得對方。

  不僅如此,三山道人還在不斷地冷嘲熱諷,一會兒說“你沒吃飯吧,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呢”,一會兒說“廢物就是廢物,現在跪下磕頭求饒的話道爺可以考慮給你個痛快”……等等等等,各種各樣的混帳話說得吳解火冒三丈,心中的怒火簡直要從胸口沖出來一般。

  到最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大吼一聲後退幾步,也不管究竟有用沒用,矮下身子肩膀向前,朝著三山道人狠狠地撞過去。

  你擋得住我的拳頭,難道還擋得住我整個人撞上去不成!

  他這一撞已經卯足了全身的力量,前面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棵參天大樹也能直接撞倒。但撞在三山道人的身上,卻猶如撞到了彈簧上似的,不僅沒能奏效,反而被結結實實地彈了回去,整個人猶如滾地葫蘆一般咕嚕嚕摔出去很遠,一直滾到一處牆角才停下來。

  好在吳解傷得不重,除了有點頭昏之外倒也沒啥。但當他昏頭昏腦地扶著牆壁爬起來的時候,卻又聽到了三山道人那得意的狂笑。

  一時間他當真是怒不可遏,心頭的怒氣已經猛烈得無法壓抑,化作一團熊熊烈焰燃燒起來,燒得他身體內外一片滾燙,這滾燙之中卻又有一股酣暢淋漓的痛快感覺,就像是移走了壓在身上的重物,又像是三九天喝了一大口烈酒,說不出的豪邁暢快!

  “心火引真火,師傅你終於點燃純陽真火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4 PM

第15章 真火煉魔(下)

  通過藥煉之法,吳解不知道吸收了多少人參精華,如果以能量來說,別說是一個大活人,就算是一座房子都能燒成白地。

  但茉莉的法門的確玄妙,這不可思議的能量全部被轉化成了一股純陽之氣,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讓他的身體得到了極大的加強,卻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只不過這股純陽之氣實在太強太強,以至於吳解每到情緒激動的時候就會感覺到胸口悶得慌——那是純陽之氣被他的怒氣引動,正在體內湧動勃發。

  要是他已經入道築基,此刻就能把這股純陽之氣轉化為真氣,快速地提升功力。就算他沒有入道,這股純陽之氣也讓他的身體擁有驚人的防禦力,簡直就像是穿著鎧甲一般。

  不過吳解始終還是希望能夠點燃純陽之氣化為真火,因為按照茉莉的說法,這純陽真火的用處實在太大了!

  用於修煉,它可以燒穿關竅,幫助他進一步強化肉身;用於戰鬥和冒險,它能夠破除各種邪祟,無往而不利。

  身懷寶山而不能使用的感覺,實在讓吳解有些鬱悶。

  到現在,這份鬱悶終於煙消雲散,他終於以心中一股無名怒火為引子,點燃了體內的純陽之氣,一瞬間將充斥全身的海量純陽之氣轉化成了一股蓬勃的真火。

  不僅如此,真火剛剛練成,就有用得著的機會了!

  他大吼著沖向三山道人,口鼻間不斷噴出金紅色的火星,周身也繚繞著一團火焰的虛影,看起來簡直像是火神下凡一般,威武堂堂。

  三山道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又怎麼會不認識號稱“破邪之能天下無雙”的純陽真火呢?一看吳解竟然將怒火化為真火,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偏偏他此刻還被陣法鎖在原地,一步也不能離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吳解沖過來,揮動火焰繚繞的拳頭,朝著自己迎面打來。

  只要被這一拳頭打中,就算是十個三山道人也必定要魂飛魄散,死得不能再死!

  生死關頭,三山道人也急中生智,大聲喝道:“你還想不想要杜若的性命?”

  這句話當真有用,吳解明明一拳頭已經到了他的面前,卻急忙收住,惡狠狠地問:“你說什麼?”

  他此刻一個拳頭懸在距離三山道人面門不足半尺的地方,拳頭上繚繞的純陽真火幾乎眼看就要燒到三山道人,卻彷彿有萬斤之重,再也打不出去。

  雖然明知道杜若肯定已經被害,可他們十多年的交情猶如親姐弟一般,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免不了要試上一試。

  這就像是很多重情重義的人遇到親人患了絕症,縱然明知道已經沒有希望,可但凡有一根稻草,總還是要抓上一抓,哪怕只能讓親人稍稍舒服一點點,哪怕只能讓親人多活一年半載,就算為之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這份情義往往並不能得到好結果,反而常常被卑劣之徒利用,成了他們牟利的工具……

  三山道人眼見著那個拳頭停下,看吳解一臉兇狠卻又不敢動手的樣子,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知道自己大概是撿回了一條命。

  不過他此刻也已經不敢再刺激吳解,強忍著大笑的衝動,老老實實客客氣氣地說:“其實你有些誤會了……”

  “我不想聽廢話!”吳解打斷了他的話頭,硬邦邦地問,“杜若她究竟怎麼了?”

  “這個……有點說來話長……”三山道人自然盡力拖延時間,對他來說,只要拖到陣法完成,域外神魔的投影降臨人間,就算大功告成。

  純陽真火再怎麼厲害,吳解的功力擺在這裡,絕對不可能鬥得過域外神魔——哪怕這神魔只是一個影子,也要勝過吳解幾百倍幾千倍!

  所以他就東拉西扯,先是談起當年杜若偷吃供品被自己發現的事情,然後又回憶了一段自己的往事——他原本也是這個鎮上的居民,少年時候因為嘴饞偷吃供品挨了一頓打,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在江湖上跌打滾爬混了幾十年,機緣巧合之下入了道途,後來年紀漸漸大了,在道途上成就也已經到了極限,就生出了落葉歸根的念頭……

  “那時候我原本以為就此終老故里,卻想不到又橫生變故。”三山道人顯得很是感慨的樣子,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當我看到那個小丫頭偷吃觀裡供品的時候,恍惚間好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吳解點點頭,他印象中的杜若的確可能做得出偷吃供品的事情來——不,只要這供品是甜的,她絕對會去偷吃的!那丫頭壓根沒有尊敬鬼神的想法,在她眼睛裡面除了打架就是甜食。

  “從那以後,我就對這她特別關注……我發現她和當年的我其實完全不同,當年的我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偷吃供品也不是因為饞嘴,只是單純的餓而已。可她不同,她天不怕地不怕,就連鬼神也一樣不放在眼裡,她其實吃穿不愁,之所以偷吃供品,根本只是因為喜歡吃甜餅!”

  吳解忍不住暗笑,想必當時三山道人的臉色一定很有趣。

  “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當年我能夠像她這樣堅強勇敢,像她這樣有本事,我這輩子是不是能夠獲得更大的成就?是不是能夠更進一步,突破入道三境的極限,踏入煉罡境界呢?或者能不能再進一步,凝就真元長生五百載呢?”那張杜若的臉上充滿了和相貌不符的唏噓之色,看得出三山道人正在緬懷和幻想。

  他歎了一陣子,又接著講了下去。

  “正所謂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當年行走江湖的時候結下了不少仇家,其中有一個不知道怎麼的搭上了禦龍派的高枝。那禦龍派乃是天下有名的門派,門中幾位長老都已經以先天罡氣將自身洗練完畢,成就無漏之身,以前還出過凝成真元的大高手……他們追查到了我的下落,派出禦龍三仙劍之首的‘奔雷劍’甄漢殺上門來。”

  “那甄漢不到三百歲就已經感悟天地大道,能夠引得先天罡氣洗練身軀。我不過半只腳踏入通幽境界而已,哪裡敵得過他!交手不一會兒就被他封了靈台生擒活捉,唉,也不知道我的本尊現在是不是已經被他們給殺了……”

  “因為你丟了肉身,所以就來奪舍杜若嗎?”吳解這才想起正事,連忙惡狠狠地喝道,“快說!該怎麼才能讓杜若活過來!”

  “其實她根本沒死。”三山道人一句話震得吳解目瞪口呆,“我是打算把她培養成衣缽傳人的,又怎麼會害她?”

  “可是你明明奪了她的舍!”

  “說起來這還要怪你。前些天她跟你交手落了下風,回來之後十分鬱悶,不依不饒地纏著我,非要我教她一種見效快威力大的功夫,說是要挽回姐姐的面子。我哪有那種功夫可以教她!想來想去,只有讓她魂魄離體,去我當年行走江路偶然得到的養魂寶玉裡面專心修煉,而我則附在她的身上,借助本身境界吸納天地元氣,為她洗毛伐髓,從而實現突飛猛進的效果。”

  三山道人說得振振有詞,吳解也無法判斷他究竟說得是真是假。但他可以問茉莉——

  “這傢伙說的辦法……就理論上的確行得通。不過這樣豈不是要損耗他所剩不多的魂力了嗎?難道他真的捨己為人,為了讓徒弟儘快有所成就,不惜冒著殘魂消散的風險?”茉莉大搖其頭,吳解幾乎可以想像她兩隻長耳朵搖來搖去的樣子,“這不可能!天下哪有這麼厚道的師傅!”

  “不要用老眼光來看待新時代,神君那都是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的人了,你怎麼知道當代的修真界就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師傅呢?”

  “怎麼可能!狗改不了吃屎!”

  “你怎麼能把修真者比成狗呢!”

  二人在心靈之中爭吵起來,不過只吵了兩句,吳解就回過神來,想起了眼前的事情。

  “那這些神像和這個陣法是怎麼回事?無論這些黑霧還是那些紅光都很可疑啊!”

  三山道人笑著點點頭,只是笑容卻有點詭異:“當然可疑嘍,因為我本來就是在召喚域外神魔的投影,想要把這一村人獻祭給它,以換取它幫我恢復修為啊。”

  吳解雙眼頓時瞪得滾圓,忍不住大吼一聲,揮拳就打。

  雖然這一拳下去杜若只怕就死定了,但要是不打死三山道人,死的可就不只是杜若一個人了!

  但這一拳卻沒有能夠打中三山道人,而是被一隻紅光繚繞的透明大手擋了下來。

  不知不覺之中,那團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的紅光已經化作了一個透明的紅色人影,此刻它甚至已經能夠行動,剛才給三山道人擋下這一拳的,就是它。

  吳解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區區一個陣法化作的幻影竟然能夠擋住自己的純陽真火!但現在正是戰鬥的時候,他也沒空去細想,只得再次催動真火,和那透明人影戰成一團。

  這透明人影武功並不高明,力量也不是特別大,但它身上卻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吳解每一次和它交手,都覺得身上的力氣在交手的瞬間被它吸走了一些,好在他的純陽真火底蘊極厚,分量極足,這樣的損耗完全撐得住。

  但吳解依然越打越吃驚——這透明人影似乎正在飛快的成長!

  一開始的時候,它好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動作之間極為笨拙,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動作越來越流暢熟練,就像是苦練了很多年功夫一般。

  “這樣下去恐怕要輸!”打了一會兒,吳解心中便有些擔憂,忍不住左顧右盼,尋找可能克敵制勝的機會。

  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三山道人居然還站在原地。

  “他為什麼還不走?不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嗎?無論是這個域外神魔的投影還是我的純陽真火,只要擦到一點點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猜……他恐怕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茉莉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歡呼一聲,“師傅!別管這個神魔投影了,去殺了那傢伙!只要那傢伙死了,神魔就沒了召喚者,只能乖乖地返回域外!”

  吳解茅塞頓開,連連點頭。

  趁著又一次和神魔投影硬碰硬一招換一招的機會,他猛地朝著三山道人沖去,在對方驚訝惶恐之中將其一把抱住,周身純陽真火完全騰起,將二人籠罩在熊熊烈焰之中。

  火焰中的三山道人,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25 PM

第16章 魂歸何處

  吳解站在杜若的靈堂中,身前四五步就是被白布蓋住了頭臉的杜若。

  可現在的她,已經既不會笑也不會鬧,既不會打架也不會貪吃了……

  他站在那裡小半天,然後才歎著氣離開,漫無目的地走在鎮上。

  他走過很多人家,人們的生活依舊如常,誰都不知道昨天夜裡全鎮子的人幾乎一起丟了性命,成了域外神魔的食物。

  他們得救了,因為吳解殺死了主持邪法的三山道人,代價就是原本或許可以復活的杜若死去,成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沒來由的,吳解突然想起了穿越之前讀過的兩首詩。

  那是晉朝陶淵明為他自己所作的挽歌。

  昨夜一戰,吳解救了整個鎮子的人,卻沒能救得了他一開始想要救的人。

  他孑然走在鎮上,心中空蕩蕩的,沒有悲傷,只是空虛。

  “茉莉,我是不是很沒有用?”他忍不住問,“我本來是趕回來救阿若姐的,結果到頭來卻等於親手害死了她……”

  以往他從沒用“姐姐”稱呼杜若,為此杜若一直都很惱火。可如今就算想要叫一聲姐姐,她也已經聽不到了。

  “當時的情況太緊急,不能怪師傅你啊!”茉莉當然是心向著吳解的,立刻為他辯護,“如果不是你當機立斷,全鎮子的人都會有危險,甚至你自己都可能送命。為了救一個人害死一群人,已經稱得上是賠本的買賣;為了救人把自己賠上,那簡直就是腦子有毛病!”

  “生命是不應該用數量來衡量的。”

  “可無論如何,師傅你的命肯定比別人的命更重要!”

  吳解沒有反駁,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底氣反駁茉莉的這番話。

  為了救人而把自己賠上,他真做得到嗎?

  大概……不行吧……

  一整個白天,他都在鎮子裡面漫步,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才轉身回家。

  走過杜家家門口的時候,他看到林麓山正坐在杜若身前的火盆旁邊焚燒紙錢,小書呆子哭得稀裡嘩啦,眼眶都腫了。

  吳解愣愣地站在那裡好半天,直到哥哥吳成過來叫他吃飯,才回過神來。

  這頓飯吃得自然毫無滋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

  吃完了晚飯,他又來到了杜家。

  杜團練還沒回來,或許消息還沒來得及送到他那裡。偌大一個靈堂裡面,只有杜預領著幾個杜團練的徒弟在照看。

  吳解走過來,跟林麓山一樣燒了些紙錢,然後就坐在杜預的身邊發呆。

  “阿母去得早,阿爹又整天忙,我們兄妹從小就相依為命……”杜預完全沒了往日的威武和氣派,神色憔悴,無精打采,連說話都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死了呢?又沒有傷又沒有病的,怎麼突然就死了呢!”

  純陽真火燒掉的是三山道人的殘魂,杜若的身軀和衣服並非邪祟之物,真火自然也不會燒毀它們。所以杜若的屍體從外表看來的確是一點傷都沒有的。

  吳解深深地歎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陪著杜預坐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累了一天一夜的杜預終於撐不住倒下睡去,只有他還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

  以他的體魄,就算三五天不吃不睡也沒關係,但他卻覺得很累。

  這疲累的感覺不是來自於身體,而是來自于心靈。

  三天守靈的時間一晃即過,在杜若出殯的前一天,杜團練終於趕了回來。

  看著女兒的屍體,往日裡如同老虎一般兇猛的杜家大伯頓時蒼老了,挺直的腰板也佝僂了許多,古銅色的面龐上也浮起了一層蒼白的灰色,平素很兇狠的那對眼睛更是沒了光彩。

  他揪住杜預和吳解,不厭其煩地問了一遍又一遍,問女兒究竟是怎麼死的。

  “大前天夜裡,鎮上的人不知道怎麼的都睡熟了,阿解從山裡采藥回來,看到阿若坐在鎮中的廣場上發呆。他走過去問個究竟,結果走到面前卻發現她一動不動,伸手一摸,整個人都已經冷了……”

  “嗯,那天我白天跟她打架輸了,一氣之下就在山裡練了一整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鎮上靜得很奇怪,連狗叫聲都沒有。我看到阿若姐坐在那裡,就去問她怎麼還不回家,是不是在等我,要向我道歉……結果走到面前,卻看她臉色白得嚇人,一點血色都沒有。我嚇了一跳,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冰冷冷的沒有半點熱氣。我急忙探她的鼻子,已經沒了呼吸……”

  “怎麼會這樣呢?這孩子究竟中了什麼邪呢?中邪就中邪吧,怎麼就把命給送掉了呢!”杜團練也知道女兒前段時間的情況不正常,卻沒料到竟然就這麼稀裡糊塗死了……

  無論是他還是杜預都沒有懷疑吳解,這反而讓吳解自己更加難受。

  可他還是要把這謊話編下去,畢竟他總不能跟別人說“杜若修仙失敗,被三山道人奪舍,我殺了三山道人,她的肉身也就死了”。

  這事情太過離奇,鬼才信啊!若非親眼所見,連吳解自己都不信!

  四月初四那天淩晨,杜若出殯。

  東楚國的風俗是過了午夜就出殯,太陽出山之前要下葬封土,這是因為他們相信死者的魂魄會跟著屍體一起行動,而魂魄怕陽光,所以要趕在日頭出來之前下葬完成。

  而且他們還習慣於在屍體下葬的時候儘量簡樸,棺材裡面不放任何陪葬,陪葬的東西等死後第七天再重新埋在墓穴旁邊。從鬼神的角度,是讓新葬的死者安歇幾日;而從現實的角度,是希望盜墓賊不要去打擾死者的遺骸。

  吳解參與了出殯的儀式,還作為死者的弟弟一起幫忙抬棺。

  在新月之下,他和杜若的師弟們一起扛著那口杜團練原本給自己準備的上好棺材,在勉強打起精神的杜預帶領下,猶如一群幽靈似的默默前行,將杜若葬進鎮子南邊的宗墓。

  這個鎮子裡最有活力的少女,從此將永遠安息。

  出殯回來之後,杜家父子就開始整理女兒的遺物,吳解和林麓山也來幫忙。

  這兩年杜團練和杜預都跟杜若相處得不夠多,很多事情他們反而不如吳解和林麓山清楚,比方說……杜若床下那個箱子裡面的木匣子。

  這個木匣子雖然形式簡樸卻厚重結實,匣子裡面那塊鮮紅的古玉更是明淨得猶如鮮血一般,讓人一看就心神搖動,顯然是罕見的上好寶玉。

  “阿若從哪裡找到這麼一塊玉的?”杜團練一愣,將紅玉交給兒子,“阿預啊,你在郡城的武學學過鑒寶,看看這玉究竟什麼名堂。”

  杜預接過紅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眉頭皺得緊緊的,又翻來覆去地仔細看,滿臉不可思議。

  “究竟怎麼了?”

  “阿爹,這玉……只怕比幾間城裡那家藥鋪都貴!”

  “啥?!”杜團練嚇了一跳,“你說這一塊玉,竟然比幾間鋪子更貴?你沒看錯吧!”

  “不會錯!這玉論質地僅次於當初我在武學見過的一塊傳世寶玉,那塊玉是當年太祖立國的時候,西南蠻進貢的奇珍,據說一塊玉可以抵得一個小城。這塊玉比那塊玉小一點,質地也稍稍差一點,但換上幾個藥鋪應該沒問題。”

  杜團練驚得目瞪口呆,林麓山更是嚇得聯手上拿著的東西都掉了。

  “這……這麼珍貴的寶貝,阿若是怎麼弄到的?”杜團練呆呆地問。

  一片沉默。

  過了一小會兒,杜預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來,阿若就是因為這塊玉送了命……”

  這解釋合情合理,一塊價值驚人的寶玉,的確足以引來極其厲害的人物,害了杜若的性命。

  在杜家父子心中,杜若終究只是個身手不錯的小姑娘,遇到那種日走千家夜盜百戶的江洋大盜,送了性命也很合理。

  林麓山已經低聲啜泣起來,杜家父子也長籲短歎,那塊價值驚人的寶玉被他們當做石頭土塊扔在一邊,厭嫌得不願多看它一眼。

  只有吳解偷偷地注視著這塊古玉,正確地說,他是注視著正坐在古玉裡面盤膝打坐的那個身影。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正是杜若本人!

  三山道人竟然不是完全說謊,杜若的魂魄竟然真的還在這塊養魂玉裡面!

  他儘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不讓自己笑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平靜下來。

  好在其餘三人都正在默默哀傷,並未注意到他的異常,否則他還真是不好解釋。

  過了半天,大家收拾心情,又重新開始整理杜若的遺物。只是誰都沒有再提到那塊珍貴的古玉,完全就當它是不存在一般。

  四月初八,杜若的遺物被葬在了她的墓穴旁邊,其中就有那塊價值連城的古玉。

  只是那塊古玉裡面已經不再有盤膝坐著練功的杜若,只有一片空蕩蕩。

  而天書世界裡面,多了一位居民。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33 PM

第17章 出門求仙

  “老四啊,你混得不錯嘛!”杜若大呼小叫著,顯得十分興奮,“我還以為只有我遇到了仙緣,想不到你才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吳解摸摸鼻子,笑得很開心。

  在幫杜若整理遺物的時候,他按照茉莉的指導將血滴在養魂古玉上,便順利地和杜若聯繫上了。

  當杜若得知事情的經過,得知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很是震驚了一番,但也很快就釋然了。

  “啊,原來我這就死掉了啊……以後不能吃甜食了……上次吃到的桂花糕真甜真香啊……可惜啊……”她全部的感傷,就是這麼幾句話。

  杜若的豁達讓吳解原本精心組織的勸慰和道歉話語全都沒了用武之地,甚至連當年見識過無數妖孽的茉莉都對此感到驚訝而且佩服。

  “知道自己死了,腦子裡面還只想到吃——她莫非是域外天魔餓鬼眾轉世嗎?”

  杜若當然不是什麼餓鬼轉世,其實她也是有些難過的。只不過人總是要朝前看,回顧往事?那是老人才做的事情。

  就算已經死了,杜三姐也是青春美麗活力十足的武鬥少女,她才沒興趣去感傷呢!

  懷念完了上次的桂花糕,杜若就開始展望未來,不過在那之前,她首先要弄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

  “老四啊,你說你殺了三山道人,這麼說你已經是神仙嘍?”

  “還沒,我現在勉強算是一個修真者吧,最低等級的那種。”

  “那麼,你有沒有辦法帶著我一起去修仙?”

  吳解愣住了,不明白杜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聽人說呢,人死了之後就要下地府,去輪回轉世,忘記一切前塵往事重新來過。”杜若搖搖頭,笑容有些憂傷,“但我不想忘記一切,而且——我也想成仙!”

  吳解能夠帶杜若走嗎?

  當然能,只要杜若進入天書世界就行。

  吳解可以將東西帶進帶出天書世界,不過有兩個限制。第一是要消耗本身的法力或者氣血,第二是目標必須被他控制,或者主動合作。

  杜若只是魂魄,幾乎沒有份量這個概念,只要她自己願意,吳解就能夠提供足夠的氣血將她帶進天書世界,一點問題都沒有。

  所以,才有了開頭發生的一幕。

  其實杜若也不是真的那麼開心,稍稍興奮之後,她就開始發愁了。

  “我現在不算完全死透了吧?那麼能不能讓我爹知道我的情況呢?”

  “如果那樣的話,該怎麼向他解釋?”吳解問。

  杜若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合適的說法。

  以杜團練的脾氣,要是知道女兒的魂魄跟著吳解的話,只怕會給他們舉行冥婚……那樣的話,實在太尷尬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吳解相處了!

  略過了這個尷尬的話題,她又發現了一件和自己切身關聯的大問題。

  “這裡連一間房子都沒有,我該住在哪裡呢?”她苦惱地問,“就算這裡挺暖和的,不用房子,至少也該有張床吧……”

  吳解聞言頓時有點尷尬,茉莉睡覺時都是變回兔子原型睡在人參樹下,而他則弄了一些乾草搭了個連狗窩都不如的草床,這樣的居住條件對於杜若來說,的確是有點太差。

  問題還不僅僅在於床,這片田地上靈氣充沛,但因為中間那棵人參樹的緣故,陽氣太盛,吳解是活人當然沒問題,杜若作為陰魂,生活在這裡其實並不合適。

  “這好辦。這天書世界本來就是一件寶物,只要消耗一些源力,就能產生各種妙用。從虛空中開闢一塊地方來,當然也沒問題。”當吳解苦惱之際,茉莉卻提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天書世界自從再次連接人間之後就一直在積累源力,尤其是上次那個法陣破碎之後崩潰的域外神魔投影,更是被它幾乎完全吸收,轉化成了很多源力。以現在的源力儲備,開闢幾塊地方都綽綽有餘!”

  吳解這才想起來,茉莉除了是妖怪,是神君的弟子,是自己修煉的引路人之外,還是天書世界的器靈。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按照茉莉的指導,他閉上眼睛,凝神靜心,將自己的精神儘量放得平和,果然感覺到了天書世界裡面隱約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貫穿天地,這股力量所在的位置,正是那棵大得不像話的人參樹。

  他把自己的意識慢慢放在人參樹上,便感覺到樹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自己,意識不斷向那東西靠近,最後彷彿聽到了猶如鎖機開啟的“嘎達”一聲,眼前頓時一亮,看到了一個半透明的模型。

  這模型是一塊浮在虛空雲海中的陸地,陸地上有一棵碩大的人參樹,樹下還有三個小小的身影,分別是吳解、茉莉和杜若。

  “真是太神奇了!”他暗暗贊了一句,繼續按照茉莉的介紹,用意識化作雙手,從雲海中抓住一片雲朵,湊到了陸地的旁邊,然後開始通過想像,來設計將要新造的陸地的模樣。

  首先,這塊地要適合杜若居住,要有足夠的陰氣。

  雲朵飛快地凝結,化為一片比之前那塊陸地小一些的黑色陸地,絲絲縷縷冒出淡淡的灰色陰氣。

  其次,要有一間不錯的屋子,最好跟杜若的房間一樣。

  黑色陸地的中央出現了一間屋子,跟杜若的閨房一模一樣。

  最後,還得有適合杜若修煉和練武的地方。

  那間屋子移開了一些,原先的位置出現了一口幽深的井,井裡沒有水,而是充滿了厚重的陰氣。而黑色陸地的另一邊則變成了一塊平整的練武場,練武場上各種器械各種靶子應有盡有。

  吳解暗暗點頭,這就散開了意識,只覺得耳邊一陣風聲呼呼作響,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己剛才創造的景象已經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田地的旁邊。

  充滿陰氣的黑色陸地,杜若的閨房,滿溢著濃厚陰氣的井,完備的練武場,一切都跟他所設計的一模一樣。

  杜若先是目瞪口呆,然後歡呼一聲,沖進了屬於自己的黑色陸地,先是張開雙臂一陣狂奔,然後湊到那口井旁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對陰魂來說無比舒爽的醇厚陰氣,再去自己閨房看了一眼,便心滿意足地跑到練武場去撒歡了。

  “看樣子她很滿意。”吳解笑著說,“看到她這麼高興,我心裡也痛快多了!”

  “是啊,一下子用掉了天書世界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源力……”茉莉幽幽地嘟嚷,“師傅您這不是痛快,是豪爽啊!”

  “哦?我消耗的源力很多嗎?”

  “如果不是吞了那個僕街的天魔投影,大概要積累三十年才能攢出這麼多的源力。”茉莉輕描淡寫地說,“三十年而已,也不過就是可以讓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長大結婚生子再慢慢熬成爺爺罷了,沒什麼。”

  吳解頓感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書世界三十年的積累,被他就這麼一下子用光了,難怪茉莉會生氣。將心比心,要是跟自己做生意的合夥人把相當於平常三十年才能賺到的一筆鉅款用於私事,自己就算剛剛海賺一筆,也忍不住要暴跳如雷的。

  所以他只好陪著笑臉,低聲下氣地問:“茉莉啊,既然咱們用了一筆,就不在乎再用一筆。你想要什麼東西?我來幫你造!”

  “我什麼都不要。”茉莉淡淡地說,“只要師傅你別再跟當年一樣,嘴上說‘我去渡個劫,很快回來’,結果一去就是滄海桑田不知道多少萬年就行。”

  看著她那突然變得寂寥的神情,吳解歎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頭。

  “我儘量吧……”

  他實在不敢保證。

  當年無上神君那麼大的本事,最終也落得身死道消,不知道經過多少年才得以轉世——這一點還要存疑,吳解一直很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神君轉世,畢竟人品上的差距實在有點太大。

  吳解自己不過是個連先天境界都沒達到的人間武者,就算有天書世界相助,也只是剛剛踏上道途的菜鳥一隻,他實在沒把握拍著胸脯說出“我一定會成就無上道果,永生不朽”之類的話來。

  好在茉莉也能理解他的苦衷,很快就改了口,只要他日後修道有成之後也要經常回天書世界看看,不要總是一閉關就幾百年上千年——看得出來,她很怕寂寞。

  吳解自然滿口答應。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網上看過的一個諺語。

  兔子太寂寞的話,就會死掉。

  安頓好了杜若,處理完了天書世界裡面的事,吳解發現自己似乎在家鄉也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了。

  父母的身體都頗為康健,家裡的生意目前勢頭正好,哥哥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再加上那群神力幫幫眾的確吃苦耐勞肯做能做,看來似乎已經用不著他幫忙了。

  這樣又過了幾天,他終於再次向父母提出要出門求仙。

  父母並不反對吳解去求仙,他們也看出來了,吳解顯然不是世俗中人,或許他生來就是要修仙的。

  所以他們沒有勸說,只是又一次為他準備好了行李。

  依舊是一個藥箱,依舊是一套換洗的衣衫,依舊是一些常用的藥物,只是這次藥箱裡面放著好幾錠雪白的紋銀。

  “兒吶,我知道你已經有本事了,可出門在外,本事再大也要小心啊!”臨行之時,吳大夫再三叮囑,眼中滿是不舍,“功夫能不用就不用,一個不會功夫的大夫,其實反而比會功夫的大夫更安全……”

  這邊父親在嘮嘮叨叨,那邊母親則只是無語垂淚,吳解心中也一片黯然,一句“我不走了”幾次要脫口而出,但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他要求去道,他想要成仙!

  “二老養育之恩天高海深,孩兒不孝,不能常在膝下為二老分憂,請二老贖罪!”吳解跪在父母面前,咚咚咚三個響頭將堅硬的石板地上撞出了一片裂紋,然後站起來,連額上的灰塵都沒有擦,決然地轉身離去。

  他淚流滿面卻不敢回頭,怕只要一回頭,就再也不願走了。

  四月十五,五行屬火,大利東方,宜祭祀、祈福、出行。

  這一年,吳解十六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34 PM

本帖最後由 迅空 於 2014-2-8 08:39 PM 編輯

第二卷 向道


第1章 長寧城


  東楚國有十六個郡,吳解的故鄉昭陽郡位於比較靠西的地方,而國都所在的白塗郡位於最東邊,緊靠著東海。國都長寧城本身就是東海之濱首屈一指的大港,有賴於海運的通暢,各地的奇珍異寶奇人異士都聚集在這裡,不時流傳出神奇的軼事。

  吳解在路上走了半個多月,直到五月頭上,才來到了長寧城。

  他穿著簡樸,滿身風塵,又提著藥箱,一看就知道是游方郎中。這個身份倒也頗受歡迎,入城的時候還免了門稅,算是一個好兆頭。

  雖然這一路上已經見到了不少城池,雖然前世見過很多占地廣袤人口眾多的大城市,但吳解見到了長寧城之後,依然被它的雄偉所深深地感動了。

  這座城池如此的廣闊,從東門到西門有三十三裡,從南門到北門也有二十八裡;它的城牆超過十丈,比二十個吳解疊起來更高,幾處門樓堡壘更是達到了十四五丈,甚至已經超過了吳解穿越前見過的很多“小高層”。

  在這座城池裡面,住著超過百萬人口,其中至少有十分之一是商人,還有雙倍於這個數目的人依靠和商人打交道為生,比方說保鏢、車馬、力夫等等。作為東楚國的國都,這座城裡面駐紮著十萬禁軍,而且城中所有身家清白的東楚國民都要定期接受軍訓,必要時甚至可以全民皆兵。

  堂堂國都,又是天下聞名的港口,長寧城的奢富自然不在話下。光是在城門口排隊進城的時候,吳解就看到了很多穿著昂貴綢衣的人,又看到了不少牽著馬的。東楚國缺乏草場,養馬的成本很高,就算諸如驛站車馬行之類地方,養的也多半是馱馬之類,健馬就已經很少見了,可他在這裡看到的卻至少都是駿馬一級,甚至頗有幾匹夠資格叫名駒的!

  “記得曾經在書上看到過,說北宋汴梁城的人很富,富到看守城門的士兵都穿著綢鞋……”吳解進門之時很注意地看了看,倒是沒看到有士兵穿著綢鞋的,因為他們全都穿著完整的全套甲胄,看質地甚至比當初縣城裡面幾位高級軍官才穿得起的那種更好!

  一整套甲胄由頭盔、半身鎧、臂鎧、護手、護腰、護腿、護膝、護脛、靴子組成,它們可以給穿著者提供全面的防護,而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體力和金錢的消耗。體力暫且不論,金錢方面,就算是最低級的全套甲胄也得上千兩銀子,稍稍高級一些的,價格就要翻倍都不止。

  在路過昭陽郡郡府的時候,吳解曾經在逛過武具鎧甲店,店堂裡面擺著一套漂亮的鎧甲以招攬顧客,當時他好奇地問了價格,結果被夥計很藐視了一番。

  “這一套鎧甲,材料暫且不論,光是人工就需要上百位元熟練的匠人忙活三個月才能做好。你一個游方郎中,走南闖北下來還未必有一位匠人賺得多,問這個幹啥?”

  如果換成某些龍傲天系列故事的主角,這個時候應該甩手砸出一大筆錢來打臉,不過吳解很清楚自己的家底,摸摸鼻子就走了。

  開什麼玩笑啊!光是人工成本,這鎧甲就是天價了,他哪裡可能買得起!

  一位能夠製作鎧甲的匠人,每年大概能夠賺四十到五十兩銀子,上百位匠人忙活三個月,那就是至少上千兩銀子!他當初一棵三品人參也只賣了八百兩而已!

  當時茉莉和杜若都很憤憤然,茉莉認為應該發揚殺伐果斷的精神一把掐死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夥計,杜若則建議吳解夜裡過來偷了鎧甲扔進天書世界——吳解猜她可能是看著那套漂亮的鎧甲眼紅,畢竟練武場上的鎧甲和它比起來,賣相真的差了太多。

  吳解最終並未採納她們的意見,他覺得沒必要為了一點閒氣殺人或者偷竊,更何況那鎧甲對他其實也沒多大用處——自從點燃純陽真火之後,他就在反復用真火煆煉身體,現在肉身的防禦力只怕比這鎧甲更強,穿著它不但不能發揮作用,反而會影響行動的靈活性。

  話雖這麼說,可當他看到長寧城的城門衛兵們都穿著全套甲胄的時候,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花這麼多錢把衛兵都裝備得這麼誇張,有必要嗎?還不如少收點稅,讓老百姓日子過得更好一點呢……”

  一路碎碎念著,吳解走進了長寧城。

  進入了長寧城之後,倒是沒見到什麼特別讓他驚豔的事物。或許對杜若來說,那些擺滿了琳琅滿目商品的店鋪很稀罕,那些動輒四五層高的屋宇很壯觀,那些足以讓十幾個人並排行走的道路很寬闊。但在吳解看來,也就如此而已。

  他可是從繁榮的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穿越之前也算是個中產階級,能夠有錢去全國各地尋醫訪藥,甚至於出國求醫的那種。長寧城的繁榮,比起那些現代化的大都市,倒也算不了什麼。

  “原來也不過如此……”一開始還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的吳解很快就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按照路上聽來的說法,前往城西的民宅區尋找客棧。

  長寧城的佈局是這樣的:皇宮在北邊,宮城外側是禁軍的軍營和朝廷的各種衙門。平民住在城西,百官和富貴人家住在城東,靠近港口的地方。

  這座城裡有四條河,有的純系天然,有的出於人工,它們既給城中居民帶來了充足的水源,也是交通的樞紐。尤其是橫貫城池的衛河,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船隻來來往往,從港口將貨物運到位於城中各地的集市。

  相對于車運,水運無疑更加的廉價和高效,除非是一些高價的或者怕水的商品,否則長寧城的商人們都寧可使用水運,以節約成本。

  吳解落腳的“太平客棧”就位於衛河的河邊,從客房的窗戶裡面看去,總是能夠看到貨船在不遠處駛過,倒也是頗有意思的風景。

  太平客棧是長寧城裡面著名的大商家,有不少分號,吳解所住的就是分號之一。他的這間客房很小,估計不超過八個平方。裡面的東西也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張靠著牆壁的桌子、一個釘在牆上的櫃子,連椅子凳子都沒有。想要坐下休息的話,只有坐在床上。

  就這麼一間小屋,租金赫然高達一錢銀子一天,還不包伙食,當真貴得一塌糊塗!

  吳解在床上坐下,翻了翻藥箱,只找到了大概十兩散碎銀子。

  他實在不是個擅長理財的人,這一路雖然賺得不少,可賺得多花得更多。關鍵是他不怎麼存得住錢,只要手頭寬裕了,同情心就會氾濫。每次賺到錢之後都忍不住去給窮人義診,義診自然是不收錢的,往往還會倒貼不少藥錢。所以到了現在,出門時候帶的百兩紋銀,已經只剩了這麼一丁點。

  “這樣下去可不行!”他將那幾塊小小的銀子掂了掂,揣進錢袋收好,便尋思著該怎麼賺錢。

  且不說尋仙本來就要花錢,再不想辦法賺錢的話,他很快就要露宿街頭了!

  “剛才我在路上看到,這裡也有桂花糕賣啊!”杜若很興奮地說,“去嘗個鮮吧!”

  通過這段時間不斷吸取陰氣修煉,杜若已經成功地凝聚了魂魄,修煉到可以接觸實物的地步了。而對她來說,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吃東西了——或許這才是她最最急切的事情。

  但吳解卻只是搖頭,桂花糕本來就是高價的點心,這長寧城裡面的東西又特別貴,不好好管住嘴巴的話,沒兩天他們就得喝西北風了。

  “那麼還是去做兩樁沒本錢的買賣吧。”茉莉建議說,“我看這城裡富戶很多,隨便找兩戶撈一筆,就足夠大吃大喝很久了。”

  她說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把作奸犯科的事情放在心上。

  “這長寧城臥虎藏龍,咱們還是老實點好。”吳解駁回了茉莉的建議。

  “那就到附近的城裡去撈一筆再回來。”茉莉當真是從善如流,立刻就改變了計畫,“只要走得遠一些,就不用怕遇到高手了吧。”

  吳解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要糾正茉莉的道德觀,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他懶得跟茉莉討論該不該去打劫以及該怎麼打劫的問題,眼珠一轉,就想到了更重要的話題。

  “茉莉啊,你說很多仙家宗門都會在國都之類的大城市招收弟子。現在我們已經到了,不如去尋訪仙緣吧。”

  “可是……那樣的話怎麼賺錢呢?”茉莉還是念念不忘打劫的計畫,“我覺得應該先賺一筆,手裡有錢心裡才踏實嘛!”

  “賺錢的事情不著急,我手頭上的余錢還能撐幾天。咱們還是先去尋仙吧!”吳解以毫無爭議的態度結束了這場討論。

  好好休息一夜之後,第二天早飯時候,他就找客棧的夥計打聽城裡有沒有仙人的蹤跡。

  “這您可問對了!”收了他十文大錢之後,夥計笑嘻嘻地說,“這長寧城裡面的消息,我們是最清楚的!”

  “咱們這長寧城啊,身為大楚國的國都,端的是臥虎藏龍,無論是武道宗師還是仙門高人都有。”

  “比方說城東的虎翼侯章渝章老爺子,那就是成名上百年的武道大宗師,威震東南。江湖人稱‘天劍歌’。他武藝高強,二十五歲就打遍長寧無敵手,三十三歲那年乘著小舟出海,在暴風雨中勘破了多少高手畢生都沒能突破的極限,踏入先天武道的境界……現在一百多年過了,誰都不知道他究竟已經達到了什麼境界!”

  “我看客官你也不像是個練武的,那麼就要考慮修道的問題。城外萬壽山長春觀的觀主長春真人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人。年紀比虎翼侯還要大一些,卻一頭黑髮、容貌和年輕人沒什麼分別。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長春觀求仙問道,其中也有不少學而有成的,比方說這城裡的黃芽觀,觀主孫黃芽孫道長就是長春真人的弟子,今年快六十歲了,看起來跟三四十歲似的。”

  “除了這兩位白道中人之外,喜歡做水上生意的飛鯊幫項雲天項幫主也是絕世高人,曾經一人一劍斬了一條在海上為禍的蛟龍,那蛟龍足有三十多丈長,出動了一艘大船才把它拖回來進獻給陛下。項幫主也因此得了‘吞蛟鯊’的美名。”

  “如果你喜歡學習雜學,渾天監的甯風甯大人學識淵博,天文地理無所不通,更善於占卜推算和機關陣法之學。能夠算清世人的吉凶禍福,又會製造飛天木鳶,還曾設下八卦迷陣……最難得是他本人還是修煉有成的高人,據說曾經求學于長春真人門下。”

  “除了這幾位之外,咱們城裡或許還有其他的高人,不過那就不是我這個小夥計能知道的了。總之客官您想要求仙的話,我覺得還是設法拜這幾位為師,略微有點希望。”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35 PM

第2章 尋仙緣

  夥計說完就走了,吳解坐在客棧樓下的店堂裡面,沉思不語。

  這幾位高人名聲在外,應該都是有真材實料的。和他路上見過的那些騙子截然不同。

  從安豐縣到長寧城的這段路上,吳解前後遇到了好幾個據說是有道高人所辦的仙門組織,他也曾經很熱心地去求學。只可惜這些所謂的仙門全都是假貨,那些個所謂的高人全都是江湖騙子,沒一個有真本事!

  這些騙子們的下場可想而知,一路走來,他前後送了十幾個騙子進大牢,還有一些窮凶極惡想要殺人滅口的,則被他跟杜若給反殺了。

  被他打死的還好,被杜若打死的人下場實在有點慘——可能是聽了吳解偶然說起的吸血鬼故事,又或者陰魂本身就有吸人陽氣的本能,杜若習慣於一口咬住敵人的脖子,將對方的陽氣連同鮮血一起吸走,被她殺死的人往往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誇張一點的直接成了皮包骨頭,讓人看了就要做惡夢。

  在這些行俠仗義的過程中,吳解也做了一些劫富濟貧的事情,將那些騙子們積攢的不義之財分發給窮人,自己只留下一點點,而這一點點往往又在不久之後的義診裡面用掉了……

  堂堂一位後天巔峰的大高手,身邊還帶著一個本事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女鬼幫手。如此強力的組合,居然混到可能有露宿街頭的風險,當真是可憐可歎。

  由此可見,在這個世上,正派人的確不怎麼吃得開啊!

  吳解只是略微感歎了一下,就將思緒拉回求仙的問題上。他將夥計說的這幾位高人在心中比來比去,始終沒辦法決定應該去找誰求教。

  他相信以自己的功夫和人品,無論哪一位高人都不會介意收下這麼一個弟子。問題在於他的目標是修煉成仙,這幾位高人厲害固然厲害,但距離“成仙”這個目標,似乎卻還是頗有一點距離……

  “那幾個武道高手就算了,以武入道的人多半是野路子。”作為修仙專家的茉莉分析道,“如果師傅你願意的話,只要稍稍閉個關,你也能以武入道。可這條路很難走,能夠以此有大成就的百不存一,既然你想要修煉成仙,那至少應該找希望大一點的路子。”

  吳解點點頭,在心中的名單上劃掉了那幾位武道高手的名字。

  “要說境界最高的,應該就是那個長春真人了。他的徒弟們成就也很高,看得出來是個會教徒弟的,不如就去找他吧。”杜若建議說。

  吳解也是這麼想的,既然不考慮那些武道宗師,那麼剩下的眾人之中,顯然是長春真人最靠譜。

  於是他整理了一下行頭,就出城往萬壽山去了。

  以他的腳程,不過半個時辰就趕到了萬壽山,只見整座大山上金碧輝煌,道觀樓閣一座接著一座,從一個個香爐裡面升起的煙在山上匯成了一片青灰色的雲彩,就算離得很遠,都能依稀聞到檀木燃燒時候特有的香味。

  一條大道直通山腳,路上車馬如流,山腳的大山門那裡人流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來尋仙求道,看得吳解暗暗愣神。

  和他有類似想法的人,似乎真的很多。

  他既然是來拜師求道,自然不會做出私下闖山這麼無禮的事情,當即依照禮節來到山門之處,向知客道人詢問是否可以拜見長春真人。

  那位知客道人約摸四十來歲,生得慈眉善目,但眼中卻隱約有精光閃爍,動作也十分靈活,顯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道士。他聽說吳解想要拜見長春真人,眉頭一挑,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吳解一番,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隨後,他就將接待客人的工作交給別人,領著吳解去了旁邊的靜室休息。

  二人坐定之後,自然有道童過來奉茶。但茶水剛一倒好,知客道人就讓道童離開,顯然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並不適合被很多人知道。

  “貧道法號長山,忝居萬壽觀知客。二十年前邀天之幸得以拜入仙師門下,只是資質粗劣,雖然修行從未懈怠,可進境始終太慢,一轉眼二十年歲月,卻還是在入道之門外面徘徊……今日見吳小友年紀輕輕就已經摸到了入道之門的門檻,實在是感慨萬分……請吳小友恕貧道失禮!”

  吳解連連搖頭,覺得這位道長實在是太客氣了。又覺得有點奇怪,這位道長好歹也是修道中人,不至於看到自己就這麼感慨吧……

  “以這位小兄弟的本事,原本倒也夠資格向真人求教。不過你來得不巧,真人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時候夜觀星象有所感悟,閉關以求突破現有的境界,在長生之路上更進一步。到現在已經閉關一個多月了,還沒有半點出關的意思。”長山道人感慨了一番,卻說出了出乎吳解意料之外的話來。

  吳解聞言一愣,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

  三月底四月初?那不就是他破壞三山道人的陣法,滅了妖道殘魂,擊潰域外天魔投影的時候嗎?難道說長春真人遠在千里之外,就能夠感應到區區一個小鎮發生的事情?又或者說域外天魔在人間投影,令這位修道高人有所感悟?

  但不管怎麼說,拜師一事暫時是沒指望了。

  不過他並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便說就算暫時不能拜長春真人為師,也想要留在這裡修道。

  可長山道人聞言,頓時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死活都不答應。

  “吳小友勿要讓我們為難。你已經是半隻腳踏進入道境界的巔峰武者,整個東楚國有你這本事的人,兩隻手就能數完。我們萬壽觀雖然弟子眾多,可真人教徒很嚴,但凡有所成就的,全都被趕出去自行體悟,有所體悟才能回來繼續學習……不瞞你說,目前整個萬壽觀,除了正在閉關的真人之外,連一個和你境界彷彿的人都沒有。”

  吳解看著長山道人為難的臉色,不禁有些疑惑。

  萬壽觀裡面暫時沒有跟自己境界差不多的人,關自己求道什麼事?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又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就算那些道士們境界不如自己,也未必不能對自己有所指點啊!

  “嗨!師傅你這正派人想法就是單純!”他還在疑惑,茉莉已經笑了起來,“他這是在擔心你啊!”

  “擔心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整個萬壽觀裡面連一個境界和你差不多的人都沒有,那就表示真打起來的話他們很可能不是你的對手。萬一你包藏禍心,趁著長春真人閉關的機會搗亂,他們豈不是要欲哭無淚了?”

  “我是那種人嗎!”

  “要我是他,我也不敢冒這個風險啊……”

  吳解頓時語塞,看著長山道人那苦惱的臉色,大感尷尬,連茶都懶得喝了,直接起身告辭,鬱悶地離開了萬壽觀。

  來的時候他興致勃勃,走的時候卻垂頭喪氣,這一趟算是白跑了!

  回到長寧城的時候時間尚早,他百無聊賴地漫步在長寧城的街頭,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港口那裡。

  長寧港是東南第一大港,每天都有數不清的船隻來往。在港口經常能看到送別或者迎接的人群,只是送別的人群多半滿懷希望,而迎接的人群大多惴惴不安,兩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海運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縱然跑一趟往往就能有幾倍的利潤,可巨大的利潤伴隨著的就是巨大的風險,每年都有許多的船隻消失在茫茫大海上,有許多追求財富的人葬身海底,其中不乏經驗老到的船長水手,或者是身家殷實的富商。

  吳解站在高處,看著碼頭上演的一幕幕悲歡離合,想起自己這番求仙的挫折,忍不住長歎一聲。

  果然正如古人所說,時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正在感慨之際,他突然注意到港口邊上有一個獨立的小島,這座小島跟陸地間隔著十來丈寬的海水,上面建了一座石橋,而小島上還有一間三層的閣樓,建得頗為華麗。

  如果只是這樣到也罷了,但那座閣樓通體雪白,石橋也是用白色的石頭砌成,甚至連那座小島的地面都被白色的石頭鋪滿,遠遠看去,整個小島連同上面的閣樓和那座石橋,宛如用白玉雕成一般精美,令人讚歎不已!

  吳解還注意到,時不時有穿著華麗的人從橋上走過,進出這間閣樓,這些人往往前呼後擁,看起來非富即貴,只是進去的人多半臉上有好奇或者期待之色,出來的卻常常帶著歡喜或者肉疼的神情,也不知道那閣樓裡面究竟是什麼生意的。

  於是他隨便找了個路人打聽,得知那閣樓名為“白玉樓”,是東楚國乃至整個東南諸國裡面最大的一家珍寶店。

  大概六百年前,那時候東楚國還沒建立,東南諸國多半在大齊治下。有一位富豪夜裡做夢夢到天上有白玉樓臺,精緻華美,超乎想像。他就下定決心也要在人間建立白玉樓,花了二十年歲月,最終在他兒子手上才將這座白玉樓建成。

  這座樓臺通體雪白,無論木頭還是石頭都是純白一色,找不到半點瑕疵,當真美不勝收,時稱東南第一樓。富豪的兒子並不像自己父親一樣對於天上的白玉樓臺有什麼嚮往,反而很熱衷於賺錢,發現這座樓臺出乎意料之外的有名,就將其改造為店面,做起了珍寶生意。

  後來大齊接連出了幾個昏君,橫徵暴斂,百姓苦不堪言。各路英雄紛紛起來造反,東楚國開國太祖熊達英明神武,裂土為王建立了新的國家,因為建國過程中得到了白玉樓主人的大力支持,所以稱王之後積極回報,先是冊封其為開國侯,又將其女選為貴妃,還給白玉樓頒下了許多賞賜和特權。

  “從那時起,白玉樓就飛黃騰達,成了東南第一名店,一直到現在,已經快三百年了。”那位被吳解拉住請教的小販大叔看著那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雪白樓臺,眼中滿是憧憬,“只要是我們長寧城的商人,誰沒有做過成為新一代‘白玉樓主人’的夢想呢!”

  告別了這位健談的小販大叔,吳解看著遠方靜靜立在海島中的白玉樓,沉思許久,不禁笑了起來。

  “茉莉啊,你不是說要設法賺錢的嗎?不如我們去白玉樓賣點東西吧。”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36 PM

第3章 白玉樓

  身為東南第一名樓,也是東南第一名店,白玉樓沒有匾額,只是在門旁懸掛著一塊用晶瑩溫潤的白玉雕成的銅錢,這銅錢雕刻得極為精美細緻,沒有半分粗俗之氣。

  吳解抓著一個長長的木匣,抬頭看看那白玉銅錢,贊了兩句,正要走向漢白玉雕成的臺階,但卻被門口的僕役攔住了。

  “這少年快快止步!”一個人高馬大不像僕役倒像打手的漢子跑過來,大聲說,“此乃白玉樓,不是什麼觀賞遊玩的去處!”

  吳解一愣,隨即解釋:“我是來賣東西的。”

  聽到這話,漢子兇惡的臉色才好了幾分,但卻又露出幾分狐疑,不過做生意的沒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他也不好再攔住去路,只得叮囑了一聲:“你要賣東西的話,進去找個夥計說話就行。這樓裡的客人頗有一些脾氣不怎麼好的,千萬不要惹著他們!”

  吳解不料這漢子面相兇惡,心思倒是頗為和善,笑著點點頭,施施然進了門。

  從外面看來,白玉樓確實美不勝收,不過到了裡面,其實也就不過如此。在吳解看來,這白玉樓也就是將貨物用玻璃罩住,放在大廳裡面招攬顧客罷了,他穿越前的首飾店大多如此,有什麼稀罕的?

  不過他卻忘了一件事,這個世界並沒有燒制玻璃的技術,這些罩住各式珍寶的透明罩子,全都是用上等水晶打磨拼接而成,光這份工藝就非同小可!

  相比這些價值不菲的水晶罩子,罩子下面的珍寶則更加驚人,雖然十個裡面倒有九個是吳解不認識的,不過不認識沒關係,看起來很珍貴就行。

  這就是所謂的“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覺得很厲害的樣子”,簡稱“不明覺厲”。

  店裡的客人大多穿著華麗,就連夥計們也穿著上好的綢衫,驟然進來一個穿著舊衣服的年輕人,頓時引來了許多驚訝和鄙視的目光。一個看起來像是紈絝子弟的瘦削青年更是神色不善地走過來,看樣子大概是想要把吳解給趕出去,以免他打攪了上等人的興致。

  吳解哪有興趣跟這種二貨浪費時間,腳下稍一發力,整個人猶如鬼魅一般從他身邊繞過去,轉眼間就來到了白玉樓的角落,找到了這裡一位看起來像是管事的中年人。

  “請問先生可是此地管事?”

  那中年人一開始看吳解的眼神也頗為輕蔑和不耐煩,但當吳解輕飄飄一步就繞過了那個紈絝子之後,他的眼神之中就多了幾分警惕。見吳解向自己詢問,他點了點頭,可目光卻飄向了門口。

  之前試圖阻攔吳解的那個兇惡大漢正在走過來。

  吳解並沒有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說:“在下有一件寶物想要出售。”

  管事眉頭一皺,把吳解當成了仗著武藝高強訛詐的,故作鎮定地說:“白玉樓只做奇珍異寶的生意,你要賣傳家寶的話,還是找當鋪去吧。”

  “在下這件寶物並不尋常。”

  管事搖搖頭,向門口喊道:“老田!”

  眼看著那面目兇惡的“老田”就要到面前,吳解眉頭一皺,打開了那個木匣。

  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迅速散佈到整個大廳裡面,一時間廳中眾人全都忍不住轉頭看向這邊。

  這個時候,那個面目兇狠的“老田”也已經沖了過來,一把抓向吳解的肩頭,想要將這無禮的小子扔出去,但卻發現對方猶如一座鐵塔似的,分毫撼動不得,頓時臉色大變。

  沒等他再有動作,管事已經滿臉驚訝地站了起來,雙眼死死地盯著木匣裡面的東西,幾乎連眼珠都要瞪了出來。

  他正要開口驚呼,卻立刻驚覺,雙手捂住了嘴巴,沒有把那兩個會帶來麻煩的字眼喊出來。

  “貴客請上樓詳談!”管事也顧不得別的,急忙引著吳解上樓,卻把滿臉驚疑的老田扔在了那裡。

  等到二人沿著白木樓梯上去,老田才搖搖頭,走回了大門口。

  只是他臉上滿是狐疑之色,嘴裡還在嘟嚷:“這小子什麼來歷?怎麼我一把抓下去就跟抓在鐵上似的?難道我這鷹爪功還沒練到家?”

  吳解抱著裝在木匣裡面的參王,跟著管事上了二樓,來到了一間佈置得頗為清雅的小花廳。

  “貴客請上坐!”管事臉上的笑容簡直可以讓塑像師傅作為笑面菩薩的範本,和藹可親的程度令人歎為觀止。

  不等吳解坐定,他就沖著花廳門口的侍女吩咐了一下,片刻之後,不知道從哪裡湧來好幾位穿著暴露容貌妖媚的女子,一起湊過來說是要服侍大爺。

  吳解嚇了一跳,他穿越之前做生意的時候倒是曾在娛樂場所應酬中見過這種場面,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眼看著這些女人就要湊到面前,頓時有些臉紅,連連擺手,讓管事趕快讓這些女人出去。

  管事的眼中流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驚訝,他本以為這種香豔陣仗對付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絕對手到擒來,卻沒料到吳解竟然不像一般的年輕人那樣急色,不由得對他更高看了幾分。

  武藝高強,身懷奇寶,面對美色而不動心,這年輕人的來歷只怕非同小可!

  他揮揮手讓這些鶯鶯燕燕們出去,然後問道:“在下姓趙,叫我老趙就行。不知這位小兄弟該怎麼稱呼?”

  吳解這才松了口氣,答道:“小生姓吳,來意……想必趙管事也明白了?”

  “剛才趙某孟浪,還請吳公子贖罪!”趙管事先是站起來作揖賠罪,然後又問,“剛才只是略略掃了一眼,不曾看清。不知吳公子可否讓趙某仔細看看那件寶物?”

  吳解自然無所謂,再次打開了木匣。

  木匣之中,是一支品相極為上等的人參。

  這支人參不僅極粗極大,更難得的是四肢五官都極為清晰,光看臉的話簡直就像是人面雕像一般。木匣蓋著的時候還不明顯,此刻木匣打開,頓時又有一股濃郁的清香散開,趙管事只是聞了聞這股香味,就覺得精神一振,整個人似乎都年青了幾歲。

  “果然是傳說中的一品參王!”

  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幾分,直到吳解合上木匣,才恢復了鎮定。只是額上隱隱除了一層汗珠,看得出來剛才是何等的激動。

  “吳公子請稍稍休息一下,趙某已經派人去請專精藥材的大師,相信他很快就能趕來。這一品參王非同小可,必須要大師親自鑒定之後才好開價。”

  吳解點頭應道:“趙管事說得有理。不過在下有言在先,這買賣對在下來說有點太大,所以在下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情。”

  趙管事連連點頭,看桌上一片空空,急忙叫來兩個眉清目秀端莊典雅的侍女斟茶,隨後便讓她們也退出花廳。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變著法子套話,拐彎抹角地打聽那支人參的來歷。

  但吳解雖然不擅長這種鬥智套話的手段,卻抱定了以拙勝巧的念頭,無論趙管事問什麼都避而不答,始終用一句“此物得來全屬偶然,個中細節不足為外人道也”搪塞,堅決不說任何實際的內容。

  面對這種情況,趙管事縱然再怎麼老奸巨猾,也只能如同老鼠拉龜一般無處下手。幾番交手,他始終沒能從吳解那裡問到半句有價值的情報,只能在心裡暗暗苦笑——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厲害了!

  不久之後,白玉樓中專門負責鑒定各種藥材的大師就來了。

  這位大師已經頗為老邁,行動間也有些不大靈活,甚至要一個年青人攙扶著才能走路。但當吳解打開匣子的時候,當他看到那支粗若兒臂的人參的時候,他一瞬間爆發出了簡直堪比年青壯漢的活力!

  “參王?!”大師幾乎是用“搶”的速度拿起那支人參,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翻來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又輕輕咬住一小截參須細細品味,最後才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裡面,用激動的聲音肯定了它的價值。

  趙管事其實也是識貨的人,只是面對這種稀世珍寶,他還是寧可相信老牌專家。當大師確定了參王的真實性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吩咐侍者好好招待吳解,又請大師在這裡多等一會兒,然後一溜小跑沖出了花廳,朝著白玉樓上層跑去。

  茲事體大,他要趕緊稟報東主!

  半刻鐘之後,位於長寧城皇宮之中的一間幽靜閣樓裡面,當代白玉樓的東主派人請來了一位特別的部下。

  “大人,有什麼吩咐?”淡紫色的紗簾之外,一身綠色長裙的少女單膝下跪,低頭等候主君的命令。

  “哎呀哎呀……我說了多少次了,私下不用這麼嚴肅的……”紗簾裡面傳來了年青女子慵懶而無奈的話音,但和以往一樣,被綠裙少女直接無視了。

  簾後那人也知道對方絕對不會聽自己的勸告,感歎了一下就說起了正事:“剛才島上店裡的管事用天音法器發來消息,說有人出售一品參王一支。”

  綠裙少女身體一震,忍不住抬起頭來,大聲問道:“參王?年份如何?”

  紗簾後面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就算是你,遇到真正關心急切的事情也會失態啊!”

  綠裙少女頓時臉紅,訥訥不已。

  “好了好了,不說笑了。根據專精此道的藥材大師鑒定,那支參王品相極佳,年份估計在二百年上下,乃是凡藥之中最上品的,只差一步就要超出一品的層次,踏入足以被稱之為‘天材地寶’的靈藥行列。”說到這件難得的稀世珍寶,紗簾後面那位見慣了寶物之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動,“而且那位大師還判斷這參王應該活著,如果可以找到靈脈種下,就有可能突破極限,成為傳說中的靈藥!”

  “靈藥……”綠裙女子的聲音有些乾澀,這個消息太過驚人,饒是她已經覺得自己不會再驚訝了,此刻也忍不住為之震撼。

  “是啊……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甚至可以讓凡人脫胎換骨鑄就靈脈,從此踏上仙道之路的靈藥……”紗簾後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言語中有些唏噓。

  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慵懶語調:“我已經下令讓他們保守秘密,切勿外泄。但這種消息……萬一走漏了,可真不是開玩笑的!所以……你去把它從店裡取回來,運到宮中靈脈栽培,然後看管的工作,也就交給你了。”

  “屬下遵命!”

  等綠裙少女離去之後,紗簾後面突然傳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你不該這麼做。”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

  “您老的壽元已經快要盡了,‘庭師’的位置不能一直空懸著,而在所有的繼任者裡面,我最希望由她來繼承這個位子……但是如果不對她進行一些考驗,長老會怎麼可能答應?難道靠我空口白牙下個命令,就能讓那些惜命如金的老江湖們放心地把身家性命託付給她嗎?就算我能說服長老會,天子那邊又怎麼交代?而要是她不能突破,我白玉樓一脈在萬壽觀面前豈不是要低了一頭!”

  “這個解釋很合理,但你我都知道它不是真話。”

  紗簾後的女子沉默了半天,最終深深地歎了口氣。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37 PM

第4章 忌道人

  那株參王引起的事情,吳解全不知情。

  對他來說,價值連城的參王只是從天書世界裡面某只兔子娘的零食堆裡面隨便挑出來的比較完整的一個而已,就算它賣出了十萬兩銀子的天價,也依然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十萬兩啊!我做夢都沒見過這麼多錢!”杜若抓起一塊玲瓏剔透的玉牌,翻來覆去地看啊看啊,“就這麼一片玉居然價值一千兩?怎麼看也覺得你被坑了!”

  “白玉樓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坑我,對於玉器,他們比咱們懂行得多。而且我還見過比這更值錢的玉。”吳解把玩著另外幾塊玉牌,笑呵呵地說,“你的墓地裡面就埋著一塊,真正的價值連城。”

  “啊?你說那塊養魂玉?那麼值錢?”杜若大驚,“那為什麼不挖出來帶走?”

  “……你讓我去盜自己結拜姐姐的墓?”吳解愣住了,不可思議地反問。

  杜若一臉坦然:“我作為墓主都同意了,有什麼關係!”

  吳解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暴跳起來,沖到正在人參樹下睡大覺的茉莉身邊,毫不客氣地把她叫醒,劈裡啪啦就是一頓批評。

  這絕對是茉莉帶壞了杜若,以前她雖然沒心沒肺,可至少從來沒這麼不靠譜過啊!

  訓完了茉莉,再三強調以後絕對不許把杜若的道德觀價值觀朝著往神君一系的方向扭曲,並且讓她保證了三回,吳解才氣呼呼地離開天書世界,返回人間。

  因為這事實在太可氣,他坐在床上生了半天的悶氣,一直到新月升上中天,才勉強消氣。發現可能是因為太生氣的緣故,肚子有點餓了。

  從藥箱裡面拿出幾塊乾糧,又從櫃子找出水壺倒了點水,他倚著靠近衛河的窗戶,一邊欣賞月色河景,一邊吃宵夜。

  才吃了一會兒,他突然感覺到空中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氣息,正在從遠處飛馳而來,似乎就是奔著自己來的。

  扣除茉莉這個規格外的暫且不論,那股氣息強得驚人,比禦龍派的兩位年青仙人更強,也比三山道人召喚出的域外天魔投影更強,或許只有當初驚鴻一瞥遠遠看到過的禦龍派魁梧大漢,才能夠勝過它。

  吳解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白天賺到的那筆錢太過惹眼,招惹來了入道境界的高人,連忙讓杜若幫忙把那些玉牌都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

  錢是好東西,可也要有命才能用,他絕對不會為了錢去冒生命危險,就算是十萬兩銀子也不行!

  不一會兒,那股氣息已經到了面前,只見綠光一閃,屋裡多了一個穿著白色長袍,套著綠色外套,佩著長短雙劍的老者。

  這老者的氣息深沉難測,吳解只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廣闊的大海,雖然海面上很平靜,但水下卻隱藏著無可抵擋的偉力,隨時都可能波濤洶湧,將他如同一葉輕舟般吞沒。

  他的額上頓時就出現了汗珠,但還是強作鎮定,拱手為禮,客客氣氣地問:“小子吳解,不知前輩怎麼稱呼?夤夜前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那老者並不回答,目光在屋裡掃過,滿桌子的玉牌並沒有能夠讓他目光多停留哪怕一瞬間,但當他將整個屋子看遍之後,卻顯得有些疑惑。

  “奇怪……”老者皺眉說道,“剛才明明感覺你屋裡有陰魂的氣息,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吳解背後頓時冷汗就流了下來——剛才杜若將玉牌送出來的時候,這老爺子估計還在上千步之外,而杜若進出天書世界前後不會超過三秒鐘,他竟然就發現了?!

  “這屋子不乾淨!你明天還是換個客棧吧。”老者倒也豁達,既然沒發現就懶得再追問,以不知道算是吩咐還是關心的語氣對吳解說,“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實在很難得。要是為了區區十萬兩銀子被人所害,真是太不值了!”

  “區區十萬兩銀子?!”天書世界裡面,杜若大呼小叫起來,“我的本事也不比老四差啊!可我連一兩銀子都沒看到就被人害死了!十萬兩銀子都叫不值,那我算什麼?命如草芥嗎!”

  如果不是吳解不允許的話,她只怕立刻就要衝出來跟老者吵架。

  吳解連連點頭,他看得出來老者是出於好意,說的話倒也在理,就算只是出於情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老者揭過這個話題,又說:“老朽單名一個‘忌’字,因為練就半人半魂之身,所以江湖上關係不好的同道都稱我為‘半魂道人’——哦,我是從白玉樓來的。”

  吳解心中若有所悟,連忙問道:“那麼忌前輩,請問您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小子去做?”

  “本來是想要問問你從哪裡找到那支參王的,現在倒是不必了。”忌前輩微微一笑,但嚴肅的感覺絲毫沒有減弱,“你已經半隻腳踩在以武入道的邊緣,甚至可以說只要吃下那支參王,好好修養充分吸收了藥力,就有極大的機會踏入武道巔峰。但你卻沒有這麼做……如果老朽沒有看錯的話,你這是不想走以武入道的路子,對吧?”

  “前輩說得對,以武入道之後,想再進一步實在千難萬難,小子年紀還輕,不想畢生止步於此。”吳解為這老者的眼光而嘆服,恭恭敬敬地回答。

  “多年以前,有一位專心求道的年輕人寫過一首詩,老朽至今還記得其中兩句。”忌前輩點了點頭,吟道,“過遍群山皆不顧,一心只向最高峰。”

  吳解細細咀嚼著這兩句詩,體會著當年那位求道前輩志求大道的決心,讚歎不已。

  “那麼,那位前輩後來怎麼樣了?”他問。

  “一生仗劍走天涯,肝膽能照九州花。直上蒼穹斬霄鬥,遍灑星雨落天涯。”忌前輩眼中也浮起嚮往之色,“天下第一俠義劍仙棄劍徒,老朽少年時候曾有幸目睹他一人一劍追殺幽魂宗滿門……那已經是二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的那支參王珍貴得無可估量,尤其是為老朽解決了一個眼前的大難題。錢財這些身外之物不足以回報,所以老朽才連夜來此,想要有所回報。”忌前輩看著吳解,微微歎了口氣,“現在看來,老朽卻沒什麼能夠回報你的……”

  二百多年前?這麼說,這位忌前輩當真是神仙中人!

  吳解心中大喜,急忙說道:“求前輩傳授小子成仙之法!”

  “成仙?”忌前輩哈哈大笑,反問,“怎麼才算成仙?”

  “長生不死,逍遙天地。”

  “你這少年的志向果然遠大,可老朽真的幫不了你。要說長生,老朽自己不過活了區區三百歲就到了暮年,雖然比那些以武入道的多了一倍,可比起真正的長生者實在不值一提;要說逍遙,老朽只不過枯坐在這長寧城裡面日日消磨,哪裡有什麼逍遙……”忌前輩目光看向城外萬壽觀方向,歎道,“長春道友倒是有幾分長生的希望。可惜他那條路實在難走,以老朽看來,怕是不合你的路子……”

  “小友啊,你可知道求道修仙,最重要的是什麼?”

  吳解想了一會兒,搖頭。

  “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當年棄劍徒前輩曾有機會投入天下數得著的大宗門當真傳弟子,可他放棄了,就是因為那道路不適合他;當年老朽也曾有機會以武入道,可老朽也放棄了,這才能比昔日的友人們在求道之路上多走幾步,在紅塵中多過一百餘年。”忌前輩笑道,“你年紀還小,有的是時間去尋找適合你的道路。,老朽別的不敢說,至少可以斷言這長寧城裡面不論明暗,沒一家的路子是適合你的!”

  吳解聞言不禁有些鬱悶,長歎了一聲,又問:“那麼前輩可能為小子指點一條明路?”

  “明路我可不敢說,但我卻有一個穩妥的辦法,雖然不一定能夠長生,至少肯定對你有所幫助。”忌前輩笑道,“你可知為何我能夠以半人半魂之身活到三百歲?”

  “晚輩不知。”

  “那是因為我一生行善積德,積累了無數功德,得到了人道的嘉獎。”忌前輩看著漸漸落下的新月,感慨地說,“修道者常常說志求天道,可天道至大至公,視眾生如一,生死成敗乃是天地迴圈之理,天道怎麼會允許有人長生不朽呢?想要靠追求天道成就長生,老朽以為縱然不是全無可能,至少可能性應該不大。”

  吳解若有所悟,連連點頭。

  “老朽少年時候遊歷天下,曾偶然得到一位前輩大能指點,明悟世間除了‘天道’之外,還有‘人道’存在。這‘人道’是九州眾生心意所集,尤其是我輩人族意願和氣運的集結,所以它會去刻意維護蒼生尤其人族的利益。”忌前輩回過頭來看著吳解,“你為蒼生做得越多,為我人族獲得的利益越大,人道就越會刻意維護你。在冥冥中增加你的運氣,在危機時候為你留下一線生機……甚至於,給予直接的獎勵!”

  吳解被他話語中所談的事情完全震住了,只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忌前輩對他的反應很滿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當年東楚初建,各地諸侯林立,多有舉旗叛亂再行攻伐之意。老朽為了阻止亂世再臨,刺殺各路諸侯,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有一次眼看著死到臨頭,卻得到了冥冥中人道降下的嘉獎,化身為半人半魂之身,這才轉危為安,終於殺盡各路豪強,幫太祖穩定江山,開創了這幾百年的太平基業!”

  “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要憑藉手中雙劍,外殺妖邪,內殺巨惡,為我東楚百姓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說到這裡,這位已經顯得有些老態龍鍾的老者身上猛地騰起沖天的氣勢,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隨時準備斬殺各路妖魔鬼怪、惡霸凶人!

  吳解為其氣勢所懾,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忌前輩已經不知所終,只有這一股森然劍氣依然在屋內回蕩。

  他無語良久,最後向茉莉問道:“這位忌前輩說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當年我們那個時候並沒有‘人道’的說法,修士的正邪之分其實並不明顯,大家都在為了資源爭奪,殺人越貨、背信棄義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茉莉仔細想了半天才回答,“可現在這個世界,似乎跟我們當時的確有些不同,沒准真的有什麼人道也說不定……”

  “這不是當年那個世界嗎?”吳解一愣,“你從來沒說過這方面的事情啊!”

  “我也是猜測的……第一是天地元氣稀薄了很多,這從野外生長的各種藥草就能看得出來;第二是世界的範圍也小了很多,當年我們生活在大荒界,四極八荒無窮無盡,更有茫茫無邊的浩瀚星海,還有神秘莫測的歸墟界……可這個世界卻只有九州,九州之外似乎就是一片蠻荒,人跡罕至……”

  “不過師傅你不用擔心!”茉莉說著說著又快活起來,信心十足地勸道,“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師傅你一定能夠修成無上大道,重現當年的輝煌!”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38 PM

第5章 補課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吳解就在長寧城住下了。

  他並沒有繼續前往那些有道之士那裡求道,而是轉向長寧城裡面的一些武館,專心學習武藝。

  學武當然無關求道,只是他感覺自己現在似乎應該打好基礎,充分提升個人的武力。

  忌前輩所說的積累功德、博取人道認可之法,顯然需要強大的實力作為後盾。比方說忌前輩本人,就是通過掃蕩各地諸侯才得到了人道的認可,如果他當年沒有足夠的實力,只怕在得到人道認可之前就已經死了。

  吳解雖然實力不錯,但說實話其實偏科很嚴重。在力量、速度、耐力這些硬指標方面,他自然是很強大的,甚至可能還勝過一些先天入道境界的高人;但在技藝招數方面,他就有些差勁——不,是非常差勁!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穿越之前只是個普通的商人,穿越之後也只是個普通的鄉下郎中,教他功夫的杜團練充其量不過是鄉下武師,茉莉的功夫倒是很厲害,可惜她根本不懂得怎麼教人,吳解半點功夫都沒從她那裡學到。

  他現在的武功水準,其實依然停留在“鄉下把式”的水準,真的跟那些江湖高手打起來,縱然身體素質占優,也要在招數上吃大虧。

  其實就算是身體素質,他也未必能占到優勢,江湖中各種奇功絕技層出不窮,能夠暫時提升身體素質的也比比皆是,隨便找個普通的一流高手,往往都有短時間內把力量或者速度爆發到接近甚至超過後天巔峰的絕技——當然,那些後天巔峰的絕頂高手們,掌握的絕技只會更多更強。

  相比之下,什麼都不會的吳解,只能算是個莽夫而已。

  所以他才要花費一段時間補上短板,至少讓自己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後天巔峰強者,為了將來的求道和行善做好充分的準備。

  這就是俗諺中的“磨刀不誤砍柴工”。

  長寧城內臥虎藏龍,武林高手數不勝數。扣除那幾位突破到先天境界的武道強者不論,剩下的高手依然一抓一大把,願意教徒弟的也比比皆是。吳解以貴賓身份去了趟白玉樓,趙管事聽說他要學武,立刻安排幾位高手為他進行了一些測試,然後這些高手們就給他開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

  城東白鶴幫王歡長老輕功了得,尤其擅長借力,回環如意猶如能夠飛翔一般,“王飛鶴”之名正是由此而來,學會他的輕功,可以有效改善吳解腳下笨拙直來直去的缺點;

  城西振威武館總教頭“神變”孫子彬擅長刀劍,尤其是雙手分持刀劍合擊的功夫更是堪稱一絕,只要學到孫教頭的七八成,吳解在兵器上就可以算是行家裡手了;

  禁軍七教頭之一的弓馬教頭“追月弓”熊秋夜弓馬嫺熟,尤其擅長騎射之術,騎射對吳解這種高手意義不大,但學習射箭還是很有實用價值的;

  飛鯊幫的護法“狂鯊”雷四特別擅長水上功夫,下盤極穩,一把單刀也使得很出色,頗有向其求學的價值;

  萬壽觀通明閣長青子內功精深,尤其擅長內力的運用,凡舉江湖裡面各種爆發內力提升體能的技術全都信手拈來,當然應該向他好好請教;

  至於拳腳功夫,白玉樓的武術教頭“鐵鷹”黃雄前輩本身就是長寧城首屈一指的拳腳高手,一手鷹爪絕技赫赫有名,白玉樓的護衛們大多是他的弟子,這位近在咫尺的大師,當然是不可錯過的……

  吳解看著那張表上一行行名字,再看看名字後面要向其學習的理由,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學!

  好在名單上的這些高手要麼跟白玉樓關係良好,要麼直接就是白玉樓的人,向他們求學都並不困難。只是事先要說明,只學一些通用的可以教的東西,絕不打聽那些不傳之秘。

  但在實際傳授絕技的時候,高手們卻大多將自己最得意的絕活拿了出來,很用心地傾囊相授,讓吳解大為感動,也大惑不解。

  “這還不簡單!他們是想要跟你搞好關係唄。”茉莉笑呵呵地說,“一位十六歲就踏入後天巔峰的年輕高手,沒有意外的話肯定會突破瓶頸成為武道宗師,像那位半魂忌道人一樣更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現在的少許投資,能夠換來一位武道宗師甚至是大宗師短則一百年長則三百年的友誼,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

  “師傅你別以為白玉樓這是在討好你,其實佔便宜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教你功夫的人。就算沒他們教導,你遲早也會成為絕代高人,可錯過這次機會,他們怎麼才能再有機會向一位人品正直前途遠大的未來宗師施以恩惠呢?”

  吳解咂咂嘴,雖然明白茉莉說得有道理,但始終覺得這話味道不對。

  “老四你犯什麼混啊!有機會向這些前輩高手們學功夫,高興還來不及呢,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正在練武場埋頭苦練的杜若對吳解這種小資情調的多疑十分不屑,就差沒有嗤之以鼻了。

  吳解轉念一想,也就啞然失笑。

  自己的確想得太多了,有得學是好事,認真學才是正理。日後如有機會,好好報答一番也就行了,琢磨那麼多幹什麼?難道還能從中領悟出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嗎?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古人誠不我欺也!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他過得無比充實。每天來往于各位前輩高手的居處,專心學習各種奇功絕技。

  他學得認真,前輩們教得也認真,加上他已經有了極好的基礎,學習的速度當真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短短五個多月的時間,他已經把十幾位高手的絕學盡數學到,也有了六七分的火候,剩下的只是慢慢精研的水磨工夫而已。

  這番學習到現在就算是大功告成,白玉樓特地召開了一場謝師宴,吳解向這些老師們一一致謝,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酒宴之後,前輩高手們各自離去,吳解卻留了下來——白玉樓的那位忌前輩有事找他。

  忌前輩的面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蒼老了一分,氣色也差了一點,看得出來他的確是已經快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只怕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出大事了。”這位活了三百年的前輩依然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南屏郡發生了嚴重的水災,天子已經下令緊急調撥大批糧食去救災。”

  吳解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嚴肅地問:“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忌前輩贊許地一笑,又說道:“寧渾天夜觀天象,發現這次的賑災似乎會有阻礙,需要高手壓陣。但說來也巧,長寧城內的幾位武道宗師這些天偏偏都有要事不能分身,天子對此十分擔心,就找到了老朽。”

  “唉……他們熊家世世代代都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就像是自家的孩子一樣。看他憂愁國事夙夜難寐,我實在很難過。但我現在的身體情況……在長寧城裡面還能借助東楚王氣維持自由行動,一旦離開長寧城,沒了王氣接濟,當真是寸步難行……”

  吳解看著這位守護東楚國三百年的前輩高人苦惱的模樣,哪裡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當即單膝下跪,極為鄭重地許諾:“吳解必定竭心盡力,排除萬難,護送賑災隊伍順利抵達南屏郡,解救這場天災!”

  忌前輩深深地歎了口氣,拱手還了一禮。

  “此行諸多風險,萬事拜託!”

  “前輩請放心!”

  商定此事之後,吳解就連夜跟著忌前輩入宮,謁見了東楚國的天子熊咄。

  這位天子今年三十有六,正是盛年。但大概是因為常年憂心國事的緣故,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老,兩鬢已經微微有了一些白髮。他面容嚴肅,看起來倒是跟忌前輩有幾分相似,吳解暗暗猜測,或許歷代東楚國的天子,都在以忌前輩為榜樣,下意識地學習模仿他吧?

  熊咄顯然已經知道吳解的情況,對於他挺身而出勇擔重任顯得十分高興,將他大大地表揚了一番。

  吳解猜測或許他高興的不僅僅是這個,更是自己所表現出的對東楚國的歸屬感。

  這次謁見的時間很短,天子只是稍稍問了幾句話,確定吳解願意盡力去促成救災之事,就表揚了他一番,還給他賞賜了一堆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則是一份蓋著天子大印的聖旨,聖旨上授權他在賑災過程中如果遇到意外,必要的時候可以便宜行事。

  這份聖旨,就是一般民間所謂的“尚方寶劍”,持有這份聖旨,那就如同天子親至,無論文武官員皇親國戚都不敢捋虎鬚,否則被砍了腦袋都沒地方喊冤。

  拿著這份聖旨,吳解激動之餘也不禁有些惶恐。

  一郡百姓的安危,一國天子的信任,讓這份不過帛卷製成的聖旨沉甸甸的,讓他感覺到了肩頭的重擔。

  “師傅啊,我總覺得咱們被人算計了……”茉莉小聲嘀咕,顯得有些不安,“救災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落在咱們頭上了呢?這大楚國十六個郡,難不成真的找不出個頂用的高手來?”

  “誰知道呢?總之我已經接下了任務,再想這些也不過是浪費時間,還是專心考慮該怎麼把這件事做漂亮吧。”

  “老四啊……”

  “怎麼了?”

  “加油!我看好你哦!”

  “這種中年大叔一樣的笑容究竟是跟誰學的啊!還有,就算你不這麼說,我也一樣會加油的!”

  一番插科打諢之後,吳解終於完全冷靜了下來,再也不復剛才的壓抑和緊張。

  他看著漆黑的夜空,遙想那些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等待賑災的南屏災民,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是的,根本不用任何人勸說,他一定會全力以赴,將這些救命的糧食安安穩穩地送到災民手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0 PM

第6章 賑災

  “南邊那座大山呢,就是天馬山。天馬山上以前出過天馬,渾身金黃,流汗如血,一天可以疾馳上千里,而且上千里跑下來只是稍稍喘氣,休息一夜之後還能再跑個一千里,‘天馬’之名由此而來。當年大齊國皇帝為了設法抓住天馬,不知道招募了多少奇人異士,想了多少辦法,結果始終沒能如願……”

  “那後來呢?抓到天馬了嗎?”

  “沒有。後來他們想盡辦法,眼看著就要抓住天馬了,卻正巧有仙人路過,說‘天馬落在凡塵,被你們這些粗鄙之徒欺負,真是太可憐了’,就帶著山上的天馬飛走了,留下滿地目瞪口呆的‘奇人異士’,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傻乎乎張著嘴巴,就跟一群驢子似的。”

  “哈哈哈哈!”

  吳解穿著郎中慣用的長衫,跟著在車隊裡面,一邊在仲秋的夕陽下有點昏昏欲睡,一邊聽著車隊裡面的老江湖講故事。

  他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以一個年青游方郎中的身份加入了賑災車隊。得到了車隊上下的一致歡迎。

  他是個不錯的大夫,而出門在外,大夫永遠是很稀缺的人手。

  這個車隊一共有接近二百人馬,六十多輛馬車,作為整個賑災隊伍的先鋒,他們率先出發,將要把這些糧食運送到南屏郡發放,幫助災民們渡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這場洪水來得實在不是時候,南屏郡的糧食大多還沒收穫,災民們只怕正在餓肚子。所以車隊行進得很急,有時候甚至要趕夜路,以至於車隊上下大多沒什麼精神,只有一些精神特別旺盛的老油子才依然精神抖擻——比方說這個正在講故事的鏢師老白。

  這位老鏢師已經年過半百,精神卻比年輕小夥子還好,尤其是那張嘴,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似乎口水說不幹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本職究竟是押鏢還是說書,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說了好幾十個故事,個個都不同。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說書先生老白”,而老白也並不生氣,反而表示等跑完了這趟鏢就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長寧城裡面當個說書匠,到時候大家一定要來捧場。

  有這麼一位老江湖兼開心果在隊伍裡面,車隊的氣氛也頗為活絡,所以領隊的兩位軍官和一位武林高手都默認了這種稍顯油腔滑調,不夠嚴肅正規的行為。

  冬日的白天很快就結束了,太陽落山的時候,車隊停在了距離天馬山不到五裡的地方休息。

  這休息主要不是為了人,而是為了馬。雖然車隊裡面都是一群為了救災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熱血漢子,可馬是要休息的。找不到驛站換馬的情況下,就算他們再怎麼著急,也只能乖乖地宿營。

  心情急躁的情況下,夜就顯得特別漫長,明明天黑才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人在小聲嘀咕“這天怎麼還沒亮啊!”,而且還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吳解躺在一片乾草上,聽著此起彼伏的抱怨聲,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餘,他也頗為感動和欣慰。

  人心可用啊!

  穿越之前,他來自地球上救災效率最高的那個國家,在那個國家裡面,但凡救災的時候,無論軍人還是民眾,大多都是這樣,不顧疲累也不怕危險,一個個勇往直前。雖然偶爾也有一兩隻眼睛大心眼小吹牛皮不要臉的蒼蠅嗡嗡叫得讓人心煩,但絲毫無損於這個國家的偉大。

  吳解當年也曾經參加過抗洪救災,也曾經挽著褲腳跋涉在泥水之中,把真皮皮鞋和名牌西裝弄成了一團糟,也曾經精疲力盡隨便找個角落躺下就呼呼大睡,完全不考慮舒適問題,甚至連飯都忘了吃……

  現在這個世界的東楚國自然不能跟讓他魂牽夢縈的故鄉相比,但車隊裡面這些人的氣氛,卻讓他感覺到很親切很熟悉。

  這種感覺,很舒服。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吳解正迷迷糊糊想要睡覺,突然聽到地面上傳來許多急促的馬蹄聲,頓時驚醒過來。

  他翻身站起,見車隊裡面暫時還沒人聽到馬蹄聲,不由得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說明,卻見領隊位置一個身影猛地跳了起來。

  “有很多人騎著馬過來了!”如此高呼的,是車隊明面上的那位武林高手,姓沈名義,長寧城著名的南華劍派當代掌門人。

  南華劍派是東南武林名門,祖師爺南華公少年入山求道,雖然終究沒有能夠修煉成仙,卻學成了一身驚天動地本領,回到紅塵之後就建立了南華劍派。這位南華公留下一套蓋世劍術,一門獨特的心法,一把裁水寶劍,還有能夠助長功力的靈藥“南華丹”的煉製之法。

  南華公之後,南華劍派並沒有特別傑出的人物,不過靠著南華公的餘蔭,日子倒也過得不錯,在長寧城內是個頗有影響的門派,在整個東南諸國也稱得上是名家。只可惜十年前出了一個孽徒,殺害本門長老,奪了南華公留下的秘笈和寶劍,還將多年積攢下來的南華丹一掃而空,就此不知所終。

  南華劍派失了鎮派寶劍,又死了武功高強的長老,頓時受了極大的打擊。一時間人心渙散,幾乎到了解散的邊緣。好在本代掌門沈毅勵精圖治,一邊苦練武功,一邊行俠仗義,總算是維持住了南華劍派的名聲,讓這個眼看著就要完蛋的門派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這幾年正在漸漸恢復元氣。

  吳解手頭上有車隊幾位元重要人物的資料,其中關於沈毅的資料是這麼說的:資質不凡,悟性驚人,應該已經堪破武道一關,只可惜因為常年奔波,內力的修為有所不足。若是能夠潛心苦修三年五載,必定能以武入道,成為新一代的武道宗師!

  這些資料不知道是白玉樓的還是東楚皇家的,但對沈毅的讚賞的確溢於言表,以至於吳解對他一直有點好奇。

  “從他的反應看來,的確配得上這麼稱讚。”杜若點點頭,一副前輩模樣,“小夥子很機靈,有前途!”

  “這位沈掌門只是天生娃娃臉而已,其實他已經二十六歲了。你才十七歲,憑什麼這麼評價他啊?”

  “就憑我比他強!”杜若趾高氣昂得幾乎要把鼻子翹起來,“老娘我已經堪破天人關竅,成為以武入道的新一代武道宗師,就算當面也要讓他尊稱一聲杜前輩,叫他小夥子有什麼不可以的?”

  “是啊是啊,杜前輩你威武霸氣……不過威武霸氣之前,能不能把那盒楓葉酥放下來?十盒你吃了九盒,好歹給我留一點吧!而且這盒楓葉酥是你當初親手分給我的吧,偷偷吃了真的不會有損你武道宗師的面子嗎?”

  杜若頓時語塞,支支吾吾一陣之後果斷放棄了前輩的面子,選擇了那盒楓葉酥。

  “一位武道宗師的面子就值一盒楓葉酥……”吳解長歎一聲,對這種連吃貨都能成就武道宗師的情況深感痛心疾首。

  “不滿意的話你也可以選擇現在突破嘛,又不是不行。”杜若嘴裡塞滿了甜滋滋的楓葉酥,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吳解暗暗搖頭,他早已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一條適合自己、前途遠大的道路。以武入道看似容易,但前途太過狹窄,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絕不會如此選擇!

  說話間,車隊眾人已經都起床,在月光下面面相覷。

  過了一小會兒,那群騎馬的人果然出現了。

  今晚月色不錯,月光下可以看到很遠。吳解清楚地看,許多星星點點的火光正從遠處朝著這邊接近,暗暗估算一下,約摸有上百個。遠遠地看去,就像是有許許多多的螢火蟲正在夜色裡飛舞,排成鬆散的隊形沿著大官道朝這邊飛來。

  夜風之中傳來了很有節奏的,聽得出來那是馬蹄聲,但因為距離太遠蹄聲太亂,他無法判斷究竟來了多少人馬!

  “關頭兒!至少有二百騎!而且都是健馬,可以當戰馬用的那種!”一個伏在地上側耳傾聽的士兵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叫道,“來者不善啊!”

  “還用問嗎?誰家朋友會成群結隊半夜三更在路上狂奔?”車隊明面上的首領,千總關雄冷笑一聲,將自己慣用的長柄大刀在空中揮了一圈,重重地頓在面前,沖著眾人大叫,“還愣著幹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待會兒手底下見分曉就是!”

  受到他的感染,原本有些不安的車隊眾人漸漸定下心來,各自檢查武器鎧甲,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廝殺。而車隊的另外兩名首領,劍客沈毅和百總徐海,也各自擺出了嚴陣以待的架勢。

  “這陣勢也太大了吧!”吳解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估算出究竟來了多少強盜,忍不住抱怨起來,“我們哪來這麼大的面子?出動這麼多人……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這裡只有一些不值錢的糧食而已,他們半夜三更跑這一趟,不怕連車馬費都賺不回來嗎?”

  “他們肯定是要虧本的!”平時和眉善目講故事的老白豪邁地大笑,將手上那把伴隨自己闖蕩江湖多年的鋼刀挽了個刀花,“正好拿他們的血來給做我退出江湖前的紀念!”

  大叔啊……你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開戰之前說什麼退出江湖之類的……不知道江湖前輩們往往都是在退出江湖前的最後一次戰鬥裡面送命的嗎?

  吳解心中暗暗吐槽,手上一點也不慢,已經從備用的兵器堆裡面抽了一把厚背刀,雖然對他來說還是有點輕,但相信已經足夠把那些強盜連人帶馬砍成四段!

  對於膽敢打劫賑災車隊的混帳們,他絕對不會手軟!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0 PM

第七章 意外

  世事的發展往往很出人意料,所以才有了“峰迴路轉”這個詞。

  任誰都沒有想到,這群半夜三更氣勢洶洶騎馬過來的強盜,竟然不是來打劫的,而是來送馬的。

  “我們是強盜沒錯,可盜亦有道!南屏郡遭了天災,我們身份有問題,不方便去救災,但至少可以盡我們所能幫點忙。”那位天馬寨的馬寨主如此說道,“所以我聯繫了附近的七八個山寨,把我們能湊出來的健馬都帶來了——我們尋思著這一帶沒有驛站,你們肯定找不到換馬的地方,就用這些馬湊數吧。”

  好漢遇到好漢,是不用多說客套話的,車隊迅速更換了拉車的馬匹,在明亮的月光下再次出發,朝著南方行去。

  分別之前,馬寨主又告訴大家,從這裡往南,綠林好漢們正在儘量搜集健馬,保證車隊一路上都能及時更換馬匹,絕不會耽誤了賑災!

  車隊走出很遠之後,還能依稀看到那些好漢們火把的火光,這火光既照在夜裡,也照在車隊眾人的心裡。

  “什麼叫‘仗義每多屠狗輩’?說的就世上講義氣明是非的好漢們,往往都是混江湖的。”又是一個傍晚,老白又在給車隊眾人講故事,“今天我就說一段‘假綠林遇上真綠林,沙明德倒吊沙明德’的故事!”

  “話說這九州西邊,有一個西秦國,民風彪悍,盛產各種綠林好漢……”

  “老白你這話怎麼說的啊,綠林好漢又不是田裡的蘿蔔,怎麼能盛產呢?”一個和他很熟稔的年青鏢師笑著打趣,“難不成那裡水土特別,往地裡撒一把種子,收穫的不是大米小米,而是綠林好漢不成?”

  眾人頓時哄笑,老白也哈哈大笑。

  笑了一陣,他才解釋道:“那西秦國土地貧瘠,正所謂窮山惡水就多潑婦刁民,西秦國的百姓多得是農忙時候種田,農閒時候打劫,主業副業兩不耽誤。所以我才說盛產綠林好漢。”

  “這個綠林好漢多了呢,裡面就自然會有一些名頭響亮的,其中有個沙明德……”

  吳解也在人群中聽著老白講故事,這故事跟水滸傳裡面“李逵遇到李鬼”類似,不過那位“一陣風”沙明德可不是傻乎乎的李逵,會被人說謊誑住,假冒他名號的強盜根本就沒能騙得過他。而他也不是李逵那種兇殘狠毒嗜殺成性的狂人,並沒有殺死對方,而是將其扒得赤條條猶如光豬一般,用繩子倒吊在樹上吹風。

  “沙某江湖人稱‘一陣風’,你既然冒我的名號,那就好好吹上幾天風吧。”老白學著沙明德的口氣說話,接著又換回了一貫的旁白口吻,“說完,這位好漢就騎著寶馬揚長而去,只留下那個白白胖胖的沙明德被倒掛在樹上,哭爹叫娘地大喊‘大爺別走啊!您老至少給我留塊布遮著褲襠啊!’說話間,他那活兒被冷風一吹,頓時縮啊縮啊,幾乎就看不見了……”

  車隊眾人又是哄笑,氣氛別提多麼快活。

  然而快活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當夕陽西下的時候,在前面探路的哨馬回來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連小孩子都看得出來遇到了大麻煩。

  “本該在前面接應我們,提供備換馬匹的好漢們讓人給害了!”他並沒有隱藏消息的意思,因為這消息根本隱藏不了,“四十多人,百來匹馬,全完了!”

  這個消息讓車隊眾人嚇了一跳,紛紛過來詢問究竟。

  不過其實也不用詢問,因為車隊繼續前行了一段路之後,他們就看到了殺戮的現場。

  看得出來這些綠林好漢們努力戰鬥了,因為他們幾乎每一個人都傷在正面。但他們的敵人強大、殘酷、而且富有效率。

  “對方至少有四百人,其中弓箭手和重步兵各有百來人,剩下的都是騎兵。先是騎兵從正面過來,他們沒有下馬,只是將最好漢們團團包圍。”一位元擅長通過痕跡判斷戰鬥情況的鏢師還原了當時的情景,“然後弓箭手趕到,他們也是騎馬的,馬都停在那一邊。”

  他說著指了指遠處一塊有很多馬蹄印的地方:“這時候他們還沒動手,直到重步兵過來。這些人同樣騎馬,馬就停在弓箭手們旁邊。”

  “重步兵趕到之後,那些人就開始射箭,前後射了四輪。然後重步兵舉槍逼進……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殺。有一位好漢輕功很好,而且功夫也很厲害,僥倖沖出了重圍——你們看,他是從這裡突圍的。”

  他指了指某個地方,吳解實在沒看出那裡的痕跡有什麼特別,但幾位經驗老到的士兵和鏢師都點頭贊同,可見這位鏢師沒說錯。

  “這位好漢真的很厲害,在這種情況下都能沖出去!他甚至殺了對方一個騎兵,搶了戰馬就朝著我們的方向跑,大概是想要給我們送信。可他終究沒能逃脫,對方之中有個武功極為厲害的高手,跑得竟然比狂奔的駿馬還快——當時他應該在馬臀上刺了一刀,讓馬吃疼跑出最快的速度,可就算這樣也被那傢伙給追上了……”

  那位鏢師走到一個騎著馬的士兵旁邊,用手當刀劍,比劃了一下:“這人不僅輕功絕罕,武功也極為可怕,他揮手一刀——或者一劍,總之只有一招——就將這位好漢連人帶馬劈成了四塊!”

  這番講解極為清晰明白,尤其是那最後“一刀”,更是讓人毛骨悚然。那位元被當成演示物件的士兵嚇得臉都白了,其他人的臉色也都不好看。

  “看樣子是正規軍。”徐海惡狠狠地說,“而且只怕還是一等一的強軍。上百張強弓,上百個重步兵……哼哼!整個大楚國,能夠調動這麼一支部隊的人物也沒多少……”

  “車隊還要繼續前進嗎?”沈毅問,“對方很可能是沖著我們來的,這些好漢們只是因為想要幫助我們,才遭了池魚之殃。繼續前進的話,恐怕免不了跟他們交手。”

  “繼續前進!南屏郡正等著我們的糧食呢!”車隊的一把手關雄關千總猶豫了很久,最終咬著牙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沈大俠,你武功高,麻煩你回去送個信……”

  “這可不行,沈某從來只有臨陣求戰,這輩子都沒把後背交給敵人過。”沈毅很乾脆地拒絕了這個請求,“更何況如果打起來的話,有我在,勝算總是要多幾分。”

  一番商議之後,車隊派出幾名年青的士兵和鏢師快馬加鞭往回趕,把消息送回去,其餘的人安葬了這些綠林義士的遺體之後就地休息,等人和馬恢復精神之後再繼續前進。

  吳解原本也是要被派回去送信的人之一,但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會騎馬,又表示自己很擅長治療外傷,幾位領隊拗不過他,只得苦笑著讓他留下。

  這個晚上的氣氛有些壓抑,連老白講的笑話都沒有能夠引來往常的笑聲。

  “老白啊,我們……會不會死?”一個年青一些的鏢師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問,話音有些顫抖,“賑災而已啊!誰這麼喪心病狂連賑災的人都要害啊!他們不怕天打雷劈嗎!”

  “天打雷劈什麼的,我這輩子都沒見過。”老白躺在糧車旁邊,淡淡地說,“你與其琢磨這種不靠譜的事,不如把自己的刀子磨快一點,到時候動起手來,也好多砍幾顆腦袋,替這些好漢們報仇,也替老天爺滅了那些該死的東西!”

  “那……你覺得他們什麼時候會動手?”另一個鏢師聲音有些顫抖地問。

  “誰知道呢……不過我猜快了。”老白指了指前方那條月光下的大官道,“再走三十裡地,就是南屏山的山口;越過山口,就進了南屏郡——那裡有一支規模很大的軍隊。不管那些人究竟什麼來歷,他們是肯定不會讓我們就這麼安安穩穩抵達南屏郡的!”

  “所以呢,不要問這問那了,好好睡覺,專心磨刀。人在江湖,用刀子說話才最乾脆!”

  老白的預測只實現了一半,第二天他們上路之後,攔路的不是那支來歷不明的兇殘軍隊,而是一堆大石頭。

  前方的山路不知道被誰搬來許多大石巨木,堆得像小山一般。車隊眾人俱多是健壯靈活的漢子,輕輕巧巧就能翻過去,但人過去有什麼用?糧車可沒有腿腳,萬萬過不去的。沒奈何車隊只能暫且停下,鏢師和士兵們一起光著膀子呼哧呼哧地搬開木石,疏通道路。

  木石堵路,在江湖上是劫道常用的手段,但是現在木石出現了,那群本該劫道的軍隊卻沒有出現,當真讓人有些費解。

  “他們肯定是躲在暗處,等我們精疲力盡之後再殺出來……”老白咬牙切齒地罵起來,“殺千刀的!等動手的時候我一定要多砍他們幾刀!”

  吳解一邊點頭贊成,一邊奮起神力,幫助老白推動這塊攔路石。同時他還得小心翼翼地隱藏實力,免得一不小心暴露自己居然有遠超常人的力氣。

  身為後天巔峰大高手的他,一個人的力氣就超過十個八個壯漢的總和,一不小心就會露餡。

  其實只是力氣大倒也沒什麼,這個世界並非地球,擁有非人之血的神力之士歷來就不算太罕見,譬如傳說中楚國開國太祖便是擁有上古巨靈之屬血脈的半妖,膀子一晃有千萬斤的力氣,當年帶兵攻打長寧城——那時候還叫爰城——的時候,他穿著重甲,以舉世無雙的蠻力將這千古名城的城門生生撞塌,嚇得守城的齊軍心膽俱喪,紛紛投降。

  和那種逆天的神力王相比,吳解的力氣其實倒也不算什麼。但是力氣來自於筋骨,筋骨來自於飯食,有十人的力氣就肯定會有十人的飯量,否則力氣從哪裡來呢?

  至少要到後天巔峰層次的高手才能靠吸納天地元氣補充體能,從而無視這個常理,吳解就是如此。但此事不方便說明,而他現在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他的遠超常人的力氣和與常人無異的飯量,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飯量是沒辦法增加的,肚子就這麼大,撐死了也不過多吃半碗飯,所以他只好小心控制著手上的力道,不讓人看出自己力大無窮。

  “想不到隱藏實力也這麼辛苦,我現在很佩服那位傳說中在少林寺裡面掃了幾十年藏經閣的戰神前輩啊!”

  聽吳解講過藏經閣掃地神僧故事的茉莉立刻搖頭:“師傅,人家只是掃地,不負責搬石頭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1 PM

第八章 準備

  一群人忙碌了半天,總算是把攔路的障礙都給清理乾淨,可還沒等車隊繼續開拔,探路的哨子又傳來了壞消息。

  前方山坳處,居然又出現了大堆的木石!

  負責車隊事務的三位元領隊碰了個頭,彼此相對苦笑。

  千總關雄自己就是南屏郡廣元縣的人氏,聽到家鄉遭災的消息,這個粗豪漢子心急火燎,恨不得給糧車插上翅膀,一溜煙飛到廣元去。現在眼看著就要到了,卻被人一攔再攔,接下來可能還要廝殺一場,他忍不住怒火中燒,罵罵咧咧地詛咒著那些攔路的傢伙,一會兒功夫,已經把他們祖宗八代都送到不知多少層地獄裡面去了。

  百總徐海卻冷靜得多,這個在長寧城裡酒不離身的中年醉貓,自從出發之後就滴酒未沾,此刻更是眉頭緊鎖,和車隊中的第一高手沈毅商量著對策。

  “沈兄,你看……”

  “這肯定是要消磨我們的鬥志,順便消耗我們的體力。”沈毅揉了揉額頭,覺得有些疲倦,雖然還沒到三十歲,可這十年來殫心竭慮維持門派,讓他感覺自己老得很快,尤其是這段時間休息一直不夠,更是嚴重影響了他的精力,“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居然會有人要阻止我們賑災呢?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瘋了!肯定是瘋了!”關雄怒駡道,“和瘋子有什麼道理好講!這些多半是信邪神的,嚷嚷著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信邪神才能得到永生……對付他們我老關最有經驗,一個一個排著隊砍下去,把他們的腦袋都砍下來,世界就清淨了!”

  “可他們都不出現在我們面前,要砍也沒得砍啊!”徐海看了看天色,歎了口氣,“眼看天就黑了,搬完了這邊的路障,咱們原地休息吧。要是半夜三更闖進敵人的埋伏,那就全完了……”

  這一夜的氣氛比前一夜更凝重,一方面是大家累了一天實在很疲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些雖然暫時沒出現卻十分危險的敵人。

  “做一些額外的準備吧……”吳解如此想著,以“炮製獨門傷藥”為藉口,鑽進了堆雜物的帳篷,還叮囑負責值夜的徐海不要讓人打擾自己,以免自己在配藥過程中出錯。

  “這種藥的好幾種原料都是大熱大寒的虎狼之物,份量稍有出錯就會從傷藥變成毒藥,所以千萬別貿貿然進來,切記切記!”

  這話完全震住了徐海,以至於他下了死命令,除非那夥敵人打過來,否則絕對不許打擾。

  事實上,吳解關上帳篷之後,就進入了天書世界。

  天書世界裡面雖然沒有日月星辰,但來自天空的光芒也會有明暗變化,形成晝夜晨昏。吳解進來的時候真是深夜,茉莉已經變回兔子模樣在人參樹下呼呼大睡,但杜若卻還在陰氣井旁打坐,專心吸取陰氣,默默修煉。她頗為勤奮,一天到晚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苦修,難怪很快就以陰魂之身凝練成型,又更進一步,突破到了生前一直沒能達到的先天武道境界。

  “老四,你有心事?”看吳解面色沉沉,杜若也不禁皺眉,“情況真的那麼糟?”

  杜若不是茉莉,並不會整天閑的無聊借助吳解的目光看到外界的情況,所以她對於目前情況的瞭解並不詳細,只知道有人攔路而已。

  當吳解將詳情說明之後,杜若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她已經不是當年吳家集裡面那個單純率直的少女,被欺騙奪舍而死的悲慘經歷,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大大增長了她的見識。她很清楚一群那樣的士兵會有多大的威力,尤其裡面還有一個絕頂高手坐鎮!正面打起來的話,就算吳解也可能有危險!

  “可惜不是夜裡開打,否則我倒是能夠出去幫你……”

  吳解對此也很惋惜,杜若這麼一位先天武道宗師要是能夠參加戰鬥,就算對方有再多的精兵、再厲害的高手也不怕。但她身為陰魂,極其懼怕陽光,根本無法在白天出戰,真是讓人鬱悶得想要吐血啊!

  惋惜也好,鬱悶也好,就算吐出幾口血來也於事無補。所以吳解很快就收拾了心情,開始整理手頭的資源,看看有沒辦法折騰出一點有用的東西,以便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中派上用場。

  他首先開始炮製參血丸,這是一種以人參為主藥的名貴藥物,因為可以大大補益氣血,對於受傷流血身體虛弱的人更是有奇效而得名。

  參血丸需要使用至少二品的人參,還要用到十幾種其它較為常見的輔助藥材,並且需要很長時間和極為精細嫺熟的手法才能炮製成功。原料吳解一直注意收集,足夠湊出很多份來,技術他也不缺,不過他現在可沒時間慢慢炮製,茉莉又只會種植不會製藥,所以只好消耗一些天書世界的源力來直接製作了。

  將意識沉入那棵作為天書世界中樞的巨大人參樹,他又一次看到了天書世界的透明模型。

  按照之前茉莉曾經教導過他的方法,他運用意念控制天書世界,將那些原料粉碎,然後組合成一顆一顆鮮紅如血香氣四溢的藥丸。

  這一幕看起來很玄妙,但其實只是天書世界的低端運用,對源力的消耗也不算很多。他一口氣造了二百來顆參血丸,總共也只消耗了大概相當於一個月積攢的源力而已。

  這也虧得參血丸只是凡間藥物,無論原料還是炮製手法都不脫凡塵窠臼,如果煉製的是仙家靈藥,那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比方說茉莉曾經偶然提起的一種“龍虎調元丹”,非但八十一種原料吳解一無所聞,牽涉到的手法更是多得嚇死人,即使是仙界那些道行高深的仙人,往往也要幾十年時間才能煉成一爐,這一爐出丹多少還得看運氣。

  如果使用天書世界煉製那種仙丹,不僅要求吳解本身有相當高深的修為,更會消耗海量的源力——按照現在這個積累速度,只怕積累上千年都不夠!

  炮製了足夠的參血丸,吳解又炮製了一批金瘡藥,金瘡藥是久經考驗的傳統配方,成本雖然不低,可效果的確很好,外傷止血有奇效。

  做完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吳解開始考慮另外一個問題。

  那支神秘的軍隊裡面有大批的弓箭手,還配備了強弓,吳解自問不是鋼筋鐵骨,扛不住強弓利箭,所以必須為自己造一件鎧甲。

  其實他有鎧甲,還是天子御賜的上品寶甲,刀槍不入絕對不是吹的。但那鎧甲實在太刺眼,一旦穿在身上,傻子都能看出他根本不是什麼游方郎中,而是隸屬于皇家的特使,和他低調行動的本意不合。所以他寧可花點功夫,重新製造一件。

  製造鎧甲並不難,天書世界本來就能從虛空中演化萬物,而且他要造的也不是什麼高級貨色——他先製造了大量的極細的金屬絲,然後編織成了一套衣服,最後叫醒了茉莉。

  “師傅啊,你半夜三更叮叮噹當瞎折騰也就罷了,還非得把我吵醒幹什麼啊!”被吵醒的茉莉可憐兮兮地訴苦,但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在那套金屬絲編成的衣服上繪製了幾個特殊的符號。

  “我的法力無法傳出天書世界,所以這些都是用氣血激發的符陣。”茉莉叮囑說,“一旦受到外力攻擊,就會自動激發,到時候這件衣服的防禦效果——別的不敢說,至少能抗住那種攻城弩的射擊。不過千萬注意,它消耗的是你的氣血,如果挨了太多攻擊的話,氣血消耗過頭,不等敵人砍過來你就先死了……”

  將這件在俗世間足以成為鎮國之寶的軟甲穿在外衣裡面,吳解的準備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藥物可以幫助車隊的同伴,軟甲可以保護自己,而且基本符合他低調的要求。

  或許這個時候應該亮出身份振臂一呼爆發王霸之氣,那樣能夠得到全軍士氣上升的效果,但吳解下意識地不喜歡那樣做。

  相比“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霸氣人物,他還是喜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隱士賢者一些。

  當他準備離開天書世界的時候,茉莉突然叫住了他,問:“師傅啊,你為什麼非得留在這車隊裡面?”

  吳解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修仙最基本的是長生,長生就要趨吉避凶。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為什麼非得冒著危險繼續混在車隊裡?”茉莉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吳解,看得他有點不知所措,“反正長寧城裡面可以學的都學了,該得到的線索也得到了,乾脆現在就動身離開吧!反正師傅你有夜視之能,晚上照樣可以趕路,早早出發,避開這場鬧劇,去別的地方求仙才是正道。”

  吳解不料她竟然會這麼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組織出了合適的說辭:“茉莉啊,我知道對於當年神君門下的弟子們來說,背信棄義啊,殺人放火啊……這些都不算什麼,見死不救更是人之常情。但我和他們是不同的!”

  “對我來說,長生固然重要,但我是為什麼追求長生,追求成仙的呢?”

  “想成仙,想長生不死,還需要理由嗎?”茉莉疑惑地反問。

  吳解笑了:“的確,想成仙不需要理由,那是人們追求超脫凡俗自由自在的本能。可是如果我遇到這點小事就要背棄自己的諾言,遇到這點敵人就要逃跑的話,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追求什麼超脫,追求什麼自由自在呢?”

  “但只有活著的人才有將來,死掉的人什麼都沒有!”茉莉有些激動起來,大聲叫道,“師傅你為什麼製造天書世界?不就是為了成就無上大道嗎!萬一在這裡死掉的話,還談得上什麼無上大道!”

  “前世的我,一定很擅長逃避危險吧?”吳解沒有回答,反而問起了不相關的問題。

  “是啊!當年師傅你最擅長的就是避實擊虛,平日裡就經常教導弟子,遇到危險要退在後面,看到好處要衝在前面……”

  “我無數次做過渡劫失敗的夢,夢裡我看著天劫落下,只知道害怕絕望,卻不敢奮起迎擊。可我夢醒之後回憶的時候,總是覺得當時如果趁著法寶陣法等等都完好的時候拼死一搏,或許能夠渡劫成功……”吳解的笑容有些陰霾,“那大概是神君留給我的記憶吧?可是在那段記憶裡面,我沒看到什麼神通蓋世的大能者,只看到一個膽小鬼,一個理所當然會失敗的膽小鬼。”

  “懷著那麼一顆怯弱的心,怎麼能夠在天空中飛翔呢?”

  他用這句話作為結束語,堅定地離開了天書世界,準備和車隊眾人一起共患難。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2 PM

第九章 攔路

  第二天是個大陰天,沉沉的天空看不見半絲陽光,只是一片灰濛濛的。

  猶如車隊眾人的心情一般。

  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輾轉反側徹夜難眠,至少吳解早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好幾個頂著黑眼圈無精打采的。

  其中就包括自稱準備在這趟賑災之後退出江湖轉職說書先生的老白。

  這位老江湖嘴上說得很威武霸氣,看來心裡其實也很虛。

  他們此刻已經踏上了南屏山的山路,山路並不好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行了四個時辰,直到午飯過後,他們不過才走了大概十裡地,倒是先後搬掉了兩處路障。

  看得出來,阻攔車隊的這夥人,餘力也已經不夠了。這兩處路障和昨天那兩個完全不能比,尤其第二個,根本就是一堆隨便砍倒的大樹。

  “他們也累了。”關雄在橫肉和刀疤之間擠出一絲冷笑,神色間充滿了對那些阻攔者的鄙夷,“這群軟蛋!還沒動手開殺就累趴下了!”

  這大漢本是個破落的窮叫花子,能做到百總,靠的是在北方和齊國戰場上打出來的軍功,他自詡為生死間殺出來的好漢,生平敬重的是直爽勇武的猛士,最不屑的就是這等藏頭露尾之輩。

  徐海沒有接話,而是走到第二處路障的那些樹幹處,仔細研究起來。

  “徐老弟,可有什麼收穫?”沈毅雖然功夫了得,但對於這些查蹤追跡之類的手段卻完全外行,在昨晚商量對策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徐海曾經做過探子,善於見微知著,此刻見他聚精會神地看著這些巨木,忍不住過來詢問。

  徐海搖搖頭,回到了車上。

  “這些樹木都是剛砍下的,從刀口看來,應該只是一到兩個時辰之間的事情。”他的臉色充滿了疑惑,“但是……一般砍伐樹木,用的都是大斧長鋸之類,但是這裡——”他說著指了指一棵稍稍小點的樹幹,“這棵樹,是被人一劍砍斷的。”

  此言一出,關雄和沈毅頓時變了臉色。

  那棵大樹雖然“小一點”,可也差不多有一抱粗——也就是說一個尋常漢子,得伸展雙臂,才能將它抱上一圈——能將它一劍砍斷,無論是用劍的人,還是這把劍,都非同小可!

  發現關雄和徐海轉頭看著自己,沈毅苦笑一聲,搖頭歎道:“以沈某的功力,若是有神兵利器在手,倒也可以試試,但是……”

  他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越發陰暗,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言下之意卻已不語自明。

  南華劍派本來有一把著名的寶劍,名曰“裁水”,是當年南華公離開仙山的時候隨身所帶,吹毛短髮,削鐵如泥,稱得上鎮山之寶。但這把寶劍已經隨著當年那個弒師叛徒一起杳無音訊,看沈毅的臉色,想必仍然沒有找到。

  江湖人爭雄鬥狠,武功固然重要,兵器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沈毅的武功已經極高,在長寧城乃至整個東楚國都頗有名氣,號稱是當代最接近先天宗師的年輕俊傑之一,但若是遇到武功稍遜於他卻手持神兵利器的敵人,能否勝過依然是未知之數。

  “說不得,等一下只能拼命了……”關雄揮了揮手上的長柄大刀,眼中鬥志盎然,“老兄弟,這回又要看你的了!”

  吳解自然不會知道這些車隊首腦們的擔憂,他現在也在沉思,考慮等一下遇到敵人的話該怎麼辦,是該亮出身份以提升士氣呢?還是該奮勇向前斬將拔旗?又或者玩猥瑣流,混戰中專心殺傷敵人?

  “小兄弟,想家了?”自來熟的老鏢師看到吳解沉思的樣子,以為他在想念家鄉,湊過來勸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年紀輕輕正該出去闖蕩一番,要是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固然好,就算一事無成,老來在孩子面前也有談資啊。總是縮在自家院子裡面,有什麼出息!”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一個字都沒提到大家此刻所面臨的危險。

  吳解點頭,隨口應了兩句。

  “想當年,我也像你這般年紀,那時一點功夫都不會,只是仗著有幾分蠻力就外出闖蕩——那時候我家窮,總共就帶了十個大錢、一件短衫……”老白頓時來了興致,開始吐沫飛濺地介紹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

  “……話說遼東的馬賊那真是兇悍到了極點,四大鏢局上千號人押運的軍餉,他們都敢上來劫!”

  “那後來怎麼樣了呢?”不知何時,周圍已經聚起一群年輕人,這些少年後生正是熱血澎湃的年紀,對這種金戈鐵馬刀光劍影的故事最沒有抵抗力。往日老白講的都是一些江湖趣事笑話之類,大家其實不是很感興趣,但這次他突然講到這些江湖恩怨、生死搏殺的故事,大家縱然有大敵當前,也忍不住湊過來想要聽個究竟。

  一時間老白周圍聚起了不少人,反而讓吳解窺到機會,逃之夭夭。

  他倒不是不想聽老爺子講故事,這老江湖口才頗好,將一段段驚險的經歷講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勝,比起地球上的單田芳之類說書藝人也毫不遜色,只是——現在並非可以安心聽故事的時候啊……

  抬頭看去,雖然還看不到攔路劫匪的模樣,但他卻能感覺到不算很遠的地方有一股殺氣正在隱隱騰起,這些陰陰冷冷的氣味,刺破了深秋的寒風,彌漫在陰霾之中。

  吳解皺了皺眉頭,手上握緊了單刀。

  因為可能要打仗的緣故,車隊的每一個人都分發了武器,連他這個按說根本不該上陣的郎中也是一樣。

  車隊依然在不緊不慢地前進著,慢慢接近了殺氣傳來的地方。那裡地形極為險惡,兩邊山崖對立,再往前不遠處還有個拐角,根本看不到拐角那邊的情況。

  正當吳解擔心大家會不會中埋伏的時候,突然聽得一陣馬蹄聲,車隊的幾個頭領已經帶著堪稱精銳的十余位高手,搶在眾人前面迎了上去。

  吳解都能發現的事情,車隊的幾位首腦自然也能發現。他們這一迎上去,卻沒有向前很遠,只是略略突出隊伍一點點,朗聲喝道:“前面攔路的不知道是那條道上的朋友?怎麼稱呼?請劃下道來!”

  話音剛落,隨著一聲呼哨,從拐角後面沖出來七八個騎馬大漢。這些人全身著甲,連臉都遮住,當真可疑到了極點!

  在這些人身後,齊刷刷走出來上百人,這些人同樣一身鎧甲連臉都遮住,兵器清一色的長槍,行走間整齊劃一,簡直就像是特地練出來表演似的。

  此時車隊已經停了下來嚴陣以待,看到對方如此精銳,不少人都變了臉色。

  按照江湖人的規矩,攔路打劫也是一門技術活,是有約定俗成的准官方流程的。

  首先,搶匪要設下關卡——不管是路障還是直接站在路中間,總之得先把被打劫的目標給攔住。

  這裡就有一個技術問題,因為打劫是份力氣活,如果在設路障的時候花費太多力氣,結果很可能會導致打劫失敗;而如果自己直接站路上去攔,力氣倒是不必花了,但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車子硬撞。如何衡量兩者進行取捨,就是山賊們的第一個基本功。

  其次,搶匪要亮出自號——甭管是你梁山泊的宋公明還是河間府的竇爾墩,要出來混就得有個響亮的名頭,做事之前更是要把招牌打出來,讓被搶的人知道來者是誰,一則打響自己的字型大小,二則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於是這裡也有一個技術問題:如果自己的名頭太差勁,譬如說“我乃日更五千字的網路作家楚白”這種缺乏威懾力的名號,可能人家根本不鳥你,直接車輪滾滾就碾壓過來;而如果名頭太響亮,譬如“我乃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人家很可能當場就一哄而散,結果只能搶到一些殘羹冷飯……

  最後,也就是打劫的核心任務,動手。事情走到這一步,那就沒什麼技術含量了,反正拳頭大的就比較狠,要麼就花開富貴要麼就榮登極樂,總之不用再考慮什麼多餘的事情。

  因為這一步簡單易行,就算傻瓜也能做得不錯,所以很多年之前,地球上有個綽號傻瓜的日本人織田信長,就很熱衷於跳過前兩個步驟,直接進入正題——後來他因為幹得太過火,壞了江湖的規矩,被人也一樣跳過前兩個步驟,直接亂刀砍死在一個叫本能寺的著名景點,還直接附贈了大型火葬……

  吳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看著沈毅等人和劫匪的首領們交涉,一邊卻在和茉莉和杜若討論。

  “對方不是有幾百人嗎?怎麼就來了這麼百來個個?其他的人呢?那些弓箭手呢?”

  “還用問嗎?肯定是躲起來準備埋伏咱們了!”杜若很不屑地從鼻子裡面嗤了一聲,“按照慣例,這個時候就應該一聲號炮,然後兩邊懸崖上檑木滾石雨點一般地落下……”

  吳解楞了一下,看向兩邊的山崖。

  這裡的地形正如很多故事裡面說的那樣,兩邊都是高崖,至少有二三十丈的懸崖上如果砸下檑木滾石的話……

  暗暗想像了那種可怕的情況,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幸運的是這樣的場面並沒有發生,不知道是對方沒有做這方面的準備呢?還是準備還沒有完成。

  注意到周圍地形的不僅僅只有吳解,車隊的首領們也是一樣。他們和對方一番談判之後便指揮車隊緩緩後退,在山口外安營紮寨,擺出了準備大戰一場的架勢。

  “對方絕對都是精兵,訓練過三年以上,還上過戰場見過血的那種。”明月初上時分,領隊們開始討論明天的計畫,關雄陰著臉說,“但是白天只看到了那百個重甲兵,剩下的騎兵和弓箭手哪裡去了?”

  “與其擔心這些,不如擔心兩邊懸崖上的檑木滾石。”徐海歎道,“不解決檑木滾石的問題,這山口根本就沖不過去啊!”

  “依我看那些人裡面沒有特別厲害的角色,那個高手似乎不在。”沈毅勉強笑了笑,笑容卻有點難看,“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

  作為隨軍郎中,吳解也參加了會議,不過他的眼神卻不時地飄向帳篷之外。

  杜若出發去解決檑木滾石的問題了,也不知道她這一趟順利不順利,會不會有危險……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2 PM

第十章 三陣

  “解決了!”天色快亮的時候,杜若終於回來了。她的臉色酡紅酡紅,全不像平時那麼蒼白;眼中也不像平時那樣閃爍著如同鬼火一般的綠光,而是明亮純淨生氣十足;不僅如此,她還時不時地打兩個飽嗝。

  “呃!吃得太飽了……”

  吳解沒有問她究竟吃的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也懶得挑明。

  那些士兵們助紂為虐,為了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阻止賑災,還殺害了自發來幫助賑災的綠林好漢們,這就有該死的理由。

  既然該死,吳解並不在乎他們怎麼死。無論是被砍死還是被掐死都沒什麼分別,就算是被杜若將精氣鮮血一起吸幹,那也是活該!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杜若好歹也算是個小美人——至少當她偶爾文靜起來的時候算是,那麼這些惡貫滿盈的士兵們可以死在美麗女鬼的手下,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相對於他們犯下的罪孽來說,這個結局真的算是很幸福了吧……

  雖然一夜沒睡,但吳解依舊精神抖擻,第二天早上他跟在車隊高手們身邊,一起去跟對方交手,誰都看不出他夜裡沒睡覺。

  按照江湖規矩,攔路打劫的可以和押鏢的用一種比較文雅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就是雙方各自派出代表廝殺一番,用單挑的方式來決定勝負。

  這次雙方約定的解決方法是三戰定勝負,每方派三個人,贏了一場就接著打下一場,直到其中一方的三個都輸了為止。車隊這邊首先出戰的自然就是南華劍派掌門人沈毅,而那些不知道是士兵還是強盜的傢伙們派出的則是一個面目兇惡、提著大斧的壯漢。

  這壯漢人高馬大,那把斧子看起來也很有分量,實力應該比較強。然而他所面對的對手卻已經不是“實力強”的問題——偌大一個東楚國國都之中,除了幾位武道宗師之外,武者之中就以沈毅為最強,像這種只有蠻力的壯漢,就算對付幾十個也難不倒他!

  雙方的差距如此明顯,簡直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以至於車隊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都大惑不解。

  “這是開局送一場的意思嗎?”吳解納悶地問,“那種只有蠻力的大塊頭,怎麼可能打得贏沈大俠?”

  “或許是讓傢伙來試探一下吧,反正可以出三個人,先派個來試探的也說得過去。”旁邊一個軍官猜測道。

  老白卻對這種說法大搖其頭,不屑地說:“那種貨色只怕連我都打不過,怎麼可能試探得出沈大俠的身手?一條狗就算長得再怎麼威武,難道能拿來試探老虎嗎?”

  他的話讓大家都笑了,而這個時候,場上也分出了勝負。

  沈毅的本領遠在那大漢之上,一開始他本著謹慎的態度稍稍試了一下,確定對方真的不是那種扮豬吃老虎的角色,就毫不猶豫地欺身貼近,縱然大漢將斧頭揮得虎虎生風,也無法阻擋他的靠近。轉眼間就被他湊到面前,當胸一掌打飛出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招秒殺!

  車隊這邊自然齊聲叫好,劫匪那邊卻也不為所動,稍稍商量了一下,拐角那邊便走出來一個提著長槍的人。

  這人高得出奇,怕是有一丈二三,手上提著的長槍粗若兒臂,長度超過一丈五尺,沈毅身高大概有五尺半,其實並不算矮,但在他面前也就比膝蓋稍稍高一些,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大人和嬰兒!

  見到如此高大的巨人,車隊眾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歡呼聲戛然而止。

  一片靜默之中,吳解的話音顯得特別清晰:“老白,這人高到這個地步,是不是跟咱們大楚國太祖一樣,有上古巨靈血脈啊?”

  這個問題頓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向老白,讓這位老江湖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咳嗽一聲,說道:“小吳你這就猜錯了,巨靈乃是大地古神,其血脈神秘莫測,怎麼會這麼直白?當年太祖平時看起來也就不到六尺,估計最多就比沈大俠高個半頭而已。只是他狂怒發威的時候,便會化身為接近五丈的巨人,那真是跺跺腳地動山搖,吼一聲風雲變色,抓住敵人的士兵直接連著鎧甲一起活嚼……這個傢伙跟太祖比起來,真的差遠了!在太祖面前,他也就是一塊大號的烤肉,能多吃兩口而已!”

  他的說法讓大家都哄笑起來,看著“大號烤肉”的眼神頓時沒了半點畏懼。

  沈毅起初也稍稍有點緊張,被這麼一說也輕鬆了許多,持劍迎了上去,和那巨人戰成一團。

  雙方交戰之際,吳解又跟茉莉和杜若聊了起來。

  “這位沈大俠真是太厲害了!當初在長寧城裡的時候,你應該找他學學劍法的!”

  “我連孫教頭的刀劍神變之術還只初窺門徑,何必貪多嚼不爛呢?沈大俠雖然武藝高強,但也不見得就能能勝過孫教頭吧。”

  “這姓沈的也沒啥好學,你看他連人都不敢殺,剛才那個大塊頭現在居然還活著!”

  吳解這才注意到,被沈毅打飛的持斧大漢果然還沒死,此刻正在被兩個同伴抬著緩緩退向拐角後面。

  “以他的本事,只要稍稍用點力,那個大塊頭就肯定五臟六腑一起碎了。我本來還期待看到口吐內臟的場面呢……真是掃興!”

  茉莉的興趣有點獵奇,至少吳解不覺得一個人被打到嘴裡吐內臟碎片會是什麼有趣的場面,就連變成陰魂之後兇狠了許多的杜若,也還沒有重口味到這種地步。

  她可以一口咬住敵人的脖子,將對方的生氣和鮮血一起吸幹,但這是出於本能,實際上她並不是特別兇殘的人。

  吳解琢磨了一會兒,幫沈毅想了個解釋:“我猜沈大俠可能是為了打擊對方的士氣。相比單純地殺人,給對方留下一個需要照顧的重傷患,不是效果更好嗎?”

  茉莉想了想,點了點頭。

  “這個主意不錯!雖然不夠爽快但是很有趣。師傅你總算走上正路了,繼續加油!”

  吳解是不是會在邪惡之路上加油,尚且不得而知,不過場上比武雙方的勝負卻已經漸漸明朗。

  正如老白所說,那個巨人塊頭雖然大,卻並不是東楚國開國太祖那種神力無雙的人物,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塊頭大一點,力氣也大一點的普通人而已。沈毅一開始不熟悉他的路數,稍稍吃了點虧,被壓在下風。可幾十招之後,他就看穿了對方的底細,連續猛攻,逼得巨人接連後退。

  又過了十幾招,他腳下猛地發力,整個人猶如幻影一般躥出去,在岩壁上蹬了一腳,轉身折回,跳到了差不多跟巨人腦袋平齊的高度,寶劍一揮,毫不留情地砍中對方後頸,若非對方的脖子太粗,這一劍幾乎就將整個脖子完全砍斷。

  鮮血橫飛,巨人哼都沒哼就轟然倒下,鮮血流了滿地。

  如此漂亮的勝利讓車隊眾人極為高興,歡呼之聲連成一片。劫匪們的士氣則稍稍有點低落,那些重甲士兵們臉上明顯有些緊張之色。

  “看來這次我們贏定了!”關雄興奮地說,“沈大俠果然厲害!只要有他在,這些跳樑小丑根本不足為懼!”

  徐海看著輕輕鬆松連大氣都沒有喘的沈毅,一直皺著的眉頭也漸漸舒展。

  對方就算有幾百人,就算是精銳的軍隊,在沈毅這種半隻腳踏入先天境界的絕頂高手面前也算不了什麼。就算他們用人命來填,最多也就把自己這群人填死,絕對殺不死沈毅。

  只要殺不死沈毅,一旦沈毅把消息上報朝廷,大軍壓境,什麼陰謀詭計都是白費!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豁然開朗,只覺得滿天烏雲都散了。

  “或許對方已經知道事不可為,現在只是走個過場,賠上幾條人命向幕後主使交差吧?”他喃喃自語,“希望如此……”

  然而現實往往並不會按照人們的希望發展。

  兩個人接連失敗之後,劫匪們雖然有些緊張,卻並無退去的意思。他們不言不語,只是沉默地保持著嚴陣以待的架勢,似乎隨時都準備打仗似的。

  場上的氣氛漸漸冷卻了下來,山間的寒風反而漸漸凜冽,吹得人渾身發冷。

  過了好一會兒,拐角後面傳來了一個陰沉的聲音。

  “一群廢物!”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完全就是在侮辱。可那些劫匪們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反而露出了惶恐和羞愧之色。

  “算了,他也的確不是你們能夠對付得了。還是我親自出手吧。”

  說話間,那聲音漸漸靠近,而劫匪們則猶如接受檢閱的軍隊一般,整齊地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我訓練了你們這麼多年,本以為你們好歹能頂用。結果你們自己看看!殺幾個混江湖賣藝的,沒能做好,逼得我出手給你們善後;殺幾個趕車扛包的,也沒能做好,還是得由我來給你們善後。我究竟是你們的教頭啊?還是你們的保姆啊!”

  一個人影一邊抱怨一邊走來,他大概三十出頭,中等身材,相貌俊朗,留著兩撇帥氣的小鬍子,他的頭髮和鬍鬚都整理得一絲不苟,一身衣服也潔淨無瑕,看起來充滿了高雅的氣質。

  只有臉上那帶著陰森意味的笑容,和腰間背後佩著的兩把寶劍,告訴人們他不是什麼風流才子,而是冷血的殺人者。

  “賣相不錯。”茉莉如此評價,“不知道口感如何。”

  “也不過是半隻腳踏入先天的角色,這種元氣不足的血我有點喝膩了。”杜若說。

  吳解沒有理會這一妖一鬼的邪惡對白,專心看著前面的戰場,他覺得情況稍稍有點不對勁。

  自從這人說話開始,沈毅整個人似乎就僵硬了一下,而隨著這個人漸漸走進,沈毅身上似乎正在有一股強烈的怨氣升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氣。

  “原!來!是!你!”當這人走到場上的時候,沈毅用讓膽小的人聽了會做噩夢的恐怖語調,一字一頓地將自己的怨怒吼了出來,“衛!疏!”

  “衛疏是誰?”吳解見許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奇地問。

  “衛疏就是當年欺師滅祖奪寶叛門的南華劍派叛徒。”老白低聲說,“沈大俠追查他的下落,追查了整整十年!”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3 PM

第十一章 衛疏

  金鐵之聲不斷交鳴,沈毅和衛疏已經惡戰了超過一刻鐘。

  兩個人本是同門,劍法也出於同源,只是同樣的一種劍法,在不同的人手上便呈現出了不同的效果。

  南華劍派的劍術被稱之為“南華水劍”,當年開山祖師南華公在仙門學道未成,但卻道術中領悟了類似“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的精神。創造出了一套獨特的劍法。這套劍法講究先為己之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綿綿不斷、生生不息、寓攻於守、後發制人。

  就理論而言,南華水劍和地球上的太極劍頗有幾分相似。不過作為武俠仙俠世界的武藝,它的水準自然遠在地球的武功之上,當劍勢展開之後,簡直就像是真的有一泓秋水般川流不息,極為賞心悅目。

  無論沈毅還是衛疏,都是半隻腳以武入道的人物,而且是實實在在的准宗師,遠不是杜若這種靠功力和頓悟沖上去的半吊子宗師,至於吳解自然更不能比。所以吳解只能看出雙方的劍法分歧頗大,卻看不出其中的精要。

  好在一同觀戰的還有一位水準甚至比大宗師更誇張的茉莉,她的眼界極高,只用了一會兒就看出了名堂。

  “沈毅的劍法更加注重招數連貫,轉折變化之處毫無棱角,將‘流水’之意發揮得不錯;衛疏的劍法注重蓄勢爆發,常常為了提升劍上的力道,故意截留一下劍勢,然後便生出更大的力量來,這就是取了‘洪水’的劍意。”

  有茉莉的點評,吳解再看雙方交手,就看出了不少門道:沈毅的劍法為了確保連貫,不惜犧牲威力,以至於讓人感覺他手上的不是鋼鐵長劍,而是一股柔絲,變幻莫測,猶如一道蜿蜒長河,彎彎曲曲看不到首尾;衛疏的劍術極盡猛烈,完全是不顧一切地瘋狂打法,真的就像是山洪暴發,猛烈無比。

  “那究竟誰的劍法更厲害一點呢?”吳解看了半天,也無法做出這個判斷,乾脆直接向茉莉詢問,“你看究竟誰能贏?”

  “當年一位號稱武鬥無雙的師兄曾經說過,天下武道,唯分剛柔,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剛柔並濟而遞進,層層迴圈,永無止境。沈毅的劍法是柔而衛疏的劍法是剛,如果衛疏可以逼住沈毅的劍勢,讓他退入防守,那就贏了;如果他做不到,那麼時間一長他就輸了。”

  吳解仔細看去,雙方此刻的交手依然半斤八兩,並沒有誰特別處於攻勢或者守勢。兩道如水的劍光一個連綿一個奔騰,誰都沒辦法壓倒誰。

  這麼看來,大概是衛疏要輸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道山洪般洶湧的劍光突然猛地一滯,而長河般的劍光立刻乘虛而入,只聽一聲猛烈的金鐵交鳴,原本糾纏不休的兩道身影猛地分開。

  沈毅左手捂著右肩,一縷血絲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流下,但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痛苦緊張,反而顯得很快活。這個平素顯得沉著厚道的人此刻臉上卻充滿了譏誚和嘲諷,冷笑著看向對手,目光中滿是不屑。

  “衛疏,想不到你占了秘笈和神劍這麼多年,又席捲了門中歷代積攢下來的靈丹,結果也只有這樣的本事罷了!”

  衛疏的臉色複雜,低頭看著自己胸腹間幾道血淋淋的傷口,過了半晌才長歎一聲,一反手拔出了背後的那柄劍。

  那柄劍和尋常的利劍截然不同,劍身肥厚猶如常常的韭菜葉子,看不到明顯的劍脊,更是完全沒有護手,連劍柄也不過是在把手處纏了一些布條,簡陋到了極點。

  但這柄劍一出鞘,非但沈毅變了臉色,連遠遠觀戰的眾人都忍不住退了幾步。只見這寶劍上騰起一道森然劍氣,吞吐不定,令人一看就心馳神迷,只覺得那股劍氣似乎正在游走,隨時都可能殺到自己面前……

  好劍!

  “我本來以為秘笈神劍均在我手,又有靈藥增長功力,躋身先天易如反掌,卻想不到苦練了十年,始終沒能勘破那最重要的一關……”衛疏輕撫著寶劍,神情蕭瑟,“沈毅,想不到你靠著自己的鑽研,居然比我走得更遠了一步——只怕你已經窺破先天的關竅,就等著本身功力足夠之後衝擊生死玄關了吧?你果然比我強啊……我當年的確沒有做錯。”

  “狼子野心!我南華劍派哪裡對不住你了?你偷了三寶也就罷了,為何要在飲水中下毒,殺害三位長老!”聽衛疏說起“當年”,沈毅立刻怒不可遏,厲聲喝問。

  “如果不殺了那幾個老不死的,我又怎麼能夠逍遙自在這麼多年?”衛疏眉頭一挑,冷笑著說道,“那幾個老不死的都是後天巔峰的高手,沒准還能突破到先天境界——我就算得了三寶,又怎麼逃得過先天高手的追殺?所以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他們以絕後患。只可惜殺這幾個老鬼的時候,我受了點傷,不得不趕快逃走,否則我本來是打算把整個南華劍派給滅了——你看,就是因為當時做得不夠徹底,現在你就來找我麻煩了。”

  沈毅沒有再說什麼,而是一擺手中劍,就要再沖上去動手。

  “不要那麼著急。”衛疏卻後退了幾步,搖搖頭,說道,“好歹先把後事交代一下吧,要不然就這麼死了,不覺得很憋悶嗎?”

  後事?

  吳解覺得這個叫衛疏的傢伙似乎腦袋有點問題,就算他手上有寶劍,但彼此的劍術的確有所差距,而他又傷得如此之重,怎麼看也是他自己得交代後事吧……

  “自從我破門而出之後,一直混得不如意。在山中苦練了幾年,始終覺得有所阻礙,明明知道自己只差那關鍵的一步,但就是找不到頭緒。”衛疏突然露出幾分緬懷之色,說起似乎無關緊要的話來,“我在這個境界困了五年,始終沒有進展,直到遇到君上,這才得到了突破的契機。”

  說著,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越來越紅,簡直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

  “君上贈我以神門寶典《大陰陽合歡經》,又找來許多處子供我修煉,我三年間壞了千餘個處子,總算是邁出了最關鍵的那一步……”說著,衛疏身上發出了劈裡啪啦的響聲,原本並不高大的身軀居然憑空長了一截,“沈毅,你的功夫的確已經到了後天的極限,只可惜現在你面前的衛疏,是貨真價實的先天高手啊!”

  話音未落,他雙手握住寶劍,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一道血紅劍氣呼嘯而起,重重地斬將過來。

  這道劍光一出現,車隊眾人頓時相顧駭然。

  內力貫於刀劍化為劍芒,倒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本事,但劍芒離劍傷人——這是實實在在的先天武道絕技,如果不能步入先天,獲得調動天地元氣的力量,就算再強的劍芒也會在離開劍之後瞬間消散。

  也就是說,衛疏沒有說謊,他真的已經是以武入道,成為先天高手了!

  衛疏這一劍斬下,沈毅面色大變。

  他曾經向長寧城中幾位先天宗師求教,對於先天武道並不陌生,自然知道這一戰已經有敗無勝,而且十之八九還要死在這裡。

  在生死一發之際,多年積累的憤怒猛的爆發,化為一股不惜生死的悍勇,於是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迎著劍氣沖了上去。

  劍光閃爍,劍氣耀眼,如同一道赤紅流星從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將一泓河水攔腰砸斷。

  沈毅手上長劍寸寸折斷,整個人猶如斷線風箏一般摔了出去。徐海急忙伸手想要接住他,卻沒料到摔過來的力量強得驚人,竟然連他自己也一起撞開,兩人猶如踩著滑板一般在地上一口氣滑出去好幾丈,最後撞在一輛馬車上,才停了下來。

  “沈大俠!老徐!你們怎麼樣?”關雄急切地沖過來,只見沈毅面白如紙,徐海口鼻滲血,但至少還都活著,似乎沒有受太重的傷。

  “不愧是先天武道之下第一人,居然用兵器作為阻礙,在我這一劍下逃生……沈師弟,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比我出色啊!”衛疏帶著欣賞贊許的笑容緩緩走來,但高舉的寶劍卻顯得那麼猙獰,“要是多給你幾年時間,輸的說不定就是我了。”

  沈毅苦笑兩聲,反問:“你會再給我幾年時間嗎?”

  “當然不會,我又不傻!”

  說話間,衛疏已經走到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被他的氣勢所震懾,整個車隊裡面幾乎沒有人敢站出來阻止,沈毅傷重難起,只有關雄和徐海咬著牙,緊緊握著兵器攔在了他的面前。

  劍光正要落下,卻停在了空中。

  衛疏有點疑惑地轉過頭,看向吳解他們的方向。

  他感覺到了吳解身上激昂的戰意,更重要的是,他從這個看起來像是郎中的少年人身上,覺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直覺告訴他,如果此刻出手的話,就可能會有很大的危險。

  衛疏不怕冒險,可他不願意冒不必要的風險。

  沈毅已經重傷,車隊裡面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甚至整個車隊都已經不再有足以和他手下軍隊對抗的高端武力。

  既然如此,他寧可穩妥一點。

  一揮手收起寶劍,衛疏轉身向己方軍陣中走去。

  “我不是兇殘嗜殺的人,只要你們不再前進,我可以繞你們一命。”他冷冰冰地說,“當然我猜你們是不會就這麼放棄的——所以,我再給你們一天,為自己好好安排後事吧。”

  “何必那麼麻煩!”吳解長笑一聲,提著藥箱走了出來,“一刻鐘就夠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4 PM

第十二章 沈毅

  “師傅,你真是太多事了!”

  “我知道。”

  “這樣做是缺乏策略性的,你應該躲在暗處,趁他在車隊裡面殺人的時候找個機會伏擊他!”

  “我知道。”

  “其實現在逃走還來得及……”

  “我知道。”吳解微笑著對茉莉說,“但是,我覺得現在應該是努力一把的時候。”

  說著,他已經來到了沈毅等人的身邊。

  “沈大俠,你的傷勢如何?”

  “雖然外傷不重,但是內力被先天劍氣逼到逆流,阻塞了經脈。”沈毅苦笑著說,“三五天裡,大概是不能跟人動手了。”

  “只是這樣就好辦。”吳解一點也沒有緊張的意思,放下藥箱,抬起左手按在沈毅心口的位置。

  “可能有點疼,抱歉。”

  話音未落,他身上騰起了即使在白天也十分顯眼的金紅色火光。

  純陽真火!

  吳解的純陽真火是由海量上品甚至是靈藥等級的人參精華凝聚轉化而來,以精純而言甚至超過了一般武道宗師們的先天真氣,整個東楚國裡面,大概也只有諸如忌前輩等少數幾位陸上神仙之流的人物能夠擁有如此純度的真氣。在它面前,無論是沈毅本身的內力還是經脈中殘留的少數衛疏的劍氣,都不值一提。

  海量的純陽真火直接注入了沈毅的心臟,然後從這裡出發,沿著經脈衝破一處又一處關竅,這個過程極為痛苦,簡直就像是用刀子從一個個關竅紮過去,把它們強行紮穿似的。

  沈毅痛苦地慘叫起來,叫聲淒厲,令人聞之而膽寒。

  衛疏冷冷一笑,笑容中全是不屑。

  “大概是什麼類似傳功之術的手段吧?那小子以為把自己的功力轉嫁給沈毅,就能幫他突破極限踏入先天武道嗎?想得太美了!傳功哪有這麼簡單!”

  很多門派的長老們,都會在壽元將盡的時候把本身功力傳給門中有資質的弟子,以幫助弟子突破,繼續維持門派的繁榮。但這種傳功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僅雙方的功法要一致,連經脈的類型都要相似,否則傳功的效率就會非常的低。

  低到什麼地步呢?低到大概三十年的功力傳過去,只能轉化成三五年功力的地步。

  這個郎中年紀青青,能有多深厚的功力?就算他拼著散功而死,把功力都傳給沈毅,因為彼此功法和經脈的差距,沈毅能夠得到的也微乎其微。

  “最多也就是讓他暫時恢復戰鬥力,只不過是讓我再揮一劍而已。”

  衛疏信心十足地走回拐角後面,坐在軟椅上休息,從跪在旁邊的侍女手上接過熱茶,呷了一口,優雅而悠然。

  但他很快就不再能夠保持這份優雅了。

  沈毅的慘叫聲漸漸清亮起來,中氣也漸漸足了起來,很快就沒了有半點受傷的意思。

  不僅如此,他的慘叫聲中更有金鐵之聲回蕩,猶如劍鳴一般,聽得人暗暗心悸。

  “怎麼可能!”衛疏大吃一驚,他清楚沈所受的傷勢究竟有多重,按說自己這個師弟現在應該還連站都站不起來,但從這聲音聽起來,只怕他不僅傷勢盡愈,連功力都大有進展。

  “難道說,那小子給他吃了什麼靈藥不成?”

  他想起來了,那個郎中的確是提著藥箱來到沈毅身邊的。

  難道說,區區一個游方郎中,居然有能夠迅速增長功力的靈藥嗎?

  衛疏的眼神有些不安,但他依然保持著鎮定。

  無論沈毅的功力增長了多少,只要沒有突破先天武道,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衛疏的臉色很快就從驚訝變成了驚慌。

  沈奕的慘叫聲漸漸消失,轉為了激越的長嘯。

  而且……他一直在長嘯。

  後天高手,不管功力有多麼深厚,總擺脫不了肉體的限制,長嘯的時候始終還是要呼吸的,因此怎麼也沒辦法嘯很久。

  但是沈奕一直在長嘯。

  他的嘯聲不斷傳開,和山風呼應,於是山風驟然增強,而且隨著他的嘯聲越吹越高,一直吹上天空,將頭頂的烏雲都吹散了一大片,露出一塊瓦藍的青天。

  一嘯風雲動!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只要不是那麼消息閉塞的人,沒有誰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因為,這樣的場面,在江湖上發生過很多次,每一次都令整個江湖為之震動,因為能夠引出如此場面的情況,一個人一生中,只有一次。

  踏破先天,以武入道!

  衛疏再也無法鎮定,扔開手上的茶盅,一把拔出寶劍,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沖去。

  不能等沈毅悠然自得突破到先天境界,他要趁現在就殺了那傢伙!

  一聲急怒交加的吼聲劃破了清越的嘯聲,緊接著,刀劍交鳴之聲又一次響起。

  “我常常在想,運氣究竟是什麼?是不是人的一生始終由運氣來決定?”借助吳解的雙眼注視著再次激戰的沈毅和衛疏,杜若幽幽歎道,“成功和失敗,生和死,最重要的不是你是否努力,而是運氣如何。”

  “比方說沈毅和衛疏這對師兄弟,如果老四你沒有在這個車隊裡面的話,結局顯然會是另外一個樣子,沈毅不可能一下子就突破先天,結果必然是整個車隊被衛疏和他的手下殺光。”

  “但是世上的事情,也未必就全部是‘運氣’那麼簡單。”吳解在心中搖頭,反問,“沈毅為什麼能夠在短短十年裡面就從南華劍派一個並不出色的弟子成長到今天地步?如果不是心懷著刻骨仇恨,背負著整個門派的責任,他就不會修煉得如此刻苦,也不會到處不斷戰鬥,以至於追上了衛疏,和他重新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

  “而且,如果不是衛疏阻攔賑災、並且要對車隊眾人趕盡殺絕,我為什麼要幫沈毅突破呢?純陽真火燒穴竅,可不是那麼舒服的事情啊!”

  “其實你們還可以看得更遠一些。”茉莉笑著說,“如果不是衛疏自己目光短淺的話,南華劍派當年的全部長老,未必就沒有人能夠突破到先天境界。一個門派裡面只要有一個人入道,其他站在入道門檻上的人都能得到他的指導,突破先天的難度會大大降低。這正是門派存在的意義。”

  “你是說……如果不是他當年害死三位長老,以他們兩人的刻苦和資質,說不定現在都已經突破到先天境界了?”杜若有點驚訝,但轉念一想,卻發現的確是這麼回事。

  “總之,昔日的因就是今日的果。我能幫沈毅的也就到此為止了,剩下來的,只能看他自己的積累和決心。”

  看著各自展開劍氣,在山谷絕壁間飛縱死鬥的沈毅和衛疏,正倚著馬車坐在地上偽裝脫力的吳解輕歎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心底暗暗為沈毅加油。

  “沈大俠!你這十年來的積累,所有的準備,現在都用出來吧!絕對不要輸給衛疏這樣的人啊!”

  沈毅聽不到吳解心中的加油,就算聽到了他也沒空理會,現在他全身心貫注在戰鬥之中,根本不容得半點分神。

  雖然靠著吳解的幫助突破了長久以來的瓶頸,可他終究只是剛剛突破到先天境界,在對這個境界的掌握、對天地元氣的運用方面都還不夠純熟。衛疏則比他領先一步,已經基本熟悉了這個境界。雙方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運用“力量”的手段還是有些差距的。

  所以他必須將精神完全集中,一絲一毫都不能分散,靠著更加專心致志來充分發揮自己在南華水劍上的造詣,以彌補先天境界力量運用的不足。

  若非如此,他絕不可能勝過衛疏。

  山谷中,紅白兩道身影猶如流星般交錯穿梭於山巒絕壁之間,每一次劍氣相交都會激起一陣狂風,這些怪異的風掠過草木,便能將其折斷,掠過參天大樹,也會斬落許多枝條,即使飛躍了數百丈,當它吹到人臉上的時候,依然會刺得面目生疼——這是劍氣的殘餘,這就是先天高手的力量!

  試想,如果這兩個人不是彼此牽制,而是肆無忌憚地揮灑劍氣,那將是何等的威勢?

  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休想阻攔他們半步。

  兩邊的觀戰者看得心馳神往,雖然明知無論哪一方獲勝,都意味著另外一邊下場會很淒慘,但是他們身為武人,夢寐以求的就是更高的武學境界。先天高手的交鋒,泱泱古今倒是發生過不少次,但是先天高手們大多會在人跡罕至之處戰鬥,而且往往稍稍試探一下就分出了彼此的高低,很少真的打生打死。凡人知道的只是“某年月日,某某高手與某某高手決鬥,不分勝負”這類消息,兩位元絕頂強者在眾人面前生死相搏,這樣的場面最近二百年都沒發生過。

  “能目睹如此一戰,某家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關雄以大刀駐地,長歎一聲,“就算此刻死了,也是心滿意足啊!”

  吳解轉頭看去,在場眾人居然大多都露出“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這些人怎麼都成武癡了?”

  “只能說老四你缺乏一個武者的精神。事實上我也一樣這麼想——死了之後還能親眼目睹這種高手決戰,我感覺很幸福啊!”

  連吃貨杜若都這麼說,吳解頓時覺得,自己堅決不肯走以武入道的路子,果然是正確的!

  練武練得太入迷,有損智商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5 PM

第十三章 決斷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沈毅和衛疏的戰鬥仍然在繼續。

  先天高手能夠吸納天地元氣補充功力和體能的消耗,耐力驚人無以倫比。大概二百年年之前,“劍聖”與“刀帝”這兩位先天高手,就曾在東海邊大戰了整整一年,雖說最後二人同歸於盡,卻實實在在證明了先天高手的確是能夠不吃不喝不睡覺,就憑一口氣戰啊戰啊……

  吳解琢磨著,沈毅和衛疏就算不打上一年,只怕也會打上三五天吧?

  “打得久不好嗎?有高手比武可以看,不應該打得越久越好嗎?打得越久,我們就可以看得越久……”杜若興奮地說,“我敢打賭,目睹這一戰的人裡面,一定會出現新的先天高手!”

  “打得越久,拖得越久,那邊的災民就越慘!”吳解沒好氣地問,“他們倆打十天半個月甚至一年都可以,災民能夠餓那麼久嗎?”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杜若頓時回過神來,開始著急。

  現在的情況其實對衛疏十分有利,他的任務是阻止賑災,而他現在就真的做到了——他們在這裡打一天,賑災隊伍就一天不能通過;打十天,就十天不能通過;要是打上三五個月,南屏郡只怕就要屍橫遍野,甚至要鬧到人吃人了!

  要真的拖到那個時候,什麼都來不及了啊!

  “等天黑了我就出手!他擋得住一個先天,難不成還擋得住兩個先天圍攻?”大事當前,杜若也顧不得什麼俠義精神了。

  對此吳解自然舉雙手贊成,不僅如此,他也準備到時候一起出手。

  兩個先天,一個後天巔峰,三人圍攻衛疏一個,就算他有削鐵如泥的裁水寶劍,也必敗無疑!

  其實一般意義上的神兵利器,威力只在先天之下比較明顯。到了先天境界,它們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因為貫注了先天真氣的兵器基本上都鋒利無比,哪怕只是一根草也可以用來削金斷玉——杜若剛剛突破到先天的時候,就很熱衷用草葉子當刻刀在石頭上刻字,可惜刀法雖好書法太差,刻出來的字十個裡面有九個吳解認不出……

  同樣的道理,他們身上的衣服,甚至是皮膚,在貫注先天真氣之後,往往都足以媲美神兵或者寶甲,裁水寶劍對半步先天的沈毅幾乎一招秒殺,對先天境界的沈毅就無從發威,便是明證。

  吳解身上有寶甲,杜若有先天真氣,兩人跟衛疏動起手來都不會吃虧,再加上一個單挑就能頂得住衛疏的沈毅——唯一的懸念,可能就是衛疏能不能有命逃走吧……

  既然做出了決定,吳解和杜若就開始運轉氣息調整狀態,準備等天一黑就出手。

  不過還沒等到天黑,情況卻又起了變化。

  沈毅和衛疏不僅在用劍戰鬥,也在用拳腳交鋒,雖然劍術才是他們的專長,不過十招下來也總有個兩三招是在鬥拳腳。這時候偶然雙方左手同時擊出,在空中對撞了一下。

  按照過去的情況,這種對撞應該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的,可沈毅掌上卻突然冒出了些許金紅色的火光——這是吳解當初給他燒穿穴竅的純陽真火殘餘,不過只是極少極少的一點點。

  但這一點點金紅色的火光落在衛疏的手上,卻沒有立刻熄滅,反而猶如往火堆上澆了一杯水似的,發出極其刺耳的“呲呲”聲,更有無數的白煙從他手上升起,將他半個人直接籠罩在了白煙裡面,更將沈毅的視線完全遮住。

  沈毅一驚,急忙抽身後退,卻見衛疏不僅沒有追擊,反而留在原地發出了淒慘的叫聲。

  “啊!!!!!!”

  隨著這簡直不似人聲的慘叫,衛疏狂吼一聲,揮動寶劍將自己整條左臂直接砍了下來。

  手臂落地,卻已經不像血肉之軀,反而一片焦黑,就像是被火燒過似的——但實際上,他只是在掌心位置沾到一點點純陽真火而已。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吳解嚇了一跳,立即向可能懂行的茉莉詢問,“怎麼一點點純陽真火就把他一條手臂燒成這樣?”

  “還用問嗎?邪祟!”茉莉冷笑著說,“純陽真火專破邪祟,邪祟的等級越低,破除的效果越明顯。這傢伙之前說什麼‘君上’給了他一本秘笈,還找了很多處女讓他采陰補陽,現在看來,哪裡是什麼狗屁的采補!他根本是不知不覺之間把自己煉成了一種低等的邪物!我猜恐怕只要那個‘君上’吹一聲口哨,就能把他變成毫無理智的殺人機器!”

  吳解聽得渾身發冷,不禁打了個寒戰。

  其實他的修為早已達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然而茉莉說的事情和說話的語調都太過陰森,讓他從心底發寒!

  正說話間,衛疏身上的白煙已經散盡,只剩獨臂的他提著寶劍站在那裡發愣,詭異的是斷臂之處竟然連一滴血都沒有流。

  “怎麼……怎麼會這樣?”衛疏滿臉的不信,低頭看看自己斷臂之處,又看看那已經燒得跟焦木沒多大區別的左臂,嘴角微微抽搐,眼角輕輕發抖,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嚇的。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用絕望恐怖的眼神看著沈毅。

  沈毅毫無懼色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著揚了揚手上的長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衛疏,你作惡多端,現在報應臨頭了!”

  衛疏沒有回答,但眼神卻黯淡了很多。

  他的傷勢遠比外表看起來更嚴重,那一點純陽真火不僅燒毀了他的整條左臂,更燒得他五內俱焚七竅生煙,此刻胸腹間似乎還在隱隱燃燒,全身經脈更是不斷抽痛。

  以現在這種傷勢對上沈毅,的確是必死無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可他還年輕!他成為先天高手還不久!他還不想死!

  衛疏的目光猶如溺水的人似的掃過全場,尋找著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

  但他什麼都沒找到,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他都只看到了震驚和戒備,看不到半點心慈手軟。

  突然間,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吳解。

  因為擔心表現太誇張會被人懷疑,追問為什麼內力深厚得過分,所以吳解在運用純陽真火為沈毅燒穿穴竅之後就裝作脫力的樣子,退後好幾步,在老白的旁邊倚著馬車坐在地上,一副“我不行了”的架勢。

  看到這樣的吳解,想起自己剛才被純陽真火焚燒的痛苦——而且這種痛苦還在持續,再想到明明勝券在握結果反而落得就要失敗被殺的地步……衛疏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狂吼一聲,猶如大鳥般縱身躍起,拋下以為他要進攻而嚴陣以待的沈毅,沖向吳解。

  “納命來!”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這個壞了自己大事的小子墊背!

  吳解見衛疏沖過來,不禁吃了一驚,心裡隱約有些慌亂——現在天色還早,杜若根本出不來,光靠著他一個人,面對發狂拼命的衛疏,只怕連一招都撐不過。

  更糟糕的是,這裡唯一能夠阻止衛疏的沈毅因為剛才錯誤判斷了衛疏的意圖,動作慢了一步,暫時來不及趕到。

  不過打不過也要打,刀子砍到面前來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拼命還有一線生機,不拼命就只有等死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正準備跳起來迎戰,面前卻人影一閃,多了一個人。

  那人兩鬢斑白,衣衫破舊,手上的鋼刀也十分尋常,連腰背都稍稍有些佝僂,顯出了一般江湖人沒有的老態。

  畢竟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對於走江湖的尋常漢子來說,已經算是個老人。

  可他卻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擋在了吳解的面前,揮刀迎向了惡狠狠殺過來的衛疏!

  “老白!”吳解焦急地大吼一聲,縱身跳了起來,伸手想要將老白拉開。

  但他的動作終究慢了一些,老白和衛疏已經交上了手。

  劍光閃爍,他這一把拉去,老白的身體卻豎著分開,他的手上只拉到半片屍體。

  鮮血瘋狂地噴出來,頃刻間澆了他一頭一臉,幾乎將他整個人瞬間化成了血人。

  而衛疏絲毫沒有停留,寶劍指向了他的面門。

  劍身依然清潔,一滴血都沒有沾,大概是那個正直健談的老鏢師,不願衛疏這惡棍的劍汙了自己的血。

  吳解呆呆地鬆開手,看著老白的屍體左右分開,看著一腔熱血迎頭落下,看著冰冷的劍光撲面而來……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嘴裡卻發出了野獸發狂時候才會有的怒號,抬起左手,用穿著寶甲的手臂格開了鋒利的寶劍,右手一伸,抓住了衛疏僅剩的手臂,然後竭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他摔向地面。

  這一擊大出衛疏的預料,他做夢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已經精疲力盡站不起來的少年郎中竟然還有餘力——而且力氣還大得這麼驚人!

  於是他就再也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了。

  吳解就像是一隻發狂的大猩猩,抓住衛疏的手臂,將他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摔向地面。他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衛疏根本無法抵抗,只能被一次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開始,衛疏還想要試著反抗,可摔了第一下之後他就已經懵了,摔到第三下的時候他已經想要求饒,然而求饒聲也被毫不留情地摔了回去。

  吳解就這麼抓著他,反反復複地摔啊摔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直到手上陡然一輕,才發現衛疏的屍體早已化作一片看不清的模糊血肉,只剩一條殘破的手臂還被他拽著。

  車隊的眾人圍在他身邊,默默無語。而老白的屍體則已經被收斂好了,用布匹裹得嚴嚴實實,靜靜地躺在馬車旁邊。

  一路走來,這位老江湖吃睡都在這輛由他負責的馬車旁邊,比年輕小夥子更加認真負責。

  而現在,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吳解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點一點挪到老白的屍體面前,看著那具被染紅的白布緊緊裹住的身軀,膝蓋再也站立不住,跪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心中充滿了悔恨。

  如果自己一開始就拿出全部的本事來,如果自己不是為了避免麻煩而故意裝作脫力,老白大概就不會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吧!

  他為了避免一點麻煩,連累一位關心他愛護他的長者付出了性命!

  吳解跪在那裡默默悔恨,眾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他。過了一會兒,還是茉莉先開了口。

  “師傅你也別太傷心,人總是要死的嘛……”

  吳解懶得理這種鬼話,權當沒聽見。

  “說起來我有點不明白,老四你為什麼總是喜歡裝作很弱的樣子啊?”杜若突然若有所思地問,“第一次尋仙回來之後是,去廣寧城的路上收拾那些騙子是,現在也是。你好像總是喜歡把自己裝得很弱,不到萬不得已,你都不肯拿出真本事來。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覺得,把本事早早地露出來,大家就會對我有很多期望,就有很多責任要負……我不想負這些責任,我喜歡輕鬆一些。”

  “這種想法似乎也沒錯啊,我也喜歡輕鬆一些。”

  “可我現在想通了!”吳解的眼神漸漸明亮,漸漸堅定,“強者理應負起強者的責任,因為強者不去擔當,弱者就要頂上——對強者來說只是‘辛苦、麻煩’的事情,弱者卻要用生命來完成。”

  “為了讓自己輕鬆一點,我連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關心我愛護我的好人送了命。這樣的事情,我絕不讓它再發生第二次!”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6 PM

第十四章 責任

  吳解並沒有沉浸在哀痛和自責之中很久。

  南屏郡的災民正在度日如年,望穿秋水地期盼著賑災糧食送到。每拖延一分鐘,可能就會有一兩個災民倒下。

  他們已經被阻礙浪費了至少兩天,沒有時間再拖拖拉拉了!

  但是想要前進的話,就要突破眼前的阻礙——那些攔在前方的不知名的軍隊。

  吳解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的哀痛之色並未減少,但卻多了森然的殺意。

  “沈大俠,可以把裁水寶劍借我用一下嗎?”他用令人心寒的目光注視著已經擺好作戰陣型的軍隊,“殺人這種事,用寶劍怎麼也比用拳頭快。”

  他努力想要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但話音裡面卻有著無法壓抑的兇狠;他想要像自己看過的某些小說主角一樣冷冰冰猶如看死人一樣看著敵人,可胸中的怒火卻不由自主地從眼睛和嘴巴裡面流淌出來。

  他記得老白生前不止一次說過,這是這輩子最後一趟押鏢,也是這輩子最有意義的一次押鏢。他決不允許心懷叵測的混帳東西玷污那位老人的遺願!

  那些人想要阻攔他們,就是想要讓災民們死。如果他們成功了,南屏郡只怕會遍地餓殍乃至於易子相食……吳解絕對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既然你們不給別人活路,那就別怪我也不給你們活路!

  “師傅啊!你現在很有當年的氣勢啊!”茉莉興奮得大喊大叫,“就是這種氣勢!把那些攔路的傢伙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認識你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贊成你不靠譜的建議——希望是最後一次。”吳解在心中苦笑著,接過沈毅遞來的裁水寶劍,深深地吸了口氣。

  下一瞬間,他將純陽真火注入了寶劍,明淨如水的寶劍剎那間變得通紅,更有一道豔麗的金紅色劍芒伴隨著滾滾熱浪延伸出去,將三尺青鋒化成了五尺長刃。

  “當心箭矢。”沈毅並非婆婆媽媽的人,只是叮囑了一句就率先沖向了敵陣,吳解惡狠狠地笑了一聲,緊隨其後。

  這倆人一個是先天高手,一個剛剛打死了先天高手,二人聯手,就算是千軍萬馬也能殺個七進七出,順便斬個大將奪個軍旗什麼的。此刻對手只是區區三百餘人,那還不是猶如砍瓜切菜一般!

  看著二人氣勢洶洶逼來,領頭的那個可能是軍官的人並不驚惶,反而仰起頭來,朝著山崖上大喊:“動手!”

  他只喊了一聲,就被沈毅的劍氣隔斷了喉嚨。而他的喊聲,則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埋伏在山崖上的一百名弓箭手,早在夜裡就變成了一百具冰冷乾癟的屍體。

  他們的確很勇敢,毫不畏懼地爬上陡峭的山崖,不顧寒冷的守候在冰冷的山崖上埋伏。可他們的勇敢毫無意義,因為他們根本看不到身為鬼魂的杜若。

  一百名弓箭手在不知不覺之中就被無聲無息地被吸幹了鮮血和生氣,甚至都沒能發出半點慘叫。

  在確定無法得到弓箭手支援,而且正副首領都已經死去的情況下,這些士兵們並沒有潰散逃跑,反而發動了進攻。

  重甲的長槍兵,輕裝的騎兵,不顧一切地沖過來。雖然大多數都死在了沈毅和吳解的手下,但終究還是有一部分沖進了車隊,和車隊眾人廝殺成一團。

  兵器碰撞的響聲和人們戰鬥時的吼聲連成一片,夾雜著戰馬的嘶鳴和垂死的慘叫,宛若令人毛骨悚然的修羅場。

  漸漸的,各種響聲次第消失,戰場上慢慢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戰馬不安的響鼻和人們辛勞之後粗重的呼吸,在寒風中慢慢消散。

  “這群趕著投胎的夯貨!把糧食弄濕了不少啊!”關雄氣呼呼地看著那些被鮮血染紅的糧車,怒氣幾乎要從鼻子裡面噴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得用一隻手捂著肚子,防止腸子從傷口裡面流出來。

  “曬曬就好……沒太陽的話吹吹應該也可以,這幾天天氣挺幹的。”臉上多了一條可怕傷口的徐海用白布將右臂紮好,深可見骨的重傷不能令他有絲毫動容,“辛苦大家了!不過我們還得儘快趕路,稍稍休息一會兒就要出發。”

  “明白!”

  “放心吧!”

  “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回應聲此起彼伏,卻顯得有點稀稀拉拉。

  出發時接近二百人的車隊,已經少了五十多人,更有至少三十人傷勢嚴重到無法長途跋涉,加上需要留下來照顧傷患的人,整個車隊只怕要減少一半的人手!

  “真是見鬼!賑個災而已,怎麼會惹出這種事情來!”關雄不滿地嘟嚷著,坐在地上倚著馬車喘氣,“老徐啊,我恐怕是沒辦法跟你們一起上路了。真是丟臉哪!”

  “放心吧,有沈大俠和吳少俠同行,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徐海臉上的傷口讓他的笑容顯得有些猙獰,“這次真的多虧了吳少俠!要不是他的話……”

  眾人聞言都暗暗點頭,這次車隊能夠化險為夷,吳解是當之無愧的最大功臣!

  先不說他用神秘的功夫幫沈毅突破到先天境界這件關鍵的大事,也不說他力斃衛疏的神勇,光是他剛才拿出來的那些藥就至關重要。

  如果沒有那些品質絕佳的藥物,只怕車隊裡面一半以上的傷患都會失去行動能力,更會有至少二十人傷重而亡。而他的那些藥物,不少識貨的人都看得暗暗咋舌。

  上品金瘡藥價格昂貴,整個車隊裡面只有沈毅才準備了一點,連關雄和徐海這兩位朝廷命官都捨不得購置。至於參血丸……那種一顆藥丸抵得一錠黃金的寶貝,就算最見多識廣的人也沒見過實物,只是耳聞而已。

  這兩種藥物的效果的確對得起它們的價格,車隊眾人僅僅休息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傷勢不嚴重的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可以繼續出發了。

  在這段時間裡面,吳解等沒有受傷的人忙著在地上挖坑,整理車隊戰死諸人的遺物,然後火化屍體,將一包包骨灰好生安葬。

  至於那群來歷不明的士兵們,為了防止引起瘟疫,他們的屍體也要火化,不過火化之後的殘骸就隨便埋了——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麼“人道主義關懷”的說法。

  數十份骨灰都被埋在一片筆直的山崖下面,山崖被沈毅以先天真氣狠狠地壓了一遍,堅實連精鋼大刀砍上去也只能留下極淺的痕跡,想必可以經得起多年的日曬雨淋。而在這片堅實的石壁上,又有沈毅憑藉寶劍和神功刻下的奠文。

  奠文不長,淺顯簡明,不過已經將此間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奠文之後是數十個姓名和他們各自的籍貫、身份,排在最前面的就是老白——直到這時候,吳解才知道老白其實並不姓白,而是單名一個“白”字。

  在車隊殉難眾人的名字後面,還另附一行,記得是“殉難于先諸義士四十二人”。

  “如果這一趟我不死,一定要把這些好漢們的姓名一一尋訪出來,補在下面。”做完這一切之後,沈毅歎道,“他們是為了賑災而死的,他們的名字理應刻在這青山上,與青山同在!”

  吳解想了想,走到另一邊沒有被真氣加固過的山崖旁,用手指刻下了“青山有幸,浩氣長存”八個大字。

  能夠讓老白他們安葬在這裡,若是這巍巍青山有靈的話,應該也會為之驕傲吧!

  刻完了這些字,他再次來到老白等人的墓前,低聲禱告。

  “老白,還有大家,你們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糧食運到南屏郡的!無論是誰,都休想攔住我們!”

  說完這些,他決然轉身,走向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即將出發的車隊。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數十輛馬車組成的漫長車隊,喧鬧著穿過了狹窄的山谷,在崎嶇的山道上緩緩行進。

  他們並非沒有想要調查一下那些山賊的來歷,但現在不是時候。

  這些傢伙的來歷有問題,那是肯定的,就算白癡也看得出來——誰聽說過天下有由先天武道強者帶隊的山賊?誰聽說過天下有明知死路一條還要堅決衝鋒,死戰不退的山賊?

  就算是列國強軍,也沒有幾支軍隊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可是,現在不是調查他們的時候。

  不管這些山賊背後是誰,不管有什麼陰謀詭計,都只是次要的事情。他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去賑災,因為南屏郡的災情容不得半點拖延,多拖得一刻,就會多出不知幾條餓殍!

  吳解和沈毅這兩位大高手作為隊伍的先鋒,走在整個車隊的最前面。

  “你知道男孩子和男子漢之間有什麼區別嗎?”沈毅突然問道。

  吳解想了想,說:“是指結婚與否?”

  沈毅搖頭。

  “年齡?”

  沈毅又搖頭。

  “那究竟是什麼呢?”

  “責任。”沈毅看著遠方,目光悠遠,“當一個男孩子決定負起責任來的時候,他就不再是男孩子,而是男子漢。”

  “我十六歲那年,衛疏他弒師叛門。我當時正好跟幾個師弟在逛街,聞訊趕回來的時候,幾位師長已經只剩功力最深的大師伯還撐著一口氣。他看著我,說‘南華劍派就交給你了’,然後就閉上了眼睛——其實他中毒最深,之所以能夠堅持到那麼久,只是為了對我說這句話。”

  “從那天起,我就不再是長寧城裡以年輕瀟灑著稱的浪子劍沈二郎,而是南華劍派的掌門人沈毅。”

  “從那天起,我學會了很多以前不願意去學,不需要去學,或者不屑去學的東西;我拿出了以前從沒有過的刻苦去練功;我每天只允許自己睡兩個時辰……”

  “一轉眼十年了,不知不覺之中,我成了名動大楚國的俠客,還成為了先天高手……”

  說到這裡,他笑著轉過頭來看向吳解,目光中有長者的沉穩和前輩的寬厚。

  “從你加入車隊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深藏不露。但我並沒想過要你暴露身份,因為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不過,我很高興看到你終於成長起來,像當初的我一樣,挺身站出來,承擔起我們這些人應該承擔的責任。”

  “吳兄弟,歡迎你踏入江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6 PM

第十五章 傀儡

  解決了阻礙,車隊終於得以繼續進發。

  南屏山的山路崎嶇坎坷,而車隊又因為激戰減員嚴重,這一天走得極為艱難,不止一次發生挽馬失蹄的險情。

  好在隊伍裡面有沈毅和吳解這兩位絕頂高手,沈毅的動作快如疾風,每一次挽馬失蹄,他都能在連車帶馬一起摔進懸崖之前趕到,在危急關頭托上一把;而吳解則會及時拽住馬車,用不可思議的神力將它們硬是拽回來。

  有這兩人配合,一路上的各種險阻都被紛紛克服,車隊的行進速度才不至於太慢。但即使是這樣,到天色快黑的時候,他們也只走出了不到十裡。

  雖然心急如焚,但徐海也知道車隊目前的情況實在不能強行趕路,只好按捺著心急,讓大家宿營休息。

  帳篷紮好之後,吳解就表示今天實在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找個了小帳篷一頭鑽進去,表面上看來是睡覺,其實魂魄卻已經離開身體,進入了天書世界。

  “師傅你怎麼只有魂魄過來?這很危險的!”茉莉嚇了一跳,急忙勸道,“現在天書世界可沒辦法幫你重塑肉身,萬一在外面的肉身出了事該怎麼辦啊!”

  “不會出事的。”吳解並不覺得自己現在會有什麼危險,輕飄飄忽略了茉莉的勸說,徑直問道,“我今天殺了衛疏,他的魂魄被你收進來了吧?”

  茉莉聞言大驚:“師傅你怎麼知道的?我覺得我做得很隱秘啊……”

  “直覺。”吳解摸了摸鼻子,自己都覺得有點得意,“我覺得你應該會這麼做才對。”

  “說得也是,不浪費資源是當年您再三教導的優良傳統——那傢伙的魂魄被拘押在靈木裡面,師傅您打算怎麼處置他?”

  “如果我不問的話,你會怎麼做?”

  “吸收轉化成源力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吳解皺了皺眉,但並沒有對此有所反對。衛疏這種惡棍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他的同情心不會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不過……暫時還不能讓他死!

  “把他提出來,我有事要問他。”

  “遵命!”

  吳解是天書世界的最高主宰,既然他下了命令,茉莉就算覺得浪費也必須執行。所以片刻之後,只剩魂魄影影綽綽的衛疏就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吳解的面前。

  遺憾的是,衛疏雖然已經死了卻還凶性不改,或者說他已經徹底發了狂,不斷地嘶吼咆哮,完全沒有好好交流的意思。吳解問了半天,除了差點被他咬一口之外,一無所獲。

  “師傅啊!你這樣問是不行的!咱們是幹什麼的?咱們是邪派!跟他廢話幹嗎?直接嚴刑拷打就是!”茉莉一開始還在看笑話,可當衛疏差點咬到吳解的時候她就怒了,渾身黑氣四溢,陰森森的氣息讓整個天書世界的氣溫似乎都低了兩度。

  “把他交給我吧!半個時辰之內,我讓他連自己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乖乖說出來!”

  於是吳解就把衛疏交給了茉莉,然後拿了點以前買來放在天書世界裡面的糯米和紅糖,試著按照記憶中的印象製造糯米糕。

  糯米糕是他小時候經常吃的一種甜食,做法簡單,味道也不錯。可惜時間隔得太久,他折騰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把糖很好地包在糯米粉裡面,每次都是略略一蒸,糯米糕就裂開,糖漿全都流了出來。

  好在杜若現在已經睡著了,否則看到他這麼糟蹋甜食,沒准她可能會直接發飆暴走也不一定呢……

  接連失敗了兩次,當他準備試驗第三次的時候,茉莉得意洋洋地來報告喜訊了。

  “師傅!那傢伙招了!全招了!”

  這樣的結果並不出乎吳解的意料,身為超級大惡棍的徒弟,茉莉或許不懂怎麼與人為善,但肯定很擅長“與人為惡”,衛疏落在她手裡,恐怕只能祈求快點魂飛魄散,再也沒辦法堅持半點骨氣。

  “那個傢伙說,他是一個叫‘甯王’的人的部下,那個甯王手下有一大批秘密訓練的打手,他是其中最厲害的。因為突破了先天武道,所以負責訓練軍隊。這次甯王打算借著天災煽動民變,企圖推翻楚國改朝換代,為此他已經拉攏了南蠻百苗,還跟北方的齊國,西邊的漢國約定一起出兵,到時候三路大軍齊下,滅了楚國,他可以分到南方的八個郡。”

  “自從建國之後從來沒在戰場上贏過咱們的齊國到也罷了,那漢國可是九州第一大國,一國獨佔兩州之地。我們楚國總共才十六郡,憑什麼漢國要讓他占一半?”吳解好奇地問,“這種毫無根據的自信心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茉莉愣住了,很茫然地看著吳解,問:“師傅你在說什麼啊?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吳解這才想起來,茉莉只是一隻兔子精,從來沒接觸過政治,也根本不懂這些知識。

  “算了。關於那個甯王的計畫,衛疏還知道哪些事情?”

  “這傢伙自己也不過是個被人算計,自己把自己練成屍傀的笨蛋,還能指望他知道多少事情?就比如說杜若,難道她知道很多三山道人的事情嗎?”

  這個反問的確很有說服力,吳解不得不承認。

  “師傅啊,那傢伙這就失去利用價值了吧?我把他煉化成源力吧!”勤儉持家的茉莉又提到了創收的問題。

  吳解摸著鼻子琢磨了一陣,總覺得有點浪費。

  衛疏這種實打實的先天高手,整個東楚國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個,就這麼煉化成了可以靠時間慢慢積累的源力……很有點拿百元大鈔點香煙的感覺啊!

  吳解沉思著,考慮該怎麼讓衛疏“發揮餘熱”。

  他並不需要擔心對方能夠給自己帶來什麼危險或者妨礙,天書世界是他的本命靈寶,他就是這個世界至高的主宰,雖然暫時還不能動用它的全部威能,可最起碼在這天書世界裡面,他是不死不滅的。

  事實上,如果他不要臉,動用“管理許可權”的話,也可以是絕對無敵的。

  區區一個衛疏,既然來到了這裡,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是白切還是剁醬全在他一念之間。

  他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想出合適的處置方法。

  衛疏已經死了,然而他生前所犯的罪惡,只死一次是絕對無法償還的,所以不可能這麼簡單將其分解為源力。

  那該怎麼辦呢?

  他決定先看看衛疏的情況再說。

  “這是怎麼回事?”幾秒鐘後,他看著一顆浮在空中的黑色丸子,驚訝萬分。

  衛疏的魂魄被茉莉製成了這麼一顆黑色的丸子,怎麼看都已經死透了,其實不僅沒死,而且完全恢復了“生前”的感覺。

  這一幕看起來十分詭異,不過考慮到剛才茉莉用火烤了這個丸子半天,又用不知名的毒液將它腐蝕掉了一大塊……吳解可以想像衛疏是何等的痛不欲生,何等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還能跟他說話嗎?”

  “恐怕暫時不行,這傢伙似乎嚇傻了,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

  “需要多久恢復?”

  “快的話三五天就行,慢的話……”

  “不用說了,我沒時間等他!”吳解索性將精神接上天書世界的中樞靈木,動用法寶主人的許可權來檢查衛疏的情況。

  當他以足以俯視整個天書世界的角度看去,便發現黑色的丸子變成了一個蜷著身子不斷發抖的男人。

  衛疏的魂魄在他的目光下是透明的,而位於魂魄中央的一枚黑色符咒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什麼?”吳解自言自語,將注意力集中在符咒上,輕輕地碰了它一下。

  下一秒鐘,原本還在恐懼發抖的衛疏突然站直了身體,露出茫然的表情。

  “咦?師傅你怎麼把他煉成屍傀了?……不對,他已經沒身體了,不能算屍傀……那該叫‘魂傀’嗎?……不愧是師傅!一下子就弄出新東西來了!以前可從來沒見過把人的魂魄製造成傀儡的做法!”

  當吳解恢復到正常狀態的時候,就看到茉莉很高興地在大呼小叫。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樣的做法。

  看著猶如機器人一般呆呆站在那裡的衛疏,吳解忍不住歎了口氣。

  雖然這傢伙死有餘辜,但見到他落得神智全消化為傀儡,總覺得有點淒慘和同情。

  不過他並非那種“渴不飲盜泉之水、餓不吃嗟來之食”的道德潔癖之士,既然衛疏已經變成了傀儡,那麼就應該充分利用這具傀儡的功能,否則就是浪費。

  浪費是可恥的行為!

  花了大概一刻鐘,他總算是弄清了傀儡衛疏的使用方法。

  不得不承認,這具傀儡的製造手段極為巧妙,就連茉莉也對這千萬年後的技術讚歎不已。傀儡衛疏操縱起來極為簡單,只要對它說一個指令,它就能夠很好地執行,表現出相當水準的智力來。

  “明明智力並沒有受到損害,但神智卻完全被抹殺了……這種手段居然出現在先天境界的層次上,真是太驚人了!”茉莉很感慨地說,“這些年來,修真界果然有了很大的進步啊!”

  而傀儡衛疏的用途,也就很快確定了下來。

  它將作為很好的武術教師兼陪練,把那身出神入化的劍術完完整整地傳授給吳解和杜若。

  或許……沒准哪一天,他們就會用這套劍術來救人,替衛疏稍稍贖罪。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7 PM

第十六章 揭穿

  車隊速度並不快,但徐徐行來,也終究到了南屏。

  到了南屏郡,吳解才知道情況究竟有多麼嚴重。

  遍地都是難民。

  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這麼一句話來形容。

  南屏山往南,唯一的出口就是一座關隘,名叫“鎮南關”。這座五百年前大齊時代建成的關隘,無視歲月蹉跎和朝代更替,依舊死死扼守住通往南方的道路。

  建造在山崖頂端的城牆,總高度超過了一百五十丈,那條通往下方的環形人造斜坡號稱“登天梯”,是南楚國名景之一,吳解以前就一直想要親眼看看這五百多米高的超級大斜坡,追懷一下先民們的偉大成就,今日終於得以如願。

  不過當他親眼看到那條相傳在仙人的幫助下才得以建成的大斜坡時,首先感覺到的不是自然的壯麗或者先民的偉大,而是深深的震驚和同情。

  在長長的斜坡上住滿了災民,一眼看去黑壓壓一片,數都數不清。

  因為害怕災民衝破關隘的緣故,關門並沒有開啟,不過城門外有好幾口大鍋,一群膽子夠大拳頭夠硬的士兵們守衛在那裡,每天都將關內用吊籃送下來的糧食煮成薄粥,以維持災民們最起碼的生活。

  他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因為他們的糧食也很有限。

  在朝廷派出的賑災隊趕到之前,他們只能依靠關隘裡面的存糧和一些熱心人送來的糧食接濟災民,為了使用這點糧食盡可能拖得久一點,總兵王啟年帶頭每天喝粥,一個多月的粥喝下來,他看到糧車時候的眼神都有些綠了。

  “徐老弟,你一向在京城,消息靈通,可知道最近京城裡面有了什麼變故?”一口氣吃掉幾人份的乾糧,王啟年這才恢復了幾分精神,他納悶而且憤怒地問,“朝廷這是怎麼了?我上個月災情初現的時候就派出信使快馬加鞭去報告,結果回我一句‘等有災情再說’;等到這個月災情嚴峻了,我再次派出信使,回了句‘另有要事’;後來災民都聚集在鎮南關外了,我三天一派信使,卻始終只是敷衍……朝堂裡面那些大人物是不是得了失心瘋?難道非要釀成民變才甘心嗎!”

  聽到這話,除了已經有所懷疑的吳解之外,車隊眾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不由得懷疑自己的耳朵。

  “王總兵,你說……災情上個月就發生了?”還是沈毅先反應過來,急忙追問,“上個月什麼時候?”

  “我第一次派出信使,是九月初十。”王啟年扳著指頭算時間,“第二次派出信使,是九月二十八。災民開始來到鎮南關,是十月初六。大概十月十五的時候情況就很嚴重了……怎麼了?難道你們不知道?”

  “說出來你恐怕不信,我們還真的不知道。朝廷得到的消息是十月初三出現災情的端倪,十月下旬之前不能將糧食送到,就可能造成災情面全擴大。所以才派出了賑災隊,我們是第一批。”徐海眉頭皺得幾乎成了一條線,“兩邊的說法,完全對不上!”

  這下輪到王啟年愣住了,他想了想,便下令把那些信使找來問個究竟。

  他當然沒有說謊,賑災隊的人自然也不會說謊,那麼問題多半出在這些信使們身上!

  幾分鐘後,“多半”這個詞就被劃掉了。

  “前後四個信使,全都不見了?”王啟年幾乎跳到桌子上,口水噴到了副總兵的臉上,“四個大活人一下子都丟了,你居然現在才發現?你這個副總兵怎麼當的!”

  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朗,這次的災情不僅僅是天災,而且還有人禍!

  “肯定有什麼人在作怪,而且這個人的能量還很大!”徐海陰沉著臉分析說,“收買信使並不難,可那些回信都是有朝廷印信的,偽造那些印信並不容易。”

  “不僅有印信,其中還有一封戶部右侍郎手寫的回信。”王啟年從櫃子裡面翻出了一封信,“這幾年我們鎮南關的給養之類都是由他批復,字跡我還是認識的。”

  “那麼這個侍郎也有問題,或者是有人偽造了他的文書。”徐海習慣性地去腰間摸酒壺,但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早已下定決心,在賑災完成之前滴酒不沾,甚至於連酒壺都沒帶出來。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另外,我還有個疑問——你們看,這裡聚集的災民至少有上萬人。九月二十八災情發生,十月十五的時候這裡就聚集了這麼多災民,對吧?”

  王啟年點點頭。

  “從九月二十八到十月十五,也就是不到二十天短時間。南屏郡雖然歷來比較缺糧,可怎麼也不至於短短的二十天,就有大量災民缺糧到逃難至此吧!難道他們家裡沒有存糧?就算他們家裡的存糧被水淹了,可各地的官倉難道都是擺設嗎?”

  徐海的問題讓王啟年也深思起來。各地官府都有官倉,儲備了大量的糧食。這些糧食平時不許動用,唯有打仗和賑災的時候才可以使用——而現在,按說就是動用這些糧食的時候!

  “鎮南關的官倉,規模如何?”徐海又問。

  “比較小,我們這裡地方有限,建不了大糧倉。”

  “可就算是鎮南關的官倉,也維持了這裡上萬災民差不多十天的生活。那麼其它各地的官倉呢?”徐海臉色越發嚴峻,“我記得從鎮南關向南大概二百里,就是南屏郡的一處重鎮,那裡的官倉應該是按照十萬人口一個月的消耗準備的吧?”

  王啟年不料徐海竟然對南屏郡的情況如此瞭解,除了連連點頭之外再沒別的話可以說。

  “那麼我們找幾位災民問一下吧,問問那邊的情況。”徐海深深地歎了口氣,“我有不好的預感,這次恐怕是惹到大事了!”

  他的預感果然是對的,災民們眾口一詞,都說各地官倉幾乎空了,本該堆積如山的糧食不翼而飛,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驚駭,別說是沈毅之類沒見識過太大世面的江湖人,就算王啟年這一方總兵、徐海這戰場下來的老將,都聞所未聞。

  一時間軍議堂裡面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見到這種情況,已經從衛疏那裡得到消息的吳解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徐大人,王大人,這南屏郡文武官員裡面,誰能有這麼大的能量,把各地官倉都無聲無息地搬光?”他用“推測”的語氣問,但言下之意卻是明明白白的。

  徐海和王啟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苦惱和不敢置信。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答案,但這個答案的分量太重,他們負不起那個責任!

  “究竟是誰?”吳解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徐海目光閃爍,王啟年眼神游離。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替他遮掩嗎!”沈毅看不過去了,冷冷地說,“除了甯王朱權,還能是誰!”

  聽到“朱權”這個名字,吳解微微點頭,後退了一步,將討論的主角位置還給徐海、王啟年等人。

  事情已經昭然若揭,不用他再提示什麼了。

  甯王朱權,是南楚國唯一有實權的異姓王。

  他的祖上是南方的軍閥,大齊朝昏君迭出之際,這位朱將軍第一個舉起義旗反抗暴政,又接連幾次擊敗了前來討伐的齊軍,從根本上動搖了大齊朝的統治。然而那位英雄人物是個超級戀家的怪胎,堅決不肯踏出南屏山以北,只是專心在亂世裡面經營著一片猶如世外桃源般的領地,同時從後勤上支持大楚太祖。

  後來大楚立國,他受封甯王,大楚太祖立碑為誓,甯王朱家世襲罔替,永鎮天南——朱權就是他的後代,當代的甯王。

  朱權素有賢名,他少時習武,後來自稱“武道不足以安邦”,棄武從文,拜入名臣門下學習治國之道。數年之後,他回到南屏郡,以世子身份暫攝政務,將諸事管理得井井有條,不久前,上代甯王在狩獵時被毒蟲所傷去世,他正式繼任,得到了朝廷和百姓的一致支持。

  在這南屏郡,要說誰能夠無聲無息地把各地官倉給搬空,能夠把自己的勢力滲透到鎮南關裡面,將王總兵信任的信使都收買,還能在可能露餡的時候讓他們及時撤走……怎麼看也只有他一個人做得到!

  “可甯王做這些事幹什麼?”王啟年反問,“這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還能攻下這鎮南關不成?只要他攻不下鎮南關,做什麼都是白費!”

  “為什麼你覺得他需要來攻打鎮南關?”徐海反問,“連你的信使都是他的人了,設法架空你,直接開關讓他過去,有什麼難的?”

  王啟年頓時語塞,齜牙咧嘴卻說不出話來。

  “真是豈有此理!身為一郡親王,居然刻意陷百姓于水火之中,這種貨色,豈能容他!”沈毅眼中寒芒四射,四溢的殺氣逼得除了吳解之外的其他人都站立不穩,紛紛向後退去。

  “沈大俠要出馬的話,也算我一個吧。”吳解則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斬奸除惡——朱權這種喪心病狂的傢伙若是不除了,天知道他還要害多少人!

  看著他們倆的態度,王啟年頓時覺得頭大如鬥。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甯王朱權乃是南楚國首屈一指的重臣,就算他犯了什麼錯,也得仔細查明之後,由天子親自督辦——沒准還會給予特赦,畢竟千萬百姓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位親王的性命,何況查辦甯王必定造成極大的影響,風險太大。

  但他可不敢阻止沈毅吳解二人,九州雖大,先天武道強者卻不多,這些強者們並不需要依附國家,反倒是各國在積極拉攏他們,以對抗各種人力不能及的怪物和災厄。若是兩位先天高手激于義憤出手殺了甯王,天子只怕不僅不會怪罪,反而會高興。

  這至少說明這兩位先天高手是心向大楚的!

  不過……天子不會怪罪沈毅和吳解,卻未必不會嚴厲處罰王啟年啊!

  要是甯王不死,被天子赦免,連帶著他王啟年也能被從輕發落;可要是甯王死了,案子落實了,他逃不了一個瀆職無能、辦事不力的罪名,撤職都是輕的,沒准能被定為甯王黨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茲事體大,不能輕易下結論,我覺得還是先賑災比較重要。”眼看著王啟年臉色發白,明白緣由的徐海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兩位大俠!如果真是甯王所為,那麼他逃不過國法制裁。不過甯王橫豎走不掉,殺他也不急在這一兩天,災民們可一天都不能等了!”

  他說得倒也在理,眾人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和憤怒,各自去準備賑災不提。

  而軍議堂裡的討論,也被王啟年下了封口令。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49 PM

第十七章 甯王

  “劍傀一號失敗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說。

  “他已經突破瓶頸踏入先天武道,竟然會失敗?不是說長寧城裡面的先天高手都被設法拖住了嗎?”清朗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走調,“這不可能!”

  “他當年的同門師弟沈毅臨陣突破,又有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先天高手相助,二打一,他豈能不敗?”

  “……那麼,賑災隊已經進了南屏郡?”

  “是的,而且後續的賑災隊還在不斷趕來。”

  “也就是說,我失敗了。”清朗的聲音因為挫折而顯得疲憊無力,“徹底失敗了……”

  “如果你現在動手的話,或許還有一點機會。”陰沉的聲音帶著惡魔呢喃般的誘惑力,“南屏郡的百姓心中的怨氣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消除的,百苗部落依然會遵守和你訂立的誓約,大勢暫時還在你這邊……而且,我還可以為你爭取一到兩天的時間。”

  “爭取時間?就算是你,難道能敵得過兩位先天武者?你們修士在面對武者的時候,難道不會很吃虧嗎?”

  “池塘裡面的青蛙,永遠不會明白江河的湍急、滄海的遼闊。凡人就算以武入道,也依然只是凡人。我或許正面敵不過他們,但要拖延他們幾天,倒也還沒有問題。”

  “……還是算了吧。”

  “哦?想不到你放棄得這麼快。”

  “因為我不想死。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起兵就是找死!”

  “不起兵的話,你認為你可以不死嗎?”

  “當然,我是永鎮天南的甯王。只要不被抓住造反的直接證據,就算大楚皇帝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最多不過就是圈地為牢關我禁閉罷了。只要我還活著,就有希望!”

  “你未免想得太美了。就我所知,那兩個先天高手對你怨氣很大,目前他們正忙著賑災,等賑災結束,就會來取你的人頭了吧。”

  聲音清朗的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很無力地說:“讓我想想吧,我好好想想再做決定……”

  “那你慢慢想吧,可我要提醒你,你的時間不多了。”

  說完,渾身罩著黑袍的修士就走出了密室,只留下一身華貴錦衣的甯王朱權坐在那裡發呆。

  這黑袍修士步子並不快,但每一步卻都輕飄飄邁出常人五六步的距離,只一會兒就走出了王府,來到了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面。

  這小屋裡幾乎沒有任何的傢俱或者裝飾,空蕩蕩一片,只在地上擺著幾個蒲團,一個同樣穿著黑袍的青年正倚著牆壁,坐在蒲團上看書。見他進來,連忙起身迎接。

  “六師兄!那朱權反應如何?”

  “還能怎麼樣?終究是個凡人而已。平時看起來倒是挺有決斷的,真的到了把身家性命壓上去賭一把的時候就縮了。”被稱作“六師兄”黑袍人不屑地說著,將罩住頭臉的黑袍解開,露出一張陰沉的中年人面孔。

  嘲笑了甯王之後,六師兄又皺眉問道:“十五師弟,你確定賑災隊裡面有三個先天高手?”

  “絕對沒錯!”十五師弟嚴肅地說,“我親自去勘察了戰場,那三人之中一個是武者,一個是可能是鬼魅之類,還有一個……”他的臉上露出了畏懼之色,“怕是哪個名門正道出山歷練的弟子!”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六師兄也不禁為之色變,急忙追問究竟。

  “我仔細檢查了劍傀一號的殘骸,別的地方到也罷了,但它的一條手臂卻找不到——我花了很長時間尋找,最終只找到了這麼一點滲進泥裡的灰。”

  說著,十五師弟拿出了一小撮泥土,仔細看去,裡面混雜了少許的灰燼,那是當初衛疏的手臂被純陽真火燒毀留下的一點痕跡。

  六師兄接過這撮泥土仔細觀察,越看臉色越沉重。過了一會兒,他手指一彈,一股黑煙騰起,罩在這撮泥土上,卻見泥土中突然有金紅色的光點一閃,黑煙便消散了許多。

  “果然是純陽真火!”六師兄臉色陰沉得可怕,過了好半天之後才低聲說道,“此事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夠解決的範圍,師尊的命令只是要我們設法幫助朱權,可沒讓我們跟一個練就純陽真火的名門弟子拼命……”

  “就算拼命也打不過啊!純陽真火專克咱們這種,克得死死的!別說那人還有兩個幫手,就算他一打二,咱們也根本打不過!”

  “唉!自從當年劍瘋子滅了東南旁門之首的幽魂宗,咱們旁門修士就落了下風;好不容易等到劍瘋子閉死關衝擊金丹大道,結果又橫空出世一個半魂道人;現在眼看著半魂道人陽壽將盡,本來以為可以喘口氣了,卻又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一個年紀輕輕就練成純陽真火的怪胎……這二百多年來,天命大勢似乎始終不在我們這邊啊!”

  “修仙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想那麼多幹什麼!惹不起那廝,咱們還躲不起嗎?”十五師弟倒是挺想得開,“師尊本來就沒要求咱們必須成功,做到這一步咱們也算盡力了,見到師尊也能交差了吧……”

  “練就純陽真火的弟子,就算在名門正派裡面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功法精妙修為深厚,多半還帶著什麼威力極大的奇珍異寶。像咱們這種小門小派的弟子,全部十六個一起上,沒准都不夠人家打的!”六師兄恨恨地罵道,“朱權這個惹禍的賊胚子!怎麼惹來那麼一尊大神!”

  “朱權這廝可把我們害慘了!”

  “這次多虧十五師弟你謹慎小心,否則……我剛才竟然還想去幫他拖延一兩天……呸!要是真的去了,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要不是師尊有令,我真想去殺了朱權!他賤命一條分文不值,倒是差點把我們給拖下水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將堂堂的甯王朱權罵了個狗血噴頭。

  他二人出身寒門,自幼窮苦,本來就對富貴人家心懷怨忿,加上所修的又是邪道法術,性格日漸偏激。除了對同門有些情誼之外,看外人便如同草芥一般。而像甯王朱權這種,則尤其招他們的恨。

  要不是顧忌門中師長可能跟朱家有淵源,他們真的能殺了朱權洩憤!

  二人罵了一番,心中的惡氣稍稍平復了下去,便立刻動身去寧王府辭行。

  但到了寧王府,見了朱權,他們卻得到了一個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你是認真的?”

  “不錯。”

  “舍了這闔府上下的性命,絕了甯王一系的血脈,就為了給自己求個仙路?你這也太狠了吧!”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和自己比起來,父母妻兒親友,都是可以放棄的。怎麼你們魔門中人,還沒我這個凡人看得透呢?”

  兩位修士面面相覷,都覺得驚駭莫名。

  而他們看向朱權的眼神,也終於多了幾分敬重。

  這敬重無關法力道行,而是對於朱權那冷酷堅決到令人戰慄的意志。

  “師尊曾言,你是天生的修道種子。我之前還一直不信……現在看來,師尊果然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六師兄長歎一聲,“若是你不在求道路上提前倒下,我們這一輩弟子之中,大概反而是你要後來居上……”

  “自古常言,仙緣好求,塵緣難斷。你竟然能這麼乾脆俐落地斬去塵緣……難怪你能做得了這番大事!”十五師弟滿臉佩服和敬畏之色,朝著朱權深深作揖,“日後若有機緣,請務必提攜一二!”

  “那些話都好說,我們快點動手吧。”朱權眼中的寒光令人毛骨悚然,言語之中的冷淡之意更是讓人汗毛倒豎。

  “真的要這麼著急?再等等其實也無妨……”

  “不用等了!既然這次大事未成,就說明我的確沒有在人間稱皇稱帝的氣運,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斬了塵緣入山修道。或許過幾十年我修道有成,再回首看這一番謀劃,就如同大人看小孩子的遊戲一般,不過一笑而已。”

  兩位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點了點頭,便出門去了。

  片刻之後,詭異的黑霧罩住了整個寧王府。

  十月底,吳解等人終於和賑災車隊一起抵達了南屏郡的首府,南安城。

  不知道為什麼,南安城城門緊閉,無論他們說什麼都不肯開門。直到吳解拿出聖旨,城門官才如釋重負地跑來開門,並且低聲報告“王府出了大事。”

  “什麼大事?”

  “好像是失火……具體事情下官也不清楚,不過那一帶已經好幾天不許接近了。上頭下了死命令,不僅不許接近王府,而且還要關閉城門,不許進出……”

  聞言,吳解和沈毅急不可耐地奔向位於城南的寧王府。他們並不關心究竟出了什麼大事,一心只想要把甯王朱權抓住,質問他為什麼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他們已經做好準備,誰敢阻攔,輕則打昏了扔到路邊,重則直接打死——在賑災過程中,他們發現各地百姓早已積累了極大的怨氣,不止一處幾乎就要釀成民變,更有不少身手高明來歷詭異的人在暗中搗亂。若非吳解和沈毅分頭行動,奔波於各地鎮壓,只怕早就已經鬧出大事了!

  這幾天他們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到處跑,剛擺平了這裡的麻煩就要趕到另外一處去解決問題,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也正是靠著他們非凡的武力和體能,才算是把危如累卵的局面穩定下來,沒有釀成大禍。

  一直到今天,車隊才抵達南安城,他們也才可以騰出手來,找罪魁禍首“親切交談”一番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0 PM

第十八章 事了

  但吳解他們還是來遲了。

  “整個寧王府上下,全都被妖人所害?!”當守在寧王府廢墟門口的官兵們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時候,兩人都呆住了。

  他們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偏偏沒想到這一種。

  “怎麼可能!他自己不就是妖人的頭子嗎?”吳解忍不住叫出聲來,“他不害人就是好事了,誰敢去害他!”

  然而事實是明擺著的:幾天之前的夜裡,寧王府突然起火,火勢來得極為兇猛詭異,粘在人身上撲都撲不滅,不儘快泡到水裡去的話就會直接燒死。

  整個寧王府上下男女老少上千人,一個都沒能逃出來,而從找到的一些屍體看來,所有人都是在著火之前死的,他們一個個身上都找不到半點傷痕,只是面帶詭異的笑容,顯然是被妖人所害。

  這場詭異的大火只燒了很短的時間,火焰也沒騰起多高,卻把整個寧王府幾乎燒成了一片白地,從火場裡面連一具稍稍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

  “難道我們冤枉他了?”沈毅不禁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是罪魁禍首的話,怎麼會落到被人殺了滿門?”

  “哼!冤枉?”吳解不屑地冷笑一聲,眼中殺意森然,“為了掩人耳目,拿整個王府上千條性命玩了這麼一出金蟬脫殼,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真不是一般的殺伐果斷!”

  “師傅啊,他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哦!”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年神君那麼大的本事,終究還是沒能逃過神雷滅頂。這朱權難道就逃得掉嗎?……衛疏逃了十年,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什麼時候!”

  罪魁禍首跑了,可麻煩是不會跑掉的。

  受災嚴重的南屏郡,依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吳解去做。

  不過這次,需要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的智慧——正確地說,是他作為醫者的才能。

  “喝水要注意!要首先用夾著木炭的布濾過,然後再煮開……不要跟我說什麼‘很麻煩’之類!只要讓我發現有災民喝不到乾淨水的,我就找你的麻煩!”

  吳解擺出了欽差的威嚴,惡狠狠地將一個官員罵了出去,並且用半個南安城都能聽到的聲音大吼:“髒水裡面有瘴氣!不想拉稀拉出血來的,就給我老老實實喝乾淨水!”

  甯王死了——暫且當他死了吧——南安城裡面目前身份最高的就是他這個欽差,各種命令執行起來都還算方便,在吳解看來,這大概是朱權那個混帳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憑著欽差的身份,吳解綜合自己當年的生物學和醫學知識,設計了一整套減災防疫的措施,並且對各地官員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們“理解的趕快執行,不理解的就在執行中慢慢理解”,總而言之,必須按照他說的去做。

  這些做法無疑是有效的,地球上的人們早已用實踐證明過。或許它在這個仙俠世界沒有在地球那麼可靠,但肯定還是能夠有些效果的。

  吳解如此期盼著。

  他深知大災之後往往會伴隨著大瘟疫,事實上瘟疫造成的傷害遠比單純的水災更麻煩,死人更多。所以他心中十分緊張和焦急,既害怕官員們陽奉陰違不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又擔心那套方法效果有限救不了多少人,再加上其它的各種事情也很多,幾乎夜夜不能安睡,即使以他的身體,也漸漸地有些疲憊不堪。

  不過,好在一切都還算順利。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災情漸漸平復,原本讓人心驚膽戰的大瘟疫也沒有爆發。這讓之前對吳解的那套命令將信將疑的官員們終於死心塌地,心悅誠服。

  “不愧是欽差!年紀輕輕的,不僅功夫了得,更是學究天人!”

  “雖然老朽還是不明白欽差大人說的那套話,不過只要辦法好用就行!”

  “是啊,暫時不明白,日後慢慢琢磨就是。”

  諸如這樣的說法,在官員們之中漸漸流行。而在民間,則已經有很多災民自發地給吳解立了長生牌位,甚至還有人賭咒發誓說夜裡夢見神明顯靈,傳下弟子什麼的。

  “老四,這段時間你已經多了六七個師傅,還都是有大本事的。”杜若一邊吃著根據吳解提供的思路自製成功的糯米糕,一邊笑嘻嘻地說,“救難菩薩、藥王神、長生大帝、普濟尊者……今天終於連瘟神老爺都來插了一腳,我覺得他老人家應該現在恨你入骨才對吧!”

  “那些算得了什麼!一群草頭神罷了!”茉莉很不屑地撇撇嘴,“要不是我出不了天書世界,一隻手就能掐死幾個!”

  這口氣大得離譜,杜若頓時噎住,一口糯米糕嗆在嗓子裡面咳嗽了半天,最後化身靈體才讓它掉下來。

  “呼……果然鬼魂也有鬼魂的好處!如果我還活著的話,沒准這一下就噎死了……”

  “被糯米糕噎死的先天高手……老三你還能更搞笑一點嗎?”

  “難道比‘瘟神老爺的弟子發明防瘟救災的辦法’更搞笑嗎?”

  吳解的吐槽被毫不客氣地頂了回來,只得捏著鼻子灰溜溜去做事,無法和杜若再爭辯。

  過了一會兒,杜若忍不住又說:“我說老四啊,咱們哥兒幾個從小同吃同住,為什麼我從沒見過你有這種本事?你不是前世裡的事情都被雷劈得忘光了嗎?”

  “我又不是只有神君那一世的……在我轉世到這邊之前,還在一個很厲害很繁華的世界過了一世,嚴格的說,那才是我的前世。前世裡面,我學會的東西可多著呢!”

  “哦?這次拿出來的這套辦法……也是前世學會的?”

  “是啊,可惜我前世不是什麼專業學者,能想出來的也只是一些大眾化的東西。要不然,或許能夠幫助更多的人。”吳解輕歎一聲,“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師傅你這可就錯了!你幫他們,是你大慈大悲;你不幫他們,那才是人之常情。以你為他們做的事情,他們拿性命來報答都是應該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就算當年你神通還在的時候,也不敢說萬事都隨心所欲啊。”

  茉莉的話有點偏,但至少最後那句還是挺有說服力的,說進了吳解的心坎裡。

  不是他不想為災民們做得更多,而是他的能力有限,做到這個程度就已經盡力了。

  “如果我現在有昔年神君的那種本事,想必這場天災一下子就能平息吧?”他默默地想著,再次堅定了求道成仙的決心。

  他在南屏郡忙碌了差不多一個月,十二月初的時候,災情終於初步平息,朝廷的使者也終於姍姍來遲。

  這位使者倒是熟人,姓熊名秋夜,是當今皇族旁支,大楚國禁軍教頭之一,也是吳解的老師之一。

  熊將軍很顯然並不喜歡這個差事,他宣讀了聖旨之後,就像逃難一樣急急忙忙躲進了一間道觀去閉關,而讓自己的副手負責各種具體事宜。

  這份聖旨的內容大致如下:首先,肯定了南屏郡文武百官在甯王的帶領下抗擊天災的貢獻;然後哀悼了不幸被妖人殘害的甯王,並表示將尋找高人出馬為他報仇;接下來盛讚了吳解在賑災防疫方面的偉大成就,封他為濟世侯;最後則宣佈免除南屏郡三年的賦稅,並且調撥大量的物資。

  總的來說,皆大歡喜。

  而這個時候,吳解也終於準備離開了。

  他的原意是要出門求仙,只是眼見災難發生,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罷了。如今災難基本平息,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

  他婉拒了南屏郡官員們的挽留,分別拜訪了熊秋夜和沈毅,向二人單獨告辭之後就悄悄離開了南安城,來到了南屏郡西北的一個小鎮。

  前一陣子賑災的時候他曾經路過這裡,遇到了一個給他留下很深刻印象的年輕人。

  那人叫陶土,生於富裕的陶商家庭,因為遭到被洪水從山裡趕出來的毒蟲襲擊,全家人死得就剩了他一個。如果不是吳解正好趕到的話,連他自己也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被吳解救下之後,面對著全家遇害的慘狀,陶土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悲痛欲絕,顯得很鎮定,只是目光中很有幾分寂寥之色。

  “繁華一世,轉眼成空。”加入賑災隊,解決了當地的一些問題之後,他如此感歎,“我們這裡以前很熱鬧的,可一下子就蕭條了;我家以前有錢有勢,賓客滿堂家族繁盛,可一下子就只剩我一個人了……俗世裡的這些東西,真是太脆弱了!”

  “是啊!所以我打算賑災完了就去求仙。”吳解應道。

  “能帶我一起去嗎?”陶土的眼神亮了起來,突然想起了什麼,說,“我家有個傳說,說祖上求仙未成,但得到了可以拜入仙門的信物。吳大俠如果有興趣的話,我願意把這個信物送給你,只求你能帶我一起去求仙!”

  吳解這一趟過來,就是找他一起去求仙的。

  當他來到小鎮上的時候,陶土早已做好了準備。

  這位年青的陶商將家財全都散盡,只留下了一些方便帶走的錢物,全部加起來也就一個書生遊學用的竹簍,背著竹簍,一身輕鬆。

  “我要先說明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求仙的。”吳解說。

  “沒關係,我在宗譜的夾層裡面找到了,當年先祖求仙未成的地方在大越國鄢陵郡青牛鎮,我們去那裡看看吧!”陶土圓乎乎的臉上滿是憧憬,“我相信像吳大俠你這種又年輕又有本事,人品又這麼高尚的人,仙人一定會願意收你為徒的!到時候,請務必要提攜提攜在下!”

  “那就承你吉言嘍。”吳解哈哈大笑,滿口答應。

  他們對照著地圖,決定繞過南屏郡南邊那片窮山惡水的莽莽群山,從海路前往大越國,然後再沿著南方著名的大赤江逆流而上,一直抵達鄢陵郡。

  按照胡家先祖的說法,青牛鎮在鄢陵郡西北,幾條河流匯成大赤江的地方,好找得很。

  南方的冬天並不冷,雖然已經到了十二月,但陽光依舊和煦,風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兩個對未來對修仙充滿幻想的年輕人騎著駿馬,在暖和的陽光下一起出發。

  他們從滾滾紅塵之中出發,要前往塵世之外,去尋求超脫凡塵的道路。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0 PM

第三卷 求道

第一章 鄢陵郡

  上古之時,聖皇離辛最早完成了對人族領地的勘探,劃分天下為九州,南方被稱之為越州,而後來建立在這裡的國家,就順理成章地自稱大越國。

  大越國土地比南楚國多很多,一共有十八郡。鄢陵郡為十八郡之中最為狹長的一個郡,東鄰太蒼山,西傍大赤江,莽莽蒼山和滾滾長江首尾交接了兩次,便如一條狹長的樹葉,圈出了這一片被大山大江環繞的土地。

  吳解坐在一艘十餘丈的大船船頭,吹著江風看著景色。此時正是隆冬,寒風凜冽,大赤江上的河風更是冰冷刺骨,就算是老練的船工們也不願意久吹,過一陣子便要換人,但他卻一點都不受影響,反而覺得涼快清爽,十分舒服。

  先天之體寒暑不侵,想要讓他冷得難受,至少要冷到整個大赤江凍得嚴嚴實實的程度才行——那還是建立在他不運用純陽真火取暖的前提下。

  一個臉色猶如古銅的中年船工提著竹篙從船幫走來,卻不敢走上船頭,只是在五六步之外默默注視著吳解,眼中滿是尊敬。

  十五六歲少年郎離家闖蕩天下的事情他見得多了,但這種寒暑不侵的少年郎卻是第一次見到。遑論吳解還有一身厲害的醫術,更有濟世救人的好心腸。本事大,人品好,年紀輕,這位一身透出神奇古怪的乘客,正是民間傳說裡面時常出現的奇人異士一類。

  雖然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吳解似乎很好說話,但奇人異士往往有著不為常人所知的念頭和忌諱,一不小心觸犯到了……想不得,想不得!想多了便覺得渾身冰冷,比這隆冬的江風更冷千百倍!

  只是這船工心中也有一點小小的念想:民間傳說裡面,常常有落魄凡人偶然得到奇人異士的賞識,獲贈財寶或者靈藥,或者從此興旺發達,或者能夠長命百歲……總之雖然心知肚明區區一個船工實在沒有被奇人異士賞識的理由,卻也不妨礙他做少許白日夢。

  那個和奇人同行的年輕人一副文弱模樣,看起來連自己都不如,最多也就是有幾個臭錢罷了。那小子都能得到奇遇,自己當然也能!

  “師傅,這船工又在背後看你了,他莫不是要害你?”茉莉嘴上說著很危險的話,臉上卻笑嘻嘻的,渾然不以為意。

  “哦?他敢!”吳解不覺得一個普通的船工能害得了自己,所以沒有應答,反而是杜若立刻兇相畢露,“我今晚就鑽到他夢裡去警告他一下,打他個萬朵桃花開!要是他還不悔改,就扔到大赤江裡面泡泡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這樣太缺乏效率了,你應該直接抓住他吸幹,然後再毀屍滅跡——屍體直接捏碎了扔進大赤江裡面就行,正好給魚兒加餐……”

  “不要胡扯!”吳解一句話喝止正在試圖教壞杜若的茉莉,勸道,“那船工為什麼要害我?我只是個窮光蛋的游方郎中,全身上下除了二三兩散碎銀子之外就是一個藥箱,難道他就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害一條性命?茉莉你不要總是把人往壞的方向去想!”

  “可你身邊有個有錢的,陶土那傢伙完全不懂‘財不露白’的道理,這一路上被人盯住不止一次了吧。”

  吳解頓時語塞,但他依然決不答應。

  他不知道那個船工為什麼這麼注意自己,但如果僅僅因為對方很注意自己,就認為對方心懷惡念,進一步發展到先下手為強——這不是什麼謹慎小心,而是單純的被害妄想症,是病,得治!

  只要沒有付諸實施,單純的“想法”是沒有罪的。誰的心裡沒有一點齷齪的念頭呢?誰沒有貪婪惡毒之心呢?如果僅僅因為對方“可能”對自己“心懷不軌”就要出手的話,那還不如縮進天書世界當烏龜呢!

  所以一直到離船登岸,吳解都沒有允許茉莉和杜若對那船工動手。

  不過他心裡也有點好奇,所以臨走的時候特地找到了那個船工,問個究竟。

  “你覺得我是傳說中的奇人異士,想要試試能不能得到奇遇?”當問清一切之後,吳解不禁莞爾。

  他設想了好幾種不同的可能,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

  “你們看,用惡意看待別人,看到的就只有惡意——然而這個世界上,並非真的到處都是惡意……”他抓住這個機會,給茉莉和杜若進行道德觀教育,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

  因為意外地得到了說教的機會,吳解心情大好,從天書世界裡面拿了一塊晶瑩的玉牌送給船工。

  “這是南楚著名商家白玉樓的玉錢,一枚可以換紋銀千兩。你既然有心,我也就成全你這一番奇遇。”他對那個目瞪口呆的船工說,“不過我要勸你一句,但凡有特殊本領的人,往往性格比較特別。你有什麼意願的話,直接當面說了就好,不要在背後猶猶豫豫。這次幸虧我是個和氣的,要是遇到那些脾氣火爆的,只怕早就把你一腳踢下大赤江去了。”

  略過喜出望外連連道謝的船工不提,吳解和陶土下了船之後就雇了輛馬車,沿著大路向西南方繼續前進。

  他們原本打算直接乘船抵達青牛鎮,結果船夫告訴他們,行船從來只到武安縣,再也不會向西去。因為從武安縣向西,四條河水合成大赤江的地方,一直都有“龍”的傳說。

  行船的人大多迷信,對龍神的崇拜更是積極認真。既然那段水路有龍神居住,那麼船隻就不方便從龍神頭上過。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段路沒什麼價值,不過就是通到一個甚至連碼頭都沒有的破落小鎮。再往上游的話,水勢就會湍急得任何船隻都沒辦法逆流而上。

  也就是說,從這武安縣再往西的水路,已經失去了航運的價值。

  “我覺得這可能是仙人們故意安排的。”坐在馬車裡面,陶土不知道第多少次溫習當初那位先祖留下的求仙筆記,若有所思地說,“當年先祖求仙的時候,這裡的船隻還會一直駛到青牛鎮。從那以後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過了四百年,這四百年裡面或許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仙人們讓青牛鎮廢棄了碼頭,還製造了龍神的傳說,不讓行船靠近。”

  “或許是吧,但那和我們沒多少關係。”吳解閉著眼睛倚在車壁上,隨意地說,“如果我們能夠求仙成功,自然可以得知緣由;如果不能,那麼緣由是什麼,很重要嗎?”

  “說得也是……不過吳大俠你肯定能被仙人看中!以你的才華人品,仙人沒理由將你拒之門外啊!”陶土嘴上在給吳解加油,但話語中的意思卻更多是在勉勵自己。

  他自知才能平平,膽略人品什麼的,也沒有特別可取之處。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比較看得開,還有從小鍛煉出的心靈手巧。對於仙人來說,他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和吳解比起來,簡直就是石頭和美玉的差距。

  但就算是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他也真的很想修煉成仙,超脫生老病死!

  車內的兩人沉默不語,趕車的車夫碰巧也是個鋸了嘴的葫蘆,這一路上走得很是沉悶,直到接近青牛鎮的時候,才遇到了一點可供稍作點綴的事情。

  那是一群正在起糾紛的江湖人。

  雙方看裝束應該是同一個組織的,不過彼此的立場卻截然相反,人數也相差懸殊。一方有十幾個人,另一方只有一個。

  然而只要稍稍注意,就會發現其實人少的那一方反而占了優勢——那十幾個人都顯得很緊張,不止一個人拔出了兵器,儼然如臨大敵的陣勢,可那一個人卻顯得很輕鬆,甚至連劍都沒有拔。

  仔細看去,他雖然被十幾個人包圍住,可臉上卻沒有半點害怕,只是顯得很不耐煩的樣子。

  “你們一直追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欠九劍門。”吳解依稀聽到他在抱怨,“都追了我半個月了,你們煩不煩啊?”

  “解銘寰,你叛門出逃,罪在不赦!趕快束手就擒,跟我們回門派接受處置,或許還能從輕發落!”包圍他的人裡面,一個看來是首領的中年人怒喝道,“要是再執迷不悟,當心我們劍下無情!”

  “丁師叔你說話能不能有點譜啊?雖然你們人多勢眾,可我也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廢物,咱們真打起來的話,只會兩敗俱傷——之前不是打過好幾次了嗎,你們哪次占到便宜了?”

  “那是你偷了本門重寶斷雲劍!要不是仗著神劍,你根本打不過我們!”一個年青人憤怒地說,“有種的就交還神劍,咱們再打一場!”

  “放著神劍不用,我有病啊?而且什麼叫‘偷’呢?從十六歲到三十五歲,我給九劍門賣了十九年的命,輕傷重傷受了上百次,流過的血只怕比一個人的身體還重。這麼多的辛苦和功勞,換一把劍還換不到嗎?”名叫解銘寰的劍客皺眉反問,“難道說堂堂九劍門,就是這樣有功不賞的嗎?”

  “解師兄,你為本門立過很多功勞,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們也佩服你英雄了得——可你不該叛門啊!”一個大概跟他以前關係不錯的女子勸道,“我知道你遲遲不能突破先天瓶頸,心裡很著急。不過這事情急不得的,三十多歲的先天高手,普天下才有幾個?你還是回到門中安心練功吧!”

  “三十多歲的先天高手很稀罕嗎?南楚國南華劍派的掌門沈毅才二十六歲就成為先天高手了!”解銘寰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激烈的表情,是強烈的不甘和憤慨,“當年我跟他交手過幾次,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結果呢?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為本門奔走效力,幾次重傷,大大耽誤了武功的修煉,反而被這個手下敗將搶在前面……林師妹,我已經是奔著四十歲去的人了,不年輕了!再不突破的話,只怕就沒希望了!”

  “先天高手哪有那麼容易當啊……咱們歷代祖師,那麼多天才人物,總共才出了兩個先天高手。解老弟,你不要好高騖遠,腳踏實地才是正理。”一個年紀比解銘寰大一些的男子勸道,“跟我們回去吧,求仙什麼的……連影子都沒有的事啊!”

  “我不回去!”解銘寰大聲喝道,同時拔出了佩劍,那是一把明亮得彷彿會發光的寶劍,“眼看著仙山就快到了,我不去試試,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今天我姓解的就把話撂在這裡,你們實在不肯放過我的話,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死在仙山外面,我閉得上眼睛!”

  直到馬車漸漸遠去,那群人還在吵吵鬧鬧,但始終沒有真的動手。

  吳解和陶土放下車簾,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雖然不是很清楚雙方爭執的緣由,可從他們的話語裡面,已經透露出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這青牛鎮,的確是仙人所住的地方!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2 PM

第二章 青牛鎮

  青牛鎮的確是一個破落的小鎮,鎮上總共加起來不會超過兩百戶人家,其中至少有九成是農家,灰色的磚房顯得很破舊,只有幾座店鋪看起來稍稍完整一些。

  這裡的店鋪倒也齊全,有一家客棧,一家酒樓,一家雜貨鋪,一家鐵匠鋪,一家藥房,居然還有一個驛站。

  吳解和陶土自然先奔著客棧去,卻發現客棧裡面已經住了很多人。這些人來歷各不相同,身份也天差地別,其中頗有一些看外表就知道非富即貴的人物。

  “兩位客官要住店?”客棧的小二是一個挺帥氣的少年郎,也就跟吳解差不多大,笑呵呵的看起來就讓人心生親近之感,“麻煩兩位留個名號,這樣萬一官差巡檢,小店也好答話。”

  吳解和陶土的身份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自然不會反對。

  “吳公子,胡公子,都是大楚人士,對吧?”店小二一邊聽著二人自敘,一邊飛快地在登記簿上用工整的小字將其記錄下來,一手托著本子一手寫字,字跡卻沒有半點潦草,可見在這方面下過不少功夫。

  “那麼……可以問問二位來此有什麼貴幹嗎?當然不說也沒關係,只是有登記的話更好……求仙?二位也是來求仙的啊!那可真來對了地方!我們這青牛鎮最出名的就是求仙了!從古至今,一直都有仙人的故事流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這位健談的店小二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求仙的故事,在他嘴裡,似乎這青牛鎮是傳說中的洞天福地,隔三差五就有人在這裡修煉成仙,簡直就跟批發似的。

  對於他的說法,吳解是不大相信的,但陶土則被忽悠得一愣一愣。

  就在店小二口若懸河吐沫橫飛,而陶土連連點頭之際,從客棧樓上走下來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往門外去了。

  這些人自然看到了櫃檯處的吳解、陶土和店小二,不過幾乎都對他們視若無睹,只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隨從的走過來,很輕描淡寫地吩咐:“小二,我們少爺喜歡清靜,平時往來的都是有身份有教養的人,不要安排那些閒雜人等在三樓,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不大,細聲細氣,卻帶著一種很理所當然的驕傲。說完這些之後,也不等店小二回答就急忙追出門去,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朝著這邊正眼看一下。

  大概在這種自以為身份高貴的人物眼中,無論店小二還是吳解、陶土,都不值一提,哪怕多看他們幾眼都會有失身份吧。

  店小二機靈得很,見陶土和吳解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連忙解釋道:“那是我們鄢陵郡著名商人魏家的家僕,他們家因為跟郡守結親的緣故,平時都有些驕橫——不過其實人並不壞,只是嘴上凶而已。”

  吳解不置可否,但陶土就忍不住問:“他家生意很大嗎?平常都有幾支商隊?做不做國外生意?每年本郡向朝廷進貢的時候有他們家的貢品嗎?郡裡開鄉老會的時候,他們家家主坐在第幾排?”

  這幾個問題問出來,店小二的臉色不由得變了又變,最後陪著笑勸道:“陶公子,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們畢竟是大楚國的人,在這大越國跟本地人起爭執——就算是贏了又怎麼樣呢?仙人不會喜歡動輒跟人爭閒氣的徒弟的……”

  “那仙人就喜歡他們?”陶土不肯善罷甘休,繼續追問,“難不成你們這裡的仙人也是專門收鄰居鄉親,不問品性才能的?”

  “少說兩句吧。”見店小二一臉為難,吳解淡淡地說,“我們是來求仙的,又不是來鬥氣的。省點精神去尋訪仙緣才是正路,難道殺了魏家全家,就能得到仙緣嗎?”

  他的話音很平淡,但言語中自然有一股殺氣流露出來,店小二聞言頓時額上就出了冷汗,也不敢搭話,急急忙忙引著他們去了二樓,住在距離樓梯最遠的兩間。

  等到二人進了房間,安頓下來,這位活絡健談的店小二就急急忙忙地告辭,活像背後有老虎在追他似的。

  只是他並不知道,吳解剛一關上門,就再也維持不住臉上那副冷冷淡淡的強者風格表情,鑽到天書世界裡面哈哈大笑。

  “茉莉,你的辦法真的很好用!”他笑了半天才停下來,得意地對茉莉說,“適當地裝個酷,效果一流啊!”

  “那是當然!這可是你當年的招牌表情,一旦你露出這種表情,那就是準備要動手殺人全家或者抽魂煉魄什麼的,這時候大家在你面前連氣都不敢出,只恨不能變成一顆灰塵趕快掉到地上看不見……”

  聽著茉莉與其說是恭維不如說是諷刺的話語,吳解原本得意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按照茉莉的說法,這表情只怕欠揍多過可怕,用來嚇唬那些弱小者到也罷了,要是不小心在強者面前擺出這副嘴臉來……

  於是暗暗決定,以後少用這個很可能超級欠揍的表情!

  這個時候,茉莉還在滔滔不絕地讚美神君,神態之虔誠言語之真摯,令人聯想到被邪教洗腦的狂信徒。

  吳解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向正在和傀儡衛疏交手的杜若。

  “她這次已經跟衛疏打了多久了?”

  “大概三個時辰吧,看樣子也快要輸了。”茉莉知道吳解不喜歡她太多地談論昔年神君的事情,乖巧地跟著轉換話題,“說實話,無論是練武的天賦還是刻苦的程度,她都要勝過師傅你。僅僅三個多月就掌握了南華水劍的劍意,這成績就算在當年咱們門派裡面,也算是基本合格了。”

  吳解點點頭,看著同樣施展南華水劍,劍光層層疊疊化作波濤,竭力抵擋衛疏猶如山洪暴發一般攻勢的杜若,欣賞之餘也不禁十分惋惜。

  兩個人是一起向傀儡衛疏學藝的,可吳解只能做到憑藉自身的武功在它面前抵擋一段時間,杜若卻將南華水劍給學會了,甚至於領悟了劍法的精要,掌握了屬於自身的“水之劍意”。憑藉這份天賦和刻苦,如果她沒有死的話,就算沒有什麼奇遇,遲早也會以武入道成為一代宗師!

  可惜世上的事情是不能“如果”的,死了就是死了。現在的杜若雖然本領高強,但終究只是孤魂野鬼。

  在長寧城內學武的時候,他曾經請教過萬壽觀通明閣的長青子,得知這個世界存在著所謂的“幽冥”,死者的魂魄如果沒有特殊的力量保護,七天之內就會被吸入幽冥。然後通過不知名的途徑去輪回轉世。

  若是沒有天書世界的庇護,任憑杜若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會無可奈何地被冥冥中的力量拉到幽冥世界去,重新投胎轉世,忘卻一切。

  他一邊惋惜,一邊又在暗暗警醒。

  求仙之路絕對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杜若這樣的人才,只因為一時失察就被害送命,他縱然有天書世界作為後盾,也要多加小心,以免被人算計。

  古人有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仙路艱難,的確是應該謹慎一些才對。

  “茉莉,謝謝你上次對我的提醒。”想到這裡,他低聲對茉莉說,“雖然我不贊成你那種過分兇殘和自私的想法,但你發現那個船工在暗中注意我,就立刻給了我提醒——這很好,謝謝你。”

  這突如其來的感謝讓茉莉為之一愣,等回過神來之後,一張小臉頓時就紅了,甚至連頭頂微微彎曲的耳朵都變得通紅。她慌慌張張地揮著手,語無倫次地說著諸如“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之類的話,整個人卻已經因為超乎想像的高興而飛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分鐘,她就在天書世界裡面飛來飛去,發出各種意義不明的歡呼,看得出來高興到了極點。

  這既讓吳解也感到很高興,也讓他暗暗的有些愧疚,反思自己平時是不是對茉莉太嚴厲,是不是不夠親切不夠溫柔。

  畢竟……無論活了多久,她也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

  想到這裡,他就沒有打擾茉莉的歡呼,悄悄地離開了天書世界。

  回到現實之後,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帶了點錢,沒有叫醒因為旅途疲憊已經呼呼大睡的陶土,一個人來到了客棧樓下。

  客棧的樓下是個小酒樓,勤快的店小二正在擦著樓下大廳的桌子,一邊擦一邊哼著小調,顯得很快活。

  “小二哥怎麼稱呼啊?剛才走得匆忙,忘了請教,還請不要見怪。”

  “吳公子您太客氣了!小的姓李,您叫我小李就是。”

  吳解眉毛一挑,笑著問:“姓李?莫非是叫‘李逍遙’?”

  “咦?吳公子您怎麼知道的?”李逍遙吃了一驚,疑惑地問,“小人這賤名怎麼能傳到您這樣本領高強的人物耳朵裡面的?”

  吳解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巧合,巧合。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叫李逍遙的店小二立志成仙,後來偶遇奇緣練成飛劍之術,行走江湖創下一番事業……見小二哥你行李,就忍不住問了一下。”

  “哦……那我爹多半也聽過這個故事,所以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李逍遙笑呵呵地說,“不過我可沒那麼大的雄心壯志,我只要一輩子安安穩穩過太平日子就行。”

  吳解點點頭,又問:“令尊是這客棧的主人嗎?怎麼沒看到他?”

  “我爹去武安縣進貨了,這段時間客人多了許多,一些以前不怎麼用的房間都要清理出來,所以他去買一些新的被褥……我們做客棧的,講究一個‘賓至如歸’,讓客人住舒服了,是應盡的本分。”

  雙方正在閒聊,門外突然傳來了馬蹄聲,緊接著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小二,住店。”那人冷冷地說,“幫我照顧馬……順便替我打聽一下有沒有人願意買馬,我用不著它了。”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吳解轉頭看去,果然正是路上見到的冷面劍客解銘寰。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3 PM

第三章 將大夫

  解銘寰的入住,並沒有給客棧裡面的眾人帶來什麼變化。這位江湖高手似乎名聲不彰,又或者這裡的眾人比較孤陋寡聞,總之大家只把他當成一個落魄到需要賣馬的江湖人,一點都沒當他是高手。

  時光如梭,一轉眼的工夫,吳解和陶土在青牛鎮已經住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裡面,他們走遍了青牛鎮和附近的山林,熟稔了這個鎮上比較特別一點的人物,也認識了別的求仙者們。

  大約這青牛鎮的確很有幾分靈異,所以來此求仙的人並不少,除了住在客棧裡面的八個人之外,還有一些人直接租下或者買下了鎮上居民的屋子,至於之前曾經很不屑地表示不想閒雜人等打擾的那位魏騰魏公子,雖然現在還住在客棧三樓,不過他家的工匠已經在裝修一間不久前買下的院子,大概很快就會搬出去。

  鎮上的求仙者來自四面八方,最遠的是來自於九州西北大秦國的古淵,這位才二十五歲的青年已經在求仙之路上跋涉了十年。他跟吳解的情況類似,都是偶然遇見仙人之後就下定決心求仙。不過他沒有吳解那麼幸運,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收穫。

  求仙者們之中富家子弟頗多,除了魏騰和陶土之外,還有一個來自大越國首都爰城的劉銘。劉家世代經商,是越國著名的豪商,真正的家財萬貫,不過這位劉公子為人卻和氣得很,完全沒有魏騰的那種傲氣,很好相處。

  劉銘自然不是孤身出門求仙的,他的身邊有三個隨從。一個是從小服侍他的書童,一個是熟悉各地風土人情的嚮導,還有一個是位武林高手。

  那位武林高手功夫了得,解銘寰入住的第二天,兩人曾經一言不合動過手,打得難分高低。不過吳解注意到當時解銘寰並未使用那把九劍門鎮門之寶的斷雲劍,想來以這位高手的傲氣,大約是不屑於在僅僅試探性質的單打獨鬥裡面用神劍取勝吧。

  這一戰打得極為激烈,也讓原本很看不起解銘寰這落魄武夫的那些人為之色變,接下來的幾天裡面,不止一個人跑去刻意結交他,但卻都吃了癟——解銘寰放著江湖高手不做,鐵了心來求仙問道,又怎麼可能浪費時間去結交這些他看不上眼的人物呢?

  求仙者裡面還頗有一些性格古怪的人,比方說有一位在青牛鎮已經住了一年多的易公子,每天都上山砍柴,用勞動賺來的一點錢過著清貧的生活——可他時常買筆墨紙硯,而且買的都還是高檔貨色,看得出來身家頗為豐厚,卻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要去過苦日子。

  除了這些求仙者之外,鎮上值得一提的居民也有不少。

  首先值得注意的當然就是給兒子取名為“李逍遙”的客棧老闆,李混吞。這位年近四十的大叔有著一張和善的圓臉,微胖的身材頗具福相,平素言談間展現出廣博的見聞,在小鎮上可謂是消息靈通的第一人。

  包括吳解在內,幾乎每一個求仙者都向這位名字和某種小吃頗為類似的大叔打聽過仙人的蹤跡,也都得到了許多看起來似乎挺靠譜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位見聞廣博的大叔所提供的消息,幾乎全都是“某某山曾經出現過仙人”之類,求仙者們因為聽了他的消息到處奔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現在是正月底,一年裡面最冷的時候。就算是大越國這邊的毒蟲多半也在蟄伏,否則恐怕早就有人被咬傷甚至毒死了吧。

  可奇怪的是,並沒有人因此報復他,相反大家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按照他提供的那些很可疑的消息前往一處處深山老林吃苦受累。

  “……昨天李老闆喝酒之後說漏嘴,說當年鷹嘴崖那邊十多年前曾經有妖獸鐵嘴鷹出沒,後來被仙人斬了。”陶土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對吳解說,“我跟劉兄打算過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仙人,或許也可以看到一些當初的痕跡。吳大俠你去嗎?”

  吳解笑著婉拒,獨自離開了客棧,來到了藥房。

  和李混吞相比,藥店老闆將岸就顯得樸素但卻高調許多。這位名字讓吳解聯想到穿越之前曾看過的某僵屍片裡面最終BOSS的老先生已經年近六十,可外表看起來卻只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帥氣中年人,真是養生有道駐顏有術!

  因為這個緣故,很多求仙者都堅持認為他是修道有成的高人,不斷纏著他求指點求收徒,鬧得他不厭其煩。

  但將大夫不愧是活了六十年的人精,想要從他嘴裡問到點有價值的東西,可比李混吞那邊難多了!

  每一個試著向他套話的人都會發現,明明自己是想要問點什麼,可幾句話說下來,話題就不知不覺被帶到了跟求仙毫無關係的方面,有時候是關於保養身體的,有時候是關於南蠻風情的,有時候則是關於杏林趣聞的……

  如果這人的話術實在厲害,他說不過對方,就會乾脆撇下老臉,嘰裡咕嚕一通金刀蠻語——將老先生出身極南方的小族金刀蠻,與世隔絕的程度匪夷所思,除了深山之中的族人之外,聽得懂他母語的人怕是一隻手就能數完。

  吳解是唯一的例外,因為他從來不向將大夫打聽求仙的事情,他只跟對方談醫術。

  雙方都是醫者,將岸勝在從醫多年經驗豐富,吳解勝在有領先這個世界幾個層次的地球醫學知識,彼此所擅長的東西恰好互補,每次討論,都覺得頗有所得。

  通過討論,吳解學會了很多越國南方蠻族獨有的小竅門,其中包括一些藥效非凡的獨家秘方,萬金難換。

  但將岸所得就更為珍貴——這些秘方再怎麼珍貴,終究還是在各個部族裡面流傳的,只要花上足夠的錢財和時間,總能夠找得到的,可吳解心中的那份知識卻是真正的獨家貨色,除非這世上還有別的穿越者,否則絕不會有人能夠懂得。

  這些天來,被求仙者們騷擾得苦不堪言的將大夫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能夠學到那些令自己心中豁然開朗,為自己打開通往高深醫術大門的知識。

  所以一看到吳解登門,他立刻拋下幾個還在糾纏不休的求仙者,和吳解進了藥房後面的客廳。

  “小友啊,你說的那個‘細菌論’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他激動地說,“我昨天仔仔細細想了一夜,結合過去很多的經驗,越想越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吳解對此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既然這個世界那些基本的物理和化學現象依然和地球保持一致,那麼一般意義上的科學在這個世界自然也是一致的。

  或許兩個世界在某些更加深入更加關鍵的地方有所區別,但至少諸如“細菌感染”這個層次的東西,應該是不會錯的。

  更何況,在南屏郡救災的時候,“隔離”、“消毒”、“滅菌”等做法已經被證明是有效的。既然那些做法有效,那麼細菌理論當然應該是成立的。

  不過他臉上神色淡然,心中卻暗暗有些嘀咕。

  這位將大夫……怎麼這麼容易就接受新的理論了?像這種年紀的老人,不應該稍稍有那麼一點固執嗎?

  “小友啊,但我也有一個疑問。”將岸又說,“你的理論的確是很完備的,能夠跟我的行醫經驗相驗證,但光靠理論是不夠的吧?按照你的理論,這世上有一些肉眼看不見的細微小蟲——你稱之為細菌,它們是帶來很多病患尤其腹瀉和潰爛的罪魁禍首,那麼你能不能想辦法找出它們來呢?”

  “這有何難!”吳解微微一笑,向他要了文房四寶,在紙上畫出了一個略具雛形的顯微鏡。

  顯微鏡技術大致上有三個關鍵,第一是透鏡,第二是底光,第三是鏡筒。解決了這三個關鍵之後,剩下的就是調焦之類細節問題。在吳解看來,這個世界的科技水準雖然落後,可至少在工藝技術上不會輸給明代的地球人,最早的顯微鏡似乎就是明朝時期發明的,那麼這個世界應該也能做得出來。

  簡單的光學顯微鏡不算多麼複雜的儀器,吳解一邊回憶一邊繪畫,不過一刻鐘就把它畫了出來。

  “將老先生你看,這東西能夠將細微之物的模樣放大兩次,這樣肉眼看不清的東西就能看到……不過此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是精通此道的大師傅,恐怕做不出來。”

  將岸接過圖紙仔細看了一會兒,就“為什麼能夠放大”之類的問題詢問了一番。吳解也不藏私,把透鏡原理給他說明了一下。

  “可惜此地氣候炎熱,就算是冬天也不結冰。否則我倒是可以用冰來磨一個透鏡現場演示一番……”他說到最後,見將岸還是似懂非懂,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位老先生的確是虛心好學之人,可惜畢竟缺乏足夠的知識。

  “我不明白沒關係,自然有人明白。”將岸笑著收起圖紙,說,“今日所學,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此刻我心急如焚,只想著找人把這顯微鏡做出來……今日就此別過,小友請勿怪。”

  吳解當然不會在意,他完全可以理解將岸的心情。

  將岸稍稍交代了一下,就離開小鎮前往武安縣去尋找工匠製作顯微鏡,而吳解則離開藥房,來到了鐵匠鋪。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5 PM

第四章 張鐵匠

  鐵匠鋪的老闆姓張名龍,看相貌大概二十六七。他不僅名字威武,人也長得很威武,高大雄壯,虎背熊腰。他的個頭比吳解高了一尺以上,胳膊簡直比吳解的大腿還粗,配合結實的肌肉和一副虯髯,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莽張飛一般。

  這位張老闆力氣很大,掄起鐵錘來就像是玩具一般,碩大的鐵錘在他手上揮得呼呼作響,將一塊塊燒紅的鐵塊捶打成各種工具。

  大越國地處九州最南邊,所以也被稱之為南越。這裡的氣候原本就熱,鐵匠鋪裡面溫度尤其高,求仙者們倒是有心找張老闆攀談,可幾乎沒人受得了鋪子裡面的悶熱,加上那些火油之類的味道實在難聞,所以這邊幾乎就是無人問津。

  吳解走進鐵匠鋪的時候,只有冷面劍客解銘寰抱著寶劍坐在牆角,注視著張龍打鐵。

  見吳解過來,他點了點頭,一言未發。

  吳解笑著向他點頭致意,也沒有開口打擾張老闆工作,同樣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呆在那裡注視這位鐵匠打鐵的動作。

  如果說這青牛鎮裡面有誰可能是修仙有成的高人,吳解覺得張龍肯定是最可能的人選。

  這位魁梧的鐵匠雖然手藝並不出色,可他揮動鐵錘的動作卻帶著非同尋常的節奏感,只要認真聽他打鐵的聲音,就會發現每一下都剛好敲在一個令人聽著很舒服的位置上——只要忽略那輕輕重重亂七八糟的音強就行。

  “師傅啊,這鐵匠的確是有道行的!”茉莉很篤定地說,“他雖然故意改變了捶打的力度,讓聲音變得很刺耳,也讓鐵器的品質不行,可他改變不了自己長期養成的節奏!”

  “沒錯!一般的鐵匠根本不可能始終保持著同一個節奏,能做到這種事的,最起碼身體素質非常好,而且需要打了幾十年的鐵——可你看他的樣子,頂天了不超過三十歲!”杜若也非常篤定地說。

  吳解的看法自然和她們一樣,所以除了出於興趣找將大夫討論醫術之外,他平素的時間多半花在鐵匠鋪,琢磨該怎麼從張鐵匠這裡得到求仙的線索。

  好在這裡沒人跟他爭,能夠從敲打聲中聽出名堂來的,必定是有相當武學基礎的人。鎮上的求仙者雖然很多,聽得出這與眾不同節奏的卻只有三個。

  吳解,解銘寰,還有劉銘的那個保鏢。

  劉銘的保鏢看來並不贊成自家少爺求仙,所以他似乎根本沒跟劉銘提過這事。經常來鐵匠鋪的只有吳解和解銘寰兩個人。

  吳解沒有出聲,解銘寰也沒有出聲,張龍更是素來就沉默寡言,沒事從不開口。熱烘烘的鐵匠鋪裡面,除了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聲之外,再無別的聲響。

  過了一會兒,張龍將一把鐮刀打好,將顏色猶帶暗紅的鐵片放進鐵砧旁邊的冷水裡面,只聽得茲茲作響。而他自己則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把磨刀的砂輪搬到了身邊。

  沙沙沙,沙沙沙,他雙腳踩著踏板,磨砂石快速地旋轉,而手上的鐮刀則在粗糙的磨砂石濺起點點火星。

  片刻之後,砂輪被移開,鹽水和青石搬了過來。張鐵匠開始細心地磨制鐮刀的鋒刃。

  等到晌午時分,這把鐮刀已經安上了木柄,擱在門旁的架子上,等著需要它的人來將它買走。

  “這鐮刀多少錢?”吳解試著問。

  “八十文。”張鐵匠甕聲甕氣地回答,沒有任何推銷的意思。

  吳解點了點頭,拿出一串銅錢付了賬,然後跟解銘寰打了個招呼,便提著鐮刀離去。

  吃過午飯,他已經進入了天書世界,仔仔細細地檢查那把鐮刀。

  它的材質只是最普通的熟鐵,工藝上也沒有什麼特別,乍看上去就是一把隨處可見的普通鐮刀。但吳解知道它絕對不普通——帶著這把鐮刀進入天書世界,消耗的氣血竟然比那棵一品參王都多!

  消耗的氣血越多,表示這東西靈氣越足,所以吳解乾脆開啟了管理許可權,使用類似“放大鏡”的能力將它放大,進行深層次的透視,終於看出了名堂。

  這把鐮刀裡面,至少有三到四處的鐵質和其它地方截然不同,不僅更加緊密,而且還透出一種暗沉的光澤,看上去像石頭多過像金屬。

  “那大概是鐵精,一種很低級的煉器材料。”作為天書世界的器靈,茉莉當然也能看到這一幕,她低聲說,“用真氣擠壓凡鐵,就可以製造鐵精。”

  “鐵精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至少就我的印象裡面沒什麼用。師傅你懂的,我當年接觸過的材料,再怎麼低級都不會低級到這種貨色。”茉莉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道,“不過畢竟是一種煉器的材料,凡人無論如何都造不出來的。”

  “只靠捶打和冶煉,可以將普通的鐵百煉成鋼,這就是極限了。只有使用真氣擠壓,才能將其中的精華凝聚起來,形成鐵精——更進一步的話還能形成五金之精,那就是一種比較常見的煉器材料了,有一位擅長煉器的師兄,門下就養了一批專門為他製造五金之精的人手。”

  吳解點點頭,捧著這把鐮刀坐在靈木下麵沉思。

  那幾塊不起眼的鐵精,應該是張龍在打鐵的過程中無意間運用了真氣而製造出來的。這就意味著他至少是先天高手——只有步入先天境界,才能通過吸收天地元氣,把本身的內力昇華為真氣,從而產生摧金斷玉煉鐵成精的威力。

  或許張龍並不是修仙者,但最起碼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而且是那種修為深厚,以至於可以英華內斂的高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先天高手,吳解只見過一個,就是忌道人。一人一劍守衛南楚國數百年的絕代劍客。

  “莫非張龍是跟忌前輩一個等級的高手?”吳解沉吟著,仔細回憶印象中二人的模樣,將他們的氣質互相對比,過了好半天才緩緩搖頭。

  “不對,張龍不能像忌前輩那樣,讓我心靈之中產生壓力感——或許他只是有特殊的方法,能夠更好地隱藏實力。”

  “這不奇怪。那個忌道人只是野路子的散修,無門無派,甚至連像樣的傳承都沒有。而這個張龍很可能是某個仙門的弟子,一個門派的積累當然要超過個人的探索。何況這種隱藏氣息的手段幾乎是各門各派都要修煉的,因為沒准敵人對你稍稍低估一些,關鍵時刻就能反敗為勝。”

  “那當年無上神君門下也有這種手段嗎?”

  “有,不過我不會,也沒聽說誰用過。”茉莉微微揚起頭,很傲然地說,“無上神君門下從來都是橫著走的,哪怕一個剛入門的弟子,也可以用鼻子看那些修煉了幾千年的老東西,想罵就罵,想打就打,誰敢反抗立刻就滅他滿門。何必要隱藏實力?”

  她說得理所當然,一股霸氣油然而生,令人可以遙想當年無上神君這一派的霸道程度。

  “我大概可以想像當初無上神君被雷劈死之後整個門派的下場了……”吳解嘀咕著,將鐮刀留下,離開了天書世界。

  天色尚早,求仙者們大多在外面溜達,尋找各自的仙緣,客棧裡面空蕩蕩的,大概只有勤快的店小二李逍遙還在忙碌。

  吳解並不急著出門,而是坐在床上沉思。

  青牛鎮的確是仙門所在,至少已經確定有一位修仙者住在這裡。但張龍為什麼要以鐵匠的身份來掩飾呢?而且他並不是裝模作樣,是真的在當鐵匠,鐵匠鋪裡面每天都叮叮噹當……這究竟是為什麼?

  吳解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他沉思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房門就被粗魯地一把推開,魏騰的隨從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

  “你果然在這裡,跟我走一趟吧!”

  吳解一愣,疑惑地看著他。

  “窮鬼就是蠢笨!我們公子要見你!”

  “哦。”吳解點了點頭,“我不歡迎他,讓他離我遠點。”

  他並不是不懂禮貌的人,但他的禮貌不會浪費給那些無禮之徒。

  這句話噎得那隨從愣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做夢也沒想到,區區一個鄉下郎中,居然敢這麼不識抬舉!

  過了好幾秒種,他才回過神來,惡狠狠地大叫大嚷,不過吳解根本沒在意他究竟說些什麼——橫豎不過是那些爛俗的廢話,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能說出什麼有新意的臺詞?

  然而吳解還是稍稍有點低估了這個隨從的囂張程度,他罵了幾句見吳解不還口,便以為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手,一個箭步沖過來,想要抓住吳解,拖到主子面前請功。

  於是他就摔了出去,躺在門外地板上抽搐。

  吳解隨手摔飛了這個拿鼻孔當眼睛的傢伙,皺了皺眉,對樓上叫道:“小魏啊,派兩個人來,把堵在我房門口的東西搬走!”

  他的聲音很大,整個旅館都能聽見,三樓的魏騰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最多半分鐘後,魏騰就帶著幾個兇惡的打手過來了。

  “解大俠,能請你去勸一下嗎?現在只有你能夠勸得住他們了!”店小二李逍遙聽著樓上傳來的爭吵聲,愁眉苦臉地向正坐在大堂角落專心吃麵條的解銘寰哀求,“這打起來的話,萬一打出事情來怎麼辦啊!”

  “不會的。”解銘寰連筷子都沒放下,滿不在乎地說,“他又不是我,不像個經常殺人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5 PM

第五章 仙緣

  吳解和魏騰的這次衝突很快就在鎮上盡人皆知,因為從此以後,囂張跋扈的魏騰看到吳解就氣焰全消,甚至會繞道而行。

  而經過了這件事,大家也終於知道,原來這鎮上的高手並非只有解銘寰和劉銘的那位護衛,還有一個深藏不露的年輕郎中。

  不過知道了也無所謂,絕大多數的求仙者都是比較平和的,就算不與人為善,至少也不會去刻意找麻煩。吳解並不像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他就像是一隻吃飽了打盹的老虎,只要你不湊上去自己找死,他才懶得動手呢。

  在這個世界上,喜歡找死的人畢竟是極端少數。

  其中當然也包括吳解自己。

  “解兄,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吧?”坐在山崖頂上,吳解確認視線所及的範圍裡面除了自己和解銘寰之外再沒第三個人,才放心地說,“那位張鐵匠絕對不是普通人!”

  “當然。無論火勢多大,也無論工作了多久,他身上的汗水始終都是那麼多。”解銘寰在面對同等級別高手的時候並不孤僻冷漠,“只怕那些汗水是他刻意逼出來的——但想要在那種爐火旁邊不出汗,就算是先天武道的宗師們也不一定做得到。”

  吳解微微一愣,沒料到他竟然是從這個方面看出了破綻,繼而擊節讚歎,為這位老江湖的眼光深深地嘆服。

  他也經常去鐵匠鋪,可他從來沒注意過張龍身上的汗水!

  “不僅如此,解兄你看。”他拿出了之前買的那把鐮刀,又取出釘子和錘子,將釘子放在一塊鐵精的位置上,狠狠地一錘子砸了下去。

  叮的一聲,火星四濺,但鐵精上卻連一條劃痕都沒有。

  這一幕讓解銘寰大吃一驚,盯著那鐮刀左看右看,問:“我之前也買過他打造的東西,用起來也只是一般,怎麼這把鐮刀這麼古怪!”

  “古怪的不是鐮刀,而是這一小塊地方。”吳解並未藏私,向他詳細說明了那一小塊鐵精的情況。

  解銘寰並沒有聽說過“鐵精”這種東西,不過他很容易就明白了吳解說的話,看向那鐮刀的眼神頓時炙熱起來,彷彿透過鐮刀看到了一位本領高強、隨手就能煉出鐵精的大宗師,看到了自己突破瓶頸進軍先天武道的希望。

  “這位張大師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那張冷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激動的笑容,“多謝吳老弟的指點!這份恩情,解某終身難忘!”

  吳解也笑了,然後終於說到了今天邀請解銘寰的真正話題:“現在的問題是,這位張大師明顯不喜歡別人打擾。咱們該用什麼辦法說服他?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的話,別說求仙了,只怕會性命難保啊!”

  解銘寰聞言,皺著眉頭開始沉思起來。

  作為一位闖蕩江湖近二十年的武林前輩,他的社會經驗比吳解足很多——就算加上前世的社會經驗,吳解總共也就在社會上闖蕩了不到十年,差不多正好是他的一半。

  在和平的地球上所積累的社會經驗,到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裡面其實不是很好用。這個世界的人比地球人敏感許多,一些在地球上並不起眼的小事就可能激怒他們,而且他們生氣時候的反應也比地球人誇張,揮拳頭都算客氣的,拔刀子司空見慣。

  畢竟當年吳解所生活的國度,是全世界犯罪率倒著數、安定程度名列前茅的國家,跟這個動輒打仗死人的兇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或許……地球上那些戰亂地區,就是這個樣子吧?

  吳解之所以要找解銘寰商量,就是希望借助對方的江湖經驗,想出能夠順利說服張龍,求得仙緣的方法。

  解銘寰足足想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臉色忽陰忽晴變了許多次,最後才露出了笑容,眼中有了幾分把握。

  “解某想來想去,最後覺得,我們還是直接上門挑明此事比較好。”

  “哦?為什麼?萬一張大師生氣呢?”吳解一愣,疑惑地問。

  “青牛鎮是求仙聖地,這一點遠近聞名。張大師如果真的不希望別人打擾,早就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他留在這裡,應該是一邊隱居修行,一邊尋找合適的弟子。”解銘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吳解,“你我二人都是半隻腳踏入先天武道的高手,身體強健、意志堅毅。他以打鐵為消遣,所要尋找的應該就是我們這樣的弟子!”

  吳解微微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雖然張大師不肯暴露身份,但從他平常的言行看來,應該是個比較直率的人。所以我們直接上門挑明一切請求拜師,他應該會收下我們。”

  吳解仔細琢磨了一番,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做出了決定。

  對於江湖對於人心的瞭解,這位老江湖肯定在自己之上。既然如此,那麼就信任專業人士的意見吧!

  第二天早上,求仙者紛紛出門之後,吳解和解銘寰一同來到了鐵匠鋪。

  “你們終於來了。”還沒等他們說話,張龍反而先開口了,“我就在奇怪,昨天你們怎麼沒來——終於下定決心了嗎?”

  二人聞言再無懷疑,一同拜倒。

  還沒等他們拜下去,張龍已經走上來托住了他們,沒有受他們這一拜。

  “別急別急,仙門招收弟子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別說你們還沒拜師,就算拜師了,只要不是我的徒弟,都不用拜我——我們沒這麼多規矩。”他憨厚地笑著,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兩塊竹片,分別遞給兩人,“這竹片是我的信物,你們記得要隨身帶著。以後的事情,到時候自然明白。”

  想了想,他又叮囑道:“你們以後就不要來了,今天的事情也不要傳出去,我輩正道修士,是很忌諱隨便向凡人洩露身份的。切記!切記!”

  等到二人走遠,張龍才微笑著坐在凳子上,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神色間頗為得意。

  “一下子就招收了兩個半入先天的年輕高手,這一次招生的基本要求,這就算是完成嘍!”

  吳解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急急忙忙回到客棧,關好門窗,一頭鑽進了天書世界。

  剛一進入天書世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仰天大笑。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恭喜師傅!”茉莉湊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這張龍果然是有門派的,修仙者有個門派當後盾,日子會好過很多啊!”

  杜若對此自然也是喜聞樂見的,她一直都希望能夠找到可以修煉至白日顯形的方法,因為除了吃之外,她還是很喜歡曬太陽的,而且不能在陽光下活動,終歸是很不方便。

  三人歡慶了一陣,吳解便離開了天書世界,拿出那塊深褐色的竹簡來仔細端詳。

  這塊竹簡樣子很普通,但拿在手上卻比一般的竹簡沉重許多,竹簡上隱約還有許多猶如天上雲彩一般的花紋。竹簡的正面是“守正勿失”四個字,反面則畫了一團鮮紅的火焰。當他將手指放在那團畫出的火焰上時,便感覺到一股熱氣隱約從竹簡中流出,微微有些燙手。

  剛才他進入天書世界的時候,感覺到身上的氣血正在飛快地流逝,不得不放下這塊竹簡——由此可見,它的確不是凡物,乃是蘊含了許多靈氣的寶貝。

  “是一件很簡單的法器。”茉莉說,“但做得挺用心,大概是這個門派的信物之類吧。”

  能夠被眼光極高的茉莉評價一句“用心”,這塊竹簡果然不凡!

  吳解仔細看看這塊竹簡,總覺得有點眼熟,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陶土家族祖傳的那件“求仙信物”,似乎跟這竹簡頗為相似。

  他也曾經見過那件信物,那是一塊翠綠的竹板,方方正正大概有半個巴掌那麼大。正面刻著“來日方長”,反面刻著一個騎著老牛放羊的牧童。無論文字還是繪畫都很簡樸,但卻透出一股雄渾遒勁,讓人不由得留下深刻的印象。

  無論形狀還是文字,兩件信物都並不一樣,但吳解卻覺得這兩件信物上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他覺得彼此十分相似。

  他有心再找陶土看看那件信物,可惜陶土出門去鷹嘴崖了,至少要過十天八天才能回來。

  張龍大師已經叮囑他不要再去鐵匠鋪,而將岸大夫出門找工匠,陶土和劉銘去了鷹嘴崖,解銘寰天天閉關打坐,一時間他在這青牛鎮上居然沒什麼比較熟悉的人了。

  百無聊賴之下,吳解去逐個拜訪了鎮上其他幾位看起來有點特別的人。

  雜貨店的老闆周洲是個中年儒生,看起來很迂腐很落魄的那種。他性格有點單純,像是那種從小讀死書把腦子讀傻了的書呆子,看人看事都往好的一面去想,時常被鎮上的居民們取笑。

  據說這位周先生當年也曾讀書求學,不過連個秀才都沒考到。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吃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虧,以至於落魄到經營著一個雜貨店,卻要靠給人代寫書信和做裁縫來貼補家用,就這樣依然過得緊巴巴的。

  究其原因,大約是他恪守聖人之言,做生意只賺十分之一的利潤,而小鎮上的那些個大媽大嬸還價實在有點狠,以至於他往往連十分之一的利潤都賺不到……

  除此之外,酒樓的大廚李狗蛋也很特別——不僅名字很有個性,他的長相更有個性。這位李大廚生就一副虎背熊腰,比起張龍大師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面容卻長得頗為清秀,像個文質彬彬的書生。這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異象,不知道讓多少第一次見到他的人目瞪口呆——吳解也是其中之一。

  相比李大廚的奇異相貌,相貌很普通的驛站郵差李無傷就顯得很不起眼。事實上他的確很不起眼,不起眼到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會下意識地忽略掉他。

  吳解覺得,這位李差爺真不該當什麼郵差,他當殺手的話,一定會是最頂級的殺手,目標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有了張龍大師的例子在前面,吳解估摸著將大夫、周先生、李大廚、李差爺這四位都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連李混吞李逍遙父子都是修仙者。

  仔細想想,這個小鎮簡直是修仙者們的大本營啊!

  他如此琢磨著,啞然失笑。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6 PM

第六章 變化

  陶土回來的時候,心跳得很快。

  雖然他的臉上裝作很鎮定的樣子,但他那急促到每分鐘至少一百二十下的心跳出賣了他,告訴吳解他其實很緊張很激動。

  當吳解向他借那枚信物看一看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並不是不願意的表情,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苦惱表情。

  猶豫了好一會兒,陶土才苦笑著說:“那個……信物……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吳解聞言皺起了眉頭,話音也微微冷了兩分:“劉銘居然搶你的東西?”

  他本來覺得劉銘是個蠻不錯的人,卻不料在仙緣面前,這個貌似和善的年輕人竟然也會做出兇惡的事情來!

  “不!不是這樣……”陶土急忙解釋,但卻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苦著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吳解仔細看著他的臉,從他臉上只看到苦惱為難之色,卻看不到半點沮喪難過,反而隱約有些喜氣。

  聯想起自己的境遇,他頓時恍然大悟——陶土這趟出門,一定是遇到了仙人。他身邊有當年先祖留下的信物,自然就得到了仙緣。

  “原來如此!”他哈哈大笑,拖著陶土向酒樓走去,“這可是值得慶祝的好事啊!走!喝兩杯去!”

  陶土先是訝然,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更進一步猜想到了什麼,驚訝地低呼:“你也——”

  “不說這些,喝酒,喝酒!”

  酒樓裡面頗為熱鬧,外出歸來的求仙者們累了好幾天,需要好好放鬆一下。他們大多有點錢,吃喝玩樂方面,一點都不會落在別人後面。

  吳解很惡意地想,不知道這些人在吃苦耐勞方面是否也能勇往直前呢?

  他和陶土來到二樓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點了些平常的酒菜,一邊喝酒,一邊閒聊。

  兩人都刻意回避了求仙的話題,只聊一些生活方面的事情,比方說風土人情啊,比方說這些天知道的一些趣事瑣事啊……吃吃喝喝談談,倒也頗為自在。

  冬天的白天很短,不知不覺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不過這家酒樓晚上也是照常營業的,夥計們已經點燃了屋內壁柱上的松明,還為每一張桌子都送來了油燈。這些油燈都以薄紙做成罩子,既能夠擋風,也不至於太過遮擋亮光,配合熊熊燃燒的松明,可以提供比較充足的照明,讓食客們可以在晚上也享受娛樂生活。

  當然,這是要額外付錢的。

  吳解和陶土都是有錢人,並不在乎這點燈火費,今天他們心裡都很高興,打定了主意要一醉方休。

  但就在這時候,樓下傳來了毆打和吵鬧聲。

  二人一愣,跑到窗戶邊上看去,只見四五個大漢圍著那易書生拳打腳踢,打得他像個蝦子似的蜷在角落裡,痛呼連連。

  “奇怪!易書生雖然性子傲了點,可也從來沒得罪過人啊。怎麼突然跑來一群人打他?”陶土疑惑地說,“難道是得罪了什麼人?”

  他和這易書生沒交情,所以也沒有出面阻止的意思。而吳解則看出那些大漢看似兇狠,其實出手都刻意留情,應該不會真的打傷易書生,所以也沒有出手。

  過了一會兒,那些大漢才停了下來,對著已經站不起來的易書生惡狠狠地說:“姓易的,今天是給你個教訓!只要你還敢在這鄢陵郡一天,日後有得你的苦頭吃!”

  說完,這些人就徑直離去,留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易書生,扶著牆壁艱難地站起來,一根一根將自己辛苦砍來的木柴重新收攏好,背起來踉踉蹌蹌地離去。

  吳解沉默不語,眉頭緊鎖。

  “吳大俠,你想要管一管?”陶土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聲問道,“先讓我去打聽一下吧,這些天我認識了不少人,或許能夠打聽到一點消息。”

  說完,他就朝著劉銘那一桌走去,和劉銘一行攀談起來。談了一會兒,又走到另外幾桌,一一問過,最後才搖著頭回來。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這易書生居然還是個當官的!”

  “哦?”

  “這易書生單名一個‘悌’字,孝悌的悌,字長恭。出身書香門第,因為在家裡排行第二,所以也有個易二郎的俗稱。他學問頗好,八歲入學,十二歲考取秀才,十五歲考了貢生,十八歲考了舉人,二十二歲考了進士,素有才子之名。”

  “咦?那他為什麼混到現在這樣?”

  “這易二郎性子正直,不容於官場。因為他精通算術,大越國朝廷任命他到鄢陵郡郡府當運轉主事,主管物資調運、財稅收發。按說這個位置油水很足,結果他自己清廉如水不說,還擋了不少人的財路,沒多久就被扣了個罪名丟官……後來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會來求仙。”

  “那這些打他的人呢?”

  “大概是當初他得罪過的人吧……他當初幾乎把整個鄢陵郡的官吏們上上下下得罪了個遍,這些或許是哪個人派來收拾他的。”

  “既然這樣,那麼這些人應該直接把他往死裡打才對,至少也該把他給打殘廢了……可我看他們下手很有分寸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防止朝廷還記得他,日後追查起來麻煩吧。畢竟……二十二歲的進士,在整個大越國也不是很多。”

  吳解聞言微微點頭,但心中卻有點不以為然。

  易悌越有本事,那些仇恨他的人就越容不得他活下去。這樣的道理,陶土不明白,但他卻是知道的。

  如果來的這些人真是易悌的仇家,那麼此刻易悌肯定不死也殘,絕對不可能在挨了一頓打之後還能站得起來,靠自己雙腿走遠的。

  不過吳解並不打算出手阻止,在他看來,那些大漢們與其說是在毆打易悌,還不如說是在設法逼他離開鄢陵郡。

  對於這位既正直又孤傲的易二郎來說,離開仇家滿地的鄢陵郡,的確是眼前最好的選擇。

  吳解甚至敢打賭,如果真的有仇家來害易悌的話,這些大漢們反而會挺身而出保護他!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一無所獲的求仙者們有不少已經灰心離去,剩下的人也大多變得煩躁起來,鎮上的氣氛日漸惡劣,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動手開打。

  如果不是看不下去的吳解果斷出頭,一連收拾了好幾個特別兇惡的傢伙,又每天巡邏以維持治安,大概情況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了。

  但就算有他在鎮裡巡邏,就算他不斷阻止那些比較激烈的衝突,情況也依然在不斷地惡化。

  再怎麼厲害的武功,也只能阻止歇斯底里的人搞破壞,卻不能抹去人們心中的失望。

  吳解在鎮上緩緩走過,用冷冷的目光讓正在揪打成一團的幾個求仙者迅速分開,眉頭緊鎖。

  這樣下去,青牛鎮簡直就是一片烏煙瘴氣了!

  不過……他心中有個很大的疑惑,一直沒有能夠解開。

  如果青牛鎮的求仙始終都是這樣的話,那麼為什麼當初他們來的時候,這個小鎮的氣氛那麼安寧平和呢?

  這幾個月來,他目睹著求仙者越來越多,人們的心態越來越差,目睹著青牛鎮漸漸地從一個偏僻安靜的小鎮變得喧鬧和混亂。

  他實在想不出,究竟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讓氣氛被破壞到這個地步的小鎮重新恢復往日的寧靜?

  他曾問過店小二李逍遙,李逍遙的回答很荒謬:“以前鎮上沒這麼多求仙者的,偶爾來一兩個,沒求到仙緣也就走了。”

  “這話鬼都不信啊!”杜若大叫,“胡扯也得有點影子好不好!他要說自己是妖怪,以前來的求仙者都被他一口吞了,那還像句人話!”

  吳解很想吐槽“我覺得他不是吃貨”,遺憾的是現在並非適合吐槽的時機。

  事實上對此感到疑惑的求仙者遠不止他一個人,陶土、解銘寰、劉銘……甚至據說連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魏騰也曾經打聽過這個。

  求仙者們沒有笨蛋,除非是孤僻如易悌或者木訥如古淵,否則幾乎每一個求仙者都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其中不少膽小或者說謹慎的就悄悄離去,只有膽子比較大又或者特別固執的才留了下來。

  陶土絕對不屬於膽大的行列,即使已經仙緣在手,他也依然被這種詭異煩躁的氣氛折騰得很不安,哀求著李逍遙幫他把房間移到了吳解隔壁,並且不止一次拜託吳解有危險的時候拉自己一把。

  吳解倒是並不緊張,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以他的本事,除非仙人出手轟殺他,否則就算是先天武道的宗師殺過來,他也有信心能跑得掉——或許還可以扛著陶土一起跑。

  更何況……這青牛鎮裡面至少有五六個仙人,就算天塌下來也有這些高個子頂著,哪裡用得著擔心!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三月。天氣越發的熱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毒蟲也都多了起來,每隔一兩天就會有人被咬傷,甚至還有不治身死的。更糟糕的是,這些毒蟲並不只出現在野外,室內也一樣會出現——陶土就在自己屋裡發現了一條比他大拇指還粗的赤紅蜈蚣,嚇得他魂不附體。

  面對著近在咫尺的危險,剩下的修仙者裡面,又有許多人打了退堂鼓。等到四月初的時候,停留在青牛鎮上的求仙者已經只剩了不到二十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托這些毒蟲們的福,剩下的求仙者們終於不再互相起爭執,吳解也終於不用整天在鎮上巡邏,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或許這些剩下的,全都是已經獲得了仙緣的幸運兒吧?

  吳解倒是沒考慮過毒蟲的問題,一方面是他經過藥煉的身體抗毒能力極強,尋常毒蟲壓根傷不了他,能傷得了他的毒蟲多半早就被仙人抓走了;另一方面則是他無暇顧及毒蟲這種小事,因為他很忙。

  除了巡邏之外,他還在試製顯微鏡。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8 PM

第七章 細菌論

  將岸大夫是二月底回來的,跟他一起來到青牛鎮上的還有一位胖墩墩的年青和尚。

  “這是安貧寺渡空大師,我認識的朋友裡面,要說手工之巧,他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將大夫向吳解介紹,“渡空大師看了你的設計圖,試著製作了一下,但發現做出來的東西怎麼都跟你的設計不一樣。所以他就親自來了。”

  “善哉!貧僧渡空,唯一的愛好就是機巧製造。吳施主圖紙上的那件法器,雖然設計很簡單,甚至沒有任何法術的成分,可卻十分奇妙——貧僧前後製作了十幾次,但做出來的東西卻始終不能達到施主所說的那種效果……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厚著臉皮來請教一番。”

  渡空大師這番話說出來,將大夫的臉色頓時就苦了下來。

  吳解忍不住微笑起來,轉頭看向這位自稱“不懂修仙只是養成有道”的老帥哥。

  “唉!滿腦子想的都是顯微鏡,忘了你這和尚是不打誑語的……”將岸苦笑兩聲,拿出一塊深褐色的竹簡遞給吳解,“這東西你收好,隨身帶著——不過這個只是第一關,能不能入門,還要看之後的考核。”

  吳解接過竹簡,只見竹簡和張龍給他那塊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反面畫的不是一團火焰,而是一株松柏。

  “松柏者,長青也。你如果受了傷或者很疲倦的時候,把這松柏的一面貼在身上,多少會有些效果。”將岸見吳解在注意那棵松柏,隨口說道,“不要在意這個,日後無論你能不能加入仙門,我送你個像樣的法器就是——現在先來討論顯微鏡!”

  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關心仙門選拔弟子的事情,滿腦子想著的只有顯微鏡。

  接下來這段時間,吳解花了很多的精力和口舌,向兩位修仙者介紹“透鏡原理”,介紹“焦距”概念。然後他們又花時間找出了渡空大師所製作的那些水晶透鏡的焦點,進而慢慢組合出了一台顯微鏡。

  這個過程足足花了五天,等到這台難產的顯微鏡總算完工的時候,別說是吳解,就連兩位修仙有成的高人也覺得精疲力竭,整個人幾乎都要癱了。

  但當他們透過顯微鏡,看到了所謂的“細胞”,看到了吳解細菌論裡裡面所提出的“普通的水裡有無數微小的生物”,又看到了“經過煮沸和過濾的水中,這些微小生物基本被除去”……種種以前沒想像過的景象都呈現在眼前,讓他們看得如癡如醉。

  精疲力竭坐在地上的吳解,看著兩位高人為了爭奪那台顯微鏡吵得不可開交,以至於幾乎要擄袖子開打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讓將岸和渡空大師也回過神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也大笑起來。

  笑了好一會兒,將岸重新恢復了高人氣度,對吳解正色說道:“此番顯微鏡製成,你的細菌論已經得到證實,有興趣將它刊印於世嗎?”

  “當然,我也是一個醫者,能夠把一種對醫學有利,對蒼生有利的技術傳出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聽到吳解這麼說,將岸向渡空大師點點頭,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渡空大師則顯得有些鬱悶,搖頭歎氣。

  “時哉命也,不能強求。”

  “兩位前輩在說什麼啊?”吳解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好奇地問。

  “貧僧原本和將道子說了,若是你的理論正確,便欲將你收入我安貧寺門下——我佛門中人最重視行善積德,你創立細菌論,日後將會救活無數的人,憑著這份功德,在佛門之中必定能夠有一番成就……”

  吳解還沒回答,將岸已經跳了起來,大聲叫道:“但我可沒答應!咱們仙道中人做事要講究個緣法,他既然先找上了我們青羊觀,那就是跟我們有緣。除非我們青羊觀誤人子弟沒辦法引他入仙門,否則你們安貧寺還是慢慢等吧!”

  “我還沒入門呢。”吳解提醒他。

  “我好歹也是青羊觀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就快要突破入道開始凝練罡氣洗練自身,放到一些小門派當長老都夠了,收個徒弟難道還要走常規流程?”將岸用鼻子嗤了一聲,顯然很不把門規放在眼裡。

  “別人倒也罷了,你將道子……恐怕還真不行。”渡空大師笑得有點促狹,“甭管你道行多高年紀多大,可別忘了你是修煉什麼的。而且他的路子跟你一點也不合,除非你們掌門真的老糊塗了,否則絕對不可能允許你收他為徒——暴斂天物也不是這麼瞎搞的!”

  這話頓時讓將岸氣焰全消,愁眉苦臉說不出話來。

  “相比之下我們安貧寺就好多了,我直接讓師兄收他為徒,而且不用出家,多方便!”

  將岸頓時不屑地嗤了一聲:“我承認渡厄大師是一代高人,佛法高深尚在我們青羊觀的幾位師伯師叔之上。可你們安貧寺除了渡厄大師,還有哪怕一個鎮得住場面的人物嗎?連你都算安貧寺第二高手了……渡空啊,你覺得以你的本事,要是到我們青羊觀來,也不說我師傅那一輩了,就算在我們這一輩裡面,前五名能不能輪得到你?”

  “前五名還是可以的吧……”

  “是啊,正好第五,對吧?”

  於是渡空大師也無話可說了。

  兩位高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如鬥雞一般瞪著眼。

  這滑稽的一幕讓吳解覺得很好笑,但好笑之餘,他卻也深切地體會到修仙世界並不是那麼高高在上,就算是修煉有成的高人,也要努力拉攏有資質或者有功德的弟子加入門派,以不斷壯大門派。

  想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忌前輩,忍不住問起了他的事情。

  “南楚國白玉樓的忌神劍……他的身份比較特別……”渡空大師顯得有點尷尬,連連搖頭。

  將岸就沒這麼委婉了,很直截了當地說:“半魂忌道人為了守護南楚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結了多少仇。跟他交朋友倒也罷了,要是傳他法門助他長生,不知道要惹上多少恩怨,甚至可能連帶著負擔很多因果。別說青羊觀和安貧寺,天下沒有哪個正道宗門會傳他道法!”

  他的話很直白,連沒有修仙知識的吳解也能充分的理解。

  所以除了為忌前輩暗暗默哀之外,他實在沒別的話可以說。

  無關的話題很快就被拋開,兩位修仙前輩開始幫助吳解完善“細菌論”。

  對於這本註定會被天下醫者奉為經典的醫書,三人都投注了相當的熱情,針對每一個細節都進行討論,不止一次爭得面紅耳赤。

  兩位修仙者在見識方面本來是有優勢的,但吳解的理論實際上是地球上無數學者千錘百煉的結晶,往往簡單的一句話都凝聚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血,不止一次讓兩位自詡見多識廣的仙人瞠目結舌——可隨後就能通過實驗證明。

  當四月中旬,這本薄薄的《細菌論》終於完成的時候,將岸和渡空已經對吳解在醫學上的驚人造詣佩服得五體投地,並且一致認為他絕對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某個擅于醫術的正道大神通者轉世,甚或是傳說中從天界降臨的謫仙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猜測並沒有錯。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們的猜測錯得離譜。

  昔年的無上神君前輩的確是大神通者,不過他的行徑距離“正道”這個詞,可是有著幾倍的十萬八千里呢!

  完成了《細菌論》之後,渡空大師便告辭離去,順便帶走了一份抄本,表示要將其刊行天下。

  輕撫著那本凝聚了無數心血的抄本,渡空大師滿臉欣慰之中卻又有些赧然,“其實我等並沒有能夠真的幫上多少忙,把名字寫在書上……實在是貪天之功為己有啊!”

  “大師您太客氣了!我的那些理論,全都只是猜想而已。如果沒有大師您製作的顯微鏡,誰能證明‘細菌’的存在?而如果沒有兩位前輩的幫助,這本書又怎麼能夠這麼快寫出來?怎麼能夠儘快地刊印發行呢?”吳解笑著說,“這本書能夠早一天發行,就能早一點幫助天下醫者治病救人。你們二位的貢獻功不可沒,留下名字也是理所當然!”

  將岸微微一歎,搖頭不語。

  他的想法和渡空差不多,但他沒有渡空這麼高潔正直,這本書刊行天下之後,著書的人必定能夠得到無數的感謝和祝福,作為一位正道修仙者,能夠從這些感謝和祝福中得到極大的好處。

  就為了這些好處,厚臉皮他也認了!以後在仙道之路上多多照顧吳解,權當補償就是。

  渡空大師化作淡淡的金光乘雲而去,帶走了那份抄本。而凝聚了三人心血的原本則被留給了吳解,放進了天書世界。

  在那本書的封面上,除了端端正正的“細菌論”三個大字之外,還用小字寫下了編纂這本書的三個名字。

  主編:昭陽吳解;校驗:青羊觀將道子,安貧寺渡空。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9 PM

第八章 過關

  四月十五那天,天氣晴朗得不像話,從一大早開始天上就看不到一絲雲彩,只有火辣辣的太陽當頭照。

  吳解坐在客棧的陽臺上,看著已經重新恢復平靜的小鎮,心情悠然自得。

  昨天晚上,將岸大夫派藥店夥計送給他一本雕版印刷的《細菌論》,和他手頭的原稿相比,正式出版的《細菌論》在遣詞造句上經過了細心的修飾,更加質樸和易懂,開頭還多了一篇由東南大儒陳弘義所寫的序言。

  在序言裡面,陳老夫子極盡溢美之辭,給予了細菌論極高的評價,幾乎就是誇到天上去了,對提出細菌論的三個人也一樣是多有讚譽,甚至於說“此乃百姓之福、蒼生之幸!”;“三子者,大智慧、大仁義,皓首窮經、嘔盡心血,一文乃成,神鬼皆歎!”;“惠及萬民、功在千秋,此即聖人所謂‘立功於世,非限一國一時’者也!”……

  這篇序言讓吳解看得暗暗臉紅,可也忍不住暗暗得意。

  臉紅是因為這些成就其實不應該屬於他,而應該屬於地球上那些研究出細菌論的學者們;而得意則是因為成就感——虛榮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對於社會有所貢獻,油然而生的自豪。

  一件大事到此總算功德圓滿,他對此十分滿意。

  無論求仙的結果如何,這趟青牛鎮之行的收穫已經遠遠超出了預期。甚至可以說,就算他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成就長生不朽,光憑這本《細菌論》,他這穿越的一生就已經沒有白來。

  一生有此成就,已經很足夠了!

  他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身影走進了青牛鎮。

  那是一個穿著很華麗的女子,看年紀大概也就十六七歲,論相貌看身材倒也算是漂亮,不過那身花枝招展的綢衣和零零碎碎的各種飾品,實在顯得很累贅。

  吳解覺得,如果自己戴著那麼多飾品的話,只怕走路都會很麻煩,一不小心就會被頭上的東西紮一下,或者被什麼刮一下,一定會顯得非常狼狽。

  可這女子顯然專門練習過儀容姿態,明明一身零碎,走起路來卻一點都不受影響,腳下的速度居然還挺快的。

  她牽著一匹渾身雪白的駿馬,那馬比一般的上等良馬都還要高一點,身上看不到半根雜色的毛,動作更是矯健輕快,尤其雙眼充滿了精神和活力,更透出一股威猛的氣質,看上去不像是馬,倒像是老虎!

  這一人一馬沿著青牛鎮內的石板路一路走來,不知道為什麼,但凡走過之處,無論人還是動物都停了下來,呆呆地站在那裡,保持著完全的靜止。

  這就像是影視節目裡面皇帝出巡,士兵和官員們都分列兩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樣子。

  吳解很疑惑地注視著那個華麗過頭的女子,見她一點都沒有猶豫或者停頓,也沒有朝兩邊多看一眼,徑直來到了客棧門口。

  這個時候,她抬起頭來,和吳解對視了一眼。

  她的眼神很明亮,充滿了強烈的自信心,眉宇間更是有一股令人無法直視的氣勢。在和她對視的剎那,吳解甚至生出了“這人非常厲害,我要退避三舍”的感覺。

  他眉頭一皺,將心中的驚恐壓下去,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忍不住就瞪著眼睛站了起來,想要朝著那女子大吼一聲。

  可還沒等他開口,那個女子倒是先說話了。

  “晚輩駱瑜,求見渾天先生!”她朝著客棧門口作揖,和聲悅色地說。

  吳解愣住了,原本打算脫口而出的怒吼也吞了回去。

  很明顯這個駱瑜是認識那個“渾天先生”的,而且她對於青牛鎮似乎也知根知底。這不由得讓他大感好奇,想要等著看看後續的發展。

  駱瑜這一聲喊出來之後,半天都沒有人回答。

  她就這麼保持著作揖的姿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時間慢慢過去,靜止的行人很快恢復過來,街道上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只有駱瑜依然保持著這個姿勢站在客棧門口,就像是一尊雕像似的。

  直到日頭漸漸升至中天,李逍遙才苦著臉走出來,對她抱怨道:“洛姑娘,你這一鬧,我們的戲就全演砸了啊!”

  “晚輩確有要事求見渾天先生,請前輩恕罪!”

  李逍遙唉聲歎氣,連連搖頭:“這不合規矩。選考未完,老爹他不會見你的。”

  “今天已經是四月十五,晚輩會一直等到日落的。”

  “……你這不是在砸我們的場子嘛!”李逍遙急了,大叫,“雲夢君的家眷就是這麼做事的嗎?”

  “晚輩不敢無禮,只是實在有要事求見渾天先生……”

  “你再這樣別怪我不客氣啊!不要以為你是晚輩我就不揍人!我當初在黑水河裡面砍死毒蛟的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李逍遙挽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動手揍人的意思。

  駱瑜還是一動不動,但旁邊的白馬卻拱了過來,朝著李逍遙擠過去,像是要把他給擠開,保護主人。

  “你這連角都沒長出來的小東西,作死嗎!”這一下不僅沒能擠開李逍遙,反而激怒了他,只見他怒喝一聲,瞪起眼睛,右手隱約有白光閃爍,看樣子真的是要動手了!

  就在這時,李混吞的聲音突然在客棧裡面響起:“讓她進來吧。”

  “可是……”

  “算了。反正能留下的差不多也就這些了,多也多不了幾個。第一輪就這麼結束吧。”

  話音剛落,周圍的景物就突然模糊起來。

  吳解靠著欄杆站在陽臺邊上,只見整個鎮子的景象突然停住,然後迅速模糊,頃刻間,無論是遠處的房屋還是近處的客棧,全都變得朦朦朧朧,連帶著鎮上的居民都模糊起來。

  一片模糊之中,只有極遠處的山野才是清晰的。

  他低頭看向自己,卻見自己的身體也在變得朦朧模糊,頓時嚇了一跳。正要有所反應,茉莉卻在心中叫道:“不要怕!”

  她只叫了一聲,腳下的陽臺就搖晃起來,頃刻間土崩瓦解。

  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在急劇墜落中保持鎮定,只聽得耳邊呼呼作響,他的身體在不斷地飛速落下,眼前一片五顏六色的東西亂七八糟地飛過……不知道墜落了多久,身體突然停了下來。

  以他墜落的時間而言,從那麼高摔下來,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死定了。但吳解非但沒有死,甚至連一點傷都沒受——他受到的震動就像是從半尺高的一級臺階上跳下來,僅此而已。

  定了定神,吳解看向周圍,卻發現自己還是站在客棧的陽臺上,周圍還是青牛鎮。但鎮上的居民卻不知道哪裡去了,鎮外山野的景色也變化了很多,而且客棧門口還多了不少人。

  那些都是今天早上出門的求仙者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突然回來了。

  他疑惑地下了樓,發現最後剩下的二十多個求仙者此刻大多聚集在了客棧底樓的大堂上,或站或坐,三三兩兩,臉上多半驚疑不定。

  看到他過來,包括陶土在內的不少人微微松了口氣——作為求仙者們僅有的三位高手之一,吳解的實力是大家都認可的;而他在此前情況糟糕的時候挺身而出維持秩序的行為,也讓很多人暗暗贊許他的人品。此刻見他出現,那些實力較差的求仙者就多少有了點底氣。

  如果有什麼麻煩的話,至少這位吳大俠是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面幫大家一把的。

  或許他幫不了太多,但有幫助和沒幫助,在心理上的差別是很大的!

  等到求仙者們陸陸續續都到齊了,李混吞才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斯條慢理地說:“諸位遠道而來求取仙緣,這些天來的表現,我們都看在眼裡。”

  “在這段時間裡面,我們通過各種方法,對諸位進行了一些考驗。能夠留在這裡的眾人,都是通過考驗,可以接受真正的‘入門考核’的良才。”

  “或許諸位當中,很多人都不能通過考驗,最後只能黯然離去。但不要灰心,此刻能夠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得到我們發下的信物,日後你們的子孫如果有心求仙,依然可以憑著信物來到青牛鎮,追尋屬於他們的機會。”

  “原本我應該留在這裡主持真正的選拔,不過我有點急事要處理……這裡的事情,就由張龍來主持吧。”

  說完,他身上光芒一閃,化作一道如虹白練沖天而去,那位深藏不露的張鐵匠則從客棧門口走了進來。

  張龍先是跟李逍遙打了個招呼,然後向眾人介紹了求仙的規矩:

  眾人首先要在這裡學習基本的練氣養生之術,同時進行齋戒。等到五月初一,第二階段的考核就會開始,如果能夠通過第二階段考核,就有了在仙門學習的資格。但必須通過第三階段考核,才能正式成為仙門弟子。

  “你們不要以為來求仙的只有你們這二十多人,其實從各地來的求仙者被分散到了很多不同的‘青牛鎮’上,過一會兒你們會被全部集中起來——到時候可不要嚇一跳。”

  說完,張龍便徑直離去,而客棧裡面的眾人也在李逍遙的安排下重新找房間住下。

  直到這時大家才發現,原本只有三層的客棧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座七層的高樓,飛簷斗拱、雕梁畫壁,美不勝收。房間裡面的用具也都變得精緻華美,只怕比俗世中皇宮裡的東西更好!

  “果然不愧是仙人啊!”

  “……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我……我……我真的求到仙緣了!”

  “嗚嗚……老爹啊!一定是你的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才能得到這份仙緣!”

  “你哭你老爹我沒意見,可別把眼淚鼻涕噴到我身上啊!”

  ……

  一片喧鬧之中,吳解微笑著關上房門,躺在床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在他心裡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8:59 PM

第九章 天真論

  第二天早上,吳解等人再次來到客棧樓下,發現原本簡陋的大廳已經變得富麗堂皇,店小二李逍遙也換上了一身青色長袍,腰間佩劍尚未出鞘就寒氣四溢,逼得人們難以靠近。

  他已經不再像前些天那樣笑嘻嘻的,板著臉顯得非常嚴肅,更有一種無形的威嚴油然而生,實力稍稍差一些的人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臉。

  等所有人到齊坐下之後,李逍遙手一揚,一道道白光落在眾人面前,化作一本本懸在空中的書冊。所有的書冊都是一模一樣的,封面上印著五個大字——太上天真論。

  “天真論是昔年太上道祖所創的修仙之法。和一般的修仙法不同,它注重的是精神的修養,教導人們如何審視自身的心靈,抹去那些阻礙真性情的私心雜念,令心靈恢復到天然真誠的狀態。”李逍遙肅然說道,“或許你們會覺得它不能帶給你們任何好處,但對於修仙者來說,修心是最基本的功夫。”

  “我給你們十天時間,四月二十五那天還沒能有所進步的,就是真的缺乏悟性,不適合修仙。我會送他們離開,洗掉他們這段時間的記憶,給他們一份留待子孫的信物。”

  說完,他就朝門外走去。他的步子明明邁得並不大,但卻只一步就走到了門口,再兩三步就走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二十多個捧著書的求仙者相顧無語。

  這些人能夠通過第一輪的選拔,自然各有其過人之處。只是片刻工夫,就已經有人翻開書認真研讀起來。

  十天時間說起來很多,但真正算起來其實也沒有多少,這太上天真論既然是仙家妙法,那一定非常艱難深奧,沒聽到仙人也只要求“有所進步”就行了嗎?趕快下苦功學習吧!

  吳解也是這麼想的,但他翻開書一看,卻頓時吃了一驚。

  這書上的內容不僅一點也不深奧,相反非常淺顯。

  “每個人總有很多想法:想要很多的東西,想別人注意自己,想比別人過得更好,想要享受,想要自由自在,想要流芳千古,想要青春永駐,想要健康長壽……甚至於想要長生不死。”

  “這些想法無處不在無時不在,我稱之為欲望。”

  “有欲望並不是壞事,欲望是一切行動的力量之源,正因為我們想要得到,所以才會去努力,才會不斷進步,乃至於最終超脫凡俗,成就不朽仙靈。”

  “但在這裡,我有一個問題。”

  “你最重要的欲望,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也很少有人真的能一下子就答出來,或許你會越想越糊塗,發現自己的欲望多得數不清,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麼。”

  “而如何幫助你找出自己最重要的那個欲望,就是我創立‘天真論’的原因……”

  接下來的篇幅裡面,書上列舉了許許多多的問題,讓人按照這些問題去審視自己的內心,去比較和篩選自己的各個欲望,將那些不重要的一個個排除,只留下重要的;再把重要的欲望互相對照,考慮哪個是可以放棄的,哪個是必須堅持的,最終找到自己最重要的欲望。

  這些話簡單直白,半點仙家秘法的深奧感覺都沒有,以至於讓吳解生出一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他皺著眉頭合上書本環顧左右,只見求仙者們幾乎都在埋頭苦讀,唯有駱瑜坐在角落裡面閉目養神,面前的書本合著,不知道是比他更早讀完呢?還是根本就沒讀。

  吳解其實並不是個囉嗦多話的人,但此刻他實在是滿腹疑惑不吐不快,見駱瑜似乎很胸有成竹的模樣,忍不住就走了過去。

  “請問——”

  吳解還沒來得及說明來意,駱瑜已經睜開了眼睛,稍稍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搶在他之前問道:“你看完了?”

  吳解點點頭。

  “看懂了?”

  吳解又點點頭。

  “你真的明白它在說什麼?”駱瑜的聲音忍不住大了幾分,臉上也充滿驚異之色。

  吳解很疑惑地點頭。

  “……解釋給我聽聽!”

  吳解再點了點頭,想要開口解釋,卻發現張開嘴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明明很清楚書上的意思,也有把握能夠幾句話就說明白,但卻怎麼也說不出話,甚至連正確的口型都做不出來,就像是嘴巴突然失去了功能似的。

  看著他猶如離了水的魚兒一般徒然地張合著嘴巴,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駱瑜不僅沒有對這滑稽的模樣感到好笑,反而越發地震驚,幾乎已經到了花容失色的地步。

  “你居然真的看懂了……”

  她的聲音乾澀得猶如幾天沒喝水似的,充滿了挫敗感:“道不可言,能言者即非正道;真不能名,能名者即非天真……我用了差不多十年才勉強讀懂了天真論,你居然一會兒就看懂了……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你看看我的書。”

  說著,她翻開了自己的那本天真論,吳解好奇地看去,卻只看到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沒有。

  他吃了一驚,趕緊翻開自己的書,看到的依然還是那些熟悉的文字。

  奇怪!為什麼看別人的書就是空白,看自己的書就是端端正正的簡體字呢?

  他的心裡突然閃過一道電光,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

  簡體字?!

  這個世界怎麼會有簡體字?!怎麼會有簡體字寫成的書籍?!

  顧不上失禮,他急忙以手為筆,在駱瑜的桌子上寫了一個“天”字,問:“請問你認識這個字嗎?”

  駱瑜看了看,想了想,搖頭。

  吳解瞪大了眼睛,看看她,看看自己手頭上的書,又看看她的書。

  兩本書的封面上,都是清清楚楚的五個簡體字:太上天真論。

  大概是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怕,駱瑜也被嚇得微微一縮,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向吳解解釋道:“這書上其實一個字都沒有,是寫書者將自己對於‘天真論’的理解貫注於其中,依據每一個讀者的理解顯化出不同的文字——仙家典籍,多半如此。”

  “言語不能正確地傳遞心意,所以才需要用這種方法來傳授。你看你的書上有字,看我的書上沒有字,那是因為每一本書都是針對我們個人的,有法術保護,只允許得到批准的人閱讀。除非你有本事破開我書上的法術,否則就只能看到空白。”

  吳解木然點頭,他已經受到了太多的震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著如何驚人的悟性,又或者有過怎樣神奇的際遇,但既然你只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領悟了‘天真論’,那麼相信入門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駱瑜很快就平復了心情,端莊優雅地笑了,“提前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駱瑜,來自人間最南方的雲夢郡,大概……會成為你的師姐吧。”

  對此吳解倒是沒覺得驚訝,以駱瑜的言談和表現看來,她分明就是仙道中人。來這裡求仙,大概屬於留學生的性質。要說有什麼疑惑,他只是奇怪對方為什麼會跟他們一起學習,而沒有直接入門。

  於是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的來歷……將來你有機會自然知道。我承認自己的確算是仙道中人,但我以前所學的東西並不適合我,這次能夠來青羊觀求學,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才爭取到的機會。”駱瑜輕歎一聲,顯得有些憂鬱,“不過規矩不可廢棄,想要入門就要按規矩來。”

  “青羊觀很有名?”

  “青羊觀是天下少數幾個有大道真傳能夠直指飛升的門派之一,其淵源久遠到傳說中的上古時代,到現在已經傳了二十六代……仙家一代短則百年長則千年,二十六代……凡間不知道已經經過了多少朝代更替,連滄海都成了桑田……”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重新恢復了一貫的端莊儀態:“這些無聊的事情不提也罷,總之你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情都可以來問我。我雖然不能在仙道上指點你,可一些常識性的事情還是能夠稍作講解的。”

  說到這裡,她嫣然一笑:“說了半天,還沒有請教這位師弟的尊姓大名呢……”

  “吳解,南楚國昭陽郡人氏。”

  這話說出來,駱瑜不禁一愣,急忙追問:“哪個吳解?莫非是推廣防疫之法的南楚國濟世侯,主編《細菌論》的吳解?”

  “正是。”

  “你這麼年輕?!”駱瑜驚訝得站了起來,“我拜讀過你的書,覺得思路真是出人意料,但論證卻又絲絲入扣、無懈可擊……你知不知道這本書出來,多少仙道前輩捶胸頓足,甚至有人難過吐血!”

  “為什麼?”吳解也納悶了,區區一本《細菌論》而已,又不是什麼大道至理,至於讓那些仙人們這麼難過嗎?

  “昔年佛陀有雲,一缽水中有八萬四千蟲。這個早已得到仙門前輩們的確認,水裡面的確有那麼多細微的蟲子,他們甚至將不少蟲子的形狀都畫了出來。但所有的研究都到此為止,水中有蟲子也好沒蟲子也罷,不過是天地化生萬物滋長的自然,沒有什麼好在意的,更不值得為了它耽誤追求長生大道的時間……在你的《細菌論》問世之前,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可你卻以區區凡人之身,推想出這些蟲子,進而論證出了它們和疾病的關係……你知不知道這本書刊印於世,會拯救多少性命,積累多少功德?”

  “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啊!那些前輩們明明早就發現了‘細菌’,卻因為沒有研究過它們究竟是幹什麼的,而漏過了這個重要的發現,將天大的功德從手指縫裡面漏掉了——要是邪派倒也罷了,正道中人的修煉和成長,乃至於最後的渡劫飛升,功德都是極其重要的。不知道多少前輩就是因為功德積累不夠,以至於最後不敢渡劫不能飛升,只能輾轉輪回重頭再來……”

  駱瑜深深地歎了口氣,看向吳解的目光除了敬佩之外,更多了幾分豔羨和親近。

  “我之前說可能會成為你的師姐,這話實在是太狂妄了!以你的成就,無論你是否能夠入門,我都該尊稱你一聲道兄才是!”

  她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禮:“駱瑜拜見道兄,日後若是有緣,還請道兄多多指教!”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9:00 PM

第十章 仙道常識

  一上午的研習之後,便到了午飯時分。幾個面目呆板行動僵硬的機關人走了進來,給眾人送上了飯菜。

  正如之前張龍所說,這段時間大家的伙食屬於“齋戒”——碗裡非但沒有半點葷腥,甚至連一丁點兒油都找不到,吃的是清水煮黃精,喝的是首烏茯苓粥,配菜是青鹽拌苦瓜。這些飯菜大約是有益於健康的,但口味實在讓人有點不敢恭維,包括吳解在內,大多數求仙者們都吃得愁眉苦臉。

  當然也有完全不在乎的,比方說一個叫朱三七的胖子,小眼睛小鼻子,肥嘟嘟的臉上充滿了猥瑣的氣息,怎麼看都是那種從小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可他卻吃得眉開眼笑,還將幾位食不下嚥的求仙者們沒吃完的那份也都給吃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吳解不由得暗暗感歎,“能夠通過第一輪選拔的,果然都是有本事的人啊!”

  從下午開始就是自由活動的時間,吳解並沒有出門,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他急著找茉莉詢問一些事情。

  之前為了防止被仙人看出端倪,他特別告誡茉莉別和自己聯繫。但一個早上下來,他發現仙人們其實並沒有怎麼關注自己這些求仙者,就不再那麼顧忌。

  雖然為了避免麻煩,暫時不敢進入天書世界,但至少在心裡聊天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茉莉,昨天和今天的這些事情,你都看清楚了吧?”

  “當然嘍!不過有點奇怪……”

  “什麼事情奇怪?”

  “奇怪的事情還是挺多的。比方說很多人似乎都很在乎什麼‘功德’,按照你之前的解釋,這個功德是靠做好事積累起來的,可當年咱們……反正我不記得咱們門下有誰做過什麼好事的。但我們一樣威伏萬界君臨星海,也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啊。”

  “結果最後不就惡貫滿盈,被雷劈死了嘛!”

  “說得也是,不過總覺得有點不一樣。你看這些人,修為低得一塌糊塗,就已經這麼重視功德了。可你當年是修為高深到他們做夢都想像不到的境界,才被滅世神雷轟的……”

  “這個以後再慢慢琢磨吧,反正多積累一點功德總歸不會是壞事。”

  “既然師傅你這麼說,那這件事就先略過不提。另外一件讓我覺得奇怪的就是這個什麼‘太上天真論’。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應該是那種直指長生大道的妙法,但我想來想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太上道祖’這麼一號人物,更沒聽說過什麼‘太上天真論’!”

  “咦?太上天真論不是很有名嗎?”

  “反正我沒聽說過……而且‘道祖’這個稱號也很有問題……在我們那個時代,似乎沒有誰被稱作道祖的。”茉莉沉吟了許久,疑惑地說,“我們那個時代,要說大神通之首,當屬創造大荒界的荒神和創造歸墟海的墟祖兩位老祖,不過他們並沒有留下傳人。而除了這兩位老祖之外,就是以師傅你為首的幾位造化神君,我記得其中有個正一神君就很厲害,師傅你曾經告誡過我們,除了幾位師兄之外,其餘人等不要惹那傢伙……”

  吳解吃了一驚,他從不知道原來在神君的時代,原來還有和神君同一等級的強者!

  “同一等級?怎麼可能!師傅你是半隻腳踏入兩位老祖那個境界的大神君,包括幾位師兄在內的其他所謂神君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接下來茉莉便開始習慣性地為無上神君歌功頌德耀武揚威,連篇連篇的頌揚讚美之詞滔滔不絕,聽得人身上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吳解急忙制止了她的廢話,又打聽起“道不可言”的事情。

  “沒這個說法!”茉莉很肯定地說,“我至少見過五六本記載道法的秘笈,都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那個所謂的‘道不可言’肯定是後來才有的……沒准就是這個什麼太上道祖搞出來的!”

  “師傅你這次轉世真是用了太長太長的時間,結果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小人物都敢自稱‘道祖’了……也不知道那些神君們怎麼答應的……兩位老祖又怎麼肯容忍別人和自己並列……唉!這世道變了啊!”

  說著說著,茉莉的聲音就越發低沉,開始唉聲歎氣。

  吳解沒有經歷過茉莉當初的生活,所以也不能切身體會到茉莉的憂鬱和傷感,不過他能夠感覺到茉莉低落的心情,所以沒有去打擾她,而是去找駱瑜請教了。

  隨著越來越接近修仙世界,他越來越迫切地感覺到自己缺乏那個世界的常識。茉莉的知識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黃曆,很多都跟現在的世界對不上號了。而且她的出身實在太高端,對於目前連先天境界都還沒達到的吳解來說,太缺乏參考性。

  他想要知道一些實際的知識,知道一些當代普通修仙者應該知道的常識,而這些知識,目前只能從駱瑜那裡得到。

  “哦?道兄想要問一些修仙界的常識?”駱瑜並沒有覺得意外,她剛才就已經發現,吳解似乎對於修仙界的很多常識都一無所知,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既然如此,現在來打聽消息,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那麼,道兄想要問些什麼呢?”

  吳解對此早有腹稿,很乾脆地說:“我基本上什麼都不知道,你覺得哪些比較重要,屬於隨便誰都應該知道的……就給我講講吧。”

  駱瑜點了點頭,略一思索,便開始講述起來。

  “要說修仙,自然應該先講‘怎麼修仙’。凡人貼近仙路的方法不外乎三種:第一種是鍛煉身體,不斷地挖掘自身潛力,讓力量越來越強、反應越來越快、耐力越來越好……直到最後突破肉體凡胎的極限,這就是所謂的‘武修士’。”

  “第二條路,是專心修煉氣息,一口內氣綿綿不絕,身體強健、壽命悠久。當氣息修煉到一定程度之後就能感應到天地元氣,進而內外貫通,化內氣為真氣,踏入先天境界。此所謂‘煉氣士’。”

  “第三條路是通過祭拜神明祖靈,得到那些大能之物的回饋,魂魄日漸強壯,最後超越凡物的極限,以魂魄而超凡。這一種很罕見,說實話我也不大清楚。”

  “以道兄你為例,你的武藝極為高深,身體鍛煉得十分強壯,內力的積累也很深厚。大概就是武修士為主,煉氣士為輔。一般的武者都是這麼做的,最終的目標‘以武入道’,就是綜合前兩條路踏入先天入道境界。”

  吳解微微點頭,他現在總算是對於自身的實力和道路有所瞭解了。

  “但無論走哪一條路,在抵達先天境界之後,都要回過頭來彌補另外兩個部分。最終必須將身體、真氣和魂魄都修煉完滿,才能真正完成仙道的入門——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將修仙的第一個境界稱之為‘入道’。”

  “入道有三個部分,將本身的內氣完全轉化成真氣,稱之為‘先天’;以真氣錘煉體魄,讓身體在後天巔峰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同時將後天階段因為過度透支潛力而變得空虛的氣血重新補充恢復,稱之為‘百煉’;在冥想中漸漸壯大魂魄,最終魂魄成型可通幽冥,稱之為‘通幽’。”

  “因為這三個境界都是‘入道’必須完成的內容,所以並稱為‘入道三境’。只有完成了入道三境,才能真正稱得上是一名修仙者,而不是半吊子。”

  吳解連連點頭,直到今天,他才對修仙有了一個明確的印象。

  “完成了入道的修煉,接下來就要‘煉罡’。把真氣轉化成罡氣——這一點各門各派都有獨家秘法,或者說,必須有相應的法門,才稱得上是門派。罡氣轉化完成之後,就可以用來洗練自身,將肉體凡胎洗練為無漏之身。”

  “無漏之身的好處很多,最明顯的就是在壽元耗盡之前都能一直保持青春和健壯,這也是包括我在內,很多女修士夢寐以求的目標。”

  駱瑜說得幽默,吳解也忍不住莞爾。

  “煉罡修士能夠出入青冥飛行絕跡,各種神通妙不可言。然後如果能夠充分積累魂魄之力,以神妙難言的魂魄之力淬煉真氣,就能將真氣淬煉成真元,獲得質的飛躍——這個境界,稱之為‘凝元’。”

  “凝元之後,尋常的修煉已經到了盡頭。只有一些得到大機緣大氣運的幸運兒,或者是有大道傳承的大門派,才有更進一步的方法。具體怎麼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下一步稱之為‘還丹’。”

  “還丹境界據說是一個很複雜的境界,而且據說還丹還不止一次,要反復進行。每還丹一次稱之為一轉,從一轉到九轉,最終修成無暇金丹,便能夠感應天道,飛升天闕。”

  “你之前說的渡劫,又是怎麼回事呢?”吳解問道。

  “還丹九轉極難做到,而且越到後面越難,那些還丹高人們往往還沒來得及九轉成就金丹,壽元就已經快要盡了。在這種情況下,要麼轉世重來,要麼就只能捨命一搏,強行引動天道感應,試圖飛升。”

  吳解倒吸一口涼氣,大致上猜到了她要說什麼。

  “強行飛升,就會引來天劫。能夠渡過天劫的自然飛升成功,渡不過就萬事皆休……這世上還丹境界的高人應該不少,可他們幾乎都在日復一日地努力修煉,只為了能夠成就金丹,又或者為渡劫做充分的準備。”

  “道兄可記得我早上說過的事情?雖然還丹高人們之中不少人能夠看到水中的那些細菌,可他們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去研究……結果嘛,你也知道了。”

  駱瑜又是一笑,笑容中雖然有幾分譏誚,但更多的還是神往。

  丹成九轉,白日飛升!

  想像著那一幕,吳解也不禁油然神往。

  “對了,有一件事道兄可能不知道。”臨別之時,駱瑜突然想起什麼,說道,“我們將要拜師的青羊觀,歷代都有人成道飛升。”

  吳解一愣,然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萬分歡喜。

  這一次求仙,真是來對地方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9:02 PM

第十一章 本心

  從四月十六開始,順利通過了第一輪選拔的求仙者們就開始了單調枯燥的齋戒和研習。

  他們很快見到了其它的求仙者,正如仙人所說,和他們一樣的幸運兒其實為數不少。吳解暗暗數了一下,大概超過了一百人。

  “青羊觀每六十年招收一次弟子,當山門開啟之時,那些發出去的信物就會引動周圍年青人的向道之心,吸引他們來求仙。這個做法是他們首創的,已經延續了上千年。”駱瑜對吳解說道,“雖然大多數的求仙信物都會慢慢湮沒,隨著求仙者家族的衰亡而不知所終,但這麼多年下來,至少也積累了幾千個作為仙門後備的家族。”

  吳解為之一驚,頓時明白陶土的家族也是這幾千個仙門後備之一。遙想上千年來,一代代求仙者來到這裡接受選拔,或者進入仙門追求長生不朽,或者帶著對後世子孫的期待黯然離去……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由衷地感歎:“真是大手筆!”

  “是啊,青羊觀這些年來隱隱有天下正道之首的勢頭,絕非僥倖啊!”駱瑜輕歎一聲,神色有些黯然,“可笑我的家族把那點仙法藏著掖著,唯恐被人學到了一星半點。就算是族內子弟,如果得不到長輩的重視,也一樣與仙法無緣……還是這裡好!只要你夠出色,學什麼都沒問題!”

  “這麼說起來,我還不明白青羊觀選拔弟子的標準,駱道友你知道嗎?”

  “青羊觀作為天下正道翹楚,素來講究有容乃大。但凡在品性、才能、勇毅、執著、機緣這五個方面有一技之長,其它的方面也不太差,就都會收入門下。”

  駱瑜怕吳解不明白,又補充說:“品性就是做人的品格,品格正直高潔的人,是仙門風氣的支柱;才能是修仙的資質,資質出色的弟子比較容易有所成就;勇毅將會直接表現為武力,仙門的發展壯大離不開武力;執著是修仙者必不可少的精神,唯有執著者才可能成就無上大道;機緣神秘難言,很多時候機緣比什麼都更重要。”

  “自古以來,能夠五個方面都出色的人實在鳳毛麟角。有一個特長,別的不差,也就足夠了。”

  吳解暗暗點頭,對於青羊觀又多了幾分嚮往。

  駱瑜對青羊觀推崇備至,而從她說的這些看來,青羊觀也的確有被推崇的資格!

  “對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仙門叫做‘青羊觀’?這個名字有什麼來歷嗎?還是他們真的就是道觀?”

  “相傳上古之時,有在太上道祖門下聽道的長生仙人降臨凡塵,傳下青羊觀的道統。那仙人的名諱無人知曉,只知道他作道者打扮,身邊帶著一隻青羊,所以弟子創立門派的時候,就給門派取名‘青羊觀’——其實青羊觀不是道觀,好像也不養羊。”

  “駱道友你經常提及太上道祖,請問這位太上道祖留下什麼傳說了嗎?”

  “那我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當世很多正道大派都是他門下弟子開創的……唉,就算是道祖門下的弟子,那也已經是從天闕臨凡的長生真仙,我們這九州大地的修仙者們,最高的夢想不過就是丹成飛升,哪裡能夠知道更多更遠的事情呢?”

  二人說話間,來自各方的求仙者們已經聚集到了一起,來到了講經堂。

  今天是四月十八,仙人將公開講課,就一些修煉“太上天真論”常見的問題進行講解。

  一百多名求仙者聚在一起,講經堂總共就這麼大,誰都想搶到靠前一點的位置,彼此間免不了有點磕磕碰碰。好在大家都顧忌著仙人可能要來,不敢在仙人面前放肆,所以都還算克制。不過看很多人怒氣衝衝的模樣,只怕事後免不了要起一番爭執。

  吳解和駱瑜站在講經堂的最後面,並沒有上前去聽講的意思。

  他們都是已經讀懂了天真論的,仙人的這番講解對他們意義不大,自然也懶得去湊這個熱鬧。

  過了一會兒,那眉清目秀虎背熊腰的李狗蛋走了進來。不過他此時已經換上一身寬大的道袍,遮住了魁梧得過分的身材,看起來就是個高大俊美的道人,倒也並不滑稽。

  李狗蛋一點也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就開始講課。他並沒有詳細提到道論的內容,而是就一些生活中的例子著手,具體講述權衡利弊管理欲望的做法。

  說實話,這位仙人實在不是個擅長講課的人。他把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講述各種欲望可能的後果上,雖然聽起來似乎頭頭是道,求仙者們也大多聽得連連點頭,但一些已經研讀道論有所感悟的人卻不由得暗暗皺眉。

  這不是在捨本逐末嘛!

  吳解心中暗暗吐槽,頓時引來了杜若的回應。

  “老四你不要太驕傲,沒准你的理解是錯的——畢竟那位李前輩是真正修煉有成的人物,總不會比你境界還差吧。”

  “所謂天真論,顧名思義就是讓人追逐內心的本性,用比較好聽比較深奧的說法,就是‘內求本心’。這個過程應該盡可能地簡單,拋去那些繁縟的外在,直指問題的核心。”要說修仙,茉莉可比李狗蛋資深了無數倍,一開口就是專業術語,“他囉囉嗦嗦說各種想法的後果,這就是落了下乘。”

  “我也沒見你平時有多高明啊……”杜若不滿地嘟嚷,“反正我覺得李前輩說得挺有道理的!”

  茉莉頓時怒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問你,假如你現在面前有一塊很香很甜的糕點,你會怎麼辦?”

  “嗯……先看看周圍的情況,如果是擺在攤子上賣的,就看看自己錢夠不夠;如果是別人拿在手上的,就只好算了;如果是……”

  “停!”茉莉大吼一聲,將杜若剩下的回答都吼了回去,“想這麼多幹什麼!我問你,你喜不喜歡甜食?”

  “喜歡。”

  “看到很香很甜的糕點,想不想吃?”

  “想!”

  “對了!這就是你的本心!不問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說!這才是合于本心!”茉莉斬釘截鐵地說,“你想了那麼多,歸根結底還是在琢磨能不能把這塊糕點吃到。吃得到,就是合于本心,就念頭通達,修行就能進步;吃不到,念頭就不通達,就會影響修行。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杜若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半天才忍不住問:“一塊糕點而已,怎麼就影響修行了呢?”

  “問題不在於這塊糕點,而在於你的本心!”占到了上風的茉莉笑得很得意,“你連破除阻礙爭取一塊糕點的決心都沒有,又怎麼能夠破除萬難追求無上大道呢?”

  “世間的凡人大多有著各種各樣的顧慮和牽掛,這些顧慮和牽掛就像是一層層鎖鏈,鎖住了你們的本心,讓你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做出違心的事情來。你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榮華富貴,想要嬌妻美妾,想要力量,想要財富,想要權力……可你們沒辦法去直接追求它,你們不得不迎合世人的眼光,不得不去做一個遵紀守法的人……你們的心靈就在被不斷地套上鎖鏈,一層一層又一層。”

  茉莉的話語之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誘惑力,彷彿魔鬼的呢喃一般令人不安:“其實你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欲望有什麼不對?想要得到那些東西,有什麼不對?那些阻礙你們的種種規矩種種顧慮,是攔在你們通往無上大道之路上的攔路虎絆腳石!只有將它們一腳踢開,才能實踐本心,打開通往大道之路!”

  杜若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眨著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本能地覺得茉莉這番話很有問題,但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或許真的就像茉莉所說,自己被各種規矩各種顧慮束縛得太厲害,以至於已經蒙蔽了本心?

  莫非自己之所以糊裡糊塗地落入三山道人的陷阱,年紀輕輕就送了命,正是因為自己不夠念頭通達?

  一個個念頭從心底湧出,讓她不禁有些茫然,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吳解的怒吼聲如同雷霆一般在天書世界裡面響起。

  “茉!莉!”

  茉莉的說法一開始還像點樣子,到後面全部都是胡言亂語,都是在教人學壞,他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生氣,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

  他的怒氣簡直可以化作焚燒天地的烈焰,令無盡虛空之中的雲霧都染上了一層鮮紅;他的咆哮就是那要毀天滅地的神雷,震得整個天書世界都在不斷顫抖。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許教壞阿若姐!”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你給我把那些歪門邪道的論調都收起來!再有下一次,別怪我不客氣!”吳解惡狠狠地大吼,完全不給茉莉辯解的機會,“我們生而為人,之所以與野獸有區別,正是因為我們是社會的一份子。我們遵守規矩、尊重道德,是因為這些東西對我們自己也有利。如果她仗著武力去搶奪那塊糕點,那麼別人是否也可以仗著武力來搶奪她的東西?這和野獸有什麼區別!”

  “弱肉強食,修真界本來就是這樣的……”

  “胡扯!就算是野獸都知道權衡利弊,都知道要有把握才能去做,都只會去奪取自己需要的東西而已。你卻胡說什麼‘想要得到就去奪取’……這種貪得無厭的想法哪裡是什麼本心!只是被外物蒙蔽了眼睛而已!”

  吳解沖著茉莉一頓怒吼,又轉而對杜若問道:“阿若姐我問你,你為什麼喜歡吃甜食?”

  杜若被吳解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回答:“好吃啊,甜甜的吃著很舒服。”

  “對!你所追求的不是‘甜食’,而是吃著舒服的感覺。”吳解又問,“傷害了無辜的人,你會不會難過?”

  “會。”

  “這份難過,是你將別人的痛苦投影在自己心靈裡面,去感受他人的痛苦,而產生的感覺。”吳解點點頭,又問,“既然彼此都是感覺,為什麼前一種感覺就比後一種感覺更重要更高貴呢?這是什麼道理!”

  杜若哪裡答得出來!她現在除了眨眼睛發呆之外,已經沒辦法再有別的反應。

  吳解和茉莉,兩種截然相反的理論,聽起來都那麼有道理,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一個人最根本的欲望有兩個,第一是讓自己長久存在,這是基於人的‘生物性’;第二是得到眾人的認可,這是基於人的‘社會性’。這兩個欲望才是一切的根源,如何在兩者中取捨,就是在追尋本心。”

  “至於茉莉那種說法……當年的無上神君就是那麼身體力行的,最後他被天雷轟死了,灰飛煙滅。”

  “師傅你這不是轉世了嘛……”

  “可他已經徹底失敗了!”吳解又一次將茉莉的辯解吼了回去,然後對杜若溫言悅色地說,“你不要想那麼多,看看這個失敗的例子就行。”

  杜若長長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片刻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高興地問:“老四啊,剛才你叫我什麼?阿若姐對不對?再叫兩聲聽聽!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叫我姐姐呢!”

  “去去去!無聊!我講了半天,你就聽到了一聲姐姐嗎?”

  “再叫兩聲嘛——或者一聲,再叫一聲也好啊!”杜若興高采烈地大笑。

  “煩死了!”

  吳解果斷地截斷了和那邊的聯繫,為自己無意中的失言懊悔不已。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9:04 PM

第十二章 衝突

  吳解和茉莉關於“本心”的爭執,在外界無人知曉,而外界的青羊鎮也並非一團和氣,求仙者們之間同樣爆發了激烈的爭執。

  四月二十那天講課之後,一百多名求仙者幾乎沒有人離開,全都來到了講學堂旁邊的演武堂,擺出了要上演全武行的架勢。

  “只是為了爭聽講時候的位子,居然發展到要動武……該不會是這段時間的齋戒,讓大家都積累了許多火氣吧?”

  說著,陶土湊到吳解面前,低聲問:“吳大俠,您準備出手嗎?”

  吳解搖頭,這種爭位子的事情,他真的是沒有興趣。

  他的回答讓陶土鬱悶地歎了口氣,卻沒有勸說之意。

  像吳解這樣的高手,原本就沒必要為了一些弱者們出頭。要是面臨危險的時候向他求助倒也罷了,現在不過是爭一口閒氣而已,怎麼可能請他出手呢?

  就算爭不到靠前的位子又怎麼樣?難道真的就聽不清仙人的講話嗎?

  開玩笑!這件事不過是個導火索罷了,骨子裡面其實就像陶土說的,是這幾天齋戒積累的火氣,以及他沒有提及的“好勝心”而已。

  吳解和駱瑜都沒有下場動手的意思,兩人很自覺地退到了後面,陶土也在這裡。

  不一會兒,解銘寰也退了下來。

  “解兄不去試試身手?”吳解笑著問。

  解銘寰搖搖頭,冷冷地回答:“浪費時間。”

  正說話間,前面已經傳來了打鬥之聲。

  爭位子的比武規矩很簡單,求仙者們按照各自的來源組成了一個個小團體,每個團體裡面對自己實力有信心的人都可以下場,按照強弱決定以後聽課時候的前後順序。

  這個規矩一目了然,操作上也很容易,更關鍵的是它不用考慮什麼戰略戰術,總之盡可能多打贏一些對手就行。

  打鬥之聲,歡呼之聲,歎息之聲。

  也就是喝上一盞熱茶的功夫,演武場裡面已經分出了四場勝負,幾組求仙者用這種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排出了各自的先後位子。

  “這其實也是在排拜入仙門之後的位子,現在占了上風的人,到仙門裡面之後,也會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面佔據上風。”解銘寰見吳解等人一臉無趣,忍不住開口說明。

  “為什麼?”陶土問,“為什麼在仙門裡面還要排出個位子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門也不會例外——這種事情我見得太多了。”解銘寰很冷淡地說,“或許你只是想要安安靜靜地修煉,但只要有人,就要分出彼此的高低——喝茶吃飯,都還有個先來後到呢。”

  陶土鬱悶地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是絕對沒可能上去爭一爭的。

  事實上,他們這一夥人根本沒辦法去爭。

  他們這二十來人裡面,擅長武藝的總共只有三個,吳解、解銘寰和那位始終沒有透露姓名的保鏢。那位保鏢無心求仙,已經跟著沒有通過選拔的劉銘一起走了,剩下的兩位高手都不願意下場,對上那些高手還在的隊伍,結果可想而已。

  又過了一會兒,演武場上的吵鬧終於暫時告一段落,求仙者們的爭執以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結束,來自五個不同“青羊鎮”的求仙者們分出了座次——理所當然的,吳解他們這一批落在了最後。

  對於這個結果,陶土等人自然有些沮喪。不過也就是有些沮喪而已,區區一點挫折,對於在求仙路上經歷了不少波折的他們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他們正歎著氣準備離開,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咦?怎麼有不相干的人混進來了?”

  眾人急忙看向周圍,卻沒有發現什麼“不相干”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面色有點蒼白的青年帶著幾個人急急忙忙朝著吳解等人這邊追了過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裡是青羊觀,不是雲夢澤!你們雲夢君就算本事再大,也撈過界了吧!”那青年一臉怒氣,沖著駱瑜很不客氣地喝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混進來的,但這裡不歡迎你!”

  吳解一愣,雖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的臉色,似乎並不是刻意找茬的樣子。

  “這位兄台請息怒,我覺得肯定有什麼誤會……”

  陶土急忙過來打圓場,卻被青年旁邊的一個彪形大漢一把推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蠢貨!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吳解眼睛一瞪,腳下快走兩步,扶住了陶土,但卻沒有開口。

  在動手之前,他至少想要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被攔住的駱瑜顯得有些不安,但並沒有退縮,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是來求學的!”

  “求學?你?這真是笑話!”青年不屑地冷笑了幾聲,毫不客氣地呵斥,“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從小就賣了身的貨色,你還想求學?學了仙法幹什麼?更好地服侍你主子嗎?”

  駱瑜的臉色有些發白,可還是毫不退讓:“我能夠在青羊觀求學,是得到渾天先生批准的!”

  “渾天先生”這個名字顯然很有威懾力,那青年眉頭一皺,頓時有些猶豫。

  “少爺別信她!”旁邊一個瘦子湊過來低聲說,“渾天先生何等身份!見了她的主子都是平起平坐的,她哪有資格得到渾天先生的批准!”

  “可是……”

  “如果她真的能有機會求見渾天先生,那麼為什麼不求先生幫她解除龍君的咒印?橫豎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何必繞個圈子來青羊觀求學呢?少爺你不覺得根本說不通嗎?”

  這話很有說服力,那青年立刻精神一振,眼中也泛起了危險的寒光。

  “哼!差點被你騙過去了!”他右手一翻,一把精光四射的短劍已經出現在手上,帶著其餘幾人朝著駱瑜逼去,“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騙過了負責選拔的仙師,可很顯然,你根本沒有得到渾天先生的批准!”

  他越說越有底氣,眼中寒光也越來越盛:“我現在正在齋戒不宜殺生,所以可以放過你這一次。但如果你不快滾的話,後果自己知道!”

  “我不會走的!”駱瑜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就沒辦法了。”青年似乎也料到她會這麼回答,直接揮動了短劍,“去死吧!”

  駱瑜沒料到他剛才還說不宜殺生,卻一轉眼就下了殺手,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眼看著寒光閃爍的短劍就要砍到身上。幸虧吳解及時趕到,從背後拉了她一把,讓她整個人飛快地退出好幾步,才算是躲過一劫。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動刀動劍的不合適吧。”吳解原本想要看看清究竟,可卻沒料到事態急轉直下,若非他得到茉莉的提示,甚至差一點就沒來得及救下駱瑜。

  眼看著一個朋友幾乎送命,他不由得心頭火起,話語間也多了幾分火氣。

  “你算什麼東西!”那青年眉頭一皺,喝道,“小四,打碎他的下巴!讓他學個乖,以後少開口!”

  那個彪形大漢應聲走上前來,掄起比小酒罈更大的拳頭,狠狠地朝吳解打去。

  一聲悶響,這大漢被吳解迎面一拳打得倒飛了出去,一聲沒吭就昏死過去。

  “你父母沒教你什麼叫禮貌嗎?”吳解很不客氣地喝問,“如果我不是東西的話,那你難道就算個東西嗎?”

  “他當然算個東西,壞東西。”陶土沒好氣地接了一句。

  這話讓不少人都竊笑起來——這青年一向倨傲,加上手下頗有幾個能手,在求仙者們之中很是有些橫行霸道的意思。雖然暫時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著實得罪了不少人。此刻見他吃癟,那些跟他有過節的都忍不住發笑。

  一兩個人的低笑並不明顯,可幾十個人一起低笑,那就很刺耳了。

  青年氣得喘著粗氣,惡狠狠地沖上來,揮劍就砍。

  他這點功夫自然不是吳解的對手,吳解冷笑一聲正要反擊,茉莉卻又疾呼“退”。

  吳解心知不好,急忙後退,只見眼前寒光閃爍,卻是青年旁邊的幾個人卻也一起拔出了兵器,攻了過來。

  這一下實在有點出乎預料,他頓時就落了下風,只能不斷後退,卻騰不出手來反擊。

  一時間寒光四射,劍氣飛揚,四五個人揮動著刀劍,追著吳解毫不留情地狠狠砍殺,竟然是要將他當場砍死!

  等動起手來,吳解更發現了一個極大的麻煩——這青年本事倒也一般,但他的幾個隨從卻赫然都是接近先天境界的大高手!

  若是吳解此刻身上還穿著軟甲,倒是可以硬碰硬幹他一場。可他為了防止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早已將軟甲收進了天書世界,急切中根本來不及拿出。

  赤手空拳不著片甲的情況下,對付好幾個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的人,他不由得大感頭疼,一時間只能連連躲閃,顯得有些狼狽。

  “幾個打一個,犯規了吧!”陶土跑到圍觀人群之中大叫,“一群拿兵器的追著一個空手的人砍,還要不要臉!”

  這話立刻引得眾人紛紛附和,一時間那青年和他的隨從們頓時有些千夫所指的感覺,煞是尷尬。

  那青年鐵青著臉,暗暗咬牙切齒,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是率領著手下繼續猛攻。

  橫豎他今天已經丟了臉,如果不能按照計畫立威的話,這臉就丟得毫無價值了!

  可無論他們怎麼猛攻不止,吳解都能及時躲開,任憑劍光閃爍劍氣飛揚,他始終毫髮無損。

  因為經常跟傀儡衛疏練武的緣故,吳解擅長防禦和閃避遠超過擅長進攻,甚至可以面對衛疏這種先天劍客都能挨上一陣子。就憑他們這幾個,急切間想要砍倒他,根本沒有可能!

  不知不覺間,雙方一追一退,已經來到瞭解銘寰的身邊。

  那青年正在揮動短劍指揮著部下們猛攻,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不等他反應過來,先是手臂被嘎啦一聲打脫了臼,緊接著脖子上猛地一涼,利刃特有的寒氣逼得他全身汗毛都倒豎起來。

  “想死還是想活?”一個聲音冷冷地在他耳邊響起。

  他嚇得尖叫起來,幾個部下頓時為之失神,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

  一直在等待機會的吳解立刻大喝一聲,改退為進,猛地沖了上去,揮拳就打。

  片刻之後,除了被解銘寰用寶劍架住脖子的青年之外,其餘的隨從全都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站不起來。

  “我想……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好好談談了!”吳解的笑容很是陰森,雙手手指捏得格格作響。

  “好!好!談!談!”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9:05 PM

第十三章 緣由

  聖人有雲:君子不重傷。意思是說,正人君子不應該對已經受傷的人再動手打擊。

  吳解自問還算是正人君子,但他絕對不介意在生氣的時候偶爾轉職一下,稍稍不那麼君子一回。

  所以談話之前,他先給了那青年和隨從們一頓極其野蠻的毆打,拳拳到肉,鮮血橫飛。場面之慘烈,讓旁邊的陶土看得心驚肉跳,不止一次勸說“不要打了”、“要出人命的”之類。

  然而吳解完全不理睬,依然狠揍不止,一直打得他們眼睛泛白口吐血沫出氣多進氣少,眼看著真的要打死了,才算是停了下來。

  看著他總算住手,陶土松了口氣。然而下一瞬間他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吳解竟然拿出療傷藥給那些人吃!

  “吳大俠……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給他們療傷啊。”吳解若無其事地說,“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可我的氣還沒出完。所以給他們治一下,然後接著打。”

  “贊!師傅你太帥了!”茉莉頓時歡呼雀躍,為吳解靈光乍現的神來之筆興奮不已。

  一直在旁邊看的駱瑜忍不住勸道:“雖然他們冒犯你在先,不過也用不著這麼狠吧……”

  “用得著!我得保證他們以後看到我的影子就腿軟,聽到我說話就哆嗦……唉!可惜我手頭上沒有那種更高級的貨色,否則一邊吃藥一邊打,效果更好。”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解銘寰用劍尖在已經被扭開四肢骨節,躺在地上像剝了皮的鵪鶉一樣抖抖抖的青年身上指指點點,“我可以幫你把他們的筋都抽出來,這樣他們一輩子都站不起來,永遠也沒辦法再給你添麻煩。”

  陶土嚇了一跳,正要勸說,吳解卻已經笑著說道:“咱們好歹是來求仙的,這些天還在齋戒,弄得滿地血的話……不大好啊,洗起來很麻煩的。”

  還留在這裡想要看熱鬧的眾人看著被打得血流滿面渾身青紫的青年及其隨從,再看著吳解溫和的笑容,紛紛打了個寒戰,急急忙忙走開了。

  不一會兒,偌大的演武廳裡面就變得空蕩蕩的,除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幾個人之外,還站著的只有吳解、駱瑜、解銘寰和陶土。

  過了一會兒,青年等人還在哼哼唧唧,看來療傷藥並沒有想像中的效果。

  陶土不禁又有些擔心,卻見吳解仔細看了看,然後冷笑一聲,抬腳狠狠地踩在青年肚子上,踩得他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都弓了起來,活像一隻燒熟的蝦子。

  “我是醫生,那些藥是我親手做的,藥效如何我很清楚。”吳解惡狠狠地說,“如果你這麼喜歡裝死的話,我不介意再把你打個半死,反正藥還有不少。”

  那青年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求饒,吳解卻並沒有立刻饒過他,又是一頓拳打腳踢,直打得他連求饒都不敢,只能哀哀地哭,才終於住手。

  “現在,我問,你答,明白?”

  滿臉眼淚鼻涕混著血沫的青年連連點頭。

  “駱瑜她什麼事情惹你了?為什麼你要殺她?”

  “她是龍君的侍女,是主動放棄人族身份,賣身投靠異族的敗類。潛入青羊觀必定有陰謀!”青年作義憤填膺狀。

  吳解愣了幾秒鐘,然後忍不住以手撫額唏噓長歎。

  揍了半天,結果是個缺心眼的笨蛋!

  龍君,是這個世界對於那些接受供奉、守護一方的龍神們的尊稱。而所謂的“龍君侍女”,指的是那些天生就有特殊資質,被龍君派出的使者選上,日後會成為龍宮侍者的少女們。

  龍是一種很特別的生物,雖然龍族中的絕頂強者大多是男性,可佔據龍族主體的女性們卻往往極其討厭男性,以至於幾乎所有的龍宮裡面連條雄魚都看不見——男性的龍族大多喜歡浪跡天涯而且超級邋遢,既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居,也不會把自己的臨時住所弄得哪怕是稍稍像點樣子。

  吳解一直覺得,那些龍君們之所以討厭男性,大概是被自己族人們給氣的。

  像駱瑜這樣的女子,一旦被選定為龍君的侍女,她的家庭就能夠得到龍宮的資助和支持,飛黃騰達榮華富貴往往都指日可待。所以她們在家族中的地位總是很高,但因為遲早要去龍宮當差的緣故,也不會有機會得到什麼實權,是類似於吉祥物的存在。

  “龍宮侍女多得是,你怎麼偏偏要找她的麻煩?”

  “雲夢駱家……世代都是侍奉龍宮的……”

  這下吳解才算明白他的意思:雲夢郡的駱家世代都侍奉龍宮,早已算是龍宮派系的家族。而駱瑜身為駱家這一代的龍宮侍女(可能只是侍女之一),卻跑來青羊觀求學,在那些極端分子看來,的確是很有間諜的嫌疑。

  不過呢……

  “呸!她是不是間諜,有沒有陰謀,應該由青羊觀的仙長們決定,你算那顆蔥!”

  吳解又踹了他一腳,沒好氣地翻白眼,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我是神丹安家的……”青年有氣無力地說。

  吳解不明所以,正想問問這個神丹安家是什麼來歷,旁邊駱瑜已經開口了:“安家是青羊觀的旁支,三百年前青羊觀弟子安世良安真人因為飛升無望,離開宗門建立了家族。世代都以善於煉丹而著稱。”

  “你看他的臉色,那就是因為長期在不見天日的靜室裡面學習煉丹,才會變得這麼白。”

  吳解微微一愣,問道:“煉丹?那不是應該常年被煙薰火燎嗎?”

  “你說的那是‘火煉’法門,因為難度太大、消耗太多,已經被逐漸淘汰。目前一般的煉丹,是將藥材放入水中,以真氣凝結丹種,然後慢慢培養丹種,吸收藥力,最終製成靈丹——此法名曰‘水煉’,勝在節約材料、成丹容易,缺點是花費的時間比較多。”

  吳解覺得,駱瑜大概可以算是仙界基礎常識的百科全書了。

  他現在也已經完全明白了這青年的意思:這傢伙出身安家,而安家是青羊觀的旁支,所以他肯定以青羊觀弟子自居。看到駱瑜這麼一個“間諜”,他的“主人翁精神”頓時發作,加上他顯然一貫囂張跋扈慣了,就上演了這麼一出。

  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吳解也懶得再跟這混帳小子廢話,抬腳將他踹昏,又把那些助紂為虐的隨從們也一個個打昏,全都將四肢扭脫了臼,然後便和同伴們施施然離去。

  等他走遠之後,演武場中的空氣一陣波動,李逍遙和張龍的身影顯露了出來。

  “我就說沒事的,死不了人。”張龍大大咧咧地笑著說,“他們有分寸的。”

  “別說得那麼輕鬆!剛才要不是吳解反應夠快,那一劍下去咱們就尷尬了!”李逍遙沒好氣地說,“你當然不在乎,反正當初在父親面前拍著胸脯保證的是我又不是你……”

  “就算一劍下去也來得及救,你怕什麼?”

  “是啊,大不了父親回來問‘駱家的小姑娘怎麼樣’,我低頭縮腦回一句‘我一個不小心,讓人一劍砍了個半死,好在救回來了……’二師兄啊!咱們幾百年的交情,你就這麼等著看我的笑話啊!”

  “按照規矩,咱們不方便出面嘛。”

  “都動刀動劍要砍人了!還不方便出面?!”李逍遙氣得幾乎連鼻子都歪了,“你不方便出面也就罷了,你攔著我幹什麼!”

  “你出面我出面,那不都破壞了規矩嘛。”

  “拔劍砍人就不破壞規矩嗎?現在是在齋戒啊!你聽說過哪家齋戒的時候拔劍砍人的!傳出去我們青羊觀的臉往哪裡擱!”

  “到最後也沒砍死砍傷嘛。”張龍笑呵呵地說,“這件事也還是有收穫的,你看吳解在那種情況下都沒動手殺人,心性很好啊!”

  這話倒也還算是有點效果,李逍遙吹鬍子瞪眼睛怒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再發飆,只是冷冷地瞪了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一眼,就跟著張龍走出了演武場。

  “你不把那些人救起來嗎?”

  “吳解下手很有分寸,死不了。”

  “不死也殘了吧,關節都扭成那樣了。”

  “他沒當場把人打死就算是給咱們面子了,還想怎麼樣?”

  “可總不能就扔在那裡吧。”

  “等一下找大師兄來處理,他最擅長療傷嘛。”

  “接個脫臼而已,又沒缺胳膊掉腦袋的,用得著找大師兄嗎?”

  “當然要找大師兄!除了大師兄,誰還有辦法讓人外表看上去什麼事都沒有,但卻連著好幾年都難受呢?”

  “……原來你還沒消氣啊!”

  “廢話!”

  二人漸漸遠去,過了一會兒,幾個晃晃悠悠的機關人走過來,抬手抬腳將躺在地上的眾人抬走,又過了一會兒,它們重新回來,將地面一頓清理,重新弄得乾乾淨淨,看不出半點打鬥的痕跡。

  而這件事的影響也漸漸表現了出來,從那以後,無論來自哪裡的求仙者,看到吳解都多了幾分敬畏。

  吳解並不介意這種情況,依然每天和大家一起學習,看起來沒什麼不同。

  時間過得很快,考核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09:06 PM

第十四章 驗收

  演武堂中,百多人整整齊齊地站在那裡,鴉雀無聲。

  之所以會這麼安靜,一方面是因為今天是考核的日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個主持考核的人。

  站在眾人面前主持考核的那位仙人模樣十分奇特,他穿著一身獸皮衣,還戴著毛茸茸的帽子。帽子前面有小小的獸頭,帽子後面有碩大的尾巴——仔細看去,那根本就是用一隻大松鼠的皮毛做成的。

  如今已經是四月底,大越國的氣候已經非常炎熱,稍稍厚一點的衣服就穿不住。可他穿著厚厚的獸皮,卻看不到半點悶熱之色,可見的確修為高深、寒暑不侵。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真正威懾住眾人,讓他們不敢貿然開口的,是這位仙人的言行。

  “俺叫大袞,是這一場的主考官。”他的聲音細細尖尖,聽起來有一種吱吱叫的錯覺,“不瞞你們說,俺不是人,而是妖怪。”

  他的話讓不少人都嚇了一跳,但也有很多人依然保持著鎮定——比方說陶土就是。

  “你們當中不少人都見過俺,這些天來,俺一直在外面巡邏,負責把所有侵入青牛鎮附近的妖獸統統消滅——相信很多人都見過俺是怎麼‘消滅’它們的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說實話俺很討厭跟人族打交道,因為人族太麻煩,又不能像妖獸一樣說吃就吃。不過這次掌門批准俺主持考核,就給了俺一個特權……”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眾人,松鼠皮帽子下面的兩隻小眼睛發出幽幽的綠光,看得人坐立不安。

  “掌門說,如果有誰敢搗亂的,俺就可以一口——”

  說著,他的嘴巴猛地長大,剎那間竟然變得猶如門洞一般,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直接走進去。

  “——吃了他!”

  伴隨著腥風和可怕的話語而來的,是無可言喻的陰森氣息,至少有二三十個求仙者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幾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來。

  吳解是極少數沒有尖叫的人之一,因為他正在和茉莉聊天。

  在大袞仙師擺出恐怖嘴臉之前,茉莉已經在興奮地大叫:“好一隻大松鼠!把它的皮剝了的話,應該能做一枚上等靈符!”

  “你還會做靈符?”吳解好奇地問,“上次你不是說過,只會一些簡單的符咒嗎?”

  茉莉的笑容頓時垮了下去,連頭頂的耳朵都有些耷拉:“對哦……我忘了自己不會制符……唉!可惜擅長制符的師兄們都不在了,否則……”

  “我覺得以那些師兄們的人品,一旦彼此相認,我們肯定會在這只松鼠之前死掉,又或者是淪落到求死不得的地步。”

  “……好像的確是這樣……”

  因為聊天分心的緣故,吳解感受到的恐怖壓力遠比別人更小,所以就顯得從容淡定。在一群嚇得魂不附體的人們之中,顯得特別突兀。

  大袞的目光掃過眾人,在吳解身上停留了一瞬,暗暗點了點頭,然後重新變回尋常人的模樣,大大咧咧地宣佈考核辦法。

  “這天真論嘛,你們也學了十天了。有沒有學到點什麼,自己清楚。現在呢,覺得自己學到了點什麼的,站在原地;覺得學無所成的呢,就自己退到後面去——別想在俺面前耍花樣!”

  他冷冷地一笑,陰森森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像是研究誰比較可口,誰不怎麼好吃似的,看得人從心底發顫。

  在這可怕的目光注視下,不少求仙者黯然後退,選擇了放棄。

  不到半分鐘時間裡面,一百多位求仙者至少有三分之一退到了後面,剩下的人裡面還有一些目光閃爍,雖然沒有能夠學有所成,卻還是抱著僥倖的念頭,想要蒙混過關。

  又過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再退下,大袞森然一笑,笑容中滿是猙獰。

  “很好!很好!這下有點心吃了!”

  他的目光驟然變得極為恐怖兇狠,剎那間每一個留在原地的求仙者都覺得他似乎立刻就要朝著自己撲過來,將自己一口吞掉!

  “救命啊!”

  “不要吃我!”

  “仙師饒命!”

  “我退出!”

  ……

  亂七八糟的慘叫和求饒聲連成一片,場面一時間極為混亂。

  然而大袞並沒有撲上來。

  包括吳解在內,差不多有十位高手身上齊刷刷騰起了強大的氣勢,一瞬間竟然頂住了他的氣焰。

  可他們也只堅持了一瞬間而已。

  下一瞬間,吳解就再也頂不住,一個跟頭栽了出去,和其他感應到殺意而爆發的高手們一同變成了滾地葫蘆。

  他們武功高明,只在地上一滾就重新站穩,但就是這一滾的功夫,至少又有十來個求仙者被突如其來的狂風遠遠地拋到了後面,摔得七葷八素。

  “學無所成並不丟人,自己不能成功,還有子孫後代。夢想這東西,本來就是要很多代人一直追逐下去的。但想要蒙混過關,卻是絕對不行的!”

  不知何時,張龍已經出現在演武堂中,嚴肅地看著眾人。

  說著,他手一揮,無論是自動退下去的人還是被狂風拋到後面的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片刻之後,一群神色茫然的人出現在了武安縣內不起眼的地方。他們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只記得那份深深的遺憾,唯有手上那塊方方正正的竹牌能夠給他們帶來一絲安慰。

  而與此同時,還有一些人出現在了曾經是青牛鎮的地方,這裡一片荒蕪,看不到半點房屋的痕跡,只有一條長長的黃土路,通往遠方的武安縣。

  在他們的臉上依然帶著少許驚恐,但更多的卻是絕望。不止一個人在身上發瘋地尋找,卻什麼都沒能找到,最後嚎啕大哭。

  這一切,吳解等人都通過張龍施法製造的投影,看得清清楚楚。

  “求仙之路,第一要務是‘誠’!”張龍嚴肅地說,“我不管你們抱著什麼樣的心思,也不管你們的出身和來歷,但我要求你們用誠意對待自己的求仙之路——這是對我們的尊敬,也是對你們自己的負責!”

  “為什麼要讓你們學習‘太上天真論’?你們考慮過這個問題嗎?”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緩緩地說,“仙路崎嶇坎坷,處處荊棘,步步艱難。如果你不能看清自己的內心,不能保持著一顆真誠的心,遲早會步入歧途。到時候……”他頓了一頓,話音中多了幾分陰影,“恐怕就真的要麻煩大袞了……”

  包括吳解在內,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小小的插曲並沒有耽誤很多時間,只是原本一百多人的求仙者隊伍,驟然少了將近一半。

  接下來的幾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如果硬要找點話題的話,就是當初那十個主動抵抗大袞氣勢的高手們得到求仙者們的普遍尊敬。

  人都是尊敬強者的,尤其當這些強者願意為大家出頭的時候。

  或許有人說這是傻冒的行為,但強者之所以被人尊敬,正是因為他們不僅有強大的力量,還會負擔起與這份力量相襯的責任。

  否則的話,他們就不過只是人形的猛獸,只能從人們那裡收穫到畏懼而已。

  五月初一這天,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天色才微明的時候,大家就都已經集合到了講經堂中。

  按照昨天得到的通知,今天將要公佈下一次考核的內容。

  仙人們並沒有讓大家久等,太陽剛剛出山,那位周先生就來到了講經堂。

  這位扮演落魄雜貨店主的仙人依然保持著當時的裝束,一身寒酸、一臉迂腐。他並不善於言辭,也沒有進行什麼演講,只是乾巴巴地將考核的題目告訴了大家。

  “青牛鎮東邊有一處山頭,名叫牛頭山。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名叫牛角峰。只要你們能夠在五月初五之前登上牛角峰頂,就算是過關。”

  “這麼簡單?”一個禿頂的大塊頭忍不住問。

  “是的,就是這樣。”周洲一點都沒有仙人的威嚴,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商人一樣,點頭答道。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發?”駱瑜問。

  “現在就可以——不過我建議你們不用著急。”周洲說,“無論牛頭山還是牛角峰都很容易找到,那山峰也不陡峭,還有山路一直通到崖頂。這最後的考驗,考的不是爬山,而是其它東西。”

  “可以說說究竟考什麼嗎?”一個笑容很甜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問。

  周洲搖搖頭:“不能說,你們去了自然知道——不過記住,心意要誠,尤其是要面對自己的真實的心。”

  “求仙之路,唯真唯誠,切記!切記!”

  說完,他整個人化作一團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解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稍商議了一下,還是決定現在就出發。

  雖然仙人讓他們別著急,但現在他們怎麼能不著急呢?

  這一路走來,仙緣已經近在咫尺,現在讓他們再等等?

  “以我真誠的心意發誓!我一刻鐘都不想等了!”陶土看著青羊鎮東邊那座酷似牛頭的山巒,注視著那座形如牛角的高峰,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吳解哈哈大笑,拍了拍這個和自己一同求仙直到如今的夥伴肩膀:“那還等什麼?咱們這就出發吧!”

  數十位求仙者們猶如在沙漠上乾渴了數日、驟然見到泉水的旅人一般,急急忙忙地朝著那座牛角峰奔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1 PM

第十五章 登山

  “呼!呼!這座山究竟怎麼回事啊!”陶土喘得像一隻生了重病快要死掉的老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除了抱怨之外,已經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吳解的情況比陶土好一些,至少還能站得住。但他的臉上身上大汗淋漓,甚至連衣服都被汗水給浸透了,濕淋淋貼在身上,讓悶熱的空氣顯得更加的濕熱難耐。

  在他們旁邊,冷面劍客解銘寰同樣一身大汗,被汗水打濕的長髮亂七八糟,讓他顯得十分狼狽,全無半點往日的冷酷氣息。

  駱瑜的情況比他們好很多,她的額前出現了奇異的符號,除此之外看不到明顯的變化。不過只要注意一貫優雅端莊的她現在居然不顧風度地坐在石頭上,就知道她也累到了極點。

  狼狽的不僅僅只有他們,五十多位求仙者此刻全都差不多,一個個疲累欲死,在牛角峰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造成這種結果的,就是眼前這座看起來很普通的牛角峰。

  這座山的確有點陡峭,不過有一條還算整齊的石階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一級一級的石階攀爬起來並不困難,道路兩邊還有用鋼鐵製造的扶手。

  僅僅就外表看來,爬山似乎應該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然而外表和內在根本是兩碼事!

  一旦踩上那條石階,立刻就有無形的壓力落下來,越往上走,壓力越大。到最後這股壓力簡直就像是一座山壓在身上,別說那些文弱書生,就算是吳解和解銘寰這種絕頂高手也堅持不住,被壓得跟馱著石碑的烏龜似的,根本站不住腳,只能一點一點往上爬。

  可即使用那麼丟臉的方式,當他們爬到半山腰的時候,也終於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再也堅持不住,骨碌碌摔了下來。

  若非山腳下有仙人佈置的陣法保護,只怕五十多個求仙者已經摔成了一地的肉餅!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慢慢回過氣來。不過看著那座高高的山峰,看著那條一直蜿蜒到山頂的石階,即使最勇敢最堅強的人也不禁有點腿軟。

  “仙人是什麼意思啊?這分明是不讓咱們上去嘛!”之前那個跳出來問問題的光頭湊到吳解他們旁邊,抱怨道,“我平常就算扛一隻羊爬山,也從來沒這麼吃力過!”

  “我可以扛兩隻羊。”附近的一個大塊頭嘟嚷,“像這樣的山,扛著兩隻羊上去,也就小半個時辰吧。”

  吳解也很納悶,將目光投向駱瑜。

  要說這裡有誰對求仙之類事情很熟悉,那麼應該非她莫屬了!

  雖然那位神丹安家的安子清安大少爺估計也很內行,不過大約是上次被打得太狠留下了心理陰影,只要吳解靠近,安大少爺立刻就會臉色發白手腳發軟,距離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甚至會站立不穩癱軟下來——因為擔心他可能口吐白沫弄髒了自己的衣服,所以吳解沒有試著走到他面前過。

  駱瑜稍稍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頭髮,抬頭看著那條奇異的石階,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青羊觀的通天路,果然名不虛傳!”

  “哦?”

  “通天路?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駱姑娘快講!”

  一見她真的知道些什麼,之前還疲憊欲死似乎站都站不起來的求仙者們立刻恢復了活力,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想要問個究竟。

  但還沒等駱瑜繼續說下去,一個平靜而略帶著苦惱的聲音就在距離他們不到兩步的地方突兀地響起。

  “你知道額外的消息,那是你的優勢,我對此沒有意見——但說出來的話可不行。”

  吳解他們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那位之前冒充郵差的李無傷仙人坐在一塊石頭上,平靜地看著這邊。

  這裡有不少在俗世江湖中稱得上絕頂高手的人物,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覺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剛剛來到呢?還是一直就在這裡?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李無傷依舊保持著無喜無悲的撲克臉,用平靜地聽不到任何抑揚頓挫的語氣說:“爬上這座山,就是對你們的考驗。能上去,就可以拜入仙門;上不去的,就只能回家——提示之前已經給你們了,在爬山的過程中領悟到這條山路的奧秘,也是考驗的一部分。”

  他的話說得這麼直接,大家都沒辦法再爭辯什麼,只得遺憾地散開,各自看著山路出神。

  過了一會兒,吳解咬咬牙,又站了起來,沿著山路向上攀登。

  情況和上次一樣,明明在石階之外一切正常,但當他踏上石階之後,就陡然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落了下來,整個人的重量似乎一瞬間增加了許多,步履立刻沉重起來。

  “茉莉,你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嗎?”

  “大概是什麼增加重量的法術吧,估計法術的核心在山腳下,你距離核心越遠,身體的重量就被增加得越多。”茉莉不是很確定地說,“我記得有一種禁空法陣就是同樣的道理,距離地面越遠陣法威力越大,所以可以阻止沒有得到允許的傢伙在天空飛行。”

  “那有什麼辦法解決嗎?”

  “這種陣法存在致命的缺點,破起來很簡單,師傅你聽我說——”

  茉莉興致勃勃地正要講解,杜若突然憂心忡忡地插嘴勸道:“老四啊,你真的打算跟這個陣法對著幹?不怕惹麻煩嗎?”

  吳解一愣,仔細想了想,發現的確有這個問題。

  仙人們設計這條路,絕對不可能是為了考驗求仙者們有沒有破陣的能力——要是真的有能力破了陣法,哪裡還用得著求仙!

  如果他真的破陣而過,結果肯定不會是求仙成功,而是被仙人們嚴加盤查,輕則趕出山門,重則……

  這就像是一個人參加奧運會,一百米跑個九秒,大家會說他是飛毛腿;但如果一百米只跑了一秒,那迎接他的絕對不會是金牌和鮮花,而會是大群大群的科學家,以及每天各種各樣無休止的研究。

  事有反常必為妖,這道理無論在哪個世界都行得通。

  既然茉莉幫不上忙,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他咬著牙,頂著壓力,一步一步朝著山頂走去。

  每往上走一步,壓力就多了一分,到後面他已經將全身的力氣都發揮到了極點,卻還是難以抵抗那份無可比擬的巨力,慢慢地彎下了腰,再慢慢地站立不住,不得不趴在石階上以節省力氣。

  抬頭看去,大概還有接近一半的路。

  情況和上次沒什麼不同,如果他努力爬的話,或許還能再爬個二三十級臺階,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肯定有什麼不對勁!”吳解並沒有急著往上爬,而是趴在那裡沉思,仔細回憶出發之前仙人周洲說過的話。

  心意要誠。

  怎麼才算是“誠”呢?

  他暗暗琢磨著。

  莫非……是要求“專心”嗎?

  他暗暗點了點頭,慢慢地深呼吸,儘量平緩心情,心中什麼都不去想,只專心地想著“爬山”這個念頭,試探著朝上爬去。

  一級臺階,兩級臺階……不知不覺間,他一口氣爬上了超過三十級臺階,距離山頂又近了一大截!

  壓力並沒有增加!

  他不由大喜,結果就在大喜的瞬間,身上的壓力陡然增加,猶如一塊巨石當頭砸下,砸得他直接翻身栽向山腳,摔得比上一次還重。

  但他一點也沒有覺得疼痛,而是在落地之後立刻就翻身爬起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心意要誠!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了!這條臺階其實並非真的在增加我的體重,而是將我心中的雜念不斷放大。我爬得越高,它就把雜念放大得越厲害。只有心無雜念,才能不受阻攔,爬上山頂!”他在心中興奮地說,“我現在已經有把握了!”

  “老四啊,我覺得你應該歇一歇。”杜若並沒有像茉莉一樣歡呼,而是擔心地勸道,“你先是那麼疲憊,現在又突然大喜,體力恐怕已經有點透支。再摔一次的話,整個今天都別想爬得起來了。”

  吳解這才發覺自己果然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甚至於腿肚子上的肌肉都在顫抖,如果不是極度的歡喜和興奮支撐著身體的話,恐怕連站都站不穩了。

  他急忙坐下休息,讓自己可以儘快恢復體力。

  而這個時候,在他的行動提示下,已經又有幾個求仙者隱約猜到了點什麼,開始試探著向山頂爬去。

  這次他們爬得很慢,但卻全都比之前爬得更高——雖然終究還是沒有人能爬上去。

  想要一路上都保持著心無雜念的狀態,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看來你們應該明白了。”李無傷看著他們,正想再說點什麼,臉色突然一變,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位仙人一貫都很平靜地面無表情,像現在這種大吃一驚的樣子,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

  “奇怪!怎麼又有人進來了?”他小聲嘀咕著,手一揮,面前出現了浮在空中的透明投影。

  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一步一拜,正在沿著青牛鎮的石板路緩緩前行。

  他的動作無比熟練,臉上的表情無比虔誠,滿是塵土泥汙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熠熠發光,令人難以直視。

  在投影之中,他的身上有一股純白的光芒騰起,將一圈青光攔在外面,絲毫沒有受到阻礙,堅定地前進著。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2 PM

第十六章 孝子

  仙門招考的最後一關,眼看著已經有所轉機,求仙者們開始有人找到了過關的方法,但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一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落魄男子,一步一磕頭,闖進了青牛鎮。

  “不對啊!陣法不是關閉了嗎?他怎麼進來的?”李無傷滿臉驚訝,盯著那中年人看了好一會兒,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點名堂來似的。

  可他終究什麼都沒能看出來。

  於是儘管他很疑惑很納悶,最終還是選擇了按照規矩辦事:“不管他是來幹什麼的,總之已經錯過了拜師的時間,無緣就是無緣!”

  他似乎是要用這話來說服自己,深深地歎了口氣,抬起右手,沖著投影一揮袖子,只見投影中一股青色的旋風騰起,朝著這中年人吹去,像是要把他卷到鎮外似的。

  可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這股旋風吹到那中年人的面前,便被他身上的白色光芒攔住,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都沒能奏效。

  “咦?!”李無傷驚呼一聲,正要再有所動作,將岸已經隨著一股黑氣出現在旁邊,攔住了他。

  “別白費力氣了。”自從和吳解、渡空大師一起編纂了《細菌論》之後就不見蹤跡的將岸搖頭說道,“至誠至孝,感天動地。別說是你,就算師尊來了,也沒辦法攔得住他。”

  “而且你沒看出來嗎?他口鼻間早已沒有呼吸,生機早已斷絕,之所以能夠一直來到這裡,完全是憑著一股孝心和誠意支撐——這份心意連生死都可以超越,在它面前,你我這數百年的修行,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似乎有點索然,揮揮手,一股黑氣帶著大家回到了青牛鎮。

  “今天我們有大事要處理,大家先好好休息吧。反正今天才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還有好幾天呢。”

  說完,將岸和李無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鬧得不知所措的求仙者們相顧茫然。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駱道友你看得出來嗎?”這個時候,吳解自然就想到了修仙常識百科全書駱瑜,低聲問道。

  駱瑜皺眉想了一會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猛地瞪大,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來。

  “……不可能吧!”她自言自語,連連搖頭,“絕對不可能!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你究竟在想什麼啊?說出來大家一起合計合計不行嗎?”吳解好奇地問。

  駱瑜歎了口氣,慢慢地說:“古老相傳,一個人如果心意誠摯到了極點,就能感天動地,化不可能為可能。”

  “比方說曾經有一個將軍,率領一群士兵扼守一處關隘,和數不清的敵人戰鬥。他戰鬥了幾天幾夜,部下們全都戰死了,他自己也受了無數的傷,但依然死戰不止,讓敵人無法突破。直到最後援軍抵達,敵人無可奈何地丟下數不清的屍體撤退。這時候他終於停止了戰鬥——而當援軍來到他身邊的時候,才發現他早已死去,身上幾乎找不到一處沒有受傷的地方,血差不多流光了,整個人幾乎成了乾屍。”

  吳解等人想像著那具遍體鱗傷、灑盡熱血的英魂無聲酣戰的景象,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哆嗦。

  “還有一次,一個窮書生和一個大家閨秀約定私奔。二人商量在橋下見面,結果那天夜裡大雨,山洪暴發,整個橋都被衝垮了,只剩了一根橋樁。女的傷心絕望,不久就出嫁了。出嫁的路上,花轎路過了那座橋的殘骸,這時候洪水已經退了,只見一個被水泡得幾乎變了形的身體依然死死抱住那根僅有的橋樁,將它猶如釘子一般釘在河裡。”

  遙想那書生為了堅守承諾等待愛人,以文弱之身將一根橋樁在洪水中硬是釘住的景象,吳解等人忍不住又是一番唏噓。

  “類似的例子還有一些,說多不算多,說少不少。這千把年來,也積累了好幾個。但我實在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親眼目睹這一幕!”駱瑜的眼中閃爍著感動的光芒,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悠遠。

  吳解他們也不禁感慨萬分,為一段傳奇在自己面前上演而震撼。

  然而,傳奇並沒有這麼快就畫下句號。

  午飯剛過不久,主持這一輪選拔的周洲和李無傷就將求仙者們召集了起來。

  “早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先開口的是周洲,他一如既往的充滿了潦倒窮酸的氣息,沒有半點仙人的威嚴感,“那是一位來自南海郡雙月港的百姓。他是個啞巴,人也有點傻。他的父親年輕時候就死了,母親將他和弟弟拉扯大……算了,不提這些!”

  周洲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他母親眼睛瞎了,他出門尋找給母親治病的方法,不幸生了重病,在生病期間,祖上留下的仙緣竹牌發動,他憑著竹牌的感應,一步一磕頭,雖然在半路上就已經氣絕身亡,但一股至誠感天動地,硬是拖著死去的身軀來到了這裡……”

  眾人不由得聽呆了,好幾個心腸軟的已經忍不住留下淚來。

  “可惜他來得不是時候!”一向冷淡的李無傷也忍不住長歎一聲,“幾位長輩都在閉關,唯一一位沒有閉關的出門辦事了;我們幾個必須維持仙門選拔期間的大型陣法運轉,無法分身……”

  “不能等仙門選拔之後再派人去嗎?”安子清忍不住問,“他的老娘都等了那麼久了,再等等也沒關係吧!”

  李無傷沒有說話,而是周洲歎道:“大師兄為他母親占卜了一卦,他母親已經身患重病,如果沒有仙門靈藥的話,熬不過後天夜裡。”

  眾人相顧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人的孝心能夠感動天地,但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那召集我們幹什麼呢?”一個求仙者忍不住問,“難道要我們去給他母親送藥嗎?”

  講經堂內的感傷氣氛頓時被這句話打破,求仙者們臉上紛紛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仙門的規矩不容改變,五月初五不能爬上牛角峰,就會失去仙緣。而如果現在趕到南海郡雙月港的話……從青牛鎮到雙月港,差不多有兩千里!而且一路上還有許多的山嶺河流阻礙,就算騎著日行千里的寶馬,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四天裡面打個來回!

  “就算我們想去也來不及了吧……這都下午,兩天半的時間,無論如何也趕不到雙月港啊……”有人低聲嘟嚷,“我們又不會飛……”

  這話說出來,很多人都連連點頭。

  “也不是所有人都沒辦法的,比方說這裡有個人就能及時趕到。”安子清突然冷笑起來,用因為傷勢並未痊癒還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龍宮出產的寶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兩天半的時間,足夠它跑出兩千里了。”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在駱瑜身上。

  他們的注視讓駱瑜十分不安,而安子清的話語更是猶如一根鋼針,刺得她難過不已。

  “只不過呢,就算是龍馬也未必吃得消連續狂奔。去的時候來得及,回來就未必來得及了——想必堂堂龍君的下屬,是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凡人拿自己的仙緣開玩笑的吧?”

  駱瑜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冷冷地反問:“你們安家有秘法神行符,為什麼你不用神行符趕路?如果用它的話——”

  “我為什麼要浪費神行符!”安子清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的話,“神行符是老祖發給我們在危急關頭救命的,每個人只有那麼幾張,不管因為什麼原因用掉都不會再發。我為什麼要為別人浪費自己保命的寶貝?”

  他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他感天動地,那就讓天地幫他唄!反正他感動不了我!我才不會浪費一張神行符去幫他送藥呢!”

  “那麼你呢?你會浪費自己的仙緣去幫他完成心願嗎?”安子清的笑容充滿了譏誚和快意,“你一定也是不會的,對嗎?”

  駱瑜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很想大吼一句“我去送藥”,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麼一個機會,冒著被仙人責罰的風險一直走到了現在,眼看著仙緣可期,眼看著有可能擺脫龍宮侍女的身份……她實在沒辦法放棄。

  就算是再怎麼為那位中年啞巴的孝心感動,她也沒辦法拿自己的仙緣去冒這個險!

  一片尷尬的沉默中,吳解突然長歎一聲,走上前去。

  “算了,我跑一趟吧。”

  “你有辦法日行千里?”李無傷問。

  “嗯,以我的功力,不考慮消耗狂奔的話,一天跑上千里也不是不行。”

  “但你能跑幾天?”周洲問。

  “兩三天應該還行,反正肯定來得及送藥。”吳解笑著說。

  仙人們還沒繼續問話,陶土已經忍不住了,不顧可能惹得仙人生氣,大聲叫喊:“吳大俠你瘋了嗎!就算是你,狂奔兩天之後也累垮了吧!到時候還怎麼來得及跑回來呢!”

  吳解笑了笑,沒有回答。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真來不及的話,也就認命了。

  這個決定讓眾人不由得為之語塞,連仙人們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你真的打算去送藥?”周洲皺著眉,很嚴肅地問,“這一路可不好走!就算你的修為臻至後天巔峰,想要在兩天半的時間裡面跑到雙月港,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算太難,我的體魄比一般的後天武者更強一些。”吳解很從容地說,“我不會拿一條人命開玩笑的。”

  “可是——”李無傷正要說話,將岸突然乘著黑氣出現,一揮手讓他不要再說。

  “去吧!”將岸深深地看著吳解,點了點頭,遞給他一個玉瓶和一塊竹牌,“瓶子裡面是藥,竹牌能夠顯示道路。”

  “如果你能夠及時回來,我們歡迎;如果你來不及回來,我幫你聯繫渡空。”

  吳解微微一笑,接過玉瓶和竹牌,向眾人拱手為禮,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我會及時回來的!”聲音猶在空中回蕩,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3 PM

第十七章 趕路

  從青牛鎮到武安縣的黃土路上,一個年輕的身影正在以比駿馬更快的速度狂奔。

  “師傅啊!冒著失去仙緣的危險替那個人完成遺願,我覺得你有點傻啊!”

  “或許吧。”

  “老四啊……來不及趕回去的話,難道你真的打算去安貧寺當和尚?”

  “我記得渡空大師說過可以當俗家弟子的。”

  “死去的娘親啊!女兒無用,沒能保護好自家弟弟,讓他出家當了和尚啊!”

  “喂喂!我明明說了是俗家弟子啊!”

  吳解一邊飛奔,一邊在心中和茉莉、杜若閒聊——與其說是閒聊,不如說是在扯淡。

  不過他東拉西扯了半天,最終還是不得不解釋自己的動機。

  “只是感動罷了。”一張嘴哪裡說得過兩張嘴!被追問得實在沒辦法躲過去的時候,他只好老老實實地說,“那人又有點傻,又是個啞巴,還生著病。可就是這樣,出於一片孝心,他還是一步一磕頭來到了兩千裡外的青牛鎮,這份孝心連天地都為之感動,我又不是鐵石心腸,被感動也是很正常的吧!”

  “嗯嗯,很有道理!當時我也很感動啊!”杜若聞言,連連點頭,“其實我並不反對你幫他完成遺願,只是一想到你進不了青羊觀就要去安貧寺當和尚,總覺得對不起你的爹娘……”

  “咱們不提‘當和尚’好不好!而且怎麼又扯到我爹我娘了!”

  吳解氣得七竅生煙,正在和杜若打嘴仗,茉莉突然若有所思地問:“師傅……你只說了一半吧?”

  “咦?為什麼你會知道?”吳解嚇了一跳,不料這都被茉莉給看出來了。

  見吳解這麼驚訝,茉莉不由得意洋洋,挺著平坦的小小胸口,趾高氣揚地哈哈大笑:“不要小看活了億萬年的太古生物的直覺啊!”

  吳解歎了口氣,只好把剩下的一半原因也說了出來。

  “我想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父母。”他黯然地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個世界的父母我還能夠盡孝,可那個世界的父母卻已經天人永隔,哪怕日後我真的修煉成無上神通,修為堪比神君,也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我原本以為心中的痛苦已經被歲月抹平,結果發現,原來我還是放不下。”吳解沉默了少許,然後斬釘截鐵地說,“修仙者追求本心,我的本心告訴我,我必須去!”

  “我不是那種為了成仙可以拋棄一切的人,如果我不走這一趟的話,心裡的包袱就會始終放不下,就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真誠,也根本爬不上那條石階!”

  杜若聞言歎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們人族真是麻煩!我們兔子就方便多了!爹媽是誰,根本不用管,只要自己過得快活就好~”

  “茉莉啊,其實我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整天都那麼無憂無慮的……”

  “我也經常都苦惱的!怎麼可能無憂無慮呢!”

  “咦?”杜若好奇地問,“你在苦惱什麼?我看你每天吃吃睡睡很快活啊。”

  “當然要苦惱!是先吃蘿蔔葉子呢?還是先吃蘿蔔根?醃蘿蔔是應該用糖呢?還是應該用鹽?……各種各樣煩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每天都發愁,愁得連頭髮都白了!”

  “你不是白兔嗎?本來就是白頭發的吧!”

  “怎麼可能!我可是青春靚麗的美少女,本該有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才對!”

  “……青春靚麗?少女?”杜若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還是少女的時候,不知道是多少萬年之前吧!”

  “你們別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好不好!我真是少女啊!難道沒聽說過少女永遠是少女嗎?”

  “我倒是曾經聽說過‘少女永遠十七歲’的傳說,不過那個少女想必也就是個普通的修仙者,年齡恐怕連你的零頭都不到……”

  “茉莉前輩啊,你不是說‘滄海桑田都看了無數回’嗎?天底下哪有年紀大到你這個地步的少女啊!”

  一路說說笑笑,吳解心中的愁緒也漸漸散去。他知道杜若和茉莉是存心說笑話讓自己開心,不由得暗暗感動。

  穿越到這個世界,再也無法見到地球上的親人和朋友,這誠然是一件讓人悲傷的事情。但人不能總是回顧過去的悲傷,而應該珍惜現在的幸福,好好對待身邊關心自己的人!

  一邊聊天一邊趕路,他不一會兒就跑到了武安縣。

  後天巔峰高手不顧體力狂飆的時候,速度堪比寶馬良駒,耐力更是遠超駿馬之上。當初馬車走了一天半的路,他卻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跑完了。

  按照地圖,從武安縣這邊渡過大赤江,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往一處小鎮。再從那個小鎮向東一路前行,很快就能來到小赤江的源頭。沿著小赤江順流而下,江水入海的地方就是雙月港。

  這是吳解在路上對照地圖找出的最快捷的道路。雖然一路上可能有很多風險,但比起別的道路卻可以節省很多的路程,更重要的是順流而下的時候可以非常方便地確定方位,完全不用擔心迷路。

  他不怕危險也不怕辛苦,但他很怕自己在崇山峻嶺間跋涉的時候一不小心迷了路,耽誤了大事。

  君不見當年飛將軍李廣威震西域,令匈奴人既敬且畏,結果卻因為迷路而落得貽誤軍機拔劍自盡的下場嗎!

  迷路,永遠是英雄好漢們最可怕的敵人!

  武安縣的情況和他上次來到的時候並沒什麼區別,如果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就是他在縣城裡面看到了不止一個被淘汰的求仙者。看樣子他們是鐵了心要在這裡住下,生活在距離仙人最近的地方。

  或許很多年之後,當青羊觀再次開啟山門之時,他們的子孫後代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青牛鎮,繼承祖先的遺志,繼續踏上求仙之路吧……

  吳解在碼頭上沒有找到能夠載著他橫渡大赤江的船隻——現在正值汛期,大赤江的水流非常湍急,一般的船隻和一般的船工根本不敢試著橫渡大江,而有實力有勇氣這麼做的人,碰巧不在。

  吳解接連問了幾個船工,確認了這個糟糕的消息。於是他就再也不願意等了,走到江邊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腳下發力,直接朝著滾滾激流中沖去。

  “快來救人啊!有人跳江!”

  不止一個人驚呼起來,不過驚呼聲很快就換成了另外一種。

  “快來看啊!有神仙踏波渡江啊!”

  吳解當然不是神仙,但作為半隻腳踏入先天境界的武道強者,只要他不顧體力的消耗,將速度提升到最快,的確是能夠短時間內踏波而行的。

  只要你腳踩的速度足夠快,水面同樣可以給你提供足夠的支撐力。連地球上都有能夠在水上暫時奔跑的鳥類和蜥蜴,吳解堂堂一個仙俠世界的絕頂武林高手,憑藉超高速踏著波浪沖過大赤江,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但這一番狂奔消耗也是極大,當他終於渡過了大赤江,來到了對面江岸上的時候,已經雙腿發軟呼吸急促,累得連氣都喘不勻了。

  吞下了幾顆人參丸補充元氣,又休息了大概兩刻鐘,吳解這才恢復了一些精力,沿著小路繼續向前跑去。

  這條小路崎嶇不平,猶如一條草蛇匍匐在山嶺中蜿蜒向前,路邊找不到很明顯的標誌,甚至不止一次連路都消失得找不到。如果吳解沒有將岸贈送的那塊猶如電子地圖一般能夠隨時顯示周圍地形和道路的竹牌,只怕早就已經迷路了好幾回。

  即使這樣,他也是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才趕到了那個小得連名字都沒有的小鎮。

  “客官您打算沿著小赤江去雙月港?”當吳解在本鎮唯一的客棧兼酒家兼雜貨店裡面吃晚飯順便打聽消息的時候,兼職店小二和廚師的胖掌櫃想了想,低聲說,“如果您比較有膽量,水性又比較好的話,小人倒是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快說!”吳解忍不住有些著急,大聲追問。

  掌櫃的將手指豎在嘴巴前面“噓”了一聲,示意他低聲些。然後看看左右,確定的確沒人注意這裡,才湊到他面前,用只有他才能聽清的聲音說:“明天一大早,排幫的木排就要出發,沿著小赤江一路向東——這個速度是非常快的,據說一晝夜間能行千里。雖然小的不清楚它是不是真的能一天就走上千里,但至少比您自己趕路快多了!”

  吳解聞言仔細考慮了一番,接受了胖掌櫃的建議。他給了胖掌櫃一小筆錢,然後在這位當地人的指引下來到了位於鎮外河邊一處貼近河灘的空地上。

  在這片空地上,至少有上百棵大樹被砍伐下來,正在被一一修剪成原木的形狀,然後綁成木排。而在旁邊的河灘裡,不少已經做好的木排正被繩子拽住,隨時都可以出發。

  主持將要進行的木排運輸的排幫管事叫陸嘉,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他皮膚黝黑,臉上佈滿被風吹多了裂口,眼角還有點爛,唯獨精神看起來很好,透露出一種飽經風霜的老江湖特有的穩重氣質,讓吳解不由得聯想起當初賑災隊裡面那位爽朗健談的老鏢師。

  陸嘉聽了吳解的來意之後,根本沒有考慮就答應了吳解的請求,讓他明天早上和木排隊一起出發。

  “你一個郎中都肯為了俠義之心冒著風險到兩千裡外送藥;我們這些本來就吃風險飯的人,怎麼能夠連你都不如呢!”

  他這麼說著,帶領吳解來到了一條已經製作完畢的木筏上。

  “今天就麻煩你在這木筏上將就一夜,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

  當吳解問及木筏的速度時,這位元陸管事大笑著拍胸口保證,一定能夠及時趕到。

  “從這裡到雙月港,除非遇到什麼大麻煩,否則兩天之內肯定能到。你在木筏上等我們的好消息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木筏在如同雷霆一般轟鳴的水聲中解開了系在岸上的繩索,沿著湍急的小赤江順流而下,速度簡直比狂奔的駿馬更快!

  吳解坐在木排前段,看著兩岸的景物不斷向後移去,感受著潮濕的河風正在激越地吹來,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樣子,一定能夠及時趕到!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4 PM

第十八章 排幫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咦!吳大夫這首詩寫得好啊!聽起來很順口!不過那個白帝是誰啊?江陵又是哪條江啊?為什麼兩邊都是猴子?”聽得吳解在那裡詩興大發,陸管事不禁湊過來打趣。

  吳解一愣,笑著解釋說:“這詩不是我作的,是個叫李白的詩人寫的。具體寫的是哪裡,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小時候就學過這首詩,看現在的景色跟這首詩很合適,忍不住就說出來了。”

  “哦……不過這詩是真好!很有氣勢啊!而且真的很適合我們!不瞞你說,這天下行船的人雖然多,可能夠一日千里的卻只有我們排幫!”陸管事幾句話不離本行,很快就自豪地談起木排有多快,平常有多大的風險,在驚濤駭浪激流洶湧之間多麼驚心動魄……

  他的口才並不怎麼好,但勝在情真意摯,說的就是平常切身經歷的事情,聽得吳解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木木然只是出神。

  一個早上不知不覺就這麼過去了,午飯過後不久,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船工突然大叫:“要過峽了!”

  隨著這句話,整個木排隊上的所有人全都緊張起來,每一個人都舉起了竹篙,隨時準備應付危險情況,而陸管事更是向吳解打了個招呼,叮囑他暫時不要開口,然後帶著兩個人,從排上的小帳篷裡面端出了一門大鼓架在船頭。

  “這是要做什麼?”吳解在心中疑惑地問,“你們誰知道的?”

  杜若搖頭,茉莉更是搖頭。

  或許衛疏知道,然而衛疏的靈智早就被抹去了,成了只會執行命令的傀儡,甭管問他什麼都沒辦法回答。

  大概也就是過了一兩分鐘的時間,河道兩邊的山崖越來越高,距離越來越近,漸漸的猶如兩片屏風攔在左右,只有頭頂一條窄窄的天空,宛如青色的長龍,在群山之上蜿蜒。

  流淌在山崖之間的河流漸漸變得狹窄,水流變得更加湍急,原本就很響亮的水聲此刻已經不像是天空中隱隱的雷鳴,而像是一個個炸雷在身邊轟響,不僅震得耳朵裡面嗡嗡作響,更在腦子裡面不斷轟炸,讓人頭暈眼花。

  又過了一會兒,水流的湍急程度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在激流中前行的木排簡直就像是在天空飛翔一般,快得讓人心驚膽戰。

  一個個浪頭撞在石壁上,轟然粉碎,迸散成無數的水花,更彌漫出漫天的水霧,將整個河面籠罩在一片迷茫的霧氣之中。抬頭看去,一道彩虹已經掛在頭頂不遠處,七彩繽紛,美不勝收。

  然而這美景背後卻蘊藏著可怕的兇險,霧氣妨礙了視線,讓船工們看不清遠處的情況,也看不清隱藏在驚濤駭浪間的礁石;高速行駛的木排攜帶著可怕的動能,無論撞到礁石還是撞到山崖,都會讓整個木排支離破碎,哪怕只是擦到一點,也可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這個時候整個木排隊上的所有人都已經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些經驗還不是那麼充足的船工雙腿已經開始發抖,而即使經驗最豐富的老船工臉色也免不了有點發白。

  前方的朦朧的霧氣之中,山崖正在蜿蜒轉折;腳下湍急的白浪之中,潛伏著猶如凶獸一般的暗礁。只要稍不小心就會直接撞上去,然後連木排帶著上面的船工一起化作滾滾浪花之中的碎片。

  時間似乎過的很慢,慢到吳解甚至看到了浪花在自己面前緩緩破碎的景象;時間其實又過得很快,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剛才還在面前的山崖就已經遠遠地拋到了身後。

  空氣似乎已經凝固了,吳解覺得甚至連動一動眉毛都有點吃力。他知道這是夾雜著水霧的狂風迎面吹來的結果,但“知道”於事無補。

  然後,就在這幾乎被凝固的空氣中,響起了洪亮的鼓聲!

  鼓聲在波濤中跳躍,在水霧中激蕩,在山崖間迴響,在天空中轟鳴,帶著衝破一切的力量,衝破緊張的氣氛,讓船工們的心情漸漸恢復平靜。

  吳解的眼睛猛地一縮——他突然注意到,在鼓聲響起的時候,原本順著激流飛一般前進的木排,速度突然變慢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他並沒看錯,真的是每一聲鼓響的時候,整個木排隊的所有木排都會慢上一些。

  別小看這“慢一些”,雖然每一次都不多,但積少成多,木排隊的行進速度很快就顯著慢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風馳電掣一般,恢復到了讓人起碼來得及反應的地步。

  船工們紛紛忙碌起來,他們拿著竹篙在木排上走來走去,不時地調整方向,讓木排不至於撞上山崖或者礁石,確保安全。

  而陸管事就在最面前那個木排上揮動鼓槌,一下一下敲響激越的鼓聲。

  鼓聲激蕩澎湃,越傳越遠。

  時間慢慢過去,一大隊木排就這麼在蜿蜒的河道裡面疾馳,直到天色微暗的時候,之前那位老船工又大吼一聲:“要出峽啦!”

  所有的船工都放下了手上的竹篙,整個人趴在了木排上,吳解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學著他們的樣子趴了下來。

  “抓緊!”一個在他旁邊的船工出言提醒,他才發現船工們都已經緊緊抱住了木排上一些可供抓牢的地方,將身體固定在木排上面。

  於是他也照做了。

  抬頭看去,整個木排隊裡面,只有陸管事一個人依舊站著。

  他站在船頭,依舊在奮力擊鼓。

  可這一次,他的鼓聲不再令木排減速,反而每敲一次鼓,木排的速度就快一些。

  也就不到半分鐘的功夫,木排的速度已經恢復到之前那種飛馳一般的程度,甚至還在不斷增加!

  “這是要搞什麼啊!”吳解不禁在心底嘟嚷——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有點擔心了。

  木排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地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在水霧中穿行時候甚至發出了破空的呼嘯。

  過了大概讓人覺得有一年那麼就的十來秒鐘,兩邊的山崖猶如斷裂一般突兀地消失,前方猛的開闊,重新見到了藍天白雲,還有天地相接之處那模糊的地平線。

  吳解心中一松,但卻又陡然發現了不對勁。

  為什麼……感覺好像是在山頂上?

  還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麼回事,鼓聲猛地巨響,然後他只覺得身下一震,一直在激流中飛馳的木排竟然離開了水面,在空中滑翔!

  吳解驚訝得長大了嘴巴,即使被灌了滿嘴的風,也忘了合上。

  他向著前方看去,看到的是一條蜿蜒的大河蜿蜒在蒼茫大地上;他向下看去,看到的是正在飛速接近的水面。

  而當他回頭看去的時候,看到了前世今生見過的最壯麗的大瀑布!

  一艘又一艘木排,正在鼓聲的指引下從瀑布上飛躍起來,在空中畫了個弧線,猶如展開翅膀滑翔的巨大水鳥,撲向遠方的水面。

  在它們的背後,是白茫茫彷彿巨大畫布一樣的瀑布。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鬼斧神工,才能將巍巍重山在這裡直接截斷,製造出如此巨大的落差。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神來之筆,才能繪畫出這樣一幅讓人心潮澎湃的壯麗景象!

  一時間,他不禁看呆了。

  隨著猛烈的震動,木排重新落到了水面,然後繼續向前駛去。

  鼓聲依然在繼續,直到整個木排隊都已經回到了水面,繼續一路向前,才總算停了下來。

  幾個已經站起來的船工飛快地沖到前面,兩個人一左一右扶住了頹然倒下的陸管事,其餘的人則小心翼翼地抬起那面神奇的大鼓,連著鼓槌一起搬回了帳篷裡面。

  吳解也走了過去,只見陸管事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在微微發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甚至還在一片水腥氣中聞到了隱約的血腥味。

  於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陸管事並不是有法力的仙人,而是在用一種特殊的神秘方法透支著自己的生命力,以保護船隊順利通過這峽谷和瀑布的天險。

  “怪不得他們能做這個獨家生意,也怪不得天下再沒有這麼快的船!”吳解歎了口氣,感慨萬千,“要是一輩子都留在吳家集的話,我肯定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的景象,做夢也想不到有這種拿生命在拼搏的人!”

  “是啊!他之前刻意沒跟咱們說這個,大概就是讓咱們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目睹這一切吧——真是太讓人感動了!我突然覺得這輩子死得很值——要是沒有早死的話,哪裡看得到這樣的景色啊!”杜若唏噓不已,感動得熱淚盈眶。

  “感動嗎?”吳解問。

  “當然!”

  “那咱們就做點什麼,幫幫他們吧!”

  吳解微微一笑,找來了自己的藥箱,從防水的盒子裡面拿出了幾顆淡黃色、透出濃郁清香的藥丸,給陸管事服了一顆。

  說來也怪,這顆藥丸吃下去,陸管事的臉色很快就開始好轉,大概也就一刻鐘的功夫,竟然恢復得跟沒事的人一樣了!

  “吳大夫真是神醫!”他忍不住由衷地讚歎,“以往我每次護木排過峽,都要躺個三五天,運氣不好的時候甚至要躺上十天半個月的。想不到這次吃了你的藥,一下子就恢復過來了!”

  吳解笑而不語,只是將盒子遞給他。

  盒子裡面,大概還有三五十顆這樣的藥丸。

  陸管事大吃一驚,急忙拒絕。

  他並不是對醫術一竅不通的人,深知自己之前虛脫的情況是何等嚴重——那一番透支,已經大大損耗了元氣,躺個三五天甚至休息十天半個月,也只能恢復行動力而已,想要完全恢復健康,至少要修養一兩個月!

  排幫的管事們,歷來就是用生命在行船,他的師傅,他的長輩,祖祖輩輩的排幫掌舵人,沒有一個能夠活得過五十歲。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讓自己恢復元氣的藥物,只怕全天下都不容易找到!

  “收下吧,這東西我還多得是。”吳解淡淡地笑著,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東西他的確多得是,茉莉那一堆零食裡面隨便拿兩根陰乾磨碎,再配上一點不值錢的輔藥,用蜜糖調和搓成丸子就行。

  事實上自從這人參丸做好之後,也不知道被杜若偷吃了多少……

  然而這話是不能說的,說出來只怕會有大麻煩。

  他不便說明,陸管事自然更不肯收下,雙方正在推讓,吳解突然皺起了眉毛,轉頭看向江岸。

  在前方遠處的一處山岬上,有一座如飛鳥伸展一般雄偉的樓閣,樓閣附近影影綽綽許多人影,更有一股明顯的惡意從那邊傳來。

  陸管事也從他的臉色裡面看到了不對勁,但這位管事顯然沒有吳解那種幾乎就要踏入武道境界的非凡直覺,只能一臉茫然和緊張。

  吳解猶豫了一下,問:“我們晚上會休息嗎?”

  “會的,今天大家都累了,等轉過了前面那個彎,有一處灘頭。我們就在那裡休息,明早再出發。”

  吳解點了點頭,笑了。

  看樣子……今晚一定會很熱鬧吧!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4 PM

第十九章 夜色

  在吳解轉頭看過去的時候,那座樓閣頂樓可以俯視江景的包廂裡面也正有人在交談。

  “赫教主你看,那就是排幫!”一個手上捏著兩枚核桃,滿臉橫肉,看外表就知道不是善類的彪形大漢指著江中疾馳的木排說,“他們人雖然不多,一個個卻都非常厲害,打起來跟不要命似的!”

  “只是能打的話,易幫主你不會來找本座吧……”被稱作“赫教主”的,是一個眯著眼的中年人,他穿著有許多無意義修飾的華麗道袍,頭上用玉簪將髮髻立起,一邊說話一邊撫摸著自己的手背,看起來十分怪異。

  易幫主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沒錯!要說打,我們飛鷹幫人多勢眾,大不了十個打它們一個,他們再能打也沒用!不過他們排幫每一次出動,都有會法術的帶頭——我們這些人打打殺殺還行,對上會法術的高人,那就沒辦法了……”

  “原來如此。”赫教主微微一笑,眯眯眼裡面寒光閃爍,“那麼你請本座來幫忙,是要對付那個會法術的了嘍?”

  “赫教主您神通廣大,區區幾個排幫的蠻子還不是一反手就拍死了……”

  “不必說什麼好話,本座是世外之人,視紅塵中的名利如同浮塵一般。要本座出手滅了他們?可以。之前的價碼再加倍。”赫教主打斷了他的話,眯著眼睛陰陰一笑,“只要你付得起代價,區區一群排幫,本座今晚就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易幫主一愣,臉色有些苦惱,退後兩步,和房門口一個笑眯眯的胖子商量了起來。

  “老榮啊,那邊要價碼加倍才肯給咱們做乾淨了,你看怎麼辦?”

  胖子剛才已經聽到了他們的話,此刻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唉聲歎氣地說:“幫主,六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孕婦本來已經不好找了,再加倍的話……咱們找遍全縣也找不到啊!”

  “就不能再想點辦法嗎?”

  “四陰時的女人哪有那麼好找的!姑娘家的生辰八字,怎麼會告訴外人?何況還得是孕婦……難!難辦啊!”

  易幫主皺著眉頭,將核桃捏得咯咯作響,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一咬牙,眼中凶光四射:“……難也要辦到!你趕快去找!”

  “幫主!你這不是為難人嘛!我老榮這些天已經跑遍了全縣,想盡了辦法,也不過才湊了四個孕婦。現在一下子要湊十二個……根本不可能啊!”

  “我不管!總之這件事交給你了!要是辦不到,你自己找赫教主解釋去!”

  易幫主扔下這麼一句話,便不再理睬愁眉苦臉的胖子老榮,徑直回到窗戶邊上。

  “赫教主,你的價碼,我答應了!不過那麼多孕婦一下子不容易湊到,可否寬限幾天?”

  “本座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每一批只要六個就行。”赫教主微微一笑,笑容卻只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該看的也看了,該吃的也吃了。現在本座要靜坐養氣,準備法術。等今天夜裡,就施法將排幫這夥人統統殺了——易幫主,你放心地去準備吧。可不要誤了本座修煉!”

  說完,他就在門外道童的陪同下離開了包廂,易幫主自然跟著送客,只有胖子老榮在那裡冥思苦想。

  過了一會兒,老榮歎了口氣,出去找到了自己的幾個部下,交代了任務。

  “副幫主啊!您老這可是太為難咱們了!”

  “是啊!抓小孩子容易,殺人全家也不難,要抓幾個孕婦那不算什麼,可為什麼限定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呢?”

  “這四陰時的女人本身就不好找,更不要說是孕婦了!”

  “一個兩個倒也罷了,十二個……到哪裡去找啊!”

  老榮等眾人訴苦完了,才苦笑兩聲,反問:“幫主都已經答應赫教主了,現在咱們還能反悔嗎?赫教主的手段,你們都是知道的——跟他玩花樣,記得當年那個想抓他的捕快是怎麼死的嗎?全家老小哀嚎了三天才斷氣啊……”

  眾人相顧無語,最終還是一個瘦瘦的少年靈機一動,想出了辦法。

  “乾脆咱們別管是不是孕婦了,先抓來再說!”

  “不是孕婦有什麼用?”

  “嘿嘿……不是孕婦,咱們不是可以幫她變成孕婦嘛……”

  幾人頓時懂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淫蕩笑容。

  當天夜裡,停在河道拐角處河灘旁的木排上,吳解躺在帳篷裡面假寐,精神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累了一天的排幫眾人大多已經睡了,只有心中緊張擔憂的管事陸嘉睡不著。他搶下守夜的職責,坐在篝火旁不停地東張西望,警惕著可能的危險。

  雖然吳解告訴他不用太緊張,但他怎麼能不緊張呢?

  峽口這一帶有個相當繁華的城市,不過城內黑幫橫行。幾年前一夥叫飛鷹幫的,甚至企圖將手伸到水上,逼迫排幫向他們繳納過路費。當時雙方惡戰了一場,排幫死了好幾個人,最後是憑著法術才將對方嚇退的。

  這次吳大夫感覺到的惡意,很可能就是飛鷹幫找到了高人相助!

  能隔著那麼遠讓人感覺到惡意,只怕來者不善!雖然說吳大夫應該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可他畢竟太年輕,只怕不是對手……

  他越想越心煩,只覺得坐立不安,忍不住站起來,在木排隊裡面走來走去,希望能夠提前發現危險的跡象,好早作應對。

  但他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卻什麼都沒發現。

  這反而讓他越發的不安,卻又無法可想,一時間便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

  正在這時,吳解突然從帳篷裡面鑽了出來,低聲說:“來了!”

  陸嘉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吳解三兩步跨過好幾個木排來到自己身邊:“你聽!”

  他定神聽去,只聽得周圍不知何時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哭聲,哭聲既細又尖,像是幾個嬰兒的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那些哭聲越來越近,數量也越來越多,漸漸的周圍全都是哭聲,彷彿整個木排隊已經被許許多多哭泣的嬰兒圍住了一般。

  他雖然不會法術,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卻不是假的。略略一想便知道了對方的來歷,不由得臉色煞白,失聲叫道:“是鬼嬰?!是五鬼法裡面的鬼嬰!”

  “哦?”吳解一愣,不料他竟然知道對方的底細,好奇地問,“這鬼嬰是什麼法術?威力怎麼樣?”

  “鬼嬰相傳是用邪法折磨孕婦折磨,因為女人臨死前會將全身精氣集中在腹中保護胎兒,所以等活活折磨死之後,就開膛破肚取出胎兒煉製成強大的鬼靈。傳說它用胎兒的骷髏頭當控制的法器,操縱起來得心應手;又將孕婦的皮剝下來做成法袍,鬼靈就不會反噬……”

  聽見嬰兒的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多,路管事的臉色也越來越白:“這種鬼嬰,一個就能殺死好幾個壯漢;要是有十個八個,就算是那些武林高手也抵擋不住!現在這裡有這麼多……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他正在惶恐間,卻聽得吳解腳下發出咯咯的響聲,低頭看去,粗大結實的原木竟然猶如乾燥的泥塊一樣裂開了無數的紋路。

  他嚇了一跳,急忙抬頭想要勸幾句,卻見吳解臉上的怒色已經無法壓抑,雙眼之中甚至有金紅色的火焰在跳動。

  “原來如此!”吳解冷冷一笑,笑容之中蘊含的殺氣讓陸嘉這老江湖都為之膽寒,“陸管事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話音未落,他已經縱身躍起,猶如一隻大鳥般淩空飛出,雙腳在江水上連點了幾下,竟然踏著波濤狂奔而去。

  “老三,你護住他們!”

  遠遠的聽到他的叮囑,然後就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站在了木排上。

  “好孩子們別鬧了!姐姐帶你們吃糖去~”杜若忍著怒氣,拿出一些糖果,向那些哭著叫著朝木排圍過來的嬰鬼說道,“來來來~吃糖!”

  作為修煉有成的鬼靈,她不僅天生就對低等鬼魅有不錯的控制力,還能夠憑著身上濃厚的陰氣吸引它們,加上此刻拿出了小孩子天然喜歡的糖果,頓時就吸引了那些嬰鬼的注意力,將他們聚集到了一邊。

  陸嘉目瞪口呆地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只見這紅衣女子猶如沒有重量似的站在水中,將一塊塊細小的糖粒分出去,周圍鬼火盈盈,影影綽綽間不知道多少小小的嬰兒。

  過了不知道多久,遠方傳來了破空之聲,他轉頭看去,卻見吳解又一次踏著波濤歸來,一手提著個大包裹,另一隻手上提著一個穿著華麗過頭道袍的人。

  “這就是那個製造嬰鬼的邪道。”吳解回到木排上,將已經被他扭斷四肢捏碎下巴的邪道重重扔在木排上,然後小心地放下包裹,將其解開。

  包裹裡面全都是一枚枚比拳頭還小的小骷髏頭。

  “陸管事,麻煩你把這傢伙給剝光了,我怕自己動手的話,會忍不住掐死他。”

  看到那些骷髏頭的時候,陸嘉就已經氣憤填膺,當即動手把這妖道赫教主剝了個乾乾淨淨,扔在一旁。

  “好了,控制你們的法器也奪下來了,用你們母親的皮縫製的法袍也剝掉了。”吳解遠遠退後,對著那些已經轉過頭來,陰森森看著赫教主的嬰鬼們笑著說,“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吧!”

  話音未落,無數鬼靈已經一擁而上,撲倒了赫教主身上,連抓帶咬。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6 PM

第二十章 鏟奸除惡

  深夜的木排上,一幕惡鬼生吃活人的恐怖場面正在上演。

  吳解看了一會兒,搖搖頭,無奈地走到了一邊休息。

  “你太逞強了。”不一會兒,杜若來到了他旁邊,勸道,“明明交給我去做就好,夜裡可是我的天下!”

  他笑了笑,沒有解釋。

  “而且呢……明明看不下去還硬撐著幹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小就討厭太過鮮血淋漓的場面,就算現在成了高手,殺過人見過血,看到大活人被這麼零零碎碎活吃了,也會很不舒服吧?”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傢伙活該!”吳解臉色一正,嚴肅地說,“以他犯下的那些罪孽,就應該有這樣的下場!”

  說到這裡,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說:“老三啊,我剛才去抓他的時候,發現了一點消息……”

  剛才吳解踏著波濤狂奔,憑藉對惡意的感應找到了正在對面河灘上施法的郝教主。當時這傢伙正坐一個用人骨圍住的臨時法臺上閉目施法,周圍密密麻麻排滿了細小的骷髏頭,還有兩個臉色蒼白的道童抖抖索索地在旁邊伺候著。

  他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從河中沖上去,身上金紅色的火光微微閃爍,完全視法台周圍人骨上突然泛起的灰色波紋,一下子就把它們撞了個粉碎,在妖道才剛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沖上了法台,一把抓住了這妖道剛剛張開正要念咒的嘴巴,嘎啦一聲將下巴和顴骨都捏得粉碎,然後出手如電,啪啪啪啪打斷了妖道的四肢。

  “你們兩個都是什麼人?”做完了這一切,他才惡狠狠地看向兩個已經嚇傻在那裡的道童,“他的徒弟?”

  “哪裡是什麼徒弟啊!”一個機靈點的道童迅速回過神來,急忙叫屈,“我們只是因為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就被這老傢伙莫名其妙騙來當道童,說是能吃好穿好,還能學到法術,結果純粹是當替死鬼!”

  另一個道童也明白了過來,跪下哭訴:“大俠啊!我們在他這裡一點本事沒學到,反而時不時要替他承受邪法的反噬——您看!”

  說著,他解開道袍,單薄的身體上有好幾塊紫黑色的痕跡,看起來猶如乾枯的樹皮一般。

  “我跟著他已經快兩年了,仗著身體好,勉強熬到了現在。可我親眼看到了前後兩個同伴受不住邪法的反噬,活生生燒成了焦肉……”

  他越說越傷心,忍不住嚎啕大哭:“當初說是給他當徒弟,有吃有穿。結果吃穿倒是有了,可卻是要我們拿命來換啊!早知道這樣,我寧可在家裡過窮日子,也不來做這送死的勾當啊!”

  吳解一皺眉,不知道這兩人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他也無意多加殺戮,所以並沒有傷害二人,只是吩咐他們幫忙把那些小骷髏頭收拾好了包起來,然後就提著包裹和妖道,動身返回木排。

  “臨走的時候,我吩咐他們在原地等著,等我料理了妖道,自然會給他們一個說法。”吳解微歎著說,“我現在累得夠嗆,麻煩你跑一趟怎麼樣?”

  “以咱們姐弟的情分,談得上什麼麻煩啊!”杜若笑了笑,轉身化作一道紅影,比吳解剛才的速度更快,朝著河岸對面飛去。

  奇怪的是,她這一去就是很久。

  吳解坐在那裡一邊休息一邊等,聽著不遠處小鬼們將妖道完全撕碎生吃,聽著他們哀哀地哭,聽著稍稍懂點法術知識的陸管事叫醒船工們,用童子尿破了骷髏頭上禁錮魂魄的邪法,再一把火燒了邪道留下的那些個邪祟的東西,然後聽著從幽冥界吹來的陰風將這些苦命的孩子們帶走重新轉世,又聽著船工們議論紛紛卻不敢上前……就是始終不見杜若回來!

  她究竟怎麼了?

  他不由得有些擔心,正想要趕去看個究竟,茉莉卻笑著說:“師傅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杜若是寄宿在天書世界裡面的陰靈,她的情況我還不清楚嗎?我一點都沒感覺到她有什麼危險,你就放心吧!”

  吳解愣了一下,不料天書世界竟然還有這種功能。轉念一想,卻又覺得理所當然——以無上神君的做事風格,這麼搞是理所當然,不這麼做反而奇怪!

  他這才放下心來,去和陸管事、船工們稍稍聊了幾句,然後回到了帳篷這裡安心等待。

  杜若大概是四更前後回來的,她顯得神采奕奕,原本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紅潤的血色,不知道又吸了多少鮮血和精氣。

  “怎麼回事?”等她回到天書世界之後,吳解才有些擔心地問,“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那兩個道童交代了一些重要的消息,我覺得有必要處理一下——來來回回花了點時間,主要是那個城市太大,東南西北地找人很不方便。”

  杜若有點語焉不詳,說完就回到位於黑土的陰宅裡面睡覺去了。按照茉莉的估計,她是已經吸收了足夠的生氣,要進階成更加高級的陰靈了。

  “鬼魂還能升級?難道下一步是升級成鬼王?”吳解好奇地問。

  “當然能升級,不過升級成什麼,我就不清楚了——以前我從來沒接觸過這麼低級的鬼魂,就連那些徒子徒孫們帶在身邊的,最次也是修成不滅之體的天鬼。”

  “天鬼是什麼級別的?”

  “大概相當於修士的天人境界吧……說實話我真的不怎麼清楚。”

  “這個天人境界又是什麼層次,上次駱瑜只提到過還丹九轉白日飛升……”

  “如果這個世界的修煉體系還和我們當時一樣的話,那麼還丹九轉成就金丹,接下來依次是陰神、法相、天人、道果、陽神——修成陽神,就是真正的長生不朽了。”

  “再往上呢?”

  “真仙、真君、天君、神君……然後大概就是兩位老祖了吧。”茉莉有點語焉不詳的意思,“師傅你不用問那麼多,一步步走下去就是。兩位元老祖的情況我不知道,不過當年你就是從一介凡人開始,一步一步成為最接近兩位老祖的無上神君,我相信你這一次也一定能做到!”

  吳解笑了笑,點了點頭。

  解決了襲來的妖道,又聽了一番修道的知識,他今晚大有收穫!

  第二天一大早,吳解自然跟著排幫繼續出發,而峽口不遠處的城裡卻著實起了一些騷動。

  這兩年一直在城裡橫行霸道的飛鷹幫,不知惹了什麼厲害人物,十幾位頭面人物一夜之間全都死光了!

  第一個看到屍體的是巡夜的更夫,大概四更的時候,他路過接近城牆的地方,驚訝地看到城牆上橫七豎八多了十幾個長長的東西。湊近一看,卻是十幾具被人用木棒釘在城牆上的屍體!

  更夫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跑去叫醒了守衛城門的士兵,結果赫然發現城門官不見了。

  過了不到半刻鐘,他們在那十幾具似乎被放幹了血的屍體中找到了滿臉驚恐的城門官。

  接下來就是辨認屍體的時間了,他們將這十幾具屍體一一認出,發現原來是本城黑道霸主的飛鷹幫。

  幫主“黑鷹”易風,副幫主“笑面豺”榮基莫,幾個著名的堂主護法,還有一些跟他們勾結的大小官員……這十幾具屍體每一個的名字都能讓城裡老實本分的居民暗暗害怕,其中幾個甚至足以止小兒夜啼!

  不是沒有人想去拔掉木棒,把這些屍體放下來,但那將屍體釘在牆上的高手當真神功蓋世,竟然把木棒深深地紮在了青石城牆裡面,根本拔不動。一來二去,天就亮了,行人們也聚集了起來。

  “咦?這不是笑面榮嗎?啊呀!這傢伙終於也遭報應了啊!”有人驚呼起來。

  “死得好!死得好!這笑面榮別看笑嘻嘻的,有時候還假惺惺做點好事,可他最常做的就是殺人全家,還有把小孩子訓練成打手……作孽啊!”

  “黑鷹也死了啊……我記得當初王捕頭被他下毒害死的時候,臨死還吐著血不肯閉眼,叮囑兒子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說非得看到這惡棍的下場不可……”

  “你看,那正在急急跑的,不就是王捕頭的兒子嘛!他肯定是回家去拿王捕頭的眼珠子來了!”

  “唉!怎麼連宋判官都死了?他不是經常跟黑鷹幫唱反調的嗎?”

  “還用問?這傢伙肯定也是跟他們一夥的!怪不得前後幾任縣太爺都收拾不了這黑鷹幫,原來是有他在暗中搗鬼!”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不知道是哪位江湖大俠路過,一夜之間就把這些惡棍全都殺了!真是厲害!”

  “豈止是厲害!你看他用木棒釘進青石,而且還釘了那麼深……簡直不可思議啊!”

  “爸爸,我將來也要學武功,當大俠!”

  “好孩子!有骨氣!”

  紛紛擾擾之中,那些木棒終於被一根根鋸斷,屍體也都拿了下來。

  隨著這些屍體的落地,一直懸在這一帶居民們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從今天開始,他們總算可以過上一段太平日子了。

  距離城門比較遠的一條巷子裡面,兩個脫掉了道袍的少年微微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師兄,你準備怎麼辦?”

  “回家務農唄,女俠慈悲,賜我靈藥治好了身體,現在我覺得自己壯得跟牛似的!只要肯吃苦肯花力氣,還愁過不上安穩日子嗎?”

  “我可不打算回去種田,我想要去尋找那兩位大俠,拜他們為師!”

  “你知道該去哪裡找他們嗎?”

  “不知道,但只要花功夫去找,總是能找到的吧!那麼年青的英雄人物,一定很有名!”

  “那你就好好幹吧!沒准有那麼一天,我種田的時候也能聽到人們談你的名字。到時候我也可以跟別人吹牛,說‘那位大俠啊,少年時候跟我好得像兄弟一樣呢’……”

  “哈哈!”

  兩個少年在十字路口分手,各自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而這個時候,吳解搭乘的木排早已順著湍急的江流,到了上百裡外……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7 PM

第二十一章 魁首

  解決了妖道和黑幫帶來的麻煩之後,這一路再沒有遇到別的阻礙,次日午後時分,吳解就在木排上遠遠看到了地平線附近那座依河而建的港口。

  “這最後一段水流明顯變慢了,大俠如果著急的話,不如上岸步行。”自從昨晚那一戰之後,排幫眾人就堅持用“大俠”來稱呼吳解,此刻見他有點心急火燎的樣子,便為他出了個主意。

  正在為木排的速度開始下降而苦惱的吳解恍然大悟,向眾人道了個別,提著藥箱縱身躍起,腳尖在浪花上點了兩下就跳上了岸邊,朝著雙月港拔足飛奔。

  看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陸管事不由得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的英雄好漢要是能多一些,咱們這些苦哈哈討生活的人,日子多半能夠會好過一些吧!”

  吳解的速度比快馬加鞭更快,只用了大概一刻鐘就跑到了雙月港。

  交錢進城之後,他對照著竹牌所指示的方向在城裡轉來轉去,走大街鑽小巷,最後居然還出了城,沿著長滿雜草的小路來到了一間荒廢的草屋前。

  這間草屋破敗到了極點,屋頂幾乎已經看不到了,泥磚砌成的四壁也垮了大半,只有一小片殘破的稻草和幾段殘垣斷壁。

  屋外本來大概是一塊菜地,但也早就荒廢,蔬菜都長成了野菜。遠處曾經是田地的地方長滿了雜草,完全變成了荒地。

  吳解甚至看到有兔子那片荒地裡面築窩,看起來過得很愜意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他疑惑地拿出竹牌,發現地圖上所指示的的確就是這裡。

  可是……看這裡荒廢的程度,至少也得幾年都沒人住了吧!

  他納悶地走向破屋,屋子的門早就沒了,門裡的傢俱也早就破爛不堪。唯一還算有點形狀的是一張只剩了半邊的床,可當他試著把手放在床上的時候,那張床也嘩啦一聲直接垮掉,變成了一地的碎木。

  仔細看去,這些木頭早就已經腐朽,不過只是勉強維持著形狀罷了。

  “老四,你不會走錯路了吧?我覺得這地方恐怕都有幾十年沒人來了,連木頭都爛成這樣了啊!”

  杜若的疑問說到了吳解的心裡,他又走出破屋,拿出竹牌仔細對照。

  然而還是沒錯,竹牌所指示的地方,的的確確就是這裡!

  一時間大家都沒了主意,站在那裡發呆。

  就在這時,天色突然陰了下來,不知從哪裡來的烏雲飛快地聚集了一層一層又一層,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雖然還沒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但是地面上卻很快就已經陰暗得猶如夜晚一般。

  吳解歎了口氣,正打算回雙月港找人打聽消息,剛剛抬起腳來,卻猛地僵在了原地。

  不知何時,他的身旁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雙手捧著那個一直被他放在藥箱裡面的玉瓶,腳步蹣跚地朝破屋走去。

  而此刻的破屋卻已經變成了一間還算完整的草屋,一個三十來歲的矮壯漢子正在院子的菜地裡面忙碌,看到他過來,連忙站了起來,露出驚喜的表情,大叫:“哥!你這是去了哪兒啊!娘天天都念叨著你啊!”

  聽到院子裡面的說話,一個乾瘦的老婦在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攙扶下走了出來,她的眼睛癟了下去,顯然是瞎子。但明明行動很不方便,她卻顯得非常急切,一邊叫喊著“阿大啊!阿大你在哪兒!”一邊急急忙忙朝著院子裡面走來。

  也不知道這老邁之身哪來的那份力氣,她的速度之快,竟然讓那婦人連攙扶都來不及。結果出門的時候一不小心絆在門檻上,整個人朝著地面摔去。

  人影一閃,吳解和杜若已經一左一右沖了過去,想要扶住她。

  吳解雙手撈了個空,但杜若倒是穩穩地扶住了老太太。她恍然大悟,向吳解擠了擠眼睛,示意他退開一些,然後扶著老婦來到了已經沖到屋前的中年人面前。

  這中年人顯然是個啞巴,他張大著嘴巴“阿阿”地叫著,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是將玉瓶遞給母親,做出吃藥的動作。

  “這是藥?我要吃藥幹什麼?”

  老婦顯得很納悶,但還是拗不過兒子的再三懇求,將藥瓶裡面翠綠色如同青草汁一般的藥水喝了下去。

  剎那間,白光四射,明亮的光芒刺得吳解睜不開眼睛,杜若更是怪叫一聲就逃回了天書世界裡面。

  等白光散去之後,吳解才發現天上的烏雲已經散去,又是陽光普照。暖暖的陽光下,他依舊站在那件跟廢墟無異的破屋前面。

  這是怎麼回事?

  吳解正在納悶,卻見身邊黑氣一晃,將岸已經出現在這裡。

  這位青羊觀的仙人此刻沒有半點仙風道骨,而是淚流滿面,徑直走到吳解面前,雙膝跪下,磕頭有聲。

  “吳兄弟的大恩大德,江某永生難忘!”

  這下,吳解可是真的愣住了。

  過了好半天,他才在將岸的解釋下,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三百年前,孝子江安為了給母親求藥,一步一磕頭,拖著已經死去的身軀來到了青牛鎮。但此時頗為不巧,仙人們正忙於招收弟子而無暇分身,求仙者們則怕失去仙緣而不肯幫忙。最後他心願未了僵立在青牛鎮內,卻又憑著感天動地的一股靈性得了生機,竟然變成了極其罕見的純陽屍鬼,能夠飛行絕跡,白日顯形。

  只是當他醒來之後,已經過了幾十年,家鄉的親人早已不在。

  江安悲痛欲絕,在人間彷徨而不知該去哪裡,最終在南方大山深處的金刀蠻山寨裡面,得到了偶然路過采藥的高僧渡厄大師點化,回到了青牛鎮,等待願意為當年的自己了結遺願的人。

  這一等,就是二百多年。

  二百多年間,改名將岸的的他成了青羊觀的弟子,還是第二十六代弟子之首,踏入了仙道。

  可當年的心願,卻一直都沒能了結。

  直到這一次青羊觀弟子選拔,終於有一位願意挺身而出,冒著丟失仙緣的風險來幫助他完成心願的熱心人!

  “這麼說……這裡……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沒錯。但對於我來說,這三百年的歲月從未曾過去,我的心願直到今天才算完成!”

  吳解愣了半天,最終搖頭歎氣。

  “原來如此!”

  他正在感歎萬分之際,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緊張地問:“那個……將前輩,我的求仙考核……”

  將岸大笑,一掌拍在他的肩上:“你既然記得求仙的事,那還不快回去!”

  吳解又愣了一下,接著自己也啞然失笑。

  “那我走了!”

  “好走,我在牛角峰上等你!”

  ……一個矯健的身影,在茫茫大地上飛奔,沿著小赤江逆流而上,比最上等的駿馬跑得更快。

  他的腳步帶起狂風,一陣陣呼嘯。

  當地勢平緩的時候,他就在岸上奔跑;當地勢崎嶇難行的時候,他就在水面上飛馳。

  他不分晝夜,只在累了之後才回到岸邊吃點東西休息一下,然後很快就重新精神抖擻再次上路。

  他穿過一片片原野,越過一排排樹林,翻過一道道山嶺。

  當五月初四那天中午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小赤江上著名的大瀑布底下,和一個碰巧也站在這裡愁眉苦臉的少年意氣抬頭看著瀑布。

  “這地方可不容易上去。”他說。

  “是啊!”那少年歎著氣,無可奈何。

  “不過總會有辦法的!”說著,他縱身沖進了旁邊的樹林,沿著陡峭的山路攀爬上去。

  那少年看著他漸漸遠去,正在讚歎不已,突然猛地回過神來,大叫:“大俠!大俠別走啊!請收我為徒吧!我就是來找您拜師的啊!”

  吳解當然不會知道有一個誠心拜師的少年正在艱難地追尋自己的足跡,他依舊在拼命地趕路,不分晝夜。

  等重新來到那個當初跟著排幫出發的小鎮時,已經是五月初五的下午。

  “老四……我覺得可能來不及了……”杜若愁眉苦臉地說,“這天已經快要黑了吧……之前那段山路實在太難走,浪費太多時間了!”

  “不到最後,怎麼知道來不及呢?”吳解爽朗地笑著,依舊不停地奔跑。

  他沿著幾乎看不清的小道飛奔,來到了大赤江邊,往嘴裡扔了兩顆人參丸,然後再次踏波沖過大赤江,沖出武安縣,朝著青牛鎮跑去。

  但即便如此,當他跑到青牛鎮的時候,太陽也已經懸在地平線的最西邊,眼看著就要落山了。

  吳解精疲力竭地喘著氣,雖然已經知道自己終究會差一點兒,終究沒辦法趕得上,但還是想要繼續奔跑。

  無論如何,總要努力到最後才行!

  “小夥子,幹得不錯啊!”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轉頭一看,卻是客棧老闆李混吞——或者說,青羊觀的前輩高人,渾天先生。

  “可終究還是來不及了……”吳解苦笑著說。

  “誰說來不及的?”渾天先生微微一笑,抬手朝著天邊的太陽抓去,“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吳解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還是再次奮起力量朝著牛角峰跑去。

  他跑到了牛角峰下,影影綽綽地看見山頂有不少人,但更多的人卻在山腳下歎氣,還有人依然在山路上掙扎著向上攀爬。

  不及細想,他就邁開大步,沿著石階向上沖去。

  這次,他心裡真的是毫無雜念!

  說來也怪,明明太陽就要落山,但一直等到他爬上山頂,在大家的歡呼聲中來到那座石頭牌坊底下之後,那天邊的紅日才猛地墜了下去。

  “我沒遲到吧?”看著一字排開站在那裡的七位仙人,他有些不安地問。

  “剛剛好。”主持選拔的張龍哈哈大笑,“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踩著陽光抵達的!”

  吳解這才松了口氣,頓時覺得渾身無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這一番不分晝夜的狂奔,真的是耗盡了他的每一分力氣。

  昏迷之前,他隱約聽到渾天先生的聲音在宣佈仙門選拔的結果:“這一屆仙門選拔,一共招收弟子十四人,當列為第二十七代弟子,吳解仁勇兼備,為眾弟子之首!”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08 PM

第四卷 入道

第一章 入門之初(上)

  莊嚴肅穆的祖師堂裡面,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十四位弟子排成兩排,正在接受師長訓話。

  他們的排法比較特別,前一排四個人,後一排十個人,既體現出了彼此的差異,更體現出一種數學老師死得早的二貨精神。

  “茉莉嚴肅點,我正在聽門規呢!”

  吳解差點被茉莉一句話逗得笑起來,急忙告誡她不要再開口,免得自己在莊嚴肅穆的時候忍不住失態。

  如果因為在這個時候失態而被逐出師門的話,那可真是冤枉透了!

  不過他心裡也覺得很好奇,前一排四個人裡面,自己據說被渾天先生當場選定為本代弟子之首,駱瑜和安子清都是背景深厚的世家弟子,可易悌為什麼也排在這裡呢?

  回憶起當初易悌那種和別人格格不入的作風,他倒是並不很覺得意外,只是好奇罷了。

  冗長的門規總算是說完了,吳解簡單總結了一下,大致上就是“要走正道,不要去做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作為正派的修仙者要多多負擔責任”之類的,倒也沒什麼特別苛刻的條款。

  然後,就是弟子們一個個走上前去,由師長頒發入門法器,並且一一勉勵。

  吳解自然是第一個上前的,不過發的東西倒是跟別人一模一樣,都是一卷封印著二十四道法術的青羊符冊,一瓶能夠清心定神的素心丹,還有一把透出層層雲紋,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的無刃短劍。

  一整套儀式做完,師祖們就各自離去,只留下二十六代的幾位師叔伯,帶他們去做一些剩下的事情。

  他們跟著一位法號蒼雲子的道長去領了法袍,全都是清一色的淡青色長袍,從頭到腳沒有任何的花紋,樸素大方。

  吳解的法袍和其他人略有不同,袖口和衣擺的位置都繪製著圖案,是一朵金紅色的火苗和一本墨色的書冊,花紋也不大,每個圖案不過半截拇指大小。

  他好奇地詢問究竟,得知原來青羊觀的規矩很特別:弟子們不論年齡多大道行多深輩分多高,都必須穿純色的法袍。只有獲得某些特殊成就,又或者有特別的身份,才可以得到對應的裝飾花紋。

  比方說他衣服上的裝飾,火苗象徵著他本代大師兄的身份,書冊象徵著他著作《細菌論》的功績。這兩個圖案之中,書冊是按照規矩來的,火苗則是昨天有人特地來詢問他之後確定的,當時他還很奇怪,為什麼問他“如果給自己選一個標誌,你比較喜歡什麼?”。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他感歎一聲,然後很順理成章地注意到蒼雲子道長那身深青色的長袍上沒有任何裝飾花紋,除了顏色深一些之外,跟自己身後那些新晉弟子們沒有任何區別。

  蒼雲子顯然發現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解釋道:“我青羊觀弟子雖然多,但真正能夠立下功績,得到在法袍上增添花紋的榮譽,卻也很少。我們這一代只有七位弟子有此殊榮,合稱青羊七傑——你們在入門考核的時候,不是已經都見過他們了嗎?”

  吳解一愣,不料將岸他們竟然有這麼大的來頭!正想要再問幾句,後面安子清已經在抗議了:“你能不能別耽誤時間!先把正事做完了再問行不行!”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著急。

  吳解倒也懶得為這點小事生氣,便不再詢問,帶著大家按照蒼雲子道長的指點穿過幾道門戶,來到了一座古樸的閣樓前面。

  閣樓的匾額上,是“藏書樓”三個大字。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吳解分明聽見後面駱瑜和安子清的呼吸同時急促了幾分,顯然都頗為激動。

  看守藏書樓的,是一位法號三雲子的道長。他鬚髮皆白,看起來老態龍鍾,不過行動間倒還頗為靈活,可見道行頗為深厚。

  三雲子顯然知道吳解他們的身份和來意,帶著他們登上了藏書樓的三樓,同時給了他們每人兩塊玉簡,一塊紅色,一塊青色。

  “紅色的玉簡比較高級,可以記錄任何典籍,適合用來抄錄你們打算學習的主修功法;青色玉簡差一些,只能記載較為低級一些的典籍,這是給你們抄錄輔修功法的。”三雲子向他們解釋說,“每人只能抄錄主修輔修各一種,貪多嚼不爛——這層樓上的都足以作為主修功法,輔修功法等一下去二樓再選。”

  吳解他們齊聲答應,然後各自拿著玉簡尋找適合自己心意的功法。

  這個時候,駱瑜和安子清已經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書架跑去,他們是如此急切,甚至連禮貌都顧不得了。

  所有的書架上都有標籤,標注出各自記錄的典籍名稱。弟子們如果有興趣的話,還可以把典籍拿起來翻一翻——其實這些典籍大多是無字天書,就像那本《太上天真論》一樣,記錄了著書者的經驗而已。

  吳解注意到,駱瑜和安子清都是奔著一份名叫《太上九轉丹經》的典籍去的。而且二人沒有任何猶豫,都直接拿出紅色的玉簡來,選擇這門功法作為主修。

  “請問這‘太上九轉丹經’有什麼特別嗎?”他好奇地問。

  “這門功法是當年祖師在天仙門下聽道之後寫成的,其來源和太上天真論如出一轍,都是那位天仙留下的法門。”吳解的身份特別,三雲子簡直有問必答,而且態度非常客氣,“本門歷代飛升的祖師之中,兩位驚才絕豔成就金丹大道的暫且不論,其餘還丹八轉七轉的人物之中,絕大多數都是修煉這門功法的。”

  眾人聞言頓時一驚,包括吳解在內,齊刷刷地放下正在研究的典籍,看向那卷怎麼看都很普通的書冊。

  就是這麼一門功法,成就了青羊觀歷代飛升祖師的赫赫威名!

  不少人當即就朝著那邊走去,打算跟駱瑜和安子清一樣,選擇這門功法作為主修。

  這種做法絲毫沒有出乎三雲子的意料,他急忙勸道:“諸位師侄不要著急!這太上九轉丹經雖然精深奧妙,但本門之中並非沒有其它高明的功法——說實話,修煉這門功法代價頗大,你們還是好好考慮一番再說!”

  “代價?有什麼代價?”吳解忍不住問道。

  “這門功法講究‘以意為火,以身為鼎,以心為藥,以魂為引’,通過不斷剖析自身,不斷加深對真我的把握,從而不斷貼近大道,就設計而言的確堪稱完美。但它卻有一個極大的問題——如果修煉者不是天資過人之輩,進境就會比較慢,很可能還沒來得及修煉有成,壽元就快要盡了……”

  說著,他長歎一聲,指了指自己:“你們看,我就是修煉這門功法的。如今我快二百歲了,但才過了先天、通幽兩關,眼看著壽元將盡氣血漸漸枯竭,百煉鍛體那一關大概是肯定過不了啦,這輩子的成就也只能到此為止……”

  “不是我吹噓,當年我入門的時候,資質才華在同門之中也算中上。若非修煉的是這門功法,而是諸如‘青木長生訣’、‘守一凝元妙法’之類,雖然不敢說能夠成就還丹,至少突破入道三境,洗練罡氣成就無漏不老之身,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且不說洗練罡氣之後就能飛天遁地逍遙自在,光是成就無漏之身,就能有四百年以上壽元啊!”

  他說著不停地歎氣,神色間滿是追悔莫及。

  有三雲子的例子在前面,不少對自己資質不是那麼有信心的人紛紛選擇了放棄,但依然還有好幾個人咬咬牙,選擇了太上九轉丹經作為主修的功法。

  陶土倒是機靈,直接向三雲子問道:“師叔啊,您能告訴我,這裡的功法之中,哪一種最容易修煉有成,能夠得到最長的壽命嗎?”

  三雲子聞言一笑,指了指一個書架:“那肯定是青木長生訣了,雖然這門功法練成了之後無論神通還是功力都差勁到不堪入目,,但惟獨‘簡單、長壽’這兩點是絕對沒問題的!修煉它的弟子們不僅容易有所成就,而且在同等境界上,壽元比一般的修士多出至少一半!”

  陶土頓時精神大振,直奔那《青木長生訣》去了。

  得到了他的啟發,弟子們紛紛向三雲子請教,提出自己的目標。三雲子果然不愧是看守藏書樓的前輩,對於這裡的各種功法耳熟能詳,無論什麼樣的問題,都能給出一個不錯的參考答案。

  不一會兒,除了吳解之外,眾人紛紛選好了自己主修的功法。其中果然還是乙太上九轉丹經為多,剩下的各種功法都差不多,並無特別出類拔萃的。

  吳解看著大家各自選好主修功法,心中不禁也有點著急。他本擬像駱瑜一樣選擇太上九轉丹經,但茉莉卻在心中勸阻了他。

  “師傅啊!這門功法恐怕不適合你的性子!”

  “啊?怎麼這麼說?”

  “那道士剛才不是說了嘛,這門功法跟天真論一個路子,那肯定也是要人消除各種欲望,追求本心的。師傅你絕對不是那種能夠消除各種欲望的人,這門功法,你練成的可能不大啊!”

  “我看起來就這麼朽木不可雕嗎?”

  “這跟資質沒關係。我問你,如果你看到有凶獸吃人,惡霸行兇,你會不會生氣?”

  “當然會生氣!”

  “這不就結了。我覺得你再怎麼也不可能把這股怒氣給練沒了,所以這門功法,你多半練不成!”茉莉很有把握地下了定論,“其實這功法真的沒什麼意思。人活在世上,為什麼要修仙?不就是為了得到強大的力量,然後為所欲為嗎?看到好東西就搶了,看到不順眼的就殺了,這才活得像個人樣!連欲望都割捨了,那跟石頭還有什麼區別!”

  吳解並不贊成她的道德觀,但卻被她給說服了,放棄了修煉太上九轉丹經的念頭,轉而考慮別的。

  問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修煉什麼功法,只好徜徉在大量的典籍裡面,一個個看過去。

  三雲子並不著急,其餘的弟子們也不急——他們正在專心研究剛剛到手的功法玉簡,壓根懶得管別的事,別說吳解在這裡尋找合適的典籍,就算他在這裡翻跟頭打鏇子,大概也只會被視若無睹。

  吳解找了半天,最後在靠近末尾的書架上找到了一份比較符合自己口味的功法,名曰《靈霄火部正法》。

  這本通體赤紅的典籍裡,記載的是一種通過不斷提升鬥志和勇氣,將心中的火焰越燃越旺,最終整個人化作一團沖天神火,甚至於能夠不借助任何寶物的幫助硬抗雷劫強行飛升。

  不僅如此,這門功法還自詡“天下功法萬千,但凡直指金丹大道者,若論爭雄鬥勝,我為第二,誰敢稱雄!”

  如此威武霸氣的功法,吳解不禁頓時就心生好感。不過他並沒有倉促決定,而是先去請教了三雲子。

  “哦……你說的是這門‘靈霄火部正法’啊!這門功法據說也是上界傳下來的,不過和別的功法不同,據說這門功法是上界一群特別擅長鬥法,熱衷於斬妖除魔的鬥神們所創。本門歷代也有人修煉,但成就一直不是很大……一位後來飛升天闕的祖師曾經仔細參詳過,最後說‘若是不能將胸中正氣怒氣燒成一股破魔驅邪的神火,那就絕無修成這門功法的可能。”

  “師侄你想啊,能夠修成神火的,哪個不是已經有自身主修功法了?甚至於很多人都已經道行頗深。要他們放棄過去的修行從頭再來,誰願意?”

  吳解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來這門功法,對我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說著,他攤開手掌,掌心一股金紅色的純陽真火,正在無聲燃燒。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0 PM

第二章 入門之初(中)

  所有人都選好主修功法之後,三雲子將其一一記錄,還讓大家各自畫押。

  不過吳解注意到,當眾人畫押之後,這位元老前輩又在記錄後面加上了一些評價。

  因為只是略略看了幾眼,他沒有能夠看清多少,只看到駱瑜的後面是“煉丹?為啥不練龍珠?”,陶土的後面似乎是“新一代千年王八萬年龜指日可待”……至於自己的評價,因為特別在意的緣故,他看得很清楚,說的是“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活的火部正法”。

  這話讓吳解有些覺得不對味,什麼叫“活的火部正法”啊?自己難道還是死的不成!

  三雲子記錄完了大家的主修功法,就帶著眾人下到二樓,選擇輔修的功法。

  這次他沒有讓大家自己去選,而是先介紹說:“二樓的功法至少有幾千種,你們自己找的話,找上幾個月都找不完,就連我也不是都熟悉。好在本門早有規劃,歷代收集功法的時候,都會對功法進行審核,判定其優劣,給出一個品級。”

  “所有的功法分為上中下三品,下品功法僅有某個閃光點,別的無甚可取,只是充實庫藏的,除非進行大規模的法術推演,否則根本用不到;中品功法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日後你們或許會用得著,但現在也不用考慮……剩下的上品功法總共有九十多種,選起來就方便多了,至少我都知道。”

  “那不是還跟剛才一樣嗎?”陶土疑惑地問。

  三雲子眉毛一揚:“剛才在我說話之前,你們不是一窩蜂地跑出去翻典籍了嗎?”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師叔剛才被忽視了一下,不高興了。

  這麼一來,就算是有心去成堆的典籍裡面翻一翻淘個寶的吳解,也乖乖熄了心思,老老實實地向三雲子提出自己的需求,然後按照他的建議找到幾本典籍,進行對照比較。

  他所修煉的靈霄火部正法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功法,兼具修煉和戰鬥兩個方面,所以其實並不是很需要別的功法。在三雲子的建議下,他拿了一本《土遁術》,一本《淩空八步》,一本《煉器入門》和一本《禦劍入門》,四本書互相比較。

  說實話,這四種功法都很值得鑽研:

  土遁術是最為通俗也最為穩妥的遁術,用起來很方便,效果也很顯著,一眨眼就能走出十餘裡,雖然不能連續施展,但卻能給他帶來短距離超高速移動的能力。

  淩空八步一旦練成,能夠在空中轉折自如,甚至能憑空換氣,在空中連走八步,機動性高得無以倫比,簡直跟飛鳥一般——入道境界的修士是不能飛行的,有這門輕功的話,至少可以獲得空戰能力。

  煉器入門沒什麼好說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加上吳解修煉火系的功法,先天就會比較擅長操縱火焰,學個煉器術正是相得益彰。

  禦劍術是劍仙的看家本領,入道境界的禦劍術,能夠將劍氣溫養為一枚劍丸,百步之內快逾閃電,雖然需要極多的功夫去慢慢溫養劍氣,可一旦練成,戰鬥力將會有極大幅度的提升。

  吳解看看這本,又看看那本,每一本都想要,卻又只能選擇一本,不由得苦惱萬分。

  不僅他如此,每一個弟子都在對照著幾本典籍苦惱。三雲子的眼光極好,給他們選的都是極為實用的功法,而青羊觀收藏的這些上品功法也都極為精妙,他們每一個人都像吳解一樣,看看這本、看看那本,哪一本都捨不得放棄。

  哦,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陶土就很快選定了自己的輔修功法,是一本《仙木制器術》。這本功法將製造法器和修練真氣巧妙地結合起來,一邊製造法器,一邊提純真氣,兩者相得益彰。

  陶土出身于陶商家庭,從小就學著制陶,在手工方面頗有天賦。他修煉的青木長生訣又正好可以跟仙木制器術配套,可謂天作之合。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沒考慮過戰鬥力的問題,既然沒有了這個最主要的需求,選擇的空間自然也就小了很多,甚至於不用再為挑選什麼而苦惱。

  吳解坐在角落上的桌子旁,看著四本典籍,心中不斷糾結,最終無奈地拿著它們站起來,打算再去找三雲子請教一番。

  他才走了一步,突然注意到旁邊“中品功法”的架子上擺著一本孤零零的典籍,和別的典籍都分開了一大段距離,似乎是被刻意獨立出來以吸引注意力的。

  他好奇地走過去,拿起了那本名為《天問三篇》的典籍。

  翻開典籍,這本書卻不是無字天書,而是寫滿了文字的通常書籍。

  吳解隨意流覽了幾段,突然猛地一震,整個人呆在那裡,連失手將自己剛才還視若珍寶難以取捨的四本典籍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那某一頁上,赫然有這麼一行字:

  河海應龍?何盡何曆?鯀何所營?禹何所成?

  吳解的驚訝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求仙的這段路上,他看了不少閒書,對這個世界的古代神話也有所瞭解,所以他很清楚一件事。

  這個世界,絕對沒有出現過治水的鯀和禹!

  愣了好半天,他才在茉莉的提醒下回過神來,也顧不得那些落在地上的典籍,一把抓著這本《天問三篇》,急急忙忙地沖到三雲子面前,詢問它的來歷。

  “這本書我也研究過,可惜沒研究出什麼名堂來。”三雲子對這本書顯然頗為瞭解,說道,“它是本門建立之初就有的典籍之一,據說本門祖師當年受了一位前輩的恩惠,作為報答,就把這本書放在藏書樓裡面,而且和別的書分開,以吸引注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另外幾個歷史跟本門一樣悠久的門派,也同樣有這本書。”

  “你知道那位前輩的事情嗎?”

  “這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想要知道的話,就早點修成金丹白日飛升,去天界找祖師爺問吧。”三雲子笑呵呵地說,“不過我估計祖師爺恐怕也不知道什麼,否則以他喜歡寫筆記的脾氣,不可能不在筆記裡面提到。”

  看來……這本書的來歷就只能是個謎團了。

  吳解歎了口氣,說:“我決定選這本書了,請幫我登記。”

  “我勸你還是別打這本書的主意了,這天問三篇從來都沒人能修煉成功!”三雲子其實已經看出了他的意思,但還是勸道,“我不知道那位前輩神通如何,但從古至今,各大門派無數英傑都在這天問三篇上花了許多功夫,光是我知道的本門前輩,就有至少二十個研究過它……卻沒一個能從中有所領悟!”

  “反正我的火部正法兼具修煉和戰鬥,一部就抵得上別人兩部。就算天問三篇修練不出成果,也並不吃虧啊。”

  “……你倒是看得開!不過書的原本不能給你,這是規矩。”

  “真的不行?”

  “當然不行!”

  吳解一番交涉無效,只得退而求次,拿玉簡複製了天問三篇。

  複製完之後,他見別的同門大多還在苦惱地難以取捨,索性走回剛才的桌子那裡,撿起掉在地上的四本典籍放回各自的書架,然後拿著天問三篇,坐在那裡慢慢研讀。

  吳解前世的學問並不很好,他隱約記得《天問》似乎是古代屈原的作品,但究竟說的是什麼,就完全不知道了。

  不過他終究還沒把前世看過的那些中國古代神話傳說都忘了,諸如鯀、禹、河伯、夏桀、堯、舜、女媧、玄鳥、商湯、紂王……在這本書開頭的第一篇裡面,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熟悉的名字,更回憶起了很多早已模糊的記憶。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熱淚盈眶。

  正在他感動之際,突然覺得手上的書本微微一震,有一道光芒從裡面射出來,正中自己的腦門。

  吳解一驚,正想有所反應,眼睛的景物卻猛地一花,然後發現已經來到了一座前世地球上特有的公寓樓,站在一間屋子的門口,轉身看去,周圍是不知道魂牽夢縈多少次的現代化城市,路上人來車往,還看到小販在路邊擺攤,空中有做廣告的熱氣球飛來飛去。

  他急切地左顧右盼,很快就發現了天安門。縱然他不曾去北京旅遊過,但那座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建築,每一個中國人都不會不熟悉。

  “這麼說……這是在北京?”他自言自語。

  “是啊,正確地說,是北京內環。”房門打開,一個穿著T恤衫拖著涼鞋的帥氣青年笑呵呵地說,“我當年做夢也想在這裡買間屋子,結果一直到穿越,都還是租房子住的……很失敗吧?”

  “這不能算失敗吧,全中國有幾個人買得起這裡的房子啊!”

  “哈哈!說得也是!”那青年引著吳解進門,屋內的傢俱很簡單,看得出他的收入狀況並不好。”

  “我已經忘了可樂或者紅茶的味道,喝點果汁湊合一下吧。”青年說著給他倒了杯橙汁,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來喝了一口,微微歎了口氣,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吳解不明白他究竟在問什麼。

  “你是哪個世界哪個門派的,已經第多少代了?”

  吳解一驚,這才想起來對方並不是普通人,而是神通廣大的前輩仙!頓時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晚輩吳解,是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弟子。至於世界……我們的世界一般自稱九州……”

  “九州界太多了!早知道我當年就不那麼惡趣味,每遇到一個有天命加身的英雄人物就忽悠他把天下分為九州……”青年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懊惱地搖搖頭,“總之呢,既然大家都是穿越的老鄉,那麼你理所當然應該繼承我的遺產,對不對?”

  “前輩你那麼大的本事,居然也已經死了嗎?”

  “當年的無上神君那麼大的威風,最後還不是被滅世神雷轟成灰了!我大概也就是跟他差不多吧,既然不肯乖乖地在這裡當至高無上的大神君,而總是想要破開大千回地球,那麼多半也是被滅世神雷劈成灰的下場。”青年滿不在乎地說,“不過沒關係,人固有一死嘛。我都活了幾億年了,死一死也沒啥。”

  這種死一死也沒啥的豁達態度讓吳解也忍不住笑了,氣氛輕鬆了很多。

  “我呢,這些年一直在研究兩個世界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會有同樣的東西?又為什麼會有各種各樣的區別?進而推廣到研究萬事萬物有什麼相同點?有什麼不同點?最後總結出來的,就是這一門前無古人大約也後無來者的獨門功法,天問。”

  青年很隨和地說:“這門功法並不是給你修煉積累用的,而是能夠讓你加強對世界萬物的理解,在通往無上大道的路上走得更便捷更穩當一些,僅此而已。”

  “這就很好了!”吳解由衷地說。

  青年笑了,點頭贊道:“你的心性不錯,看來我的運氣也不錯啊!為了不惹來滅世神雷,我留下的意念馬上就要消散。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你還會在我的其它遺產裡面見到我。不過見不到也沒關係,只要你成就大道,這些東西終究是留給你的。”

  他站起來,臉色真誠,友好地拍了拍吳解的肩膀:“因為我本人的境界有點太高,所以這門功法可能比較難……我生前沒有能夠等到的老鄉啊,加油吧!”

  光影一閃,吳解已經重新回到閣樓,依然坐在桌子面前,手上捧著那本《天問三篇》。

  他看看左右,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裡,就連三雲子也只是在專心地看他自己的書。

  他再低頭看書,書上還是那些文字,沒有任何變化。

  吳解想了想,在心中回憶起“天問三篇”的內容來——

  這次,從心靈深處浮起的不是書上的文字,而是一些玄奧難懂的意念,它們向吳解演示著世界的誕生和消亡,演示著萬事萬物從萌芽到滅亡的過程,一點一點。

  吳解只是看了一瞬間就頭暈眼花,不得不放棄研究,將它們重新放回心底。

  “看來那位前輩老鄉說得沒錯,這功法……有點高過頭啊!”他忍不住苦笑起來,卻又充滿了憧憬,“他竟然知道無上神君,還自認為和神君不相上下——果然即使不走歪門邪道,也一樣可以成就大神通!”

  直到這時,一直隱藏在他心底的“只有邪派才能走到無上境界”的擔憂,終於煙消雲散。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1 PM

第三章 入門之初(下)

  領了法器,選了功法,這入門第一天的兩件大事便告一段落。吳解他們又在蒼雲子道長的帶領下來到了位於青羊山山腰的精舍區。

  青羊山是一座頗為壯觀的大山,平時都以法術遮掩,凡人根本看不到也摸不到。而當初他們攀爬的牛角峰,其實就是通往這座仙山的入口。

  當仙人施法打開通道之後,從牛角峰頂的牌坊往上就會出現一道玉階,沿著玉階走去,每走一步,周圍的景色就會變幻一次,大概也就是走五六步的功夫,眾人便置身於雲霧之上的青山綠水間。

  再回頭看去的時候,來路早已茫然,不知道究竟從哪裡進出。

  仙山的山腳下是成片成片的靈田,靈田無人耕種,各種靈草生長得亂七八糟,怎麼看都像是雜草;從山腳上去一些,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周圍錯落佈置著許許多多的竹木小樓,那就是給弟子們居住的精舍區。

  再從精舍區繼續往上的話,便是門中的各個主體建築,山門、庫房、各種庭院廳堂。其中最為壯觀、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漂浮在空中的青羊觀大殿,和雖然隱在樹蔭之中,卻放出萬道白光的祖師堂。

  祖師堂是青羊派所有建築裡面地勢最高的一間,可依然還沒到山頂。從祖師堂往上看,先是一片鬱鬱蔥蔥的仙木林,然後就突兀地變成了一片雪白。

  整個青羊山的山頭,彷彿是一塊巨大的白玉!

  “師叔,請問山頂那一大塊白玉是幹什麼的?咱們門派把那麼巨大的一塊白玉放在山頂上,不覺得有點刺眼嗎?”吳解好奇地問。

  蒼雲子撫須一笑,顯然對這個問題毫不意外:“那可不是天生的白玉,而是歷代祖師渡劫飛升之際,山頭被無窮天雷轟炸,硬炸成那個模樣的。”

  眾弟子聞言頓時一驚,齊刷刷地看向那白玉山頂,遙想著歷代祖師在山頂上施展大神通,抵抗無窮天雷的轟炸,最終渡劫成功飛升天闕的景象,不由得悠然神往。

  青羊派並不怎麼在意尊卑問題,上下五代弟子之中,除了太上祖師、祖師、掌門這三輩常年住在高處靜室之外,剩下的護法弟子、入門弟子這兩輩都住在精舍區——其實就連祖師爺們的住所也在這裡,只不過他們很少回來罷了。

  從遠處看去,精舍區似乎並不大,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容納很多房屋的樣子。但等到了近前,才發現原來這裡也有法術遮掩,一大片青山綠水之中,隨處可見精緻靜雅的小樓,不過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它們有的被五彩毫光遮住,有的則沒有任何遮掩。

  “有光芒罩住的就是已經有人入住的,你們可以隨便選一間沒人居住的住進去。”蒼雲子指著那環繞著大廣場的一大片精舍區說,“不過吳解要住在最靠近廣場的那些屋子裡面,這樣有事可以最快反應,這是每一代大弟子的榮譽,也是職責。”

  他這一說,大家才注意到緊貼著廣場的小樓總共只有五間,其中兩間空著,三間有彩光籠罩。

  “我們青羊觀歷來的規矩是人間只有五代弟子,太上祖師還在的話,無論招收多少回,也只能同一代。”蒼雲子說,“你們運氣很不錯,去年我們的太上祖師剛剛飛升,所以你們才不是第八批二十六代弟子,而是第一批二十七代弟子……吳解,五位大弟子的居所是按照順序排的,你的精舍是第二座。”

  吳解微微頷首表示明白,然後有些好奇地問:“請問師叔,這間當年是不是第二十二代祖師所住?”

  “沒錯,不過只有地點沒變,屋子是後來重修的——當年的屋子被那位祖師煉成了一件上品法寶,抗天劫的時候毀了。”蒼雲子眼中露出憧憬之色,“當年他老人家是還丹八轉之後渡劫飛升,總共毀了十二上品件法寶。”

  吳解並不清楚十二件上品法寶是個什麼概念,但看駱瑜和安子清同時為止變色,安子清更是脫口說出“這代價太大了吧!”的話來,大概損耗的確很驚人。

  “那位祖師精修‘九天元鼎還真妙法’,能夠以山川為鼎,上接九天元氣,將凡物洗練成法寶。平生不知道製作了多少法寶,素有‘多寶’之稱。區區十二件上品法寶,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眾人不禁又為之讚歎——這是青羊觀的私密,莫說駱瑜這個外人不知道,就算安子清這青羊觀旁支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因為若非當初那位安祖師為人慎密嘴巴夠緊,又怎麼可能得到批准自立門戶呢?這些隱秘的事情,他老人家是絕對不可能多嘴的。

  蒼雲子顯然也不願意多談祖師們的事情,很快就轉換了話題:“你們選好了住所之後去雜物庫房左邊的食堂吃飯,如果有興趣的話,還可以去另一邊的講經堂聽聽課。”

  “講經堂雖然是針對沒有能夠完全通過入門考驗的外門弟子進行簡單講授的,不過主講的逸雲子師兄道行精神,講課深入淺出,在本代弟子之中是最善於教書育人的。你們縱然有上等功法,去聽一些基礎的東西,也不會浪費時間。”

  將各種零零碎碎需要交代的事情說完之後,他就邁開步子,以縮地成寸的奇妙手段飛速離去,大約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忙吧。

  眾弟子等人也不想耽誤時間,道別之後就各自離去,選擇中意的居所。

  吳解是唯一不需要選擇居所的,直接按照吩咐來到了那間門口掛著火苗圖案匾額的小樓前。

  他剛走到門前,小樓上光芒一閃,原本緊閉的門戶自動打開,一個矮墩墩卻很壯實的漢子走出來,拜倒在地:“屬下廿七,乃是這竹樓的元靈,拜見主人!”

  吳解嚇了一跳,一番追問,才明白原來這五間給大弟子準備的竹樓原來本就是法寶,只不過品級不高罷了。每一間竹樓都有元靈,可以代替主人處理一些日常的事務——這也算是歷代大弟子們獨有的福利了。

  按說這個好處很實用,吳解卻不禁皺了皺眉——住在這竹樓裡面,豈不是等於是整天都被監視著?他身懷天書世界,萬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不知道會惹來什麼大麻煩呢!

  他有心換間屋子,卻又想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只得歎了口氣……看來,日後恐怕只有出山之後才能進入天書世界了。

  竹樓裡面的各種用具繼承了青羊觀一貫的風格,樸素而精緻,住起來很舒服。廿七還表示自己雖然不會打架卻善於家務,無論洗衣做飯都很拿手,現在就可以演示一番……

  吳解覺得,這傢伙肯定是閑了很多年有點蛋疼,忍不住想要找點事情來做。

  “以後再說吧,我要先去食堂看看。”放下雜物,他向滿臉遺憾的廿七吩咐一聲,便離開了竹樓,來到了位置略微靠裡一些的食堂處。

  食堂很大,至少足夠上千人一同進餐。不過此刻裡面卻很冷清,只有幾個看上去可能跟廿七是同類的中年人坐在那裡發呆。

  他進去問了一下,果然這間食堂也一樣是法寶——而且還是當初那位善於煉製法寶的祖師親手製作,迄今已經有差不多兩千年了。

  這幾位法寶元靈智慧才能都在廿七之上,對於烹飪方面的造詣更是出神入化。吳解只是在談話間稍稍提到了一些當初穿越前吃過的拉麵,他們便憑藉經驗將其製作了出來,雖然佐料不夠豐富,吃起來稍稍有點單調,但當真筋道爽滑,讓吳解很是滿意!

  “想不到拜入仙門之後居然連拉麵都能吃到!”他在心中感歎道,“成仙真是方便!”

  “在天書世界裡面也一樣可以吃到。”茉莉立刻為自己寄宿的至寶正名,“要說製造東西,這些小傢伙還差得遠呢!”

  “為了吃一碗拉麵浪費源力……你當我是老三那種吃貨嗎?”

  “吃貨有什麼不對的!你有意見的話可以辟穀啊!”

  牽涉到吃的問題,杜若是不可理喻的。

  一碗拉麵吃完,吳解的心情大好,哼著小曲來到了不遠處的講經堂。

  六位身著白衣的外門弟子正在這裡集體聽講,給他們講課的則是一位五十歲上下,兩鬢微白的書生。他穿著有些破舊的長衫,看起來像個隨處可見的落魄文士,但身上卻自有一股凜然氣勢,令人不敢小看。

  吳解在門外旁聽了一會兒,確定這位大約就是逸雲子師叔的中年人的確很擅長講課,將一篇修養精神充實元氣的法決說得清清楚楚頭頭是道,讓人一聽就能明白,不愧是本門最擅長教書育人的專業人才!

  將岸等人深藏不露,渾天先生法力高強,三雲子博聞強識,逸雲子淳淳善誘……再遙想蒼雲子提過的那位元製造了無數法寶的祖師,看看那座不知道多少位祖師渡劫飛升的白玉山頭……他不禁深深地為之讚歎。

  青羊觀不愧是真正的仙家名門,果然是人才濟濟!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2 PM

第四章 仙門

  吃飽喝足之後,吳解去了一趟庫房,向負責看管庫房的師叔一口氣領了十幾瓶辟穀丹。

  “我能夠理解你們這些新進弟子得到典籍之後急於刻苦修煉的心情,但這麼多辟穀丹……足夠你吃一年多了吧,難道你打算一口氣閉關幾年嗎?”那位師叔並沒有拒絕他的申請,只是把丹藥給他的時候順便勸道,“修煉不是人生的全部,一個勁兒的苦修也不是最好的修煉方法,根據我的經驗,閉關最好別超過一個月。”

  青羊觀的風格往好裡說叫清靜無為,往壞裡說就叫土得掉渣。整個門派看不到半個侍者,上到祖師掌門,下到外門弟子,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一切事物都得自己動手,而這些修道者們往往醉心於修煉,對於外務不甚關心,結果就是門派的風氣日漸懶散,嚴肅性蕩然無存。

  這一點,看看山腳那長得跟雜草似的靈田就明白了。

  吳解帶著辟穀丹回去的時候,正巧看到一位外表很年輕的師叔倚在靈田旁邊的樹下看書,他好奇地湊過去問了問,得知這位師叔正是今年負責管理靈田的那位。

  看看慘不忍睹的靈田,再看看專心研讀道藏的師叔,一時間他很是無語。

  “師傅啊,這青羊觀真是掉份到家了!當年我們門派的弟子,每個人都有幾十個僕役,負責處理各種雜務,從務農持家到暖床生孩子什麼的……你再看看青羊觀!要不是有一些法寶元靈們不辭勞苦地每天做各種雜務,我懷疑他們能把自己給餓死!”

  茉莉不斷地嘟嚷著,很是憤憤然。吳解覺得,她生氣的可能不是生活條件,而是像她一樣的法寶元靈們居然不忙著殺人放火,而是忙著洗衣做飯。

  “我覺得我內心對仙人的幻想都破碎了……”杜若也是一副無語問蒼天的表情,“老四你有沒有注意過?早上那位掌門真人的髮髻都沒梳好,連簪子都插歪了!”

  吳解自然沒注意到這個,說實話他其實挺喜歡這種風氣的,輕輕鬆松沒有壓力,充滿了逍遙自在的意味,在這樣的門派裡面修煉,肯定比在茉莉懷念的那個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日日充滿了陰謀和殺戮的神君門下要好得多!

  “可我們效率高啊!門下弟子一般百年之內就能成就金丹,比起來那些幾百年都不一定成就金丹的傢伙們簡直就是一團渣!”茉莉很憤然地抗議吳解的偏見。

  “當年神君門下,平均多少個弟子能出一個金丹?”吳解問。

  “不成金丹,哪有資格叫弟子!”

  “那麼換個說法吧,平均多少個修道的人裡面能出一個金丹?”

  茉莉側著頭回憶了一下,說:“我們控制了很多世界很多國家,把那些有資質的都集中起來……大概十來萬人裡面會出一個金丹吧。”

  “十來萬個有資質的弟子才出一個金丹,你還有臉說效率?”

  “修道本來就是大浪淘沙,優勝劣汰到最後能剩下來的都是精英!這種做法可以有效地集中資源,讓強者得以快速成長!”

  “結果那十來萬不能快速成長的就死了,對吧?”

  “凡人死多少有什麼關係?”

  “所以無上神君就被天打雷劈了。”吳解冷笑一聲,用一句話打敗了茉莉,然後回到自己的屋裡,一頭鑽進了修煉用的靜室。

  叮囑茉莉和杜若不要輕易打擾自己之後,他先吞了一顆辟穀丹,然後將那塊紅色的玉簡靠在額前,開始仔細研讀學習“靈霄火部正法”。

  這門功法並不複雜深奧,其原理就是先在體內點燃一縷神火,然後以這一縷神火為基礎,外練骨肉,內煉真氣,乃至於溫養魂魄,三方面齊頭並進。

  如果僅此而已,這門功法自然也不夠資格被定性為直指金丹大道的無上妙法,它真正神奇之處在於,修煉者在人生經歷之中所產生的勇毅之氣、不平之氣、浩然之氣……各種各樣激烈的情緒,都會隨著功法的運轉被點燃,萃取精華,淘汰雜念,最後猶如百川歸海,加入到神火之中,令本命神火日漸壯大,修為不斷精進。

  尤其是在戰鬥中,這門功法能夠快速地汲取勇氣和怒氣,讓神火迅速成長。正因如此,天下功法雖多,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卻很少。

  若非它入門那一關太過艱難,絕不會被束之高閣,少人問津。

  吳解按照功法的介紹,先運起純陽真火,然後慢慢將精神沉入其中,感覺中自己整個人似乎都在沉入熱水裡面,但周圍跳動的卻是金紅色的火焰。

  等到這種下沉漸漸到了令他感覺到有些眩暈的程度,他才開始依照入門心法進行觀想,令心神和真火合一,以便將專長破除邪祟的純陽真火轉化為威能更大、用處更多的神火。

  他凝神觀想,在精神的世界裡面,真火慢慢地凝聚出無數金紅色的顆粒,填入靈魂之中。每填入一顆,心靈中就是一陣炎熱,猶如大冷天當頭澆下了一盆熱水,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他就這麼一直修煉,直到真火的顏色開始變淡,凝聚金紅色顆粒的速度明顯變慢,才停止觀想,放開心神,結束修煉。

  睜眼看去,窗外一片黝黑,已經到了夜裡。

  作為小樓的元靈,廿七自然知道他閉關結束的事情,所以當他走出靜室的時候,一杯清茶和一小盒松柏糕已經準備好了。

  吳解笑了笑,坐下喝了口茶,又吃了一口糕點,只覺得一股清香夾雜著苦味,因為持續修煉而有些疲憊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這些東西真不錯。你怎麼知道要準備它們的?”他笑著問。

  見主人頗為滿意,廿七憨厚的臉上笑得彷彿開了花似的:“我們法寶元靈們之間也經常聯繫討論,這清露茶和松柏糕是長期總結出來,最適合入門弟子閉關之後提升的。”

  “主人這次閉關,足足修煉了差不多三天,一定餓了吧?我已經問過食堂的大叔,他們說您喜歡麵食,我這就去給您準備一些,不知道您是想要濃厚一些的,還是清淡一些的?”

  吳解一愣,想不到廿七的服務竟然這麼周到,不由又笑了起來。

  “如果有辦法的話,幫我燉點濃湯吧,我喜歡肉湯。”

  “這個容易,馬上就來!”

  廿七並未吹牛,大約也就三五分鐘的時間,一碗濃湯拉麵就端了上來。

  這拉麵倒也罷了,並不比食堂那幾位大廚的手藝更令人驚豔,但那湯實在是讓吳解讚歎不已——肉汁完全燉進了湯裡,又有一些山菌為配料,還很貼心地將油膩撇去,喝在嘴裡濃而不膩,當真是鮮香滿口,回味無窮!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神仙,做神仙的確很舒服啊!”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歎,頓時引來了杜若的羨慕嫉妒。

  “可惡啊!我也想吃……”

  “你現在出來不方便,萬一師門追問的話,我怎麼解釋呢?”

  “那個將岸不是已經看到我了嘛……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吧!”

  “就算是小事,也不要多事。還是等我有機會問過將師伯再說——你先忍耐幾天吧,咱們修仙的人長壽得很,日後有的是給你大吃大喝的機會。”

  杜若嘟嚷著鬱悶著,效仿正在靈木下面酣睡的茉莉,鑽回陰宅裡面呼呼大睡去了。

  吃喝之後,吳解本打算再修煉一回,但廿七卻勸他不要太過心急,不妨出去散散步,放鬆放鬆心情。

  廿七的說法很有道理,吳解自問其實並不需要那麼著急修煉,便接受了他的建議,換上法袍出了門。

  青羊觀的法袍外表看起來很老土,可實際上功能是很強大的。不僅能夠避塵防髒,還能夠隔絕水火煙霧,穿著它的人,入水不淹、入火不燒、在毒煙裡面也不會被嗆著。它還有相當強的防禦力,莫說是凡間的寶刀寶劍,就算是差一點的仙家法器也能抵擋幾下。更神奇的是,這件法袍還能夠在一定範圍內聚攏天地元氣,並且可以安定心神,對於修煉也有極大的輔助效果。

  它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式樣太土,太過不起眼!

  青羊觀上下五代半,法袍的顏色由深到淺,太上祖師穿黑袍,祖師是深藍色,掌門是淺藍色,護法弟子是深青色,入門弟子是淡青色,外門弟子則是白色。

  這些法袍甭管性能多好,在外面是一點也看不出來的。吳解尋思著,若是本門群仙集體出行的話,只要不露出法力氣勢,沒准會被當成某書院的老師們帶著學生出去郊遊,而且滿門上下全都是一個香囊都買不起的窮酸……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半夜三更一個人在空曠的廣場上大笑,這一幕的確是有些詭異,不過仙門中人顯然早就見怪不怪,又或者那些小樓的隔音效果的確很好,除了一位長著鹿角的巡邏妖怪勸了句“大半夜的專心吸收月華不好嗎?浪費時間幹嘛?”,再無別人打擾。

  吳解很好奇地拉著那個妖怪攀談,得知對方大號鹿九,是本山的土著妖怪。因為歷代外門弟子講課從不忌諱旁聽的緣故,跟著聽了很多講,有時候仙人們還會給他們專門開課——青羊山的妖怪們幾乎都是這麼修煉的,與世無爭,悠然自得。

  “不愧是仙家聖地!真是清淨平和啊!”吳解忍不住由衷地讚歎。

  正說話間,遠處某個小樓裡面突然轟地一響,黑煙彌漫,一個灰頭土臉的仙人跑了出來,不斷地咳嗽。

  “那是怎麼回事?”

  “哦,那是喜歡研製各種爆炸性法器的黑白子真人,掌門真人的師弟。”

  “炸成這樣不會有問題嗎?我看他連法袍都炸壞了!”

  “習慣就好。其實這還是輕的,有時他甚至會把整座房子都炸天上去。”

  吳解呆了半晌,直到那位前輩真人已經回到屋子裡面繼續研究,才啞然失笑。

  果然是逍遙自在的仙門,什麼樣的人都有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4 PM

第五章 難關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吳解專心修煉,除了每次閉關之餘的散步之外,幾乎把所有的功夫都花在了潛修之中。

  觀想中靈魂的投影已經注滿了金紅色的真火之精,整個人影幾乎都成了一團耀眼的金紅。每次觀想的時候,吳解都覺得有點不能直視,彷彿多看幾眼就會被灼傷一般。

  按照典籍的介紹,這是火力在魂魄中積累至滿溢的跡象。到這個時候,就該將魂魄沉入真火核心,借助心神合一時候的力量,將魂魄中的真火之精轉化成神火的種子,然後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了。

  可他試了幾次,每當想要將魂魄沉入真火核心的時候,就感覺到一股突然而來的恐懼和不安,彷彿有什麼極大的危險迫在眉睫一般!

  吳解不是那種找准了方向就低著頭一個勁兒莽沖的人,面對這種情況,他果斷中止了修煉,前往藏書樓請教三雲子。

  “你說的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可能要查查前輩留下的修煉筆記。”三雲子沉吟少許,提出了另外一個建議,“為什麼不去找掌門師伯他們那一輩請教呢?他們幾乎都是凝成真元的大高手,甚至已經有人在衝擊還丹。對我來說難以解答的問題,又怎麼難得倒他們!”

  吳解有些猶豫,他並不擔心師祖們會藏私不教自己,但卻怕自己身懷天書世界的事情被看出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闖江湖的時候他不怕惹麻煩,是因為縱然惹下天大的麻煩,他也能夠頂得住,至少說跑得掉。但要是在仙門裡面被看出身懷至寶,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到時候……他恐怕就只能躲回天書世界當縮頭烏龜,學茉莉那樣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等到青羊觀這泱泱大派也湮沒在歷史長河中……

  “那會悶死的!”杜若急忙勸道,“老四啊!我覺得咱們還是查書算了,花點功夫不算什麼,少惹事就沒事嘛!”

  吳解沒怎麼考慮就接受了她的意見,於是他就和三雲子一起在藏書樓裡面翻找起來。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看你近來的心態有點急躁,正好陪我翻翻書,權當散心吧。”三雲子笑著說,“你還年輕,二十歲都沒到吧?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毛毛糙糙整天遊手好閒呢。可你已經修煉到距離入道只有半步的程度!”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的體、氣、魂三種修煉都已經達到甚至於超過了一般的入道弟子。那還著什麼急呢?就算花個一年半載解決這個問題,也不算什麼啊。”

  吳解可不想等上一年半載,不過他知道三雲子說得有道理,自己現在的確是有點太心急了。

  “每一批新入門的弟子都這樣,拼了命地修煉修煉再修煉,恨不得拿辟穀丹當飯吃,恨不得變成蝸牛縮在屋子裡面不出來。你知不知道?曾經有弟子窩在屋子裡面一口氣修煉了整整半年!半年都沒踏出房子一步啊!”

  “那他一定很白。”

  “沒錯!等他後來入道成功出來的時候,白得跟兔子似的,連眼珠子都是紅的。就差腦袋上長兩個長耳朵了!”

  “半年不曬太陽,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這問題你日後有機會可以自己當面問,反正掌門真人平時似乎都很閑。”

  “咦?!師叔你說的是掌門真人當年的事情?”

  “沒錯,他就是從那時候養成了不修邊幅的邋遢作風的。這事是我師傅當年親身經歷的,他跟掌門真人是同一批入門的弟子。”

  “啊……那麼師叔祖他現在在幹啥?”

  “三年前跑九天去收集罡風之精了,也不知道收集那個幹什麼……以凝元境界收集罡風之精可不容易!我猜他可能是借此機會磨練心志,尋找還丹的契機。”

  二人邊找邊聊,大半天之中,翻找了幾千本藏書樓底樓那些前輩們的修煉筆,卻沒找到一份有價值的記錄。

  “唉!這功法要求太高,本身又是從奠基到飛升一套很完整的那種。除了以此為主修功法的人,其餘的修士就算日後再想修煉,往往也不會花什麼功夫。”三雲子將手上那份記錄扔在一邊,長歎一聲,“這位紫火真人就是,他修煉的是‘紫火天爐經’,以天地為爐,凝練天火煆燒自身,在本門歷代修煉火系功法的真人們之中可以排進前三。但你看看他修煉火部正法的記錄……”

  “以紫火凝練三次,待紫色褪盡,漸成無色之焰。複於還丹之際截取精魂種子注入其中,即成一朵神火,破邪除魔具有神效……這記錄對新入門的弟子有用嗎?一點用處也沒有啊!”

  吳解湊過來看了看,嘀咕:“這好像是在修煉特殊的法術?”

  “無色神火,既是法術也是法寶,似乎還在某位師叔那裡傳承著……反正跟咱們沒關係。繼續找!”

  三雲子看起來比吳解還著急,平素的沉著淡然早已拋到九霄雲外,皺著眉頭敲著太陽穴,似乎用這種方法可以幫自己回憶起更多的事情來。

  而在他的身邊,那亂七八糟堆得幾乎比他人還高的書堆,也比吳解腳下不超過兩尺高的書堆要顯眼得多。

  這是必然的,因為他對這裡的藏書太熟悉了,一本書隨便翻個幾頁就知道有沒有自己想要的資料,然後便是隨手一扔。相比之下,要把整本書從頭到尾大略看上一遍才能確定有用與否的吳解,效率自然比他低得多。

  兩人足足找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又接著找,就這麼直到第四天,總算是在底樓那浩如煙海的藏書之中找到了一份很有價值的資料。

  這是六千多年前,一位道號“太虛”的前輩所留下的筆記。

  “余幼居山野,偶服靈草,體健如牛,氣壯如虎。及至修道,苦練火部正法三載,真火之精,幾欲溢出魂魄。自以為根基之牢無人可比,孰料每欲心魂合一則必警兆大生。餘性堅忍,不以為意,強自破關。神火鑄就之時,血肉盡焚、筋骨俱焦,竟至於化身火靈之屬!”

  “余常憶當日之事,始悟過猶不及之理。後世弟子若遇余當日情形,必不可冒進。宜以丹藥散氣息、銷體魄、壓魂魄。方可化險為夷,不至重蹈餘之覆轍!”

  “世事悠悠,千載歲月彈指即過。火靈之身不得上達天闕,輾轉塵世日日消磨。縱有神通,曾何益哉?餘當自投冥河,希冀來日重入道途,破關扣闕,以遂今生不得之望!”

  這段話並不艱深,簡直是一目了然。那位太虛前輩的境遇,和吳解如出一轍!

  吳解看著這段短短的自述,聯想起自己也曾經打算強行破關,不由得冷汗涔涔,連後心都有些冰涼。

  好在……總算是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幫三雲子重新將典籍收好之後,吳解就向他告辭,打算去庫房找找有沒有類似的丹藥,結果臨走之時,三雲子卻低聲問:“吳師侄啊……你真的不是太虛前輩轉世嗎?”

  吳解一愣,正想否認,茉莉卻突然開口說:“答應他!”

  他不明就裡,臉上的表情就顯得有些猶豫。三雲子頓時精神一振,連忙說道:“我……晚輩不是刻意打聽您的事情,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為什麼好奇?”吳解心中暗暗歎息,卻終究沒有正面否認,而是故作掩飾地轉移了話題。

  “轉世之說,雖然常常被人提起,但轉世之後如果得不到接引,往往是沒機會重新走上道途的……晚輩的壽元也快要盡了,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趁著魂魄之力充盈的時候去轉世,只是一直都沒有什麼把握。現在看到前輩的例子,總算可以下定決心了!”

  吳解猶豫了好一會兒,始終還是不忍心向臉上容光煥發的三雲子說明真相,只得勉強一笑,告辭離去。

  “其實師傅你也不算騙人,雖然你不是那個太虛的轉世,可你是無上神君轉世啊。性質上差不多的!”茉莉勸道,“能幫他下定決心,這是好事!”

  “對!這叫‘善意的謊言’……是這麼說的,對吧?”

  “老三你還是保持原樣就好,善意的謊言什麼的……一點也不適合你。”

  “什麼意思?”

  “沒什麼,隨口說說。”吳解很明智地把“你這人很傻很天真,只有被人騙,沒機會騙人的”之類的話,通通吞了回去。

  尋找合適的丹藥,比吳解想像中更容易:當年那位太虛前輩竟然留下了合適的藥方,經過後世反復研究和改進,這種名為“太虛丹”的靈藥,能夠將服用者的氣息、體質和魂魄都壓制到一個相當穩妥的水準,最適合那些基礎太過雄厚的弟子沖關之用。

  “你根本沒必要去查書的。”吳解申請領取太虛丹的時候,那位鎮守丹方的師叔祖說,“只要說明一下情況就行,像你這樣的弟子雖然不多,可每百來年也總是會出現一兩個的。”

  吳解實在很無語,摸摸鼻子,帶著太虛丹和一整套輔助沖關的東西回到了家中。

  他叮囑了廿七之後就直接鑽進靜室,點燃寧神香,喝下通元水,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口吞掉了那枚白如霜雪的太虛丹,盤膝坐下。

  當虛弱的感覺湧上心頭的時候,他集中精神,觀想出已經注滿真火之精的魂魄,朝著體內真火核心之處,毫不猶豫地落了下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5 PM

第六章 入道

  自從這一批弟子入門,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月。

  一個月來,這些第二十七代弟子們和他們的前輩們一樣,幾乎是全身心地投入了修煉之中,幾乎每一個人都整天修煉,只有累了才會出門放鬆放鬆,或者去吃一頓,或者在仙山裡面轉悠轉悠,又或者呼呼大睡一通。

  這樣的修煉自然效果不凡,短短的不到一個月,已經有好幾個弟子出門的時候渾身流轉著即使常人都能感覺到的氣勢,眼看著入道近在咫尺。

  安子清就是其中之一,他從小就在長輩的指導下修煉,奠定了相當堅實的基礎。現在又得到了直指金丹大道的太上九轉丹經,參照妙法日日修行,只覺得每天都有收穫,簡直就是一日千里。

  眼看著一個月下來,他已經將內息積蓄充足,到了氣息外溢的地步。於是準備好好休息一番,然後專心閉關,一口氣突破先天,成為入道修士!

  他悠然自得地在仙山閒逛,偶爾看到兩個小妖也不去習慣性地批評兩句,只是斜著眼瞟對方一下,腦袋一揚做不屑狀。

  安大少今天心情良好,懶得跟這些披毛戴角的傢伙一般見識!

  正散步間,他突然看到了那個選修青木長生訣的沒出息的陶土,正坐在樹下削木頭,忍不住就走了過去。

  “陶師弟,你不專心修煉,在這裡浪費時間幹什麼?”他自覺已經成了師兄,言語間不由擺出了幾分威嚴,“須知一寸光陰一寸金,此時不努力,日後壽元將盡的時候就後悔莫及了!”

  陶土抬起頭來看了看他,既沒有慚愧也沒有感動,很平靜地低頭繼續做木雕。

  “我修煉的功法很利於長生,多半會活得比你還久。”

  安子清被這句話一頂,頓時怒上心頭,聲音也大了幾分:“你不要不知自愛!也就是我這師兄為你好,肯提點你幾句,換成別人,才懶得管你!”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邋邋遢遢,像只大老鼠一樣縮在樹下面,哪裡還有半點修道中人的樣子!”

  “修道中人應該是什麼樣子?”

  “當然是仙風道骨、器宇軒昂、腳踩祥雲、身繞長風,令人一看就生起讚歎之心……這才像個樣子啊!”

  陶土又抬起頭來,用看傻瓜的目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你這是什麼意思!”安子清憤怒地大吼。

  陶土沒有回答,只是用刻刀指了指遠處的一棵樹。

  安子清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本門掌門真人正躺在樹下呼呼大睡,身上蓋著一片大樹葉,還拿了一本彩光四溢的寶典當枕頭……

  安子清氣得火冒三丈,卻又不敢去打擾掌門真人,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只得躡手躡腳地離開。

  被這麼一打擾,他也沒了散步的興致,只覺得心中怒氣填膺,恨不得現在就修成大道,然後把這些不求上進的傢伙全都聚集起來挨個兒罵個狗血噴頭!

  卻見到易悌捧著一本書坐在一條石凳上閱讀,姿態端方,神情專注,時而還似有所悟地會心一笑,充滿了令人肅然起敬的學者風範,頓時覺得遇到了知音,湊過去搭話。

  “易師弟,你休息的時候也在看書啊?”

  易悌放下書本,嚴肅地點了點頭:“人生苦短,所以要抓緊時間。因此我總是會隨身帶本書,有空就看看。”

  “說得太對了!我們修道的人雖然壽命比凡人更長,可我們的目標也比凡人遠大啊!想要飛升天闕的話,就要不斷地努力,時時刻刻都保持一顆積極向上的道心,絕對不能有半點的鬆懈!”

  “嗯!你說得對!我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要看的書太多了!”

  “是啊是啊!恨不得一個人能分成幾個人……我現在總算是明白那些前輩高人為什麼孜孜不倦地研究分身術了!時間真是太短暫了啊!”安子清不由得連連點頭。

  這易悌不愧是考過進士的大才子!雖然出身凡俗,可卻有著一顆勤奮努力的心!這樣的人一定會有所成就的!

  作為師兄,他安某人也要加倍努力,決不能被師弟後來居上!

  安子清正在振奮不已,突然眼角餘光瞟到了易悌剛才看的那本書上。

  因為書已經合上,所以他就看到了那本書的封面。

  淺灰色的封面上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東南民間笑話集錦。

  安子清緊緊地捏著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接連著做了七八次深呼吸,才忍住沒有暴跳如雷。

  他憤怒至極,再也不願跟易悌說半個字,直接扭頭就走。

  才走了幾步,他突然聽到了呼嘯的風聲,緊接著就看見廣場邊緣吳解那間屋子上空突然風雲變色,不知從哪裡聚集起了一團滾滾火雲,猶如有生命一般,在猛烈的狂風中不斷地膨脹和收縮。

  每漲縮一次,它的顏色就更加鮮紅一分,到最後已經完全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即使隔著很遠,也能感覺到熱浪撲面而來。

  被這股熱浪激蕩,周圍的小樓都已經自動開啟了防禦陣法,一道道光罩上七彩流動,猶如水波一般不斷蕩漾。

  而火雲還在不斷加強,溫度雖然沒有繼續提升,可火雲的中央卻開始隱隱約約出現了金色的光芒。

  所有能夠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團漸漸變化的火雲,心中充滿了期待。

  但凡有人突破先天,就會引起風雲變色的異象。修為越深、資質越好、功法越強,異象就會越顯著。吳解此刻引發的異象如此強烈,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修士所能做到的程度,那麼他的成就也一定會十分出色,遠超一般的修士之上!

  “這傢伙!居然都已經入道了!”安子清目瞪口呆,心中除了挫折感之外,更感覺到了一種急切和緊迫。

  自從在吳解手下吃了苦頭之後,他對吳解是既害怕又佩服,同時也隱隱地有一股不服輸、想要超過吳解的念頭。

  這個念頭,在吳解選擇了火部正法,而他選擇了九轉丹經之後,就變得越來越強烈。

  眾所周知,九轉丹經是青羊觀最著名的無上妙法,歷代祖師之中,不知道多少人靠著這部功法還丹成就,最終渡劫飛升。它的名氣之大,天下各派幾乎無人不曉!

  相比之下,吳解所修煉的火部正法就籍籍無名多了。至少最近的兩三千年裡面,沒聽說過誰是靠著這部功法成就還丹的,更不要說渡劫飛升。

  安子清覺得,自己既然選擇了比吳解更扎實更可靠也更有效的道路,那麼超過吳解就只是時間問題了——君不見青羊觀二十六代弟子之中,已經有很多人洗煉罡氣,反過來超過了大師兄將岸將道子了嗎!

  那些前輩們可以做到,他安某人當然也可以做到!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天天拼命地修煉,連睡覺之前都要默背兩段丹經,這才在短短的一個月裡面就將氣息積蓄到極限,終於可以試著沖關,去突破入道之關。

  卻不料……自己還沒開始沖關,吳解竟然就已經到了最後關頭,眼看著就要破關入道了!

  “果然不愧是能夠讓我吃個大虧的狠角色!”安子清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神漸漸被火雲映得如同燃燒一般明亮,“入道這一步,我是輸給你了。可修道的歲月還長著呢!將來還會有一個個的關隘。九轉丹經勝於火部正法,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你不過是仗著天賦異稟,才在開頭的時候占了點便宜罷了!”

  “等著吧!我一定會超過你,將你遠遠地甩在後面!”

  紅光和狂風之中,他在心中發下一個又一個決心,儼然已經將吳解視為了平生最大的競爭對手。

  在這一批弟子們之中,真正被他看得上眼的,其實也只有易悌、駱瑜和吳解三人。駱瑜投靠異族,德行有虧,不值一提!易悌倒是才華橫溢,可惜太不知自愛,居然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聊的閒書上!

  相比之下,這吳解倒是勇猛精進,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入道有成……嗯,至少在眼前,這傢伙的確有資格稱得上本代弟子的大師兄!

  就在他一邊羨慕讚歎,一邊立志要超越吳解的時候,小樓上空的那團火雲突然猛的發光,一團金紅色從中間迸裂,剎那間將整團火雲都化為一片金紅,然後就朝著屋頂急速地墜落了下去。

  小樓的屋頂此時無聲裂開,讓火雲毫無阻礙地落了進去。

  下一瞬間,金紅色的光芒從門窗裡面透出來,明亮得耀眼。

  過了好一會兒,光芒才漸漸散去,狂風也漸漸平息,周圍重新恢復了安靜。

  陶土這時候已經跑了回來,正想要過去問個究竟,卻被安子清一把拽住。

  “吳師兄應該正在靜坐,專心鞏固境界。你不要去打擾!”

  又過了一會兒,陶土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朝著那邊走去。

  安子清暗暗搖頭,卻見很多弟子都已經聚集了過來,甚至還有師門長輩過來看熱鬧,無可奈何之餘,更覺得這些人實在太不夠沉著冷靜,一點修道者應該具備的沉穩風範都沒有!

  陶土還沒來得及走到屋子前面,那間小樓的大門突然打開,吳解嘴裡塞著松柏糕,手上提著茶杯,連法袍的衣袋都沒系整齊,懶洋洋地走了出來。

  “一口氣閉關了五天,真是餓死了!去食堂吃頓大餐吧!”

  安子清只覺得眼前一黑,筆直地倒了下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5 PM

第七章 制器

  “入道的感覺怎麼樣?”一貫以嚴肅著稱的副掌門韶光真人淡淡地看著吳解,“我修道近四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入道時候弄出這麼大陣勢的。之前有些擔心過猶不及,會不會留下什麼隱患,現在看來你的情況還不錯。”

  “是啊,入道還順便附贈了一枚法器。”坐在旁邊的張龍笑著說,“居然因為捨不得浪費,所以吧暫時無法吸收轉化的火力都凝聚在左眼裡面……看不出你明明挺豪爽的,怎麼也有小氣的時候?”

  吳解摸摸鼻子,笑得有點尷尬。

  他的眼睛眨了眨,幾點金紅色的火星從左眼飄出,在空中漸漸消散。

  他的右眼還是和平常一樣,可左眼卻完全變了模樣,黑色的瞳仁已經完全化作了一團金紅色的火焰,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團火焰還在緩緩旋轉,不斷散發出點點火星。

  它絕對不像任何一個人的眼睛,然而它的的確確是吳解的眼睛,並且還發揮著一隻眼睛應有的所有功能。

  這種跟生物學完全抵觸的現象讓吳解一度很迷惑,他竭盡全力地去回憶自己是不是當初上學的時候記錯了什麼,又或者在思考的時候漏過了什麼不起眼的知識,以至於得出了錯誤的結論——然而一切只是徒勞。

  他的左眼,變成了一團凝聚的火焰。

  海量的火力凝結于此,形成了這顆奇異的眼珠。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裡面那種超乎想像的力量,它甚至比自己剛剛修煉成功的神火更為強烈!

  不僅如此,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只火焰之眼正在不斷地吸收周圍的天地元氣,將其源源不斷地轉化成火力,然後聚集起來。

  他可以吸收這種火力,所以這只眼睛相當於一個額外的真氣儲備,能夠提供給他比一般的入道修士多幾倍的真氣。而如果他願意捨棄這只眼睛的話,它應該也可以成為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

  “在自己的身體裡面製造出這麼危險的東西——如果它爆炸的話,甚至連很多煉罡境界的修士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韶光真人雖然如此說著,話語中卻並無贊同之意,“修道求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很多時候後退才是唯一正確的前進方向。從這顆火眼裡面,我看到了你的心……你太固執,太強硬,太執著於原則!這不是好事!”

  吳解低頭,默然接受了韶光真人的批評,但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人生態度。

  韶光真人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可他也沒有強令吳解改變的意思——每一個修士都有自己的原則,都要走自己的道路,別人提提意見就可以了,干涉太多,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韶光堂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張龍找到了一個不錯的話題。

  “師侄啊,你現在已經是入道修士了,短時間內只要慢慢適應現在的狀態,等本身真氣自然轉化完成就好。有沒有興趣趁著這段時間,找點事情做做?”

  “師門有令,吳解必當盡力!”

  “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嘛……事情是這樣的:從武安縣往東大概二百里,有個新安縣。最近這個月呢,縣城裡面似乎在鬧妖怪。”

  吳解有些驚訝,不明白師門為何不出手降妖。

  區區幾百里,對於修士來說不值一提,這新安縣等於就是青羊觀的家門口。有妖怪在自己家門口鬧事,怎麼能不管呢?

  “我本來打算派出護法弟子去處理,不過仔細看看消息,發現那妖怪似乎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本事也很弱……你武藝高強,又練成了專門克制各種邪法的神火,已經足夠對付它了。”

  吳解微微欠身,表示自己明白。又問:“那麼師門打算如何處置這妖怪呢?是要處死還是要活捉回來?”

  “都無所謂,總之你看著辦就行。”張龍揮揮手,顯然沒把那個小妖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這次讓你去降妖,主要是給你放鬆一下,順便調整調整心態——你現在已經是俗世所謂的‘仙人’了,就去適應一下這個身份吧。”

  吳解自然沒有異議,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下來。

  向韶光真人行禮告退之後,張龍帶著本想立刻出發的吳解前往門派的煉器坊,說是要幫他煉製幾件合用的法器。

  “你現在好歹也算個仙人了,手頭上也該有點派得上的東西——你現在有哪些法器?”

  吳解想了想,說:“除了法袍、符冊和法劍之外,我還有當初將師伯給的竹牌,能夠探測周圍的環境……”

  “還有別的嗎?”

  吳解又想了想,指著自己的左眼問道:“這個算不算?”

  張龍歎了口氣,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

  “法袍是好東西,符冊也不錯,法劍是配合符冊施法的,用來格鬥很不方便……我估算了一下,你至少還需要一件兵器、一雙能讓你跑得快跳得高的靴子,還有咱們仙門中人不可或缺的那件東西。”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位於仙山角落的煉器坊,這裡地勢開闊,除了幾間庫房之外,就是一整套煉製各種法器的工具。一位身材中等、面目黝黑的修士正揮著大錘,在爐火旁邊的鐵砧上敲打一把劍坯,見他們過來也沒有說話,只是揚了揚錘子示意。

  “這是本門最擅長鍛冶的百煆師弟,等會兒你找他要一件合手的兵器。不用客氣,他這裡好東西多呢!”

  吳解留意了一下,果然那位百煆師叔壓根沒在乎張龍的話,依然在專心打鐵。

  張龍帶著吳解來到庫房,零零碎碎挑了七八種原料,然後又來到了一處空著的煉器台,開始製作法器。

  他先是把兩塊不知道什麼來歷的獸皮拿出來,用法術卷起,大致作成鞋子的輪廓;然後施法固定住它們,將幾塊堅硬的甲殼變到合適的大小,裝在腳尖的位置;接下來把幾根繚繞著絲絲白霧的羽毛貼在鞋幫上,再用法術將它們完全融為一體。

  “風狼後背的皮革十分堅韌,鋼甲蟹的螯則既堅硬又有彈性,雲鳥的羽毛則是附著騰空咒的最好材料。”他一邊說,一邊施展法術,將鞋子慢慢改造成型,同時為它注入特殊的咒符,“我在腳尖刻上了神力符,鞋幫刻上了騰空咒,整個鞋子還用兵甲咒強化了一下。”

  將鞋子按照吳解的需求改造成普通書生布鞋的模樣之後,他滿意地把它們遞給吳解,讓他穿著試試。

  吳解換上了鞋子,首先感覺到的是舒服——這雙鞋子看上去像是布鞋,但穿著它們走起路來,簡直就像是前世穿過的專業籃球鞋,柔軟輕快而又舒適。

  按照張龍的指點,他將真氣注入腳尖,抬腳踢向旁邊一塊試劍的石頭,只聽得轟然一響,半人高的石頭攔腰折斷,斷裂處還有深深的腳印。

  這雙鞋的破壞力,簡直堪比一把大錘!

  吳解喜出望外,又試著將真氣注入鞋幫,頓時感覺一股浮力從腳下傳來。他縱身一躍,不僅比往常至少多跳了接近一半的距離,更在空中感覺到了來自腳下的支撐,尤其當他加強真氣供給的時候,這雙鞋竟然將他整個人拖住,停在空中!

  “可惜你不會崩山踢或者淩空八步,否則能夠發揮出更大的效果來!”張龍隨口說道,然後又開始製作下一件法器。

  這次,他製作的是藥箱。

  吳解有隨身帶著藥箱的習慣,這一點只要跟他有所接觸的人都知道。不過他的藥箱只是普普通通的竹箱子,沒有任何特別。所以張龍決定給他做一個特別的藥箱,既符合他的習慣,又符合他的身份。

  黑色的雷擊木被震碎成粉末,然後在法力的作用下凝結成了一條一條的木片。

  “雷擊木能夠避邪,出門在外,這是必不可少的功能。”

  緊接著,只有拇指粗的遊絲竹被拆分成一根根竹絲,細細密密地編住了那些木片,組成了箱體。

  “遊絲竹極為堅韌,頭髮絲粗的一根竹絲就能吊起二三百斤的東西。用它來編經緯,箱子會非常牢靠。”

  初步完成的箱子上,紫金色的南海精銅被煉製成無色的外殼,裹在箱子外面,然後便是一層層的法術和符咒疊加上去。

  “既然是法器,當然要結實。至少要能夠在必要的時候當盾牌用吧!你說是不是?”

  吳解看著那個足以當盾牌用的藥箱,呵呵笑了。

  完成了箱體的製作,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張龍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塊白色的魚皮,裝入箱子內部,然後雙手如同變魔術一般飛快地劃出不知道多少個符咒,密密麻麻地落在了箱子內側。

  吳解明顯地感覺到,箱子內側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震動了一下。

  “好了!你來試試看!”

  接過箱子,吳解按照張龍的指點,在手上運了少許真氣,然後探入箱子裡面——

  他感覺到了箱子裡面有一個極大的空間!

  這次不用介紹也知道了,原來張龍是在給他造一件儲物法器。

  “咱們修仙的人呢,常常需要帶很多東西。身邊沒個儲物的法器,總是很不方便的。因為你法力不夠,所以我這次做的算是比較簡單的那種,裡面大概有一輛馬車的空間。等你再進步一些之後,還能進行改造……這箱子裡面的地方這麼大,可以容納很大的儲物法陣,估計最後能夠擴到一間屋子吧。”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吳解由衷地說。

  “將來你只怕就不這麼覺得嘍!”張龍哈哈大笑,“大師兄經常抱怨說身邊的儲物法器不夠,恨不得能夠裝一座山才好……”

  吳解微笑不語:想要裝一座山?如果他法力足夠的話,天書世界真的能把一座山給裝進去!

  接下來他們又去挑選了兵器,吳解選了把用百煉鋼摻和鐵母打造的長刀,不僅削鐵如泥,更能夠吸收真氣放出三尺刀芒,比起南華劍派的斷水劍和九劍門的裁雲劍有過之而無不及。

  回憶圍繞著斷水劍和裁雲劍的那些爭端,吳解深切地感覺到了仙凡之間的差距。

  對於凡人來說珍貴無比的神兵利器,在仙門只是隨手打造堆在地上的尋常家什罷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8 PM

第八章 下山

  告別了張龍和百煆,吳解提著新藥箱回了一趟自己的小樓,把一些用得著的東西都帶上。

  他以前從來沒捉過妖怪,不清楚可能會遇到哪些麻煩,所以還順路跑到藏書樓,找三雲子借了本善於捉妖的前輩寫的科普書。

  《大唐妖怪圖鑒》,就是這本書的名字。

  雖然曾經統治整個南方的大唐王朝早已消逝在時間的長河之中,然而那些長壽的妖怪們卻如同各地的古蹟一樣依然存在於世間,有的還很活躍——比方說青羊觀據說就有一位妖怪長老,當年大唐還沒建立的時候他就闖蕩天下了。

  妖怪的修煉比人族要困難很多,進境緩慢到令人髮指。然而妖怪們的壽元也比人族強得多,即使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旦成了妖怪,也會立刻覺醒上古血脈,擁有讓人族修士們羨慕嫉妒恨的壽元。至於原本就是長壽種的那些妖怪,甚至活個幾萬年都有可能!

  而人族呢?就算是修煉諸如青木長生訣這種延壽功法,如果不能飛升的話,頂天了也就活個兩千年上下。

  所以即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這本妖怪圖鑒依然有著很可觀的參考價值,甚至可以直接作為捉妖的指南書。

  “妖怪是奇異的生靈,如果不瞭解他們的真實形態,凡人就只能害怕,修士也會很苦惱。但如果能夠瞭解妖怪的能力並做出相應的對策,就能儘量避免遇到危險的情況,這樣的話,就算不能成為捉妖降妖的專家,至少也不用戰戰兢兢地生活了吧。”

  那位道號“白田”的前輩在扉頁中如此說道。

  看著這一段,吳解很有點感動。

  不過下面一段後來者寫的注解就有點毀氣氛了,那位未曾留名的前輩說“妖怪什麼的,強硬地去交涉就好,必要的時候武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至於知識嘛,瞭解對方的攻擊方式就可以了,剩下的,用努力和鬥志就能克服!嗯,就是這樣!”

  吳解無意批評這兩位前輩迥異的觀點,現在對他來說,需要做的首先是學習。

  考慮到捉妖的時候可能會有戰鬥,而自己或許會來不及疏散戰場附近的居民,他又特地跑到了講經堂,向主持講經堂的逸雲子提出申請,希望能夠調派一位外門弟子協助。

  所謂外門弟子,就是在當初的選拔中,雖然沒能及時爬上山頂,卻一直到最後都還堅持爬山不肯放棄的那些人。

  他們不曾放棄求仙的夢想,仙門也就不會放棄他們。

  所以仙門給他們提供了安定的生活條件,傳授他們基本的修煉方法,並且同樣給予他們弟子的身份。

  只要他們能夠憑藉這些基本的方法修煉到入道境界,也一樣能夠成為入門弟子,享受同等的待遇。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些外門弟子會在未來的十多年裡面陸陸續續修煉有成。然後逸雲子就會卸任,等下一批外門弟子來到之後,自然會有下一位講師負責。

  青羊觀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地培養著這些資質欠缺但卻有毅力的弟子們,像是一位細心的園丁,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那些先天不足樹苗,讓它們也能成長起來,即使不能最終長成大樹,至少也要儘量高大一些。

  吳解來訪的時候,正好早上的講習結束。當他說明來意之後,逸雲子並未直接指派誰,而是讓外門弟子們自己報名。

  出去協助捉妖?

  六位外門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猶豫。

  這一個月的修煉的確大大改善了他們的體質,但比起吳解這正宗的仙人,差距還是很大的。捉妖這件事怎麼看都有點危險,又會耽誤修煉的時間……

  過了一會兒,一個中等身材的少年站了出來。

  “不能放任那些妖怪危害百姓!我跟大師兄去!”

  “他叫海東健,家裡排行老四,所以關係好的人都叫他海四。”逸雲子介紹說,“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不過性格有點……單純、喜歡胡思亂想。”

  於是吳解就明白這,這位正是傳說中的中二!

  出山的路上,海東健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己,在話語中添加了很多在他看來很有意義很重要的形容詞。他自己倒是說得興高采烈,吳解卻覺得,如果自己現在設法把這些話錄下來,幾十年後再放給他聽……

  呃,會出人命的,絕對會出人命的!屆時海四絕對會揮刀砍死吳解,或者把他自己給砍死。

  當他們來到山腳下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將岸。將岸身上圍繞著一股凜冽寒冷的氣息,讓人難以接近。

  “最近正在淬煉罡氣,暫時還沒能完全收住。”將岸笑著解釋,又問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出門捉妖?”將岸微微點頭,然後上下打量了吳解一番,問,“你就這麼出門捉妖?”

  “我東西準備得挺齊全的啊:兵器、法器、法袍、符籙、儲物箱……還差什麼嗎?”吳解有些納悶。

  將岸歎了口氣,指了指他的左眼。

  “你要是睜著這麼一隻眼睛在人間招搖過市,結果只會是連你自己都被當成妖怪!”

  吳解這才恍然大悟,想起來自己現在有了一隻奇妙的火眼。

  “這眼睛怎麼回事?”將岸問,“沒問題嗎?”

  “入道的時候體內真火積累得太多,我當時覺得散了很可惜,結果念頭一起,它們就都聚集了起來,不知道怎麼的全聚集到了眼睛裡面。”吳解無奈地說,“我自己也很意外啊!”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咱們修仙的人相貌異常是很普通的事情,我還見過半個身體都是水的傢伙呢。”將岸隨口安慰了他一句,然後拿出了一塊黑水晶,“我給你做個水晶眼罩吧,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但總要遮住火眼才行。”

  吳解想了想,在地上畫了一幅寬邊墨鏡的示意圖,問他能不能做成這個樣子。

  “可以當然可以,但為什麼要把雙眼都遮住?”

  “因為比較好看。”

  幾分鐘後,吳解和海四都戴上了或許是這個世界最早出現的墨鏡,離開了仙山。

  “這東西真不錯!戴著它就算看太陽都不覺得刺眼!”走在六月的燦爛陽光下,海四高興地說,“大師兄不愧是大師兄,設計的東西真好用!”

  吳解點點頭,暗暗琢磨等到了縣城,要不要請裁縫做兩套黑西裝,再做兩件白襯衫,兩對白手套。

  這樣等捉妖的時候,他們就活脫脫是歐美大片《黑衣人》裡面跑出來的特警了!

  反正這個世界沒人知道這種裝束的來歷,也不用怕被人取笑,更不用擔心走在街上有人拍照。

  他邊走邊想,突然間警醒過來——自己怎麼會想起這麼中二的事情?難道說是被海四這傢伙給傳染了?

  看著依然在興高采烈躊躇滿志的海四,他隱約覺得,或許中二病真的會傳染……

  這天傍晚,他們來到了武安縣,租了一輛馬車前往新安。

  在馬車上,吳解裝作只是偶然想起的樣子,隨口詢問車夫最近有沒有特別的消息。

  “要說特別的消息,最近倒是有兩個。”車夫說,“第一是大概一個月前,有人在大赤江邊上看到神仙踏波渡江,姿態飄逸瀟灑,果然是仙家氣度!”

  吳解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當時心急火燎拔足狂奔的樣子,實在跟飄逸瀟灑扯不上邊。

  “另外一件事,就是新安縣似乎在鬧妖怪。”

  “咦?鬧妖怪?”吳解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追問,“什麼樣的妖怪?你不怕嗎?”

  “具體是什麼妖怪暫時還不確定,不過可能是貓兒什麼的吧……它們不知道從哪裡偷來了很多錢,把漁民們捕的魚都買走了,然後似乎都堆在了一座空房子裡面——現在整個新安縣城到處都飄著濃厚的魚腥味,真叫人受不了!”

  “咦?它們沒害人嗎?”海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好在戴著墨鏡也看不出來。

  “怎麼沒害人啊!滿城都是魚腥味啊!而且它們不吃魚內臟,都堆在了院子裡面,一股臭味……真的!客官你聞到那種味道,就知道它們害沒害人了!”

  車夫顯得很憤憤然,吳解卻暗暗露出了笑容。

  既然不是吃人的妖怪,而且還知道拿錢買魚,那麼想必就有得商量。

  他相信世界上沒有不想成仙的妖怪,只要對方得知可以到仙山去修行,一定會很高興地放棄在人間搗亂的!

  一路曉行夜宿,加上要避開正午陽光最強烈的那段時間,所以他們走得並不快。但即使這樣,過了幾天,也就到了新安縣。

  新安縣是當年大唐王朝建國之後朝著九州邊境拓荒,建立的第一個縣城,“新安”之名由此而來。

  按照傳說,當年為了建立這座縣城,大唐的士兵和蠻荒的猛獸們一場惡戰,人獸都死傷無數。加上這裡氣候炎熱,屍體腐爛的味道在空中縈繞了幾個月都沒有散去。

  吳解沒有經歷過當初的事情,不知道那時候是什麼景象,但是他覺得,至少在氣味方面,他已經能夠略微想像出當時的情形了。

  正如車夫所說,整個新安縣都籠罩在一股中人欲嘔的腐爛惡臭之中,簡直讓人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

  事實上,海四已經在嘔吐了。

  昨天晚上他們吃的是幾條在路邊捉到的蛇,烤蛇肉的味道還是挺香的。但現在聞到那種夾雜著滑膩的腥臭味,頓時就覺得按說早就消化完了的蛇肉又在肚子裡面翻滾,彷彿那蛇還沒死,在腸胃裡面遊動似的。

  吳解沒有將自己的感想說出來,因為他擔心如果說出來的話,或許海四能把自己的膽都給嘔出來。

  車夫拿了報酬之後急急忙忙駕著馬車跑了,連一秒鐘都不願意多呆。吳解和海四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緩過氣來,心不甘情不願地朝著縣城裡面走去。

  他們的目標,是這股要命的臭氣的來源,一座位于城牆邊上的空房子。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19 PM

第九章 降妖

  來到新安縣之前,吳解從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會有一個地方能臭到這種程度!這簡直已經超越了“臭”的極限,達到了毒氣彈的程度!

  毒氣彈傷害的是肉體,而這種臭氣不僅傷害肉體,更能傷害精神!

  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裡的人們居然能夠受得了!

  “真是太厲害了!”海東健看著街上那些無精打采稀稀拉拉的行人,由衷地讚歎,“居然能夠在這種臭氣裡面生活!這份忍耐力,簡直連仙人都要望塵莫及啊!”

  “你省點力氣吧,淨化符的效果不會無限的。”吳解沒好氣地說,“它不過只是給你提供一定量的乾淨空氣,如果你現在大喊大叫,把它們給用完了。等到待會兒開打的時候,我可騰不出手來再幫你補上。”

  於是海四立刻閉上了嘴巴,一個字也不說了。

  兩人在簡直猶如可怕的臭氣裡面前進,尋找著它的來源。

  那地方很好找,隨便找個行人問一下就知道了。

  兩個戴著墨鏡的書生要去找臭氣的來源,這件事怎麼看都有點詭異。但那位被問路的大叔或許是讓臭氣熏得太慘,已經完全沒有戒心什麼的概念,很乾脆地就給他們指點了方向,甚至還很熱心地帶著他們來到了目標地點。

  一座看外表就很破落的大房子。

  “兩位大俠,你們不用兵器嗎?”帶路的大叔有點擔心地說,“這屋子裡面據說鬧妖怪的,前幾次有人進去,都稀裡糊塗就被打昏了扔出來……”

  “沒什麼,我們有兵器。”吳解笑了笑,從藥箱裡面拿出法劍和符冊。

  翻開符冊,扉頁上的二十四道靈符閃閃發光,但十張正頁卻已經有一張暫時失去了光華,要等明天才會恢復。

  他看了看,用法劍在“鐵甲符”、“神力符”、“堅盾符”上各點了一下,只見三張正頁上的光華頓時凝結成三枚符咒飛上了法劍,同時它們變得跟第一張一樣光芒黯淡。

  他用法劍一指海東健,輕喝一聲“疾”。三道符咒就化作流光沒入了海四的身體,然後他身上便先是金光一閃,浮起了一件金色的鎧甲;再紅光一閃,整個人都顯得雄壯了幾分;最後波紋流動,面前出現了一面透明的盾牌。

  吳解滿意地點了點頭,抽出長刀遞給他。

  “這刀削鐵如泥,用的時候小心點,砍到我還好,砍到這位大叔就糟糕了。”

  “我怎麼可能……”海四笑呵呵地接過長刀,卻不料它比想像中沉重很多,脫手將它紮在自己腳尖上,若非鐵甲符的光芒替他擋了一下,只怕半個腳掌已經被切下來了。

  “……更不要砍到自己!”吳解歎了口氣,拾起長刀重新遞給他,又叮囑了一句。

  他現在真的有點不大放心了。

  但此刻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不放心也得硬著頭皮上。他只得定了定神,提著法劍,過去敲門。

  他才走了兩步就停下來,因為聽到了門裡面傳來的聲音。

  之前被臭氣熏得有點頭暈,所以他昏頭昏腦地沒注意,現在靠近大門,才發覺原來裡面似乎正在——挖地?

  “小柴!快來幫忙!幫我挖個大坑把這些魚都埋了!”一個聽起來就軟綿綿的女聲著急地說,“再不埋掉的話,裡面的蛆都要變成蒼蠅了啊!”

  “喵的爪子很小,挖不了土。”一個細細小小聽起來很沒有力氣的聲音說。

  “挖一點是一點啊!”女聲嚷嚷著,“該死的!我怎麼一覺睡了那麼久!”

  “喵,你睡了十天。”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了!小柴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喵,你睡覺前不是對喵說,除非天打雷劈,否則不要叫醒你嗎?”

  “可這麼臭啊!你怎麼受得了的?”

  “喵,什麼是‘臭’?喵不懂。”

  “你還算是貓嗎?連臭味都聞不到?”

  “喵,你也沒聞到啊,要不然為什麼一直在睡覺呢?”

  “……居然被你這笨頭笨腦的傢伙駁倒了……這簡直是我一輩子最大的恥辱!”

  “喵,你再不努力挖坑,魚都變成蒼蠅了哦。”

  “好啦好啦!不要催我!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是貓,不是土撥鼠,不擅長挖地啊!”

  吳解仔細聽了一會兒,微微點了點頭——至少從雙方對話的內容看來,不像是那種窮凶極惡無法交涉的妖怪。

  於是他大步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咦?這時候誰來敲門?”

  “喵,不會是來搶魚的吧?”

  “爛成這樣的魚誰會搶啊!快去開門!”

  一個極輕的腳步聲來到門前,然後大門被拉開了一條縫:“喵!請進。”

  吳解聽到聲音是從腳下傳來的,於是低頭看去。只見一隻長不足一尺,高不到一拳的灰色小貓正站在門檻後面,抬起一隻爪子跟自己打招呼。

  “喵,歡迎!你不是來搶魚的吧?”

  吳解點了點頭,很嚴肅地說:“我是房東,來收房租的!”

  “喵,房租是什麼?”小貓很疑惑地問,“魚?”

  “別理他!”之前那個軟綿綿的聲音沒好氣地說,“這房子都荒廢成這樣了,天曉得房主死了多少年!現在來收房租?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老鬼!大白天的也會見鬼嗎?”

  吳解微微一笑,和和氣氣地說:“兩隻妖怪在我們青羊觀的保護範圍裡面興風作浪,我來收個房租也不算過分吧。”

  “啊!”小貓還沒來得及回答,伴隨著慘叫聲,一個身高不足五尺,頭頂長著貓耳朵,脖子上系著鈴鐺的黃髮少女沖了過來,一把抓住那只小貓,飛快地朝著遠處跑去,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簡直就像是一支從強弩射出的利箭,只見尾巴晃動了幾下,伴隨著一連串的鈴聲,一眨眼就跑遠了。

  吳解並沒有追,只是搖搖頭,走了進去。

  這房子破的厲害,簡直跟廢墟沒多大區別。院子裡面有一大堆完全腐爛的魚,無數肥肥白白的肉蛆正在裡面拱來拱去,嗡嗡的蒼蠅密密麻麻地停在魚堆上,簡直把它變成了一片黑色。

  在腐爛的魚堆旁邊,有個一看就知道剛挖沒多久的大坑,看大小應該還不夠把這些魚都埋進去,大概那個貓女還沒來得及把它挖得足夠大。

  吳解笑了笑,又翻開符冊,用法劍點了一下“業火符”。

  一團赤紅色的火苗輕飄飄落在腐爛的魚堆上,剎那間化作熊熊烈焰,將其完全包裹。

  按道理說,魚被燒焦的時候應該有焦臭的味道,但直到整個魚堆化作一片黑灰,都沒有任何味道傳出來。

  “不愧是號稱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最佳選擇的業火符……”吳解贊了一聲,又施展了“清風符”。

  一股涼爽的清風突兀而生,將縈繞在屋子裡面的臭氣一掃而空。在吳解刻意增加真氣供應的情況下,它並未就此消散,反而越吹越猛,最後化作一陣狂風,席捲了整個新安縣。

  這陣風來得快去得更快,僅僅幾秒鐘之後就停了下來。這個時候,那些令人作嘔的臭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縣城的人們都驚喜交加,不少人直接跪在地上向天磕頭,感謝老天顯靈。

  吳解出門的時候,只見那位帶路的大叔已經跪了下來,朝著他和海東健不停地磕頭,嘴裡還念叨著:“多謝神仙!多謝神仙!”之類的話。

  想必用不了幾天,這個縣城的居民就會知道,解決了他們麻煩的不是什麼老天爺,而是路過的仙人。

  不過……他們的麻煩解決了,吳解的任務卻還沒完成呢!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吳解帶著氣喘吁吁的海東健來到了遠離縣城的一片樹林中。

  “大……大師兄!她們……真的……真的……在這裡?”即使有神行符幫忙,海東健也累得夠嗆,一口氣狂奔三十多裡,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

  吳解拿出經過將岸二次改造的竹牌,注入少許真氣,只見竹牌上亮起微微青光,顯出了半透明的地圖。

  地圖上,整片樹林的情況一覽無餘。而特別顯眼的就是兩個藍色的光點和兩個紅色的光點。

  藍色的光點是吳解和海四,紅色的光點自然就是那兩個妖怪。

  正是因為有這件法器在手,吳解才那麼有信心,不怕被兩個妖怪逃掉。

  它們的氣息已經被這件法器鎖定,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這竹牌也能指示出他們的方位,讓吳解能夠一路追過去。

  至於追上了之後打得過打不過,吳解倒是一點都沒擔心。

  貓是最機靈的動物之一,如果不是確定全無勝算,它們何必跑得那麼快?

  他讓海東健繼續休息,並且隨時準備接應。然後給自己用了一道“隱匿符”,提著長刀朝著兩個妖怪的方向走去。

  這段距離不遠,他一會兒就走到了距離妖怪們的藏身之處很近的地方。

  因為有隱匿符的緣故,只要不被直接看到,妖怪們就無法發現他。

  “呼!呼!累死我了!”那個聲音軟綿綿的貓女有氣無力地說,“也嚇死我了!”

  “喵,喵們為什麼要跑?”

  “笨蛋!那是仙人啊!咱們妖怪遇到了仙人,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喵,會被吃掉?”

  “吃大概不會,可很多仙人都喜歡把妖怪抽筋剝皮拆成碎片,從裡面挑選出能夠製作法器或者煉妖的東西……”貓女的聲音一個哆嗦,顯得很害怕,“好在咱們這次運氣不錯,逃得快。要不然就完蛋了!”

  “喵,魚沒有了……”小小的貓咪聽起來很難過的樣子,“那麼多的魚,沒有了。”

  “魚可以以後再找嘛。只要咱們再去弄點錢,到哪裡都能買到魚的。”貓女笑著說,“人類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魚吃!”

  “喵,山和魚有什麼關係?”

  “大概是說山上肯定會有河,河裡肯定會有魚吧……人類的話,我也不是很懂……”

  吳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個箭步沖了出去,站在了兩個妖怪面前。

  那貓女嚇得毛都豎了起來,一把抓住小貓就要逃跑,卻見吳解已經摘下了墨鏡,左眼之中火焰大盛,化作一圈鋪天蓋地的金紅色火圈,將周圍完全罩住。

  看到那些火焰,她只覺得渾身發軟,嚇得連站都站不穩,踉踉蹌蹌趴在地上,別說逃跑,連話都說不出了。

  這時候反倒是那只小貓堅強一些,它縱身躍起浮在空中,尾巴突然變長,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舞來舞去。

  “喵!不許過來!喵是很厲害的!”它大叫,“喵的柴刀!可是塗滿了毒藥的柴刀!”

  吳解並沒有進一步逼近,只是笑著搖搖頭,說道:“收起你的柴刀來吧,那東西傷不了我。”

  然後,他看向雖然趴在地上,但雙手正在變成爪子,大概是想要輸死一搏的貓女,和顏悅色地問:“你們是哪裡來的妖怪?怎麼到我們青羊觀附近來了?還好遇到的是我們這些道德之士,要是遇到那些窮凶極惡的邪派,現在只怕已經變成貓肉湯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20 PM

第十章 緣由

  談判這種事情,當雙方之一擁有絕對優勢的時候,往往就會比較順利。

  此正所謂“人為魚肉我為刀俎”,有什麼不好談的?

  被吳解放出的火圈包圍,兩隻妖怪再也無法逃跑,剩下的自然只有在認命和拼命之間二選一。有鑒於仙人還算和藹的態度,它們果斷選擇了合作。

  敬酒不吃非得吃罰酒的彆扭傢伙,是活不到變成妖怪的。

  兩隻妖怪以貓女主講,小貓補充,介紹了自己的來歷。

  這兩隻貓大的那只叫杏仁,小的那只叫小柴,以前住在南越國東南部的小鎮“四陳鎮”。雖然當地有一位元擅長驅使惡鬼的石鬆宏巫師鎮著,不敢興妖作怪,但仗著腦子機靈擅長賣萌,倒也混得不錯。

  事實上,它們其實可以算是那位石巫師的學生,一直在跟著石巫師學習采日月之精華增強魂魄的巫術,杏仁區區一百五十來年的道行就能化身人形,正是托了修煉那種巫術的福。

  大概兩年前,一夥自稱“至高至聖教”的白衣僧侶來到了四陳鎮。這群僧侶建了一間聖堂,每天都向居民傳教,宣傳人生而有罪,所以才會降生在世上承受種種痛苦和煩惱,而且這種痛苦不會隨著死亡而消失,輪回轉世、永無止境!

  與此同時,他們又承諾:只要痛悟前非,加入至高至聖教,真誠地遵循聖主的教誨,就可以脫離輪回,死後往生極樂世界,在那裡享受永遠的安寧。

  說實話這論調倒也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但這些白衣僧們口才了得,將人生的痛苦和極樂的安寧說得活靈活現,又懂得一些騙人的小戲法,一段時間下來,著實蠱惑了不少人。

  石巫師原本並不想管這些白衣僧——他們或許是佛門的旁支,佛門的力量那麼龐大,即使只是一個不起眼的旁支,也不是區區一個巫師能夠得罪得起。

  然而,他不去妨礙別人,別人卻來妨礙他了。

  白衣僧們主動挑起了和石巫師的爭執,並且在石巫師最初退讓之後越來越咄咄逼人。

  憤怒的石巫師忍無可忍,召喚許多惡鬼大肆反擊,指東打西飛沙走石,打得這些白衣僧狼狽逃跑,才算把這件事給擺平。

  在那場戰鬥中,當時還沒修煉成妖怪的小柴並未參與,但杏仁也幫了大忙,用她心愛的小鞭子打得一貫歧視妖怪的白衣僧們抱頭鼠竄,出了一口惡氣。

  “那這事就該結束了啊……你們不在家鄉繼續修煉,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吳解聽了半天沒聽到正題,不禁有些納悶。

  “喵,那些傢伙又來了!”小柴補充了一句,總算說到了關鍵。

  再次到來的白衣僧們不僅人數大大增加,本事也高強了很多。石巫師施展了很多手段,加上兩個徒弟一起幫忙,也只是壓住他們,不能將其徹底擊敗。

  眼看著人多打不過人少,白衣僧們忍不住了,大喊著“恭請聖天女降臨!斬妖除魔!”

  結果……真的召喚來了一個“聖天女”。

  “啊?天女?來自天界的天人?”吳解一愣,忍不住問道,“他們哪來這麼大本事,能夠把天人召喚到人間的?”

  天人,就是居住在天界的人。理論上說他們絕大多數應該也只是“天界的凡人”,不會有特別強大的本領,但如果是回應召喚降臨凡塵的,就截然不同了——這意味著他們至少擁有突破仙凡屏障的力量,換句話說,至少相當於那些渡劫飛升的祖師們。

  區區一群白衣僧,竟然能夠召喚來那麼強大的存在?!

  “而且……如果他們真的召喚到了天人,你們師徒應該被一網打盡了才對。別告訴我說那位石巫師居然能夠擋得住天人!”

  這個問題,杏仁和小柴就沒辦法回答了。它們只知道當那位聖天女降臨之後,只是一劍就將石巫師長期培養出的十幾個強力惡鬼全部消滅,連石巫師的一條手臂都被那一劍砍得粉碎!

  眼見形勢不妙,石巫師奮起餘力,吐出一口心血,將剩餘的幾個惡鬼一口氣強化到接近鬼王的地步,最後抵擋了一下,然後用血遁之術逃跑。

  大概是力竭的緣故,他沒有能夠帶著徒弟們一起逃跑。好在兩隻貓都很機靈,立刻現出原形,一頭鑽進了森林,在莽莽林海裡面逃了不知道多久,最終來到了新安縣。

  來到新安縣之後,兩隻貓又累又餓,實在是沒力氣逃下去了,就悄悄地溜進縣城,住進了一間廢棄的舊屋。

  它們忐忑不安地等了幾個月,卻始終沒有敵人追來。這才松了口氣——生存的危機消失了,口腹之欲就重新抬頭。

  新安縣的漁業很發達,碼頭上每天都有幾千斤的魚交易,看得兩隻貓口水連連。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最終貪心壓倒了擔心,它們偷了很多錢,買了一大堆魚。

  糟糕的是杏仁吃飽之後一覺睡了十來天,結果在炎熱的天氣中,活魚變成了死魚,死魚變成了爛魚,爛魚的臭味將整個新安縣變成了恐怖的毒氣地獄。

  小柴暫時還不能理解爛魚會帶來什麼麻煩,它只記得杏仁睡覺前叮囑自己“除非天打雷劈,否則不要叫醒我”,所以很聽話地看門,將那些找上門來的凡人統統打昏扔了出去。

  結果,就惹來了吳解和海東健。

  來龍去脈交代清楚了,兩隻貓縮成一團,眼淚汪汪地看著吳解,戰戰兢兢地等待他的判決。

  “你們給新安縣的人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吳解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而且,你們還偷了很多錢。”

  他刻意放慢了語速,這使得他的語氣聽起來比以往更加沉重,隱約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威嚴,加上那圈依然罩住周圍,讓兩隻貓無處可逃的火焰,更彰顯出了強者之風。

  “喵,怕怕……”

  “別開口!當心惹火他!”

  吳解並未理睬兩隻貓的不安,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它們,他的左眼猶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無數金紅色的光點在空中飄浮。

  “既然來到人間,就要遵守人間的規矩。給新安縣的人們帶來的麻煩,你們要自己想辦法補償;偷的那些錢,要自己想辦法還上。”

  “喵!沒有——”小柴剛想哭訴沒錢,就被杏仁一把捂住了嘴巴。

  “閉嘴!能撿條命就謝天謝地了!”

  吳解沒有理會兩隻貓的小小爭執,冷冷地問:“這件事這麼解決,你們有沒有意見?”

  “沒意見!一點都沒意見!”杏仁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脖子上的鈴鐺不停地響。

  至於小柴……它還被捂著嘴巴,暫時無法發表意見。

  吳解點了點頭,將籠罩在周圍的火焰重新收回了左眼之中,然後戴上了墨鏡。

  原本猶如火海一般的森林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有空氣中殘留的少許餘熱,提示著剛才這裡發生的一切。

  杏仁和小柴驚魂未定地看著周圍,發現那熊熊烈焰竟然連一片樹葉都沒燒壞——然而剛才那股可怕的灼熱感和威壓感,卻是真真切切的。

  見識短淺的它們自然不會明白,能夠收發由心,正是神火的特徵之一。

  只要吳解願意,他的火焰可以將岩石化為岩漿,也可以連小草葉子上的露珠都不蒸幹。

  這是來自於天界的手段,是即使在天界也赫赫有名的鬥神們引以為豪的絕技。

  解決了這個小麻煩之後,吳解便和海東健一道帶著兩隻貓回山。

  這兩隻貓既然願意遵守青羊觀定下的規矩,那麼青羊觀就有義務給它們提供保護。一個門派之所以能夠在世上立足,並且得到人們的信任,權利和義務之間的對等是必不可少的。

  回去的路比來時熱鬧了很多,兩隻貓雖然因為得到吳解的叮囑,不敢在馬車上開口說話,但所謂“賣萌”技術,本來就不需要用言語表達。

  短短幾天的路程下來,吳解倒還罷了,海東健跟兩隻貓已經成了好朋友,連吃飯的時候都要先給它們準備一份,看著它們高高興興地開始吃,然後自己才動嘴。

  “有沒有搞錯啊!光靠著裝可愛就能混到吃的?那我這些天辛辛苦苦究竟是為什麼!”茉莉很憤怒地抗議,“我也要求享受這種待遇,因為我比它們可愛多了!”

  大概是回應著她的憤怒,天書世界裡面新增的那座微型火山也噴發出了熊熊烈焰,一時間聲勢浩大。

  “你不是本來就有吃的嗎?”

  “不行!我也要吃各種各樣的東西!只有蘿蔔是不夠的!不夠的!”

  “……那你想要吃什麼?”

  “把那只貓帶來給我吃了!”

  “否!決!”

  “……師傅你太狠心了!我辛辛苦苦地工作,連一頓飽飯都沒得吃……”

  “我可沒聽說過兔子的食譜裡面還有貓肉。”

  “互相吞噬是妖怪們最常見的修煉方法,我也不例外啊。”

  “茉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是修成長生不死之身的妖神了吧?吃兩隻法力低微的小貓,對你能有多大的幫助?”

  “我不管!多一點是一點!”

  “強者想要成長,靠這種小打小鬧是不夠的。一位還丹高手能夠通過殺死兩萬個後天武者來把自己變強到足以渡劫飛升嗎?”

  “怎麼可能!”

  “所以你也別打那兩隻貓的主意。有機會遇到大傢伙的時候,我肯定不會忘了留給你吃。”

  吳解花了許多唇舌才將茉莉安撫下來,然後才能定下神來去研究那座火山。

  這座火山是茉莉為了幫助他修煉神火而製造的,它不斷地將虛空中的雲氣轉化成熊熊烈焰,但這些烈焰噴出之後沒多久就會消散,重新化為雲氣。

  這些火焰是精純的源力所化,可以幫助他有效地提升體內神火的純度和威力。

  不過在那之前,他得先完成先天道境的全部修行,將本身內力完全轉化成真氣。

  一旦完成這一步,他就能夠完完全全地控制自己的火焰。直到那個時候,靈霄火部正法的真正威力,才會充分展現出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22 PM

第十一章 新任務

  “熱啊!熱啊!簡直要熱死了!”海東健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跟在吳解後面,嘴裡時不時嘟嚷兩聲。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已經佝僂著身子,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倒斃在路上的杏仁。

  六月中旬的鄢陵郡簡直熱得不像話,今天的天氣又實在糟糕,從大清早開始天上就找不到哪怕一絲雲彩,火辣辣的太陽毫不留情地將無窮的光熱傾瀉下來,曬得地面上隱約可以看到水汽升騰起來。

  吳解他們此刻正走在從武安縣前往青羊山的黃土路上,這段路沒有馬車可以搭,所以他們只好靠兩條腿走路。

  大熱天趕路絕對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此刻又是正午時分,熱騰騰的空氣裡面充滿了令人壓抑的煩躁氣氛,卻找不到一星半點兒的風。

  海東健和杏仁的模樣越發萎靡,漸漸的已經連走都不太走得動,彷彿馬上就要倒下似的。

  終於,海東健發出一聲如同斷氣般的悲鳴,癱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大師兄,我……我不行了!”他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說,“我覺得……就要死了。”

  吳解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直垂著頭不看路的杏仁被倒海東健絆倒,順勢就趴在了地上。

  “神啊,我已經看到了冥河邊上的彼岸花,開得真美啊……”

  吳解停了下來,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們這也太誇張了吧!”

  “我的天命……就要終結在這裡了嗎?”海四雙目無神,呻吟般地吐出絕望的語言,“我的夢想,我的求仙之路……終於走到盡頭了嗎?”

  “你想太多了。”

  “小柴,等我死了之後,把我的骨灰運回故鄉,就葬在當年我們一起修煉的那棵大槐樹下……”

  “喵!杏仁喵你不能死!”

  吳解翻起了白眼,很是無語。

  這兩個傢伙究竟在玩什麼啊!一個是後天境界的武者,一個是化形境界的妖怪,不過在太陽下面走了兩個時辰而已,居然就嘟嚷著要死要活的……丟人不丟人啊!

  他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躺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的一人一貓,搖搖頭,拿出了符冊和法劍。

  “早知道昨天不給你們用避火咒了……”

  歎了口氣,他右手法劍在左手符冊的扉頁上連點兩下,兩頁符籙的光華飛上法劍,然後化作兩圈藍光,分別罩住了海東健和杏仁。

  下一瞬間,原本奄奄待斃的一人一貓翻身站了起來,神采奕奕,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大師兄的避火咒真是神效無比!我一下子就感覺不到熱了!”

  “我感覺又活過來了!”

  “喵!太好了!”

  吳解搖著頭收起符冊和法劍,沒好氣地說:“既然不熱了,那就快走吧!”

  因為火焰的威力不僅僅在於燃燒,灼烤也一樣可怕。所以道門二十四種常用符咒之一的避火咒不僅能夠驅離火焰,也能消散炎熱,從而讓施法者可以在火海中行動自如。

  既然連火焰的熱量都能抵擋,區區一點日光,自然更加不在話下。

  昨天中午的時候,因為拉車的馬似乎有中暑的跡象,所以吳解給它使用了避火咒,拯救了那匹原本可能會熱死的駑馬。

  這一幕被海東健和杏仁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今天步行的時候,他們自然就惦記上了避火咒。

  吳解原本是不想浪費符咒的,因為他覺得完全沒必要。但看著這一人一貓打定了主意耍賴的模樣,急著回師門交差的他也無可奈何。

  算了,浪費就浪費吧,反正符咒每天都能恢復……

  正當他們準備再次出發的時候,吳解突然覺得心頭一震,忍不住抬頭向天空看去。

  只見一道白光破空而來,眨眼間就來到了他的面前,化作一把穿著一枚黑色圓環的短劍停在空中,正是仙人常用的傳訊手段,飛劍傳書。。

  他疑惑地伸手接住這把傳信飛劍,頓時耳邊傳來了將岸的聲音。

  “你的報告已經收到,這次的事情辦得很好。不過副掌門對於那個能召喚天人的奇怪教派有點擔心,讓你先別急著回來,直接過去看一下——注意!只是要你去看一下而已,不要冒險!之所以派你這剛入道的弟子過去,就是防止刺激到對方……如果確定對方是想要在人間發展勢力的天人,祖師們會親自出手將其擊退。”

  “這次的任務有點危險,所以特別頒發給你一枚無形劍,用真氣洗練飛劍之後,可以運用劍光護住身體,從而達到隱身的效果。”

  “順便隨飛劍捎上我送你的入道禮物‘禦鬼環’,環裡的四個靈鬼都是有志于鬼修之道的善人,我用純陽之氣幫他們洗練了軀殼,又加上功德護體,不僅能夠白日顯形,更不怕尋常克制鬼魅的手段。尤其他們的元靈都寄宿在仙山的養魂木裡面修行,這個鬼身只是分魂,就算毀滅也不會受到致命傷,緊急關頭可以幫你斷後。”

  “此行不同往日,多加小心!”

  聽完了傳訊,吳解沉思了片刻,便讓海東健帶著杏仁回仙門報到,自己則帶著小柴去四陳鎮看個究竟。

  “為什麼讓小柴陪你去?她才那麼小……遇到危險怎麼辦!”聽到他的吩咐之後,杏仁顯得很生氣,在地上一滾就化為了一隻黃白相間的大貓,“如果覺得我的人形礙事的話,我也可以化為貓的模樣!”

  “是啊!大師兄,我也可以幫上忙的!”剛才還躺在地上宣佈自己快要死掉的海東健擺出威武雄壯的姿勢,向吳解展示這些天鍛煉出的肌肉,“對於打架,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吳解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他覺得這兩個傢伙還真是絕配!一個是腦容量不足,另一個則完全不會用腦子。

  “雖然我已經用傳訊符上報了此行的情況,但畢竟還是需要當事人親自報告的。我現在要去四陳鎮,這件事只好託付給海師弟你了。”

  不等海東健回答,他又對杏仁說:“這一趟去仙門,有很多事情要如實稟報,你確定小柴能夠把這些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任務的情況必須報告,我前往四陳鎮也需要一個稍稍瞭解當地情況的嚮導。所以你們必須回一趟門派,而嚮導……我相信小柴可以勝任。”

  他說得合情合理,海東健和杏仁也無話可說,只得怏怏不樂地執行了命令,朝著青羊山的方向去了。

  看著一人一貓漸漸走遠,吳解搖搖頭,叮囑伏在自己肩上的小柴抓緊衣服,然後縱身飛奔,不一會兒就跑回了武安縣城。

  在武安縣,他用合適的價錢雇了一艘可以兼做住宿的大烏篷船,乘船沿著大赤江順流而下,計畫一直坐到入海的港口,然後換乘海船前往南邊的港口,到了那裡再調查四陳鎮的位置,以及和那個神秘的至高至聖教有關的消息。

  等到烏篷船出發之後,他便讓小柴去船頭放哨,自己盤膝坐在船艙中,拿出飛劍和黑環,開始用真氣洗練它們。

  這兩件法器質地都頗為不錯,洗練的難度自然就比較高。縱然早已抹去了裡面原主人留下的精神烙印,他也洗練了好一段時間才算是將其洗練完成,在其中留下自己的精神烙印。

  直到這時,這兩件法器才真正算是他自己的。

  這就是正規法器和准法器的區別。

  諸如他的法袍、符冊、法劍、靴子、長刀、藥箱、竹牌這些,都不需要用真氣洗練,更不能留下精神烙印,只要有真氣的人都能使用。

  嚴格地說,它們其實還不能算是正規的法器,只能算是“准法器”。無論威力還是精巧,都和真正的法器有很大的差距,不過用起來也容易得多。

  而無形劍和禦鬼環就不同了,它們在操縱上頗為麻煩,不僅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氣,還需要以心神控制——精神烙印的存在,就是為了方便控制法器。如果不能留下精神烙印的話,它們將不能發揮真正的威力,只能當做准法器使用。

  不過這兩件法器的效果也的確對得起這番辛苦。吳解試著用心神控制,發現兩件法器運用起來簡直就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方便極了!它們的威力更是不凡,無形劍能夠禦劍飛出百步之外,砍水底的礁石就像是切豆腐一樣方便;禦鬼環本身就是一件能夠砸人的武器,那四位靈鬼更是機警異常,無聲無息地就潛入水中抓了幾條魚回來,吳解自己甚至都沒能完全看清他們是怎麼做的!

  有這兩件法器相助,他心中對於此行便多了幾分把握。

  雖然那個奇怪的至高至聖教能夠召喚天人,的確是讓人忌憚。但他又不是去上門打架的,只是偵察一下而已,按說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

  而且他也隱約有點懷疑——如果那些白衣僧召喚出來的,真的是那種實力堪比渡劫祖師的天人,那杏仁和小柴絕對沒有可能跑得掉!

  連他吳解都能夠用神火化作火圈封鎖一片地方,沒理由渡劫祖師們做不到!

  他想了想,又把小柴叫進來,將那幾條魚交給它,等它高高興興地吃完,就開始詳細詢問當時的情況。

  遺憾的是小柴顯然不夠聰明,它只能說諸如“喵,很高!”、“喵!很多人!”、“喵!很厲害”之類的話,卻給不出可供參考的準確情報。

  問了好半天卻不知頭緒之後,吳解也只好放棄追問,從藥箱裡面翻出了那本《大唐妖怪圖鑒》,查查看前輩們有沒有收集到關於天人的情報……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24 PM

第十二章 聖天女

  《大唐妖怪圖鑒》,天人條目:

  天人,據說是活得最舒適的人類。他們住在天界,完全告別俗世,也脫離了輪回,永遠悠閒開朗。他們喜歡音樂和文藝,唱歌、跳舞、繪畫、下棋……總之過著毫無壓力的生活。

  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天人會降臨地上。他們總是顯得和人間格格不入,總是喜歡說一些不明白意義的話,總是讓人們為難——但並不總是能夠再回到天上。

  有人認為天人的血肉是很高級的煉丹材料,對此我不能確定。但我可以確定天人的血肉對妖怪來說是有毒的,所以妖怪們從不會襲擊他們。即使不善戰的天人也可以在人間放心地遊玩,就算遇到猛獸或者惡鬼,只要伸手撫摸一下,就可以讓對方安靜下來。

  天人生來就能騰雲駕霧,而且身邊常常圍繞著光芒,看起來很神聖的樣子——或許,這就是他們之所以受到凡人崇拜的原因吧?

  吳解合上書,仔細思考著書上的這段記載。

  和一般的凡人甚至於散修不同,青羊觀作為歷史悠久的大派,門下弟子真的遇到過謫凡的天人,白田前輩所說的這些話,應該是很可靠的。

  “一點也不可靠!天人族是星海著名的戰鬥種族,剛生下來就有媲美金丹修士的力量,成年之後幾乎每一個都是陽神真仙層次的強者。可這文章裡面一個字都沒提到他們的武力!”茉莉不屑地撇撇嘴,“高度決定眼界,站在小土堆上的凡人,哪裡能夠知道天上是什麼景色!”

  “那你就知道?”對於青羊觀頗有歸屬感的吳解有些不滿地反問。

  “當然!當年門派裡面養了很多天人族,他們的味道真的很好。有的鮮嫩,有的肥美,還有的很結實非常有嚼勁……而且天人的血是上好的淬火材料,皮膚和骨骼如果活著抽出來的話,能夠製作很高等的法寶,被洗腦之後則是十分好用的打手——最有價值的其實還要數懷孕中的——”

  “夠了!”吳解越聽越不像話,怒衝衝地喝止了她,“等見到那個聖天女之後,你再給分析分析她究竟什麼來歷吧。我對於當年神君門下有多威武之類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

  莫名其妙就被凶了一頓的茉莉覺得很委屈,跑到樹下去垂頭喪氣。杜若歎了口氣,代替吳解去勸她。

  “茉莉啊,你忘了老四他是什麼脾氣嗎?這種話題他一直就很討厭的。”

  “可是……明明當年我們就是這麼做的嘛……”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茉莉啊,你覺得是當年的無上神君好相處呢?還是現在的老四好相處?”

  “當然是現在!不過師傅轉世之後一點威嚴都沒了,做事也沒那麼乾脆果斷了。以前多爽快啊!說殺人全家就殺全家,說抽髓煉魂就抽髓煉魂……贊!”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無上神君了。茉莉啊,你要面對現實,別總是懷念當初的霸氣了,總是跟老四吵架,有什麼意思呢?”

  “唉……”茉莉長歎一聲,很是沮喪。

  吳解沒有插嘴茉莉和杜若的交談,只是倚著桌子坐著,一邊回憶書上的記載,一邊思考屆時該怎麼做。

  過了一會兒,他對小柴問道:“那位聖天女是不是渾身光芒繚繞,伸手摸一下就能讓惡鬼變得安安靜靜?”

  “喵,光的翅膀,光的劍,一劍……就全光了。”

  吳解皺起了眉頭。

  前輩的記載按說不會錯,莫非那個天人是假冒的?又或者……那群白衣僧召喚的,真的是茉莉所謂的“天人族”?

  吳解沉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猜測。

  天人族的力量那麼強大,祖師們不可能感覺不到,但他們並沒有反應,只是派出自己這個新入道的弟子去查探——就常理而言,問題應該不大才對。

  當然,也不排除這是讓他當炮灰的可能。不過吳解覺得,要送炮灰過去的話,似乎沒必要將二十七代大弟子當炮灰用。

  那未免太浪費了!

  這一路走來都平安無事,大赤江的水流並不湍急,路上也沒遇到水匪路霸。吳解一邊不斷催動真氣去轉化內力,一邊在細心研讀白田前輩寫的這本書。

  這本書的記載並不算很詳細,不過比起那些鄉野傳聞之類,它的記敘真是既清楚又翔實,實用度非常高。

  比方說針對一種名叫“半獸”的特殊族群,它先是介紹了半獸可能的來歷,然後分析了幾種常見的半獸的模樣和特徵,後面又說“半獸因為往往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在人和獸之間轉變,所以會有些危險”。

  看到這裡,吳解本以為接下來是要介紹如何識別和消滅半獸,結果白田前輩話鋒一轉,卻說“半獸往往都是很直率豪爽的人,如果見到他們變身,不要害怕或者攻擊,應該說一些諸如‘啊,今天你的毛髮很漂亮啊!’、‘啊,這麼帥氣的角簡直像是名家雕刻出來的一樣!’這種讓他們高興的話。”

  “半獸和普通人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無論是性格還是愛好都差不多。不能因為外貌的不同就對他們特別戒備或者敵視。須知,就算本來並無敵意,這種不友好的態度,也會給日後的爭端埋下伏筆。”

  “雖然善意並不一定能夠收穫善意,但敵意肯定只能收穫敵意,看這本書的後世弟子們啊,請你們牢記這一點!”

  吳解深受感動,在天書世界裡面樹立了一塊石碑,將這句話刻在上面。

  “師傅,你這是要以此來提醒自己嗎?我覺得總是善意也不見得是好事,會被人欺騙和算計的。”

  “有你在我身邊,我不去欺騙和算計別人就是好事了,還怕別人欺騙或者算計我嗎?”

  在他們作這番交談的時候,船已經駛到了終點,吳解帶著小柴上了岸,在港口稍稍問了一下,就找到了一艘前往最南方“新鄉港”的貨船。

  “這位公子,我們這是貨船,住著可不舒服!”船主朱老闆起初並不想讓吳解搭船,於是吳解從藥箱裡面拿出了沉甸甸的一斤大銀錠,一個、兩個、三個……

  幾分鐘後,船上已經專門騰出了一間房間,還盡可能地打掃乾淨,又把運送的布匹拿很多出來裝飾和鋪墊,儼然將一間客艙弄得跟貴賓包廂似的。

  對於水手們的抗議,朱老闆滿不在乎地說:“只要把這位貴客送到新鄉港,就抵得上咱們平常跑一趟路的六成利潤。到時候我可以拿一半出來分給大家——誰要是不願意,現在可以下船,我另找人。”

  水手們紛紛表示情緒穩定,堅決擁護朱老闆的正確領導!

  可能是吳解這些天運氣真的很好,這一路上竟然又是風平浪靜。原本應該在六七月間時時出沒的狂風暴雨,竟然一次都沒遇到。貨船抵達新鄉港的時候,甚至比預計的時間還要早了兩天!

  “吳公子果然是貴人!俺走了這麼多年的船,像這種時節這麼順當的情況,加起來一隻手就能數得完!”吳解下船的時候,朱老闆很熱情地恭維,點頭哈腰,“吳公子日後如果還要乘船的話,請務必優先考慮小人的船!”

  “好說好說。”

  “小人朱鎮稷,是做布料生意的。要是能多遇到一些吳公子這樣的貴人,生意一定會火紅起來的!”

  “哈哈,那就祝朱老闆你生意興隆,富甲天下嘍。”

  “承您吉言!”

  告別了熱心過頭的朱老闆,吳解在新鄉港裡面找了間地處繁華位置的酒樓,在二樓大廳的角落坐下,刻意點了些精緻昂貴的酒菜,等到小二送菜上來的時候,先是客氣了兩句,然後拿出了一小錠銀子。

  “我是一個書生,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假裝看不見店小二那直勾勾盯著銀子的目光,笑著說,“這段時間,一直在收集各種奇聞軼事。小二你如果知道什麼有趣的消息,我願意花錢買下。”

  店小二咕嚕咽了一口吐沫,緊張地問:“公子您喜歡什麼樣的消息?”

  “嗯……最好是那些神神怪怪的,比方說神仙啊,妖怪啊,巫師啊,和尚道士啊……諸如此類。”

  店小二的眼神頓時就亮了,臉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那公子您可真找對地方了!我們這一帶啊,最近還真出了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吳解心中暗笑,臉上卻不置可否,靜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大概兩年多之前呢,我們這裡來了一群白衣和尚。他們自稱是什麼‘至高至聖教’,號召老百姓都接受他們的傳教,懺悔過去不信教的罪行,以求死後不墜入輪回,能夠去極樂世界。”

  “我雖然沒聽說過這個教派的名字,但這種說法在和尚裡面挺常見的吧。”吳解說。

  “是啊,所以大家也沒把他們怎麼當回事。大概是實在混不下去的緣故吧,他們就搬走了,據說是去南邊一個叫四陳鎮的小地方。結果這一去就撞上了鐵板——那四陳鎮地方雖然不大,卻有能人居住!”

  “哦?什麼能人?”

  “是一位元叫石鬆宏的大巫師。這位大巫師法力高強,動起手來特別喜歡指手畫腳,可他跟一般的巫師不同,他指指畫畫的動作和法術一點關係都沒有。常常明明手指著南邊,法術卻從北邊打過來……”

  “咦!這可真是奇人!過兩天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

  “那可不行,您拜訪不到他嘍。他都死了好幾個月了。”

  “他怎麼死的?”

  “您聽我慢慢講啊——那群白衣和尚一開始到四陳鎮,惹了石巫師,吃了大虧,不得不丟盔棄甲地跑了。大家都已經他們這就樹倒猢孫散了,卻不料半年前,他們突然又捲土重來,不僅人數多了好幾倍,更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位背後有翅膀的傻姑娘,叫什麼‘聖天女’……”

  “天女?是天上的仙子嗎?”

  “哈哈!您果然不愧是風流才子,想法跟小的這種俗人就是不同。不過那傻姑娘可不是什麼仙子,她連話都說不周全,傻乎乎地樣子一看就知道腦子有問題。就算是天上的仙子啊,那也肯定是下凡的時候摔了跟頭,腦袋先著了地,撞傻了。”

  吳解被這話抖得大笑,笑完了又問:“那後來呢?”

  “這傻姑娘人雖然笨,但手底下功夫可真厲害!一出手就把石巫師砍成了重傷,連一條胳膊都丟了。石巫師反應倒也快,立刻就用法術逃跑。可這傻姑娘真的厲害,一直追著他,將他另一條胳膊也給砍了。石巫師沒了雙手,再也無法施展法術,就被那些白衣和尚抓了起來,架上火堆燒死了。”

  吳解一愣,不料那位石巫師居然是這麼死的。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詢問接下來的情況。

  “連石巫師都死了,當然就再也沒人敢招惹有這傻姑娘撐腰的白衣和尚。於是他們再次開始傳教……這些天,可真是鬧得很紅火呢!”

  吳解皺了皺眉,疑惑地問:“這群白衣和尚能把個大活人架起來燒死,大家平時應該躲著他們啊,怎麼會去信教呢?”

  “還是因為那傻姑娘的緣故啊!那傻姑娘別看人傻,可本事大著呢!甭管是什麼陳年舊病,她只要手上白光一亮,在不舒服的地方摸一摸,那病頓時就好了七八成!公子您說,有這麼一個活寶貝在,那群和尚的生意能不好嗎?”

  吳解這才恍然大悟。

  他又問了幾句,確定店小二再也不知道更多有價值的消息,便把銀子給了他。

  店小二歡天喜地地走了,吳解坐在那裡陷入了沉吟。

  至高至聖教大約只是不值一提的野路子教派,但這個又會打架又會治病的傻姑娘“聖天女”,究竟是什麼來歷呢?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26 PM

第十三章 天稅

  本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思路,吳解在新鄉港打聽了一番,盡可能收集了詳細的資料之後,就裝扮成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醫者,朝著四陳鎮去了。

  扮成殘疾人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他的左眼太特別,傻子都能看出問題來。而那副墨鏡也一樣引人注目。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扮成獨眼龍之外,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掩人耳目。

  雖然……一個獨眼龍醫生,似乎怎麼看都很詭異的樣子……

  他換上拜入仙門之前所穿的青色舊長衫,臉上帶著一個黑色的獨眼眼罩,手上提著個尋常的竹子藥箱,藥箱裡面是一些普通的藥材,就這麼施施然前往四陳鎮。

  現在他已經擁有了法力,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將那幾件准法器從天書世界取出來。至於無形劍和禦鬼環,通過這段時間的洗練和溫養,已經能夠收入體內,不用擔心被發現。

  唯一讓他有些擔心的是自己的修為。雖然用無形劍的劍氣隱藏了一大半,可即使剩下的也足以媲美那些縱橫江湖的知名高手,像這樣的人物,怎麼也不應該落魄到提著藥箱給人看病渡日的……

  新鄉港距離四陳鎮並不遠,即使吳解把步子放慢到普通人的水準,日頭微微偏西的時候也就到了。

  當他看到這座小鎮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是驚訝。

  目前已經到了南方早稻收割的時候,稻田裡面隨處可見忙碌的農夫,黃澄澄的稻穗連著秸稈被鐮刀一把把割下來,傾到在田裡,等著被捆紮運走。

  如果只是這樣,那當然沒什麼好驚訝的。但他卻看到不少穿著白衣的人正在田裡忙幫捆紮稻子,然後將其運到車上。他們看來並不很熟悉務農,不過做事很賣力,一點偷懶的意思都沒有,一個個忙得汗流浹背。

  這至高至聖教竟然還會幫人務農?

  吳解心中的驚訝實在是難以言表——自從穿越以來,他也算是走遍各地見多識廣了。可從未見過哪個國家哪個組織會派出人手説明百姓生產勞作的。

  如果至高至聖教真的走基層路線的話,那麼他們就算沒有什麼強力的高手坐鎮,也一定會發展起來的。

  在地球上,當年就有一支盡人皆知的軍隊,是靠著主動幫老鄉們砍柴挑水,從而迅速贏得了人民的信任,在艱難的條件下轉戰萬里,從失敗走向勝利,譜寫了一段千古傳奇。

  縱然世界不同,人心卻不會有太大的區別。老百姓是很淳樸的,也是很直率的。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支持你。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龍君。這些神通廣大的神靈因為脾氣暴躁的緣故,降災的次數遠比賜福更多,簡直就是一群女暴君。久而久之,百姓們便將她們視為恐怖的魔神,平素祈禱多半也只是求她們不要降災就行,沒有更高的指望。

  龍神們差勁的名聲也拖累了跟她們有關係的凡人,駱瑜被安子清敵視,就是很好的證明。

  吳解心中思緒紛紛,腳下則緩緩朝著田地走去,等到走近了之後,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向一位農夫問道:“請問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

  “四陳鎮。”那位大叔看來並不是個喜歡聊天的人,只回答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在下杜若,是個游方郎中。自詡也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事情,可第一次見到有人穿著白衣服務農的……這是你們四陳鎮的傳統嗎?”

  那位農夫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回答說:“那不是我們鎮上的人,是從外地來的。”

  “咦?外地人?那他們是幫工?”吳解表現得很像一個好奇的旅者,臉上的驚訝之色半點水分都不摻。

  農夫大叔歎了口氣,搖搖頭。

  “大叔您可以別這麼賣關子嗎?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

  “胡說!”農夫大叔喝道,“我一個種田的,哪來什麼難言之隱!實話告訴你,那些人是至高至聖教的教士。”

  “至高至聖教?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們是幹什麼的?”

  “跟和尚差不多,你當他們是和尚就行。”

  “我只見過化緣的窮和尚和收租的富和尚,可沒見過會幫人務農的和尚。看起來他們人不錯啊!”

  被吳解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那位農夫大叔終於忍不住了,吐了口吐沫,不屑地說:”不錯?不錯個屁!”

  隨著這句話,他似乎放下了心防,再也沒有謹言的意思:“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積極?因為收割的稻子裡面,他們要收走十分之一!”

  “咦?!他們又不是官府又不是地主,憑什麼收走十分之一?”

  “他們管這個叫‘天稅’,說是讓我們通過這種方式向天父——就是他們供奉的菩薩——表示誠意。”

  “大叔你也信天父菩薩嗎?”

  “我為什麼要信?他是能讓我家的田多收幾擔糧食,還是能讓我家的雞多下幾個蛋?”農夫大叔顯然早就積累了很多的不滿,此時滔滔不絕地吐了出來,“我們農夫種田,靠的是自己的手藝和力氣,風調雨順什麼的,那是老天照應,關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天父什麼事?”

  “嗯嗯!別的地方不信這菩薩,日子也一樣過,田裡一樣種莊稼。”

  “是啊!以前石巫師在的時候,遇到大雨或者旱災,還會幫我們做法祈雨或者防洪。結果他們殺了石巫師……前一陣子他們還發佈消息,說不許我們搞秋祭,因為除了天父之外,別的神靈都是虛偽不存在的,不能拯救我們。”

  “這話不對吧!我可見過不止一處神靈很靈驗的——比方說以前路過雲夢郡,那裡的龍君就靈驗無比。你白天在路邊說了她的壞話,晚上下雨的時候家裡肯定會漏水……”

  “是啊!就算他是神仙吧,神仙打架關我們凡人什麼事!秋祭是祭地神農神的,他有本事自己找地神農神吵架去,不讓我們祭神,萬一地神和農神發怒了怎麼辦?”

  “……我覺得那兩位不會為這點小事發怒的,傳說裡面他們脾氣可好著呢!”吳解急忙為這兩位神靈辯護——南越國這邊供奉的地神來歷不詳,可供奉的農神卻是青羊觀的袁祖師。袁祖師早已飛升,沒理由為這點小事給人間降災——況且他老人家從來只行善不作惡的!

  二人正在聊天,遠處的白衣僧人已經趕著車出發。吳解注意到,他們的確是準備了一輛大車,將每一批稻子都分走了大概十分之一。

  對於這見鬼的天稅,農夫們的態度各不相同。大部分顯得無可奈何,一些滿臉憤激卻不敢開口,還有一些則眉開眼笑,彷彿交了這天稅,就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災似的。”

  農夫大叔看出吳解的好奇,向他解釋說:“那些笑得很開心的,就是信了教的。他們說只有誠心信教,死後才能不墮入輪回,轉生到極樂世界享受太平安寧……反正我不信!要是這麼簡單就能去極樂世界,那極樂世界還不早住滿了!”

  這邏輯十分簡明有力,吳解都被逗樂了。

  但他才笑了兩聲,就看到了令他皺眉的一幕:

  一對愁眉苦臉的農民夫婦小心翼翼地湊到負責收稅的白衣僧首領面前,試探著問:“大師啊,我們家今年收成不好,這天稅……能不能免了?”

  那為首的白衣僧連眼皮都沒抬,冷冷地說:“天稅是向天父顯示虔誠的,怎麼可以不交?”

  “可我們今年真的沒收多少糧食啊!扣掉秋稅和租子,剩下的就不多了!再交了天稅的話,一家人就要餓肚子了啊!”農夫有些急了,聲音也大了幾分。

  “生命本來就充滿了痛苦,就算不餓肚子,難道你就不痛苦了嗎?”白衣僧抬起頭來,很不客氣地反問,“難道你以為你可以不生病?可以不老?可以不死?”

  “……那些事情太遠了,可餓肚子是眼前的事啊!”

  “如果你的靈魂得不到拯救,那麼就算暫時不挨餓,也不過是在塵世中一回又一回地受苦。可只要你虔誠地信仰天父,哪怕眼前過得很苦,死後就能去極樂世界,永遠擺脫饑餓和疾病……我看你也不傻,怎麼連這點小事都想不通呢?”

  農夫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旁邊的農婦已經淚流滿面跪下磕頭,連聲哀求。

  但白衣僧絲毫不為所動,依然指揮手下將這對夫婦田裡不多的稻子收了起來,要從中取走十分之一。

  眼看著辛辛苦苦種出的糧食要被搶走,家裡的老人小孩要挨餓,農夫再也忍耐不住,怒吼著沖上去想要把稻子搶回來。卻被幾個既高且壯的白衣僧打倒,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

  吳解看得心頭火起,正要過去打抱不平,卻突然感到心神一震,一個身穿銀白色鎧甲、長髮如同碎金一般鋪到腰際,背後還有一對白色光翼的女子飛一般地從鎮上沖了過來,制止了正在發生的暴行。

  看到她出面,白衣僧們一起行禮,尊稱“聖天女”。但她並沒有理睬,而是將那遭到毆打的農夫扶起來,手上白光閃爍,按在了他的頭頂。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農夫臉上身上的傷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

  但吳解卻發現,這聖天女背後的光翼似乎稍稍黯淡了一點。

  因為她背對著這邊的緣故,吳解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只聽到她用很平靜的語氣說:“生命是苦難的歷程,如果不懂得捨棄眼前的東西,不去虔誠地信仰天父,就只會被低俗的欲望所困擾,永遠在塵世中輾轉受苦,不得解脫。”

  “可是……”農婦抽泣著說,“交了天稅,家裡老人孩子都要挨餓啊!”

  “信奉天父的人,縱然受到苦難也甘之如飴。因為他們的靈魂是得到拯救的,他們潔白如羔羊,天父早已為他們在極樂的世界裡面預定了位置。”女子回答,“你看這些牧羊人們,他們有的具有力量,有的具有智慧,但他們不以力量和智慧獲得財富,只穿著樸素的白衣,喝清水,吃粗劣的雜糧,節省下所有的一切去向天父奉獻虔誠……他們是定然可以得救的!”

  “不要迷茫,迷茫會讓你軟弱。將你的心靈敞開,將你的信仰奉獻給天父,你們也能得救!”

  說完,她站了起來,朝著鎮內走去。只留下依然在虔誠地念誦經文的白衣僧們,和跪在地上茫然的農人夫婦。

  吳解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等這聖天女走遠了,才在心中對茉莉說:“茉莉啊,能幫我想點辦法幹掉這聖天女嗎?”

  “咦?師傅你不是說要做好人嗎?她阻止那些和尚打人,還給人治傷,應該算是好人吧。你連好人都要殺嗎?”茉莉很疑惑地問。

  “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懂。”吳解嘴角冷冷地翹起,眼中滿是寒光,“真小人固然是壞東西,偽君子也一樣可恨!”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27 PM

第十四章 至高至聖教

  一場糾紛落下帷幕,最終農民夫婦還是沒能躲過收稅,被取走了十分之一的收成。

  農夫大叔看著兩個鄉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悲痛欲絕的樣子,搖著頭歎著氣,卻也無可奈何。

  “唉!還是當年石巫師在的時候好啊!”他感歎著,一轉頭卻發現那位只有一隻眼睛的游方郎中不見了,地上放著一隻小小的銀錠。

  對於農夫來說,這枚小銀錠已經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他疑惑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

  “剛才我說到地神和農神的時候,他的那種態度……莫非是那兩位神靈中的哪一位顯靈了嗎?”

  他又驚又喜,急忙收起銀錠跪下朝著天空禱告,但正準備磕頭的時候卻又想起來那兩位神靈似乎都住在大地之中,急忙改成對著地面禱告。一番虔誠的禱告之後,他連鐮刀都沒來得及收起來,急急忙忙地朝著家裡跑去,想要把神靈所賜予的錢財好好收藏。

  “明天就去請泥塑匠塑兩尊神像,然後把它藏在神龕裡面吧!它一定會保佑我們家太平興旺的!”

  吳解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給的那筆情報費居然為袁祖師帶來了一位信徒,他此刻已經用無形劍遮蔽身形和氣息,悄悄地潛入了四陳鎮。

  這座鎮子不大,居民也不是很多。整個鎮子裡面最顯眼的建築物是一座有著圓型穹頂的三層神堂,不少白衣僧正在那裡忙碌。

  這些僧人們有的在將收來的稻子運去倉庫,有的在神堂裡面禱告,有的在神堂後面的大院子練武,還有幾個圍兩個大杯子打坐,在舉行奇怪的儀式。

  他們坐在神堂門口念經,不時有人過來和他們對暗號似的說幾句話,然後拿出錢財放進左邊那個大概是純銀打造的大杯子裡面,再對著兩個杯子禱告一番。

  當這些人禱告之後,有時候木頭杯子裡面會飛出一塊不知道是用龜殼還是獸骨製作的小牌子,這時候禱告者就會非常高興地將它捧在手心,連連致謝然後離去;也有時候禱告之後銀盃中的錢財會重新飛回來,禱告者就會顯得很沮喪,垂頭喪氣地離開。

  “這是在玩什麼?到手的錢居然還還回去?”茉莉顯得很驚訝,大約在無上神君一系的思考回路裡面,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做法吧。

  吳解冷笑著沒有說話——他大概已經猜出了這些白衣僧的把戲,無非就是放長線釣大魚的勾當罷了!

  他試著走近了一些,想要聽個究竟。果然聽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臺詞。

  “這位施主,免罪符是天父賜下的恩典,它並非用錢可以買到的。重要的是誠意!”

  “可是……我很有誠意啊!”一個沒能得到小牌子的胖子大聲說,“我足足捐了一百兩銀子啊!剛才那個泥腿子就捐了一兩而已!”

  “他的一兩和你的一百兩,價值一樣嗎?”一個蒼老慈祥的白衣僧微笑著反問,“一兩銀子不多,可卻是他很長時間才積累下來的。一百兩銀子很多,卻只是你隨手就能拿出來的。”

  胖子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吶吶地問:“您的意思是說……也要我跟他學?”

  “誠意與否,在於你自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老僧閉上了眼睛作冥想狀,儼然一派高人作風。

  胖子顯得很苦惱,看看兩個杯子,又看看那個歡天喜地捧著小牌子遠去的窮人,再看看幾位靜坐念經的白衣僧。盛夏午後的太陽曬得他臉上油汗涔涔,那左右為難肉疼不舍的神情看得吳解暗暗好笑。

  過了好半天,他終於咬牙切齒,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錢袋。

  吳解本以為他這就要大出血了,卻不料這傢伙拿著錢袋剛想要捐,卻又縮回手來,一臉的不舍。

  如此反復猶豫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日頭偏西,胖子才閉上眼睛,一咬牙一跺腳,將錢袋整個扔進了銀盃。

  做完這件事之後,他猶如生了重病一般急劇地喘著粗氣,又像是死不瞑目似的直勾勾盯著木頭杯子。

  當木頭杯子裡面終於浮起了他朝思暮想的小牌子時,他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住牌子抱在懷裡,就這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胖子哭了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站起來。他看看那塊小牌子,又流了一回眼淚,但神情中卻滿是歡喜。拿出紅線將牌子系好掛在脖子上,然後深深地向兩個杯子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吳解不屑之餘,也對至高至聖教的手段暗暗讚歎和警惕,想不到他們竟然能夠讓這吝嗇鬼大出血!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教派,如果不早加防備的話,日後一定會釀成大禍的!

  他正在沉思,幾個農夫突然急急忙忙地抱著一個小孩子跑過來,遠遠地就在大喊:“快讓一讓!這孩子被毒蛇咬了!”

  還沒等他們來到神堂面前,那個聖天女就從神堂的頂層飛了下來,落在他們面前。

  “這個純潔的生命,還沒到應該回歸天父懷抱的時候。”她如此說著,俯下身子吻在了被毒蛇咬傷的小孩子額頭。

  純白的光翼發出耀眼的光芒,不斷滲入孩子的身體,只見他原本鐵青的臉色一下子就恢復了紅潤,被毒蛇咬傷而腫得膨脹了兩圈的左腿也迅速恢復了原狀,只有腳踝傷口處不斷流出的黑血,證明他之前的情況多麼危急。

  過了一會兒,黑血終於流盡,光翼也不再發光,孩子睜開了眼睛。

  聖天女站起身來,吳解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絕對應該算是美女,五官秀麗而精緻,更有一種英武的氣息流露出來。尤其是她的眼神,既堅定又溫柔,兼具英雄般的偉岸和聖母般的慈悲,充滿了令人心折的魅力。

  只是此刻,她的表情卻顯得很憔悴,翅膀的光芒也明顯黯淡了下去。甚至於連走路都有些踉蹌,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重新飛起來,跌跌撞撞地飛回了神堂三樓。只留下農夫們帶著被拯救的孩子一起千恩萬謝。

  吳解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猶豫。

  他看得出來,這聖天女救人的誠意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她是白衣僧們的領袖,這一點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麼,她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種偽君子呢?

  他站在夕陽下沉思,突然被身後遠處傳來的哀哭之聲驚醒,回頭看去,卻是之前那對被收走了十分之一收穫的農民夫婦,正在邊走邊哭。

  看著他們哀痛的神情,想起農夫們被強收天稅時候的無奈眼神。吳解原本有些動搖的心意又重新堅定了起來。

  他走到這對夫婦面前,解除了隱身。

  哭得精疲力盡的夫婦並沒發現面前多了個人,直到差點撞上他,他們才回過神來,連連道歉。

  吳解當然不會生氣,他溫聲說道:“我看到了你們剛才的遭遇,雖然不能替你們要回糧食,但我還是能稍稍幫你們一下的。”

  農民夫婦驚訝地看著他,疑惑之中又有些希冀。

  吳解笑了笑,拿出了幾枚小銀錠,手上微微用力捏成碎銀子,然後遞給他們。

  “這些錢,足夠你們過幾年安穩日子了吧?”

  農夫目瞪口呆,猶豫著不敢接過那些錢。不過農婦卻沒這麼多顧慮,急忙接過銀子,就要拉著丈夫跪下磕頭。

  吳解攔住了他們,又問:“行了,你們快回家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農夫正想離開,突然身體一震,彷彿猜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看著吳解,尤其是死死地盯著那只趴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睡著大覺的小貓。

  “這……這是……石巫師的貓!”他很快就確認了自己的猜想,低聲問,“您……是石巫師的朋友嗎?”

  “只是慕名,很遺憾沒能見到他的面,和他喝喝酒聊聊天。”

  農夫猛地拽住妻子就要跪下,被吳解再次攔住之後,他淚流滿面地哭訴:“巫師啊!我們這半年來,可是被那些白衣和尚害苦了啊……”

  隨著這句話,他將這半年來至高至聖教的所作所為一一道來。

  殺害了石巫師之後,這些白衣僧們先是將鎮子中央的居民強行遷走,然後使用法術在一夜之間建成了那座神堂。從此他們就在神堂裡面天天禱告,還強迫鎮上的居民每七天來禱告一次,跟著他們念那些諸如“我們天上的父,願人們都尊你的名字,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之類怎麼聽都很可疑的禱告詞。禱告完了,還把冷水灑在人們的額上臉上,說是可以幫他們洗去原有的罪惡。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其實倒也無妨。但是他們很快就擴展了自己的做法,先是強迫家家戶戶砸碎原本供著的神像,說是“不許崇拜偶像”,然後是強迫窮人們做義工,說是要用行動來榮耀天父,再然後還逼迫富人捐獻財產,說是財富會阻礙靈魂進入極樂世界。

  不久前,他們發明出了那個奇怪的免罪符,宣佈只要捐出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一筆錢,就能得到免罪符,這樣不僅之前的罪行可以全部得到赦免,還能確保只要日後不做出褻瀆信仰的行為,死後靈魂就一定可以進入極樂世界。

  “你們買免罪符了嗎?”

  “我們可捨不得……不過買的人越來越多了……”

  吳解點了點頭,又問:“這次的天稅呢?也是突然發明的?”

  “是啊!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見吳解顯然很不喜歡那些白衣僧人,似乎有找他們麻煩的意思,農夫急忙勸道:“巫師啊!您可千萬別做傻事!那些白衣和尚到也罷了,那個聖天女可厲害著呢!”

  “我知道。”吳解笑了笑,身影漸漸隱去,只有話音在空中回蕩,“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28 PM

第十五章 光明背後

  仗著無形劍的隱身效果,吳解冒險潛入了至高至聖教的神堂。

  他剛才目光掃過,大致上確定這至高至聖教並無像樣的高手,頂天了就是兩三個連後天巔峰都還沒到的。只要不跟那個實力高深莫測的聖天女遇到,他完全可以來去自如。

  至於萬一被發現怎麼樣——大不了扔下幾個靈鬼擋槍,自己駕著飛劍逃之夭夭唄。

  反正這些靈鬼也不會真的死,反正自己的任務只是來打探情報,反正……

  “師傅你別口是心非行不行!剛才是誰在問我‘引爆火眼能不能炸死那個聖天女’的?”

  吳解乾笑兩聲,沒有辯解。

  雖然他並不打算現在就動手,但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是想要直接滅了這個至高至聖教的。

  而如果要滅掉這個教派,首先就要對付那個聖天女!

  這間三層樓的神堂結構很簡單,底層是一間大廳和四五間環繞著大廳的小屋,分別作為禱告室、懺悔室、值班室等等;二樓是會客室和教派首腦們的居所;吳解沒有冒險登上三樓,只是飛在空中遠遠地看了一下,發現三樓是一間極大的祭壇,那個聖天女正跪坐在祭壇中央祈禱。

  在神堂主樓後面是個大院子,兼作練武場。兩邊還有給教眾們居住的廂房,以及廚房、倉庫等等。

  吳解首先去的是倉庫,看到了堆積如山的糧食,還有一些金銀財寶。

  他略略估算了一下,覺得這裡的錢財比自己預料之中要少很多,簡直完全不成比例。

  這份疑惑在他發現了一些香木之後得到了解答——原來這些白衣僧跟地球上的某些狂熱信徒很類似,有錢就拿來買香木燒。

  “這還真是促進社會繁榮啊……”他忍不住暗暗吐槽,“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和尚們的風格都差不多……”

  說到這裡,他的心中突然一愣,覺得自己似乎隱約想起了什麼,但卻又只是靈光一閃,沒有能夠清清楚楚地想通。

  他仔細琢磨了好一會兒,最終確定一時間還是沒辦法捉住剎那間的靈感,只得暗暗歎息。

  因為這小小的打擾,他再也沒心思繼續查看下去,返回了神堂主樓。

  天色已漸漸昏暗,白衣僧們聚集在大廳之中,在一個中年僧人的率領下一起唱著晦澀難懂的歌謠,向天父膜拜。如此反復三回,他們才結束禱告,前往後面的廚房吃飯。行動間井然有序,儼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吳解站在角落中,眯著眼睛注視著這一切,然後跟在那個為首的僧人後面上了二樓。

  這僧人相貌倒也端正,尤其是氣度不凡,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意。主持祈禱的時候更是充滿了威嚴慈悲之感,顯然不是一般人。只是當他離開眾人,來到自己的房間後,臉上的威嚴和慈悲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全都是愁苦之色。

  下僕的僧眾送來晚飯,清水、蔬菜、烙餅和少許肉食,相當簡樸,看得吳解都暗暗皺眉。

  在私下都不作奢侈享受,莫非這些白衣僧們還真的是刻苦清修的高僧不成?

  那僧人並未急著吃飯,只是依然在發愁,過了一會兒,又有兩個大概是首領的僧人過來了。

  “大哥,那東西已經休息了。”個子略高的那個報告說,“看起來它今天累得夠嗆。”

  “這是好事。”聽到這消息,眾僧之首——吳解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他就是這至高至聖教的教主——終於露出了一絲喜意,“和我們猜想的一樣,只要它持續不斷地給人治病,就會不斷損耗本身的力量,變得越來越虛弱!”

  “可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讓它虛弱而死啊!”矮一點的僧人抱怨起來,“這都半年了!這半年咱們過的是人過的日子嗎?不能吃好穿好,做事要循規蹈矩,連女人都不能碰——大哥啊!咱們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它死!”那教主沉聲說,“它一天不死,咱們就要忍一天;十天不死,咱們就要忍十天;一年不死,咱們就要忍一年!”

  “真是倒了黴了!本來以為撞大運召喚到了上古教門的護法神,從此可以呼風喚雨橫行天下,結果這護法神根本就是個姑奶奶!我媽都沒它管得寬啊!”

  “管得寬還是小事,它的這些做法可是大問題!”教主苦笑著說,“如果只是管得寬,看在它能給咱們撐腰,教咱們上乘功法的份上,忍也就忍了。可它這不僅僅是管得寬,還自己找死啊!”

  “唯有天父才是真神,其他全是虛偽——這話能說嗎?能說嘛!”

  說到這裡,教主不禁長歎一聲,臉上全是無奈。

  “說這種話,就分明是要跟各路神仙開戰。我估摸著當年那個教門就是這麼完蛋的!”

  “大哥……咱們還是逃跑吧!”高個子勸道,“自從上次燒死那個石巫師之後,我就經常心驚肉跳——他的那兩個妖怪徒弟可是逃走了!要是找幫手來報仇怎麼辦!”

  “逃?咱們花了這麼多的心血,聚斂了這麼多的財富,難道就拋下它們一走了之?”教主搖搖頭,滿臉不舍,“那小半庫房的香木值多少錢,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說到這筆鉅款,其餘二人也面露貪婪之色,矮個子忍不住咂咂嘴:“那東西別看傻乎乎的,可賺錢的招數真是厲害,左一招又一招的……它哪來這些本事的?”

  “大概是模仿當年那個教門的做法吧。能夠留下陣法,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後還能召喚這種護法神的教門,豈是咱們這些小人物能夠比的!”教主隱約有幾分憧憬之色,“也唯有那樣的教門,才有底氣說出‘眾神都是虛幻’的話來吧……”

  吳解站在陰影之中,靜靜地聽著他們討論。無形劍遮住了他的身形和氣息,讓近在咫尺的三人都無法覺察。

  等到三人說完話,愁眉苦臉地吃完晚飯各自休息,他才走出了神堂,遠遠地離開了四陳鎮。

  現在,他已經基本明白情況了。

  這些至高至聖教的人,其實只是一群混得不如意的江湖騙子。他們當初被石巫師趕跑之後,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得到了某個上古教門的遺產,召喚出了那個教門的護法神——就是這個聖天女。

  這聖天女的確不愧為大教的護法神,不僅本領高強,而且手段了得。輕輕鬆松就滅了石巫師,占了四陳鎮,還把原本只是草台班子的至高至聖教整理得井井有序,儼然蒸蒸日上,顯露出幾分大教氣象。

  然而……三個騙子首領對此並不滿意。

  他們想要的是榮華富貴,或者至少是學到上等功法以求成仙。但現在不僅眼看著手上有大筆的財富卻只能過著簡樸的生活,完全沒有享受,更有極大的隱患,猶如一把寶劍懸在頭頂,隨時都會砍下來!

  那個教門早已不在,可聖天女卻還在堅持當初的做法,並且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恢復它昔日的光輝。

  而它所堅持的教義之中,那一條“諸神皆偽”究竟有多麼危險,一般人不明白,他們這些老江湖可是很清楚的!

  按照吳解的想法,遇到這種事情那就應該有多遠跑多遠,萬萬不能沾上。可這些傢伙終究利令智昏,捨不得那筆聚斂而來的財富,反而想出了別的辦法。

  聖天女或許是原本的設計就是如此,又或許是在當年那個教門覆滅的時候受了傷,總之腦子不好使,看到善良人受傷痛苦就會出手救治。但這種救治損耗的是它本身的力量,救的人越多,它就會越虛弱。

  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因為過度消耗力量而死去。

  至高至聖教的三個騙子頭目,就想著用這種方法來弄死聖天女,從而結束這場危險的鬧劇,帶著那筆鉅款遠走高飛。

  他仔仔細細回憶一番,確認自己並沒有遺漏什麼,便向門派發出了傳訊符。

  傳訊符中,他將一切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最後請示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也稍稍有點納悶,不清楚該如何處理。

  去消滅那個聖天女嗎?看樣子大概不用他動手,這專心追逐往日幻影的護法神自己就會把自己給活活累死。

  去消滅至高至聖教的首腦們?這個教派的各種聚斂行為,多半都是聖天女所指揮的,就憑那三個江湖騙子,根本想不出這麼高明的手段來。

  什麼都不做,等著看事情會怎麼收場?這更不是他所喜歡的風格!

  “茉莉,老三,你們覺得我該怎麼辦?”發出傳訊符之後,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在心中徵求兩位同伴的意見。

  “等唄。等到他們火拼,或者等到那個聖天女死了,再幹掉三個本事小野心大的廢物,所有的東西就都是咱們的!”茉莉的回答一點也沒出乎吳解的意料。

  “我要錢幹什麼?我缺錢嗎?”吳解反問。

  茉莉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唉!這種沒特別好處可以撈的事情,真是讓人提不起精神啊!”

  “老三,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按說所有的麻煩都是聖天女搞出來的,可看到她救人的模樣,我就不想去責怪她……”杜若長長地歎著氣,滿臉迷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擇,老四你自己看著辦吧。”

  吳解輕歎一聲,又忍不住對趴在自己肩上東張西望的小柴說:“小柴啊,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喵,給石師傅報仇!”小柴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覆。

  吳解一愣,然後心中豁然開朗。

  至高至聖教做的事情,肯定是不對的。其中殺害石巫師這一條,是他們怎麼也繞不過去的罪惡。

  他何必想那麼多呢?為無辜被害的石巫師討回公道,不就行了嗎!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天空中突然有白光閃爍,然後一道傳訊符劃破夜空,落到了吳解的面前。

  師門的回答很簡單,只有八個字。

  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吳解忍不住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震動山野。

  他笑了一陣,突然停了下來,注視著遠處的一片陰影。

  “這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不知道有什麼見教?”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30 PM

第十六章 黑暗的陰謀

  吳解這突兀的一句話說出來,頓時讓山野中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陰影中傳來了尷尬的笑聲,一個身材高大面色枯黃的道袍老者從陰影中走出來,朝著吳解拱手致意。

  “老夫大倉山薑雨,道號千軍。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見過前輩!”吳解微微欠身以示對長者的尊敬,但並未正面回答,反而依然盯著那片陰影。

  “原來來的還不止一位!可既然來了,何必要藏起來呢?”

  這話說出來,千軍道人姜雨的臉色頓時更加尷尬,而陰影之中則傳出了咕嚕嚕的水泡聲。

  又等了幾秒鐘,一個胖得不可思議的光頭男人慢慢挪了出來。

  這傢伙論個頭也就跟吳解差不多,但體重——吳解覺得,他可能比五六個自己加起來還重!

  他有著沉甸甸墜下來的腮幫子,卻看不到下巴和脖子,粗大的腦袋似乎直接長在肥墩墩的身體上。一件不知道用了常人幾倍布料的紫灰色長衫罩住了像是巨大肉球的身體,雙手雙腳像是從肉球裡面伸出來的枝丫,粗粗短短,走起路來一晃一晃,讓吳解既擔心他會不會腳下失足摔倒,又想要勸他別走了,直接滾可能還比較方便。

  這人的相貌也很有特色,眼睛大、耳朵大、鼻子大、嘴大。所以縱然一臉肥肉很礙事,喜怒哀樂也依然相當明顯,吳解就注意到他一邊走一邊在齜牙咧嘴,好不容易走到千軍道人身邊之後,很是感慨地歎了口氣。

  “還是水裡好啊!在岸上做什麼都不方便!”

  胖子感慨了一番,然後對吳解問道:“後生啊,俺這墨雲乃是本命神通,莫說入道三境的修士,就算是煉罡甚至凝元境界的前輩也不見得能看穿,你年紀輕輕,哪來這麼大本事看穿俺這墨雲的?”

  吳解微微一笑,也不隱瞞,坦然答道:“我的眼睛有夜視之能,看黑夜如白晝。剛才所以掃視周圍的時候,卻發現竟然看不透那片陰影,甚至連姜前輩出來之後都還是看不透它。既然始終看不透,它就肯定有問題。”

  胖子一呆,沒料到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漏了餡,頓時有點哭笑不得。搖了半天的頭,才擠出一句:“岸上真是不方便!俺在水裡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你在水裡那麼多年,才遇到過幾個修士?”千軍道人很不客氣地反問,“練成一身神通,就拿來欺負小魚小蝦,你不覺得無聊嗎?”

  “俺不無聊,天天吃吃睡睡有什麼不好?”

  “你看看你都長成什麼樣子了!再吃吃睡睡下去,最多再過三十年,你就得變成一坨肉球!”

  “俺本來就是一坨肉球……”

  吳解見兩人開始插科打諢裝糊塗,不禁微微皺眉,朗聲說道:“晚輩鄢陵吳三,遊歷天下偶然至此,不知道兩位前輩是什麼來意?”

  這話一說,千軍道人倒是沒什麼,胖子卻大笑起來:“偶然路過?小吳你這話俺可不信!普天下誰不知道鄢陵郡青羊觀的?你一個名門大派的弟子,無緣無故跑到這鄉下小地方來,除了來調查這至高至聖教,還能來幹什麼?”

  吳解被他揭穿來意,倒也並不覺得意外,順勢問道:“這位前輩果然法眼如炬!可否告知尊敬大名?”

  “哪來什麼尊姓大名啊,俺就是個大章魚,因為擅長一口氣長出許多觸手來,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別人都叫俺萬惡獸——俺就是喜歡交配吧,哪裡算得上什麼萬惡?”

  吳解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麼接下這話頭,只得直接說起了正事:“吳三見過萬前輩、姜前輩。請問兩位前輩是否也為這至高至聖教而來?”

  “那是當然!這些人野心勃勃,不斷擴大勢力,老夫的大倉山距離這裡不遠,與其等到別人打上門,不如先下手為強!”

  “當初小石頭把他們趕跑的時候,俺就說應該殺個乾淨。他非要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宜趕盡殺絕——結果人家打上門來之後,可沒放過他!”

  “哦?萬前輩認識石鬆巨集石前輩?”

  “俺、老薑和小石頭是認識上百年的朋友了,‘東南三友’在岸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吧!”萬惡獸正吹得眉飛色舞,突然想起了吳解的來歷,肥臉頓時就垮了下來,“當然跟你們青羊觀不能比……”

  吳解這才明白,原來這一人一妖是石巫師的舊友,當初事發突然,他們沒來得及救援石巫師,但事後既想要報仇,又為了自保,便盯上了至高至聖教,想要找這個詭異教派的麻煩。

  “那麼兩位準備怎麼辦?”

  千軍道人和萬惡獸對視了一眼,顯得有些猶豫。

  吳解皺了皺眉,又問:“如果不方便詳談的話,那麼至少該告訴我,彼此的計畫有沒有衝突吧。”

  “這個……不知道道友打算怎麼辦?”千軍道人果然老臉皮厚,舔著臉問,“道友是名門弟子,神通廣大。我們配合就是。”

  “老薑啊!他恐怕不行吧!”還沒等吳解回答,萬惡獸便大搖其頭,幾乎將腮幫子上的肥肉搖得甩起來,“俺看他的年紀,最多也就三十歲上下,又不是青羊觀的有名人物,不行,不行!”

  吳解頓時有些不高興,問:“那麼按照萬前輩的意思,我要怎麼樣才算是‘行’呢?”

  “簡單,你亮點真本事出來!”萬惡獸哈哈大笑,“光靠眼睛亮有個屁用!不能打的話,不過就是一口一群的雜魚小蝦罷了!”

  吳解不置可否,看向千軍道人:“姜前輩也是這個意思嗎?”

  千軍道人姜雨皺了皺眉,暗罵這老萬越活越糊塗,說話連個彎都不會拐,分明已經得罪了這名門出身的少年修士。不過他們畢竟是上百年的老朋友,此刻無論如何也得同進共退,只得硬著頭皮答道:“老萬他話雖然糙,可道理卻不錯。道友既然要讓我們配合你的行動,那就該拿出點足夠我們信服的本事才行。”

  吳解目光掃過這一人一妖,突然冷冷一笑,抬手一指,一道雪亮的劍光突兀地飛出去,直奔萬惡獸。

  見到這道白光,姜、萬二人同時變色,薑雨手一揮,幾道黑氣橫著攔截上去;萬惡獸的腦袋下面則突兀地伸出七八根既粗且長的觸手,想要將其擋住。

  但這一切全都是白費力氣,黑氣還沒趕到,觸手還沒張開,那道雪亮的劍光已經停在了萬惡獸的面前,森然劍氣幾乎要刺中他的眼珠。

  “不知道這樣的本事還夠不夠?”吳解冷冷地問。

  萬惡獸被劍光逼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千軍道人連忙贊道:“足夠!綽綽有餘了!道友請息怒!我們這些山野散修孤陋寡聞,從沒見識過名門大派的手段,如今一見,當真是威猛絕倫、深不可測!佩服!佩服!”

  吳解嘴角揚了揚,將無形劍收回體內。

  “我打算潛入四陳鎮見機行事,你們呢?”

  這次二人再也不敢不回答,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他們的計畫。

  自從石鬆宏被殺之後,他二人兔死狐悲,總是擔心至高至聖教打上門去,便想盡辦法煉製了一套威力巨大的組合法器,只要將這法器架起來一下轟去,任那至高至聖教有多少人手,任那所謂的聖天女有多大本事,都要轟個稀巴爛!

  吳解微微點頭,倒也並不覺得奇怪。這種製作麻煩威力巨大的組合法器並不罕見,說白了就是將若干件法器的威力集中起來而已。正如將四百萬枚鏡片的光芒聚集起來,就足以一下擊潰強大的宇宙戰艦,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外如是。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手?”我又問。

  姜萬二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不急,不急。”

  “是啊,我們準備等個合適的機會……”

  “哈哈!這兩個傢伙怕一下子打不死那個聖天女,根本不敢動手!”茉莉很不客氣地哈哈大笑,盡情地嘲笑著二人的無能。

  杜若也連連搖頭,不屑于姜萬二人這種前怕狼後怕虎的態度。

  “那你們慢慢等機會吧。”吳解也很不喜歡兩人膽怯的模樣,搖搖頭轉身離開,“或許我能幫你們製造一個機會,你們最好隨時保持警戒,到時候我向天空發出一道五彩光芒,給你們發信號。”

  但他並不知道,等他走遠之後,薑雨和萬惡獸立刻鑽回了那團陰影之中,商量起來。

  “不愧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啊!老薑你看見沒,那是飛劍啊!”

  “沒錯!而且是可以收入身體的飛劍——真真正正的法器啊!我修煉了快二百年,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法器!”

  “而且老薑你注意到他肩膀上趴的那只貓了嗎?那不就是小石頭養的那個什麼‘小柴’嗎?”

  “是啊!當初咱們跟他要了好幾次,他死活不肯給咱們,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呸呸呸!左一個上天右一個上天,左一句積德右一句行善,最後還不是被人砍了胳膊,架起來活活燒死了!”

  “小石頭這傢伙,自從學了什麼狗屁的道決之後就像失心瘋似的,不僅把往日的作風都改了,還天天嘟嚷著要做好事——他以為他做了好事,就不是東南四凶的老麼麼?”

  “我就說當初那個老道士的講課聽不得,他跟老三死活不聽。老三說悟了,遠走高飛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再也沒回來;他也說悟了,從此改邪歸正——嘿!結果呢?死得比咱們還早!”

  “這次,這個姓吳的送上門來,咱們絕對不能錯過!找個機會把他跟那聖天女一起轟死,到時候不僅這四陳鎮是咱們的,寶貝也是咱們的!”

  “嗯!老萬你選那一件?飛劍還是那只貓?”

  “還用問嘛,俺又不會用飛劍,當然選那只貓!”

  “哈哈!那就這麼說定了!”

  “這次咱們發達了!”

  得意的笑聲在黑暗中回蕩,久久不息。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31 PM

第十七章 激化

  吳解在四陳鎮住了好一段時間。

  仗著無形劍的隱匿,至高至聖教上下百餘人,沒一個發現他在暗中窺探。

  至高至聖教的教眾實力其實還不錯,至少可以算是身強力壯。在他們的協助下,四陳鎮的農忙遠比平常結束得早,很多勞力不足的人家也順利完成了收割和移栽,眼看著第二茬的稻子就綠油油成了片,看來今年會有一個好收成。

  而這段時間,在聖天女的指揮下,至高至聖教接連做了好幾件出乎吳解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們找到了本地的幾個大地主,以幫助延壽和健身為代價,交換地主將今年的租子削減了一半。憑著這一條,他們立刻得到了農民們的歡迎——當地的租稅大致上是二成稅四成租,租子減半就意味著今年只要繳納兩成,就算再扣掉至高至聖教的那一成,還是比往年可以多留一成下來。

  一成的稻子說起來似乎不多,可往往就是挨餓與否的關鍵。對於一些歉收的人家來說,甚至可以直接決定會不會餓死人!

  做完了這件大事之後,至高至聖教又找到了那些放高利貸的地主和商人,讓他們削減了高利貸的利息。

  這次的動作比上次更大,因為這次牽涉到了更多有錢有勢的人,也牽涉到了更多的財物。

  但他們終究還是做到了。

  通過軟硬兼施,他們成功地將四陳鎮的高利貸利息壓到了年息二成,同時清理那些陳年舊債,已經還了超過本金兩倍的債務停止追加利息,而已經還了超過本金三倍的債務則直接取消。

  很多農民都欠著高利貸,往往每年剛一收穫,就要賣出稻米換錢還債。於是奸商們可以趁機壓價——谷賤傷農的情況,多半就是由此發生。至高至聖教的這番做法,不僅避免了這種情況,還説明很多農民搬走了一直壓在身上,永遠也換不清的催命債。

  “減租減息,清理舊債……當年那個教派,難道是某個穿越者建立的不成?”吳解暗暗納悶,“這個世界裡面,可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做法啊……”

  不久之後,至高至聖教又跟收購糧食的商人們杠上了。他們宣佈免費給農民們提供倉儲,更宣佈會按照尋常時節而非收穫時候的米價收購糧食。

  這次可把那些卯足了勁要趁著豐收大肆壓價的糧商們給得罪狠了,短短的五六天裡面,至少來了十幾夥找麻煩的,糧商們甚至還買通了官府,要通過官府來收拾這些不知好歹的白衣和尚。

  但結果依然和前幾次一樣,他們的種種陰謀算計,都被聖天女領導的至高至聖教徹底粉碎,落得灰頭土臉,一個個都灰溜溜地跑了。

  通過這幾件事情,至高至聖教在鎮上的聲望達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幾乎每天都有人跑去加入教派。而這個時候,聖天女便宣佈,將要召開大型的聖典,為這一批新入教的教眾祈求聖父賜福。

  這個消息一放出來,立刻得到了居民們的歡迎,不少居民都自發地為聖典的籌備工作幫忙,一時間整個四陳鎮都沉浸在一片熱火朝天的氣氛之中,更充滿了希望的氣息。

  吳解坐在一間空房子的屋頂上,注視著正在搭建的聖典會場,不禁有些迷茫。

  毫無疑問,至高至聖教對於四陳鎮的貢獻是很大的,而聖天女則是這個教派的核心,是他們的靈魂。

  如果他還堅持之前的計畫,那麼無論是顛覆這個教派,還是殺死聖天女,都會給四陳鎮帶來沉重的打擊,非但眼前的繁榮會煙消雲散,那些之前被至高至聖教、被聖天女攔在外面的豺狼惡棍們更會猶如見到血的鯊魚一般一擁而上,榨幹居民們好不容易才稍稍鼓起來一點的錢袋。

  不僅如此,或許他們還會變本加厲,以挽回之前的損失吧……

  “師傅,你很猶豫啊!”茉莉有些擔心地說,“我能感覺到你的心亂了。這可不是好事!修道的人必須懷著一顆任憑天崩地裂也絕不動搖的心靈,才能一直前進。”

  “是啊……我知道自己心亂了,但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吳解無奈地說,“正道和善道的衝突擾亂了我的心情,我找不到一個合理的方案解決它。”

  “所以說嘛,做好人是沒前途的!要是師傅你還像當年那樣,怎麼會有半點猶豫半分糾結呢!”

  “猶豫和糾結不一定是錯的,乾脆果斷也不一定就是對的。至於完全只考慮自己,那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你還是別想這些了!”吳解這次並沒有生氣,很和藹地向茉莉解釋,“這次的事情,對我來說既是麻煩也是機會。如果我能夠憑藉自己的智慧和意志解決這次的問題,那麼我的心靈就會變得完善和堅定,以後就不會被類似的事情動搖。”

  “我覺得恐怕很難。”

  “知難而行易,世界上的事情不都是這樣的嗎?難道當年無上神君天生就是大神通者?不也是從凡人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嗎?連那種事情都能做到,眼前的這點麻煩又算得了什麼呢?”

  吳解說服了茉莉,但並未說服自己。

  更糟糕的是,他無法去現身說法,說服至高至聖教的三位正副教主。

  至高至聖教這段時間的一系列行動消耗了大量的錢財,這讓早已將那些錢視為自己私產的三位教主十分不滿。而這些行動得罪了很多有錢有勢的人,則更讓他們惱火。

  他們的本意是等聖天女累死之後,席捲了整個教派的財富逃之夭夭的。但現在浮財幾乎被消耗殆盡,能夠收購香木的商人們也被得罪了個遍,日後該怎麼收場?

  而當聖天女發出“聖典上將要焚燒大量的香木,以完成祈福儀式”的消息後,他們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了。

  “大哥!不能等了!”高個子的王副教主憤怒地說,“再等下去,咱們就什麼都沒了!”

  “是啊!那批香木可是一大筆錢啊!沒了那筆錢,咱們就算走了,也只是三個窮光蛋,有什麼意思!”闞副教主也顯得極為憤怒。

  至高至聖教的沙教主緊緊捏著拳頭,雖然沉默不語,卻微微顫抖的手卻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緩緩地點頭。

  “你們說得對!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不能再等了!”

  “那咱們該怎麼辦?”

  “大哥,你決定吧!我們聽你的!”

  沙教主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地從一個收藏得極為隱蔽的盒子裡面拿出了一個用油脂封著的小包。

  “這是當初我為了對付姓石的,重金買來的劇毒,入腹即斃,見血封侯!”

  “可那東西根本不吃不喝啊!”王副教主納悶地說。

  “誰說我要用它來毒那東西了?那東西可是堂堂護法神,天曉得這個能不能毒得死它!”沙教主露出陰森森的笑容,“我要毒的,是那些來參加聖典的凡人!”

  “啊?”兩個副教主一起驚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滿頭霧水。

  “大哥,毒死那些凡人有什麼用?”

  “是啊!說句小氣話,他們的賤命還沒有這藥值錢呢!”

  沙教主搖搖頭,滿臉都是信心十足:“你們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雖然毒的是那些凡人,要的卻是那東西的命!”

  “你們忘了嗎?那東西見不得好人在它面前受傷生病,一旦遇到了就會出手相救。要是好幾十個人一起中了劇毒,它會怎麼樣?”

  兩個副教主頓時明白過來,擊節讚歎。

  “那東西肯定會拼了命的救人,一直到把它自己給活活累死!”

  “不愧是大哥!真是好辦法!”

  三人笑得十分開心,完全沒有考慮如果沒了聖天女的救治,這些毒藥究竟會毒死多少無辜者。

  而坐在角落裡面的吳解也在笑,笑容很冷,很開心。

  “雖然我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聖天女的問題,但我至少知道該怎麼處理你們了!”等到三人離開,他用一包混合泥土的糖粉換掉了那包灰色的毒藥。

  “老四,你打算怎麼辦?”杜若好奇地問,“用這藥毒死聖天女嗎?”

  “我的確打算用這藥,不過要毒的卻是別人。”吳解嘿嘿地笑了一會兒,然後冷冷地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自食其果。”

  “師傅果然好主意!”茉莉比杜若更早明白了吳解的意思,興奮地大叫,“把這些毒藥下在那三個人吃的東西裡面,毒死他們自己!”

  “是啊。想要殺人的人,就要有被人殺的心理準備。既然他們為了對付聖天女,不惜毒死幾十個無辜的人,那麼自己被毒死,也怨不得人,對吧?”

  “是啊是啊!真是好主意!”杜若也很開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四啊!這是我見過的最有趣也最痛快的主意!”

  時間過得很快,聖典很快就到了。

  在聖天女的領導下,至高至聖教的眾人帶領著信徒們進入了會場。

  他們先是向聖父誦唱了冗長枯燥的讚歌,然後圍繞著尚未開始投入香木的火盆轉圈,同時由聖天女灑下淨水,象徵著洗滌心靈,貼近真善美。

  過了一會兒,他們各自坐下,每個人都得到了兩塊收集露水製作的面餅,和一杯據說得到了祝福的甜酒。

  三位教主早已在酒裡面做了手腳,一滴也沒有喝,雖然沒有酒的情況下吃面餅,乾巴巴地難以下嚥,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解決心頭大患,接著就能將那批香木一轉手賣掉,帶著大批錢財遠走高飛。他們就不由得滿心歡喜,連帶著這些面餅都變得香甜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距離鎮子不遠的一座山頭上,足有幾個人那麼大的巨型法器,也已經組合完成,正在做發射前的準備。

  “幹掉了聖天女,賣了香木,我們就發達了!”

  “把姓吳的和聖天女一起幹掉,撈走那些錢,分了法器,我們就發達了!”

  不同來歷的惡棍們,抱著類似的心思,不約而同地笑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32 PM

第十八章 爆發

  神聖的典禮當然少不了焚香,很快大批的香木就被運到了會場上。

  香木是很昂貴的,一兩品質較好的香木往往能賣到五兩銀子甚至更多。而此刻,會場上的香木赫然堆積得像一座小山!

  吳解估算了它的價格,不禁暗暗咋舌。

  這得上百萬兩銀子吧!小一點的城市裡面,只怕官府的庫銀都沒這麼多!

  “搞宗教真是太賺錢了!半年多的時間居然就賺了這麼多……究竟是怎麼賺到的啊?”他忍不住向茉莉和杜若感歎,“這哪裡是在傳教,分明是在採礦啊!”

  “我覺得採礦都沒這麼快……”

  “要錢還不容易,咱們去掃蕩一批富戶和官庫,最多十天就能賺到這麼多。”

  杜若和茉莉的回答截然不同,清楚地顯示出鄉下少女和極惡妖怪之間涇渭分明的區別。

  而就在聊天的時候,少許香木已經被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盆中。

  紫黑色的香木在烈焰中開始燃燒,蘊含在木頭紋理之中的香氣迅速揮發出來,伴隨著嫋嫋升起的白煙,化為一股馥鬱的香氣,在會場彌漫。

  沙教主不禁皺起眉頭,他早已將這些香木視為囊中之物,看成了一堆一堆的銀子。現在燒的這些,可都是他的錢啊!

  他轉過頭,看到聖天女依然目無表情地注視著那代價昂貴的火焰,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看不出喜怒哀樂。

  “該死的東西!等一下死到臨頭的時候,看你有沒有表情!”

  他暗暗詛咒著,又被香氣刺了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隨著這個強烈的噴嚏,許多的黑血從他的鼻子裡面噴出來,在面前的桌子上渲開一大片。

  沙教主一愣,驚訝地看著面前那一大片黑血,然後疑惑地看向兩位負責下毒的老兄弟。

  他看到的是兩張同樣疑惑不解的臉。

  而且,兩個人的眼睛鼻子嘴巴裡面,都在慢慢流出黑色的毒血來。

  “怎麼會這樣?”他想要驚呼,可一張開嘴巴,吐出的卻不是話音,而是大口大口的毒血。

  他只覺得渾身力氣也伴隨著這些毒血離開,整個人都軟了下去,輕飄飄的感覺不到半點分量,但又覺得很沉很重,彷彿在朝著無底的深淵墜去似的。

  入腹即斃,見血封喉!

  腦海中閃過當初那個神秘兮兮地將毒藥賣給他的古怪雜貨商,想起了當初他問“這東西毒性夠不夠強”的時候,那傢伙的回答。

  “它的毒性肯定是足夠的……不過呢,今天你只恨它毒性不夠,日後恐怕卻會恨它毒性太強呢!”

  他喉嚨裡面發出咕咕的響聲,無奈地吐出或許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口氣。

  果然就像那雜貨商說的,當日只恨毒性不夠強,今日只恨毒性太強。

  自作孽,不可活!

  意識漸漸模糊之際,他不知怎麼的,想起了這些天以來,那個傻冒聖天女講過的種種教義。

  邪惡的人死後,將會受到種種可怕的痛苦,在絕望中慢慢贖罪。

  想要獲得靈魂的救贖,唯有真誠地信仰聖父,真誠地懺悔。

  它說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

  他自問是個邪惡的人,而且還是罪大惡極的那種……那麼,會下地獄嗎?

  想像著自己的靈魂將要在地獄中承受無盡痛苦,他從心底感覺到了恐懼,絕望的恐懼。

  他想要懺悔,但喉嚨裡面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只有毒血還在不斷地流出。

  徹底絕望的沙教主目光漸漸黯淡。

  在即將完全暗下去的視線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純白的銀甲,發光的羽翼,如流淌的金沙一般耀眼的長髮。

  它似乎在說什麼,然後將手按向了自己。

  瀕死的頭腦無法理解語言,只剩下一片茫然。

  而吳解的心中,此刻也是一片茫然。

  當聖天女看到沙教主三人中毒倒下之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沖過去試圖救活他們!

  這算什麼?!這太荒謬了!

  吳解忍不住現出身影,大叫:“喂!那個笨蛋聖天女!你知不知道他們本來是想要用這些毒藥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一個平靜的聲音,將他原本打算說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吳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看著一臉平靜的聖天女,腦子裡面此刻已經是一團漿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來了這裡,我知道外面有人在窺探,我也知道他們一直對我不滿,想要利用毒藥毒倒大批信徒,活活累死我,我還知道是你把毒藥調了包,反過來給他們下了毒。”

  她的眼中有微微的白光閃爍:“我是大光明神教的護法神將,是仿照金丹真人設計製造的。雖然我的力量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但我的境界還在。這個鎮子裡面發生的一切,甚至連周圍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

  “那你怎麼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嗎?”

  “我該怎麼做呢?”聖天女反問,“拔出劍來殺個乾淨嗎?”

  吳解正要點頭,卻想起自己也屬於需要被殺個乾淨的行列,頓時腦袋一縮,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一直算是個挺聰明的人,可面對這思考回路明顯跟人類不大一樣的聖天女,他發覺自己的腦子實在不夠用。

  絕世高手不可怕,腦筋有問題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位腦筋有問題的絕世高手!

  過了幾秒鐘,他終於想到了話題:“那你總不該救他們吧!這是他們自作自受啊!”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聖天女依然很平靜,“聖父教導我們,無論是惡棍還是異端,都應該給予他們懺悔和改過的機會。人生下來就是有罪的,但只要願意誠心懺悔,聖父會赦免我們的罪。”

  “喂喂!他們不信聖父的!”

  “無論信或者不信,只要願意懺悔和改過就行。”無窮的白光從聖天女的光翼上流淌出去,流向三個奄奄一息的惡棍,但她的眼睛卻越來越明亮,看得吳解不安起來,“你呢?作為一個不信仰聖父的異端,你願意懺悔和改過嗎?”

  吳解愣住了,只覺得那雙平靜的眼睛裡面蘊含著可怕的威壓,讓自己幾乎忍不住要下跪求饒。

  正當他暗暗咬牙,想要拔劍殊死一搏的時候,心中突然升起強烈的警兆,忍不住抬頭向著天空看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烏雲密佈,層層黑氣之中,無數紅色的光點正在聚集起來,猶如一個個滿懷惡意的眼睛,正在盯著地面,一眨不眨。

  吳解精修火部正法,對於火焰的感知能力遠超尋常修士。他感覺到那片黑雲裡面蘊含著可怕的火焰力量,眼看著就要化為赤紅的火雨落下,將整個四陳鎮都覆蓋在這片恐怖火雨之中。

  “該死!”他忍不住破口大駡,不料那姜、萬二人竟然用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手段來!

  此時情況萬分危急,他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就駕著無形劍的劍光直沖雲霄,一頭撞進了黑雲之中。

  周圍無窮無盡的黑氣彷彿有生命一般湧過來,沉澱在黑氣之中的污穢之意厚重得就像是膠水一般,能夠把人給死死地黏住,更有一股中人欲嘔的惡臭彌漫在四周。

  他摒住呼吸,摘下墨鏡,左眼之中熊熊烈焰無窮無盡地流淌了出來,在黑雲之中肆意翻滾彌漫,一邊灼燒著這裡的毒氣和污穢,一邊奪取對它的控制權。

  此刻情況已經危急到了極點,眼看著無窮毒火就要落下,屆時整個四陳鎮只怕一個活人都不剩。而他的火焰卻被充滿在黑雲之中的毒氣和污穢阻攔,雖然能夠一路摧枯拉朽地突破,卻終究被攔了一瞬間又一瞬間。

  在這個時候,一瞬間或許就能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吳解竭盡全力地鋪展著火焰,將黑雲不斷轉換成可以被他控制的火雲,但終究還是慢了一些。

  只聽得遠處山頭傳來一聲低沉的大吼,然後那些他還沒來得及控制的火雲就化作了數不清的火球,如同盛夏的暴雨一般,嘩啦啦朝著四陳鎮傾瀉下去。

  吳解急得幾乎要吐血,卻根本分不開身。只恨現在為什麼是白天——如果是夜裡的話,杜若就能出來幫忙,他們姐弟聯手,沒准就來得及化解這場彌天大禍!

  眼看著火雨就要落到四陳鎮,只見聖天女突然高呼一身,身上的白光陡然大盛,化作一片巨大的光幕,將整個四陳鎮完全罩住。

  數不清的火球雨點般砸在光幕上,發出沉悶的迴響,千百聲連成一片,回蕩在天空之中,就像是有一隻瀕死的巨大海獸正在絕望地吼叫,震得吳解頭暈眼花。

  他定了定神,確定有那個光幕護住,四陳鎮應該安全無恙,頓時放下心來。

  既然這邊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那就該處理另外一邊的事情了!

  他惡狠狠地轉過頭,看向正在山頭上催動法器,想要再轟一發的一人一妖。

  “去死吧!”

  伴隨著吳解的怒吼,一朵火雲在天空滾滾湧動,猶如一團比山峰更大的火球,從四陳鎮上空朝著那個山頭撞去。

  千軍道人姜雨和萬惡獸沒料到自以為萬無一失的絕殺竟然會被這麼化解,頓時慌了手腳。

  “快走!”千軍道人一邊急急忙忙向後退去,一邊手一揮,放出至少上百個僵屍,他也不管這些僵屍在陽光下被燒得渾身冒火,只求它們能夠稍稍抵擋一下,給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就行。

  而萬惡獸卻捨不得那件花費了極大代價才打造出的法器,控制著它對準了吳解,想要搶在吳解之前轟出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火雲轉瞬間就撞上了山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山頭剎那間土崩瓦解,密密麻麻的上百個僵屍只堅持了眨幾下眼睛的時間就被燒成了焦炭,萬惡獸連著那件終究還是沒來得及再次發動的法器一起被滾滾烈焰吞沒,烈焰中只見一隻龐大的章魚瘋狂地舞動著數不清的觸手,想要將身上的火焰撲滅,卻怎麼都無濟於事,只能發出絕望的哀嚎。

  “老薑!救救俺啊!”

  千軍道人姜雨哪裡顧得上救他!他此刻正乘著那化作黑風的法器狂奔,不顧一切地激發潛力,讓自己可以逃得更快一些。

  至於萬惡獸這個老兄弟——兄弟不就是拿來賣的嘛!能給他薑某人爭取一點逃命的時間,老萬就死得其所啦!

  他拼了命地逃啊逃啊,突然間發現自己的速度猛地慢了下來,前面更有一個沒有頭的身體,正駕著一團黑風在距離地面不遠的地方狂奔不止。

  咦?這身影、這黑雲……怎麼那麼眼熟呢?

  緊接著他就看到一道雪亮的劍光追上了黑風,迎面一劍就把黑風連著那個駕馭黑風的身影一起砍成了好幾段,然後劍光凝固,化為手持飛劍滿臉怒色的吳解,正冷冷地看著這邊。

  他嚇得魂不附體,正想要求饒,卻發現脖子以下完全沒了知覺,一口氣提不上來,什麼話都無法說出。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早已被一劍斬首,那個被砍成好幾段的,正是自己的身體!

  瞪大了眼睛的頭顱頹然落下,被吳解彈出幾團神火,連著身體一起在焦臭中化作嫋嫋青煙。

  而吳解返回那個山頭的時候,只見包裹整個山頭的烈焰已經熄滅,而那只巨大的章魚則被燒得熟透,只有陣陣焦臭和肉香在空中彌漫。

  在章魚的身邊有一堆零零碎碎的殘骸,捨命不舍財的萬惡獸最終死在了自己的法器旁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33 PM

第十九章 夢的盡頭

  站在被燒得焦黑的山頭上,吳解看了看那只已經被燒成熟肉的巨型章魚,從鼻子裡面哼出了一聲冷笑。

  “用這麼大範圍的攻擊,是想要把我和聖天女一起幹掉吧?想得還真美!”

  他的心中也不禁有幾分後怕:如果不是姜、萬二人太過貪心,將這法器的威力集中在一點上的話,聖天女擋得住擋不住他不確定,但他肯定自己是擋不住的。

  而如果不是聖天女手段高明,一道光幕攔住了漫天火雨,四陳鎮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薑雨和萬惡獸當真是枯惡不悛之輩,該死!

  他默運火部正法的秘訣,只見山石之中突然升起許許多多細微的紅光,星星點點聚攏起來,最後化作一朵火苗,飛回了他的左眼之中。

  剛才那一擊聲勢雖大,所用的卻大多只是臨時搶奪來的火焰,他的神火消耗並不很多。這些神火不會像普通的火焰那樣迅速消散,還隱藏在山石罅隙之中,此刻做法一召喚,便能將它們重新召回。

  這火部正法不愧是天界鬥神們所用的秘法,對力量的利用效率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收回了尚未消耗的火焰,吳解又順手把萬惡獸的遺骸切碎,連同著那件法器的殘骸一起收入藥箱裡面。

  章魚的身體就是內外兩層皮,看上去很大,其實沒多少分量,那件法器剩下的殘骸也並不多。但即使如此,也將他藥箱裡面的空間幾乎塞滿,甚至一部分烤熟的章魚肉還被扔進了天書世界。

  “這麼大的章魚我還沒吃過呢,嘗個鮮!”杜若順手切了一小塊,扔到嘴裡咀嚼咀嚼,然後歎了口氣,“老四啊,下次弄燒烤之前,應該先準備點辣醬啊、鹽啊、油啊……沒佐料不好吃啊!”

  “你這就不懂了,這種長期修煉的妖怪,都是應該活吃的,這樣才能充分吸收它們體內的生命精華,提升自己的修為!”

  “活吃?那有點太殘忍了吧!”

  “嘿……妖怪吃人可都是活吃的,也沒見誰覺得殘忍啊。”

  “我就覺得殘忍!”吳解硬邦邦地說,“老三啊,你可千萬不能聽她的!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可就成大新聞了!”

  聊著走著,不一會兒他就又來到了四陳鎮。

  此刻的四陳鎮已經沒有了那道光幕的保護,驚魂未定的居民們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向著會場聚攏。

  雖然至高至聖教似乎也出了點問題,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總還算是人多勢眾,又有法力無邊的聖天女坐鎮,在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

  吳解猶豫了一下,也走向了會場。

  雖然貿貿然來到一位可能是敵非友的金丹祖師面前顯得很弱智很腦殘,但他卻覺得聖天女不會動手殺自己。

  以這位前輩的大神通,只怕隨手一劍砍來,自己就只能在被砍成兩段和躲回天書世界裡面二選一,甚至前者的可能性還遠大於後者。她既然一直都沒出手,那就沒理由現在出手。

  當他來到會場的時候,只見會場上顯得有些亂糟糟的,大批的人群不安地聚集在這裡,在至高至聖教的白衣僧們指揮下保持著差不多已經只是最低程度的鎮定。

  很多人都在看向聖天女,但沒有人敢主動靠近。

  她靜靜地坐在那裡,背後的光翼已經黯淡得幾乎看不見,身體似乎也虛弱到了極點,甚至於可能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坐在椅子上。

  在她的旁邊,至高至聖教的三位教主趴在毒血之中一動不動,大概已經死了。

  “拜見前輩!”吳解走上去朗聲說道,“襲擊四陳鎮的兩個妖人已經被我所殺!”

  “你很好,不僅實力強,更難得的是心腸好,急公好義。”聖天女抬起頭來看著吳解,“我可比你差遠了,到頭來一個都沒能救活。”

  “他們自己作惡在先,有此結果也是自作自受!前輩何必自責呢!”

  “他們固然有罪,可在聖父面前,誰又是潔白無瑕的呢?”聖天女平靜地反問,“你、我、這裡的所有人,誰敢說自己不曾犯過錯?誰敢說自己潔白無瑕,身上沒有任何的罪?”

  吳解皺了皺眉,反駁:“縱然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但錯誤的大小和性質卻截然不同。他們三個的罪行何其惡劣!就算送到官府去審判,也是斬立決的重罪!怎麼能跟大家混為一談!”

  “罪的大小,人是無法判斷的。因為人的見識有限,看不到更多的東西。”聖天女說,“能夠審判一切的,唯有聖父。”

  吳解歎了口氣,不願在這種信仰的問題上糾纏,索性換了個話題:“前輩啊,現在他們三個死了,您的身體也不大好,還打算把這個教派維持下去嗎?恕我直言,以你們這段時間的做法,還有你們的教義——這個教派恐怕很難維持得太久。”

  聖天女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著他,一直到看得他有些不安,但輕聲說:“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

  “當然,榮幸之至!”

  “很多很多年以前,具體多久我也不怎麼清楚——那時候離辛陛下剛剛去世不久,九州諸侯都想要成為新一代的人皇,互相征戰不休。”

  吳解暗暗吃了一驚:上古聖皇離辛是傳說中的人物,時代久遠的程度早已無法考證,其時間甚至還在青羊觀建立之前很久。看聖天女的意思,似乎是要介紹她自己,她竟然是神話時代的人物嗎?

  但他心中暗暗回憶,卻不記得神話時代有聖天女這一號人物。

  “那時候呢,有一群希望讓天下恢復太平的人,躲在暗處默默努力。”聖天女繼續說道,“他們信奉一位號稱聖父的偉大神靈,歌頌他的名號,遵循他的教導,按照他傳下來的方法修煉,一個個都有非凡的力量。”

  “這些強者們的力量足以消滅各地諸侯,但他們的力量卻不能平息人間的爭端——世上的各種爭端,多半來自于資源的不足,只要這個問題不能解決,就算力量再怎麼強大,也只能把矛盾暫時壓住一時,最終還是會爆發的。”

  吳解輕輕點頭,深覺她說得有理。

  “強者們冥思苦想,最終在聖父的指點下擬定了一個計畫:一位偉大的強者主動犧牲,以她的血肉和魂魄為基盤,製造出了許許多多力量和她相似的人偶。他們把這些人偶散佈到九州各地,讓它們各自潛伏。”

  “這樣的人偶,一共製造了兩萬個。”

  吳解忍不住大吃一驚——聖天女大概就是那些人偶之一,可這種金丹境界的人偶居然有兩萬個?!如果有這麼多的強者,那當初這個教派又怎麼可能覆滅呢!

  “完成了兩萬個人偶之後,強者們就開始製作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人偶。它具有超越其它人偶的力量,同時還有用精神將所有的人偶聯繫起來,將彼此的力量和意志連為一體的能力。它是最後的作品,也是最特別的作品。”

  聖天女說著指了指自己。

  “那就是我,大光明神教護法神將第貳萬零一號。”

  吳解輕輕地發出“哦~”的感歎,總算是解開了剛才的疑惑。

  原來這兩萬個人偶其實並不強,真正強的只有聖天女而已。

  “我被製作出來後,大家就開始對照我的力量,調整那個早就完成的陣法。只要這個陣法在我的主導下發動,就能將遍佈九州大地的同伴們全都連接起來,進而形成一個龐大得無法想像的陣法。”

  “這個陣法將會扭曲人間的很多基本法則,讓資源可以生生不息,讓人們可以脫離病痛愁苦,安詳地面對生老病死……就像是靠著人力將極樂的天堂製造出來一般!”

  “所以,這個計畫和這個陣法,就被稱之為‘人造天堂’。”

  “這個計畫是怎麼失敗的呢?”吳解問。

  “計畫的失敗,源於一個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們突然和聖父失去了聯繫。”

  “失去聯繫?聖父那麼強大,怎麼會和你們失去聯繫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突然之間,所有人都聯繫不到聖父了。”聖天女明明說著很遺憾的事情,話語卻依舊平靜,聽不出半點波瀾,“因為慌亂的緣故,消息不小心走漏了。原本還在互相攻殺的諸侯們立刻放下矛盾暫時合作,一方面將潛伏在各地的人偶們找出來殺死,一方面對大光明神教展開了不計代價的猛攻。”

  吳解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已經隱約猜到了這種可能。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什麼,身體不由得僵住,低聲問:“前輩……你剛才說過,你能夠用精神將所有的人偶聯繫起來?”

  “沒錯。”

  “那麼你就能夠感受到她們所感受的事情?”

  “是的。”

  吳解忍不住長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豈不是說,聖天女一次又一次感受著那些潛伏在各地的人偶們的死亡,甚至可能前後感受了兩萬次!

  所謂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失去了聖父的恩賜,大光明神教已經不足以抵抗諸侯們聯手進攻,山門被一點一點攻破,教眾們一個個倒下。而與此同時,潛伏在各地的人偶們也被迅速地破壞……”聖天女的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就像說的不是自己的經歷,而是別人的事情一般,“最後,他們製造了一個特殊的陣法,將我封印在了和九州界完全獨立空間裡面。”

  “你是我們的理想,你是我們的夢。只要你還在,我們就沒有徹底失敗。只要你還在,我們的夢就還能延續下去。”聖天女緩緩地複述著,“當我被封印之前,已經身負重傷的教主這樣對我說。”

  “活下去,堅持下去,把我們的夢延續下去!雖然這很不近人情,但請務必答應我這最後的請求!”

  “然後,我就在那裡等待,等待著自己重見天日,等待著將他們的夢延續下去。”

  “這很不現實,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做到當初整個大光明神教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呢?”吳解忍不住說,“這個任務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能或者不可能,不在我的考慮之中。我只是一具人偶,只要執行他們的命令就行。”聖天女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但是……看來我真的做不到了。我的力量已經消耗殆盡,再也無法將這個夢延續下去了。”

  吳解默然,唯有歎息。

  聖天女拔出腰間的佩劍,用它支撐著,緩緩走到吳解的面前。

  “兼具力量、勇氣和正義感的年輕人,你願意幫我把這個夢延續下去嗎?”

  吳解愣住了,看著她平靜的眼神,回憶著剛才那番講述中的偉大和悲涼,不由得有些猶豫。

  “答應她啊!如果能夠把人間變成天堂的話,大家不就都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嗎!”杜若忍不住大叫,催促吳解趕快答應。

  “師傅,答應她!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只要你用幫她完成遺願為代價,她一定會願意把自己的所有遺產都留給你的!大光明神教一定有很多遺產,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機緣,不容錯過啊!”茉莉也在大叫。

  吳解沉默著,思考著。

  最終,他緩慢但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但我不願意用自己的人生去延續你們的夢!”他的話語簡直有些冷酷,“這個不切實際的夢已經做了太久,該是醒來的時候了,聖天女前輩!”

  聖天女並沒有任何動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艱難地舉起了自己的劍。

  “既然如此,那麼就一決生死吧。我不容許知道我來歷的外人活著。”

  “你現在的樣子,根本不可能贏得了我。”吳解不想動手,即使是他都看得出來聖天女已經油盡燈枯,或許下一秒鐘就會死去,怎麼可能再戰鬥?

  “拔劍吧,要麼你殺死我,要麼我殺死你,我不接受別的結局!”

  吳解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從藥箱裡面抽出了那把長刀,然後放下藥箱,後退一步,舉刀為禮。

  “青羊觀後輩吳解,請前輩賜教!”

  聖天女微微頷首,同樣舉劍為禮。

  “大光明神教護法神將第貳萬零一號,請賜教!”

  寒光一閃,靈活的身影和遲鈍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吳解巋然不動,聖天女則遠遠地摔了出去,鋒利的長刀從左胸刺入,刺穿了她的鎧甲和身體,大半個刀身都從她的後背透了出來。

  吳解急忙追過去,將她扶起來。

  “雖然沒有能夠將大家的夢延續下去,但我盡力了,對吧?”聖天女看著他,有氣無力地問。

  “是的!你盡力了,你背負著整個大光明神教的夢,一直走到了它的盡頭!”

  聖天女艱難地點了點頭,嘴角微微翹起,彷彿是想要笑一笑。

  吳解沒有能夠看到她的笑容,因為在那之前,她已經化作了無數的光點,在他的懷中消散。

  一同消失的還有她的鎧甲和劍,她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光點,帶著當初那群立志想要在人間建立天堂的人們的夢想一起,隨風消逝。

  吳解呆了半天才站起來,看著因為聖天女的敗亡而茫然恐懼,甚至已經開始紛紛痛哭的人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前輩啊……你可真是給我留了個天大的難題!”

  一個多月後,青羊觀。

  風雲湧動的異象漸漸散去,鬥志澎湃的安子清推開小樓的門,精神抖擻地走了出來。近半個月的閉關絲毫沒有損害他的儀容,他依然像往常一樣,優雅而高貴。

  他驕傲地掃視周圍,看到了還沒來得及入道的易悌和駱瑜,忍不住微微揚了揚頭,心中充滿了自豪。

  雖然輸給了吳解,但他終究還是第二個入道有成。以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入道,這成績非但超越了安家的歷代祖先,即使在人才濟濟的青羊觀裡面,也算是很出色的!

  至於那個十七歲就入道的怪胎——世上總有一些早熟的人,但長生之路何其漫長,能夠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成功者!

  他躊躇滿志地走出來,突然皺了皺眉,不高興地問:“吳師兄呢?我記得閉關之前他不是已經回山了嗎?怎麼沒看到他?他架子這麼大嗎!”

  “大師兄出門了。”站在遠處的陶土回答,“他自請駐守四陳鎮,你要等三年之後才能再見到他。”

  安子清頓時就像是卯足了力氣的拳頭打在棉花團上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而這個時候,吳解已經坐在昔日的至高至聖教神堂屋頂上,注視著忙碌的居民們,神態悠然。

  在他的身邊,杏仁頭頂著小柴,正學著他的樣子東張西望。

  “我會用三年的時間安定這裡的秩序,同時讓周圍所有勢力都知道這個鎮子是我們青羊觀的下屬。”吳解淡淡地說,“而三年之後,你就要接替我來守護它,就像你師傅當年做過的那樣。”

  “我真的能做到嗎?”杏仁顯得很不自信。

  “當然能!”吳解笑了,“因為,這裡可是見證了一個偉大夢想結局的地方啊!”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8 10:33 PM

第五卷 塵緣

第一章 三年(上)

  時光荏苒,春去秋來。

  對於一般人來說,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剛走上社會的青年變得成熟起來,也足夠讓青澀的少女變得嫵媚許多,還足夠讓剛出生的小嬰兒成長到可以跑跑跳跳到處亂摸亂畫,做出種種讓家人高興擔心苦惱乃至於哭笑不得的事情來。

  但對於修道者來說,三年時間並不能帶來什麼顯著的變化。

  比方說前不久來看望吳解的陶土,三年前他沒有入道,三年後他還是沒有入道,只是氣息厚實了一些而已。

  當然也有變化顯著的,比方說駱瑜上次來看望他的時候,差點嚇了他一跳。

  她用一襲青衫換掉了那身華麗過頭的宮裝,頭上身上看不到任何的裝飾品,背了個小布包,提著把很樸素的劍,牽著被染成了灰毛的龍馬,怎麼看都像是個三流門派出身的小女俠,看不出半點修士的氣味。

  但實際上,她已經入道快兩年了。

  在仙山的三年修煉,讓她洗去鉛華,恢復了素面朝天的灑脫,行動間也多了一些自由自在的韻味。

  用安子清的話說就是“總算有那麼一點像人樣了”。

  同門師兄弟中,安子清是第一個跑來看望吳解的——或者說,他是跑來向吳解炫耀自己入道成功,順便宣佈一定會在日後的修道之路上超過吳解的。

  這人一點都不懂什麼叫低調,居然騎著一匹飛馬過來,鬧得全鎮子的小孩子都湊過來看熱鬧——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反而得意洋洋。

  相比之下,易悌就很低調很樸素。直到他登門,吳解才發現這個落魄的窮書生原來是自家師弟。

  堂堂入道高人穿著打了補丁的破舊長衫,錢袋裡面連一小塊銀子都找不到……易悌就是這麼以這麼一副連強盜都懶得打劫的窮鬼形象穿行于城市和鄉野間,踐行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格言。

  這三年來,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弟子之中一共有六人入道。除去吳解、安子清、駱瑜和易悌這四位煉氣士之外,還有兩位武修,解銘寰和言峯。

  解銘寰本來就是已經半隻腳踏入武道的人物,得到了上乘功法後專心研習了一段時間,便觸類旁通,領悟了武道精髓,突破瓶頸踏入先天境界,純以武力來說,他比起吳解也不見得遜色。

  而言峯則是一位失憶的大力士,天生雙臂長可及膝的他性格極為勇悍,戰鬥中秉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猶如發狂的瘋虎一般,就連解銘寰都不能直攖其鋒。

  他起初修煉的效果並不顯著,去年李狗蛋回山的時候見他正在埋頭苦練,就指點他去護山大陣的週邊修煉,通過抵抗大陣的威力來挖掘自身潛力,以求有所感悟。言峯在大陣週邊苦練三個月,不止一次弄得遍體鱗傷,最終成功地抓住了危急關頭閃過心頭的靈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短短三年時間,十四位入門弟子之中已經有六人入道,這個成績讓門中長輩們很滿意,吳解他們也頗感自豪。

  雖然……茉莉對此顯得很不屑一顧,撇著嘴說:“要放在咱們當年,一年之內不能入道的,全部都要拿去喂靈獸!”

  “按照這個標準,我們二十七代弟子裡面就只剩下我、安子清、駱瑜和解銘寰四個了。那還算得上是一代弟子嗎?”吳解沒好氣地反問。

  “誰叫你們基礎太小的!當年咱們門派收徒的時候,那都是幾萬人幾十萬人地進行篩選啊!”

  “結果絕大多數都死了——你們就算不考慮傷天害理的問題,難道不覺得浪費嗎?”吳解歎道,“能夠到你們那裡求仙的,資質肯定都不錯,我猜可能每一個都是跟老三一個層次的。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資源,他們每一個都能修煉有成吧……”

  “誰有耐心等!仙道渺茫,沒有大資質大氣運大毅力者,就算入道又有什麼用?修煉個幾百年,最後止步于金丹之下老死,那不是浪費門派的資源嘛!”

  “茉莉你最好明白一件事:現在是你師傅我在修道求仙,如果我的門派也這麼搞的話,那麼我自己多半也會死在慘無人道的大篩選之中!”這些年相處下來,吳解也算是漸漸明白了茉莉考慮問題的思路,找到了合適的說服方法,“你現在還覺得當初的辦法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茉莉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於是這個話題就此作罷,吳解通過富有說服力的論述駁斥了古代邪派的謬論,維護了門派的榮譽。

  同門都在不斷進步,吳解自然也沒有原地踏足。

  事實上,他才是進步最大的。

  在四陳鎮的這三年,他不斷汲取天地元氣轉化內力,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轉化成真氣,然後又用真氣浸潤改造經脈,同時緩慢地洗練和強化身體,令自己脫胎換骨,變得更加適合修煉。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點一點全都是水磨工夫,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和出色的資質,甚至可能要花費幾十年的時間——當初吳解遇到的禦龍派兩位年青仙人之中,那位“真氣百煉奠定道基”的大概就是剛剛完成了這一步。

  正因為這個過程如此漫長,所以修道者才將其稱之為“百煉”。

  百,極言其多;煉,描述具體修煉的內容。

  吳解不是什麼天神下凡神獸化身,他的資質只能算是比較好,如果按照正常情況下修煉,這一步可能要花費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好在他所修煉的淩霄火部正法的確神妙異常,竟然有借助神火灼燒經脈的手段!

  這種手法和當初吳解在茉莉的指導下用純陽真火燒通穴竅的做法很類似,但技巧性卻有著天壤之別。

  茉莉其實並不怎麼懂得修煉的方法,真火燒穴的做法基本出於想當然,之所以敢這麼做,是仗著有天書世界做後盾,就算燒出問題來也能及時治療——說白了,吳解就是在她不靠譜的指點下,拿自己當試驗品而已。

  可淩霄火部正法裡面的技術就完全不同了,它經過了天界鬥神們的長期研討和實踐,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了反復的推敲和修改,有一整套詳細的方法來確保安全和效果——鬥神們很顯然不像無上神君那麼罔顧人命,功法之中不止一次強調“即使如此,也要非常小心謹慎”之類的話,讓吳解覺得這些前輩們太過囉嗦的同時,也隱約感覺到幾分溫暖。

  即使見不到他們的面,他也能夠透過這些話語感受到創立功法的前輩們對於晚輩的關心。

  這三年來,他按照功法運用神火一點點地煆燒自己的經脈骨肉,雖然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這些痛苦是完全值得的——僅僅三年的時間,他就把絕大多數的經脈和穴道都燒煉完畢,只剩下眉心祖竅、心窩魂穴和丹田氣海這三處。

  這三處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大穴,對修道者至關重要,平時都竭力守護,唯恐受到半點損傷。要對它們動手開燒,吳解實在有點心裡發毛。

  不過……再怎麼拖,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他已經將所有其它的經脈都煆燒完畢,讓自己的經脈強度和真氣流量都得到了質的飛躍。至於骨肉方面的煆燒也已經完成,就差這最後三處了。

  選了一個夏日炎炎晴空萬里的日子,他叮囑杏仁和小柴幫自己護法,又佈置了一套簡單的防護陣法,然後開始了至關重要的修煉。

  他坐在陣法之中,守心定神,默默運起神火。

  只見一團金紅色的火光從他周身騰起,剎那間就包裹了他的身體,彷彿將他化成了一個人形的火炬。

  然後,這些火焰慢慢聚集起來,光芒變得越來越強,最後化作了一團耀眼的金光,浮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吳解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氣,催動這團凝練到極點的神火沖入了丹田氣海。

  神火剛一進入丹田,他就覺小腹之中那慘烈的灼燒,疼得恨不得放聲大叫,但卻又不得不忍住,反而要借著這一股劇痛激起的力量,將神火盡可能地朝著丹田深處壓縮,灼燒最根本最細微之處。

  一時間他只覺得肚子裡面似乎有千萬把刀子在攪動,痛得只恨不能昏死過去,可卻偏偏還要自己操縱著火焰盡可能地燒得更加透徹,就像是自己在握著刀子往肚子裡面攪一般!

  此中痛楚,當真是難以言表!

  他的額上身上冷汗涔涔留下,幾乎將整個人都打得濕透了,可每當真氣一轉,他的體溫就會驟然升高,將這些汗水全部蒸幹——然後很快又再次濕透。

  幾番灼燒下來,他的眉毛上頭髮上已經凝結了淡淡的白霜,身上也多處都能看到白色的痕跡。

  這是汗水裡面的鹽在反復蒸發之後凝結起來的痕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解終於操縱著神火將丹田裡裡外外全部燒了個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收了功,這才大叫一聲,仰天就倒。

  歇了足足有兩刻鐘,他才恢復了幾分力氣,勉勉強強爬起來。

  “太疼了!簡直是在自虐啊!”他忍不住抱怨,“怪不得再三叮囑‘很痛,要小心,要有心理準備,不要逞強’……跟燒別的地方完全不是一個層次嘛!”

  “那是當然,你這功法不是說了嘛,別的穴竅經脈骨肉都可以分次分批由淺入深地慢慢燒,唯有三大穴必須一次燒完燒透——這一次的效果就抵得上好幾次,痛苦當然也會抵得上好幾次。”杜若安慰他說,“放心吧,還剩兩次而已。”

  吳解長歎一聲,只覺得未來幾天的人生,簡直是一片慘無人道的黑暗!

  更慘的是,他明明可以逃過這片黑暗,卻得自己走進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05 PM

第二章 三年(下)

  吳解猶豫了好幾天。

  他很想一鼓作氣把剩下的兩處大穴燒完,但每當回憶灼燒丹田時候的痛苦,就連手腳都在發抖,無法下定決心。

  如此這般重複了幾回,他終於在茉莉的提醒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因為目標近在咫尺而產生了急躁冒進的心理。

  無法下定決心,是因為在灼燒丹田時候受到嚴重損害的精神還沒能充分恢復。與其現在就固執地硬要灼燒剩下的兩處大穴,還不如先放一放,做點別的事情調節調節心情,等調節好了再灼燒。

  修道成仙是一件漫長的事情,其中花費的時間往往用“年”計算都太少,“十年”、“百年”……甚至於“千年”都不是特別稀罕的事情。

  比如說青羊觀兩位丹成九轉白日飛升的天才祖師,都是在修煉了一千多年之後才做到這一切,走到了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修成一顆通融無礙的金丹,以至於不需要渡劫就可以直接飛升。

  一千多年的歲月,即使對於還丹修士來說也有點太過漫長,如果沒有特殊的延壽方法,已經差不多到了壽元的極限。不知道多少才華不亞於這兩位祖師的前輩高人們,都是因為不願等待,而在還丹八轉的時候強行渡劫,最後渡劫失敗,黯然倒在長生之路上。

  三雲子師叔曾經說過,根據他的估算,如果每一位修士都固執地非得丹成九轉白日飛升的話,很可能飛升成功的人會比現在更多。

  渡劫……可不容易!

  成就金丹而飛升,是天地間的正理;金丹未成而強行飛升,則是要以人力打破仙凡屏障,自然會引起激烈的反噬。丹成八轉的修士渡劫,成功的機會不超過三成;丹成七轉的甚至連一成都不到。

  雖然也有人渡劫失敗的時候可以設法保留元靈轉世重來,但即使把這一部分也加上去,渡劫的生還幾率也不會超過一半——這還是只計算了丹成八轉的情況,丹成七轉那純粹是撞大運,根本沒有統計價值。

  “大多數丹成八轉渡劫飛升的前輩,都是在壽元九百年前後去渡劫的。但事實上還丹修士至少可以活上千年,再想點辦法的話,一千二三百年也不是不行。這些前輩們用九百年時間丹成八轉,再有二三百年難道真的成不了九轉?”三雲子當時這麼對陶土說,“說到底,他們無非是著急了,失去了耐心。”

  三雲子之所以對陶土說這些,是因為陶土在入門弟子之中修道進境最慢,所以勸慰他不必著急。而陶土來看望吳解的時候提到這些,則純粹只是喝酒時候順口聊聊的談資罷了。

  但這些話對於吳解是很有啟發的,也正是回憶起了這些話,他才決定不必著急,先去做點別的。

  三雲子雖然本身道行不深,但他博覽群書,見識極為高明。之所以修道無成,只是因為倒楣,資質太差罷了。

  吳解和將岸談起三雲子師叔的時候,將岸就曾經惋惜地說:“如果三雲子師弟的資質哪怕只是普通人的水準,也必定可以突破入道境界。不僅煉罡這一關難不倒他,凝元甚至於還丹都大有希望!”

  修道就是這樣,才智毅力資質乃至於運氣,都不可或缺,

  吳解是幸運的,這些他都有,而且就算是最差的“才智”一項,都不會低於修士們的一般水準。

  這從他教導門生就能證明。

  三年裡,他改組了至高至聖教,將其重新命名為“明教”,以日月雙懸為標誌,並且給他們編纂了一套水準頗高的功法。

  為了編纂這套功法,他特地回了一趟仙門,參考了不少藏書樓底層的劄記,還向三雲子師叔請教了一番。

  二樓和三樓的功法是成仙之道,非經許可不得外傳,所以他只能以底樓那些資料為基礎,來自創一套功法。

  這套功法花了他不少心血,不過最後的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經過三年的修煉,明教百余名弟子之中出現了十余名後天高手,甚至還有一位原本就步入後天的弟子達到了後天巔峰,開始為突破先天武道作積累。

  吳解這一次調整心情,就是打算去幫這位叫陸危的門人設法突破瓶頸,以武入道。

  陸危今年三十六歲,外表看起來很文弱,其實他性格非常兇悍,動起手來很容易陷入狂熱而不可自拔,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狂戰士一樣。

  吳解先是想要教他學凝神定氣的法門,可他怎麼也學不會,就算勉強學了也毫無效果。於是改變思路,索性從如何更加有效地使用怒氣著手,為他編纂了一套名叫“奮起心頭無名火”的專用法門。

  這套法門既可以用來戰鬥,也可以用來修煉。只是修煉的時候有些風險,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反傷自身。吳解前後給陸危製作了好幾瓶治療內傷的藥丸,都被他在修煉中消耗得乾乾淨淨。

  吳解用傳訊符請教過三雲子師叔,三雲子認為,大概只有讓陸危成功地以武入道,才能憑藉武道宗師的強悍體魄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想要説明陸危突破瓶頸以武入道,即使對於現在的吳解來說,也並不容易。

  武道修為,最重要的是本身要感悟到天地元氣的存在。有了感悟作為基礎,剩下的就是積累。吳解可以幫助陸危增強功力、燒通穴竅,跳過積累這一環,但感悟這一點卻沒有取巧的餘地,只能靠陸危自己。

  點化他人,助其感悟,那是佛門特有的手法,道門中人就算還丹祖師們都做不到。

  吳解這一次的計畫,是用最簡單也最缺乏效率的蠢方法。

  元氣灌頂!

  他佈設了一個簡單的聚靈法陣,將方圓數裡之內的天地元氣聚集起來,然後讓陸危坐在陣法之中,自己操縱著陣法,不斷地將天地元氣強行朝著他洗刷過去。

  這種做法幾乎沒有技術含量可言,純粹是在磨時間,寄希望于陸危能夠在高濃度的天地元氣之中增加感應,成功地把握住對天地元氣的感悟。

  只要做到這個,剩下的吳解自有辦法!

  元氣灌頂足足進行了差不多半個月,到了連吳解都忍不住有點絕望的時候,期待已久的契機終於出現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剛剛被元氣洗刷了一夜的陸危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一輪紅日從地平線升起。

  就在這個瞬間,流過他身體的天地元氣被截留了一絲。

  吳解敏銳地發現了這個變化,大喜過望,立刻加強了陣法,瘋狂地汲取著周圍的天地元氣,甚至於連天空中的雲氣都為之變形,化作了猶如漏斗一般的形狀。

  漏斗的末端,就是正站在那裡呆呆看著初升紅日的陸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陸危的身體截留的天地元氣越來越多。

  終於,他如夢初醒,仰起頭來對著天空發出了一聲豪邁的大吼。

  這聲大吼震動了天空,漏斗形的雲氣被吼得粉碎,而他身上的氣勢陡然間增長了好幾倍,更猶如無底洞一般,將周圍的天地元氣瘋狂地吸入體內,再隨著大吼噴出去,化為一股狂風。

  吼聲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最終陸危精神抖擻地停了下來,沖到吳解面前,倒頭便跪。

  “陸危多謝大長老栽培!屬下必竭心盡力、萬死不辭,以報大長老的大恩大德!”

  吳解哈哈大笑,將他扶了起來。

  陸危在明,杏仁和小柴在暗,有這麼三位高手坐鎮,就算他日後離開四陳鎮,也不用擔心明教給人輕易滅了。

  雖然陸危這次的突破很有揠苗助長的嫌疑,或許會大大影響他日後的進一步突破,但以武入道的宗師們想要再進一步,本來就難比登天,何必考慮那麼多?

  九州列國之中,先天宗師怎麼也有幾十位,但能夠更進一步成就大宗師的,一隻手就能數完——這其中絕大多數還是修道無望從仙山返回紅塵的武修士,類似解銘寰和言峯那種。

  武修士與武道宗師形似而實非,那條路遠比以武入道艱難,但卻有著光明的前景,能夠一直前進下去,甚至於天下各派歷代飛升的祖師裡面,武修士的比例還是不少的。

  如果日後陸危能夠自己發奮有所進步,吳解願意提攜他,幫他轉換方向踏入武修之門。

  如果不能的話,那麼以他這三十六歲先天武道宗師的身份,在紅塵中也少不了百年榮華。

  這是他的機緣,也是明教未來百年內繁榮穩定的最大依仗——畢竟杏仁和小柴都是妖怪,可以暗中出手卻不宜公然出面,一位明面上的先天宗師,足以幫助明教解決很多光靠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

  完成了這件大事,為明教解決了後顧之憂,吳解心中大為暢快,一直壓在心頭的負擔也被遠遠拋開。

  他大笑著返回四陳鎮的陣法之中,動手灼燒另外兩處大穴。

  這次他一鼓作氣,接連將眉心祖竅和心窩魂穴一一燒完,雖然承受了許多痛苦,但心中卻依然充滿了酣暢淋漓之意。

  人生在世,所求者無非快意而已!

  他留在四陳鎮三年,改組至高至聖教,領導明教漸漸發展,乃至於連四陳鎮都由此受惠,規模漸漸擴大,人口不斷增加。這份成就感,令人何等痛快!

  為聖天女前輩解決了身後留下的難題,為杏仁和小柴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當初的種種鬱悶和牽掛都得到瞭解,豈不叫人念頭通達!

  修為再有進境,終於初步完成了真氣百煉這一關,只需再溫養幾年,順便把體內一些細緻之處緩緩燒透,便能奠定道基,朝著入道境界的最後一關衝刺,讓人多麼高興!

  吳解拖著杏仁、小柴和陸危,率領著明教眾人一起喝酒慶祝。既慶祝新晉長老陸危突破先天,也慶祝自己修煉有成。

  他們從白天一直喝到晚上,最後當明月懸掛在天頂的時候,吳解扔掉了又一個空空如也的酒罈子,對已經橫七豎八醉倒一地的明教眾人說。

  “今夜月色很好,我當踏月而去。”

  還沒完全醉倒的陸危、杏仁和根本喝不醉的小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長老你要去哪裡?”

  “我在這邊差不多三年,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是該到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眾人這才恍然——吳解可不是那種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的散修,他是九州之中赫赫有名的正道大宗青羊觀本代大弟子,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裡。

  “大長老德高望重,神通廣大,此去必定海闊天空,成就無上大道!”

  “唉!你這一走,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喵~有空來玩!”

  在或祝福或遺憾或邀約的話音中,吳解縱身一躍,駕起無形劍,化作一道雪白的劍光,掠過長空,呼嘯而去。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05 PM

第三章 吳解回山

  吳解置身於無形劍劍光之中,呼嘯著掠過夜空。

  低頭看去,只見腳下的山川田野飛快地向後退去,前方黑暗中模糊的景物不斷變得清晰,然後又很快消失在身後。

  他偶爾會看到一些村落,聽到犬吠之聲;間或遠遠地看到城鎮的影子,或許還會有一兩點火星,那是更夫手上的燈籠。

  無論城鎮還是村莊,都很快地出現,又很快地消失。能夠一直看到的,只有頭頂的天空。

  此時明月高懸,疏落的星辰在淡淡的雲彩中忽閃忽閃,他在空中飛掠,淡淡的清輝落在身上,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月下漫步,充滿了幽靜之意。

  月光漸漸朝著西方走去,慢慢沉向地平線,當東方天空泛起了白魚肚的時候,他已經遠遠看到了那座形如牛頭的山峰。

  那是青羊觀的門戶,牛頭山。

  三年前他從這裡出發去四陳鎮,走路、坐船、出海……前後花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而現在,他只用了半夜就回來了。

  這短短的三年,對他來說卻是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

  為了表示對門派的尊敬,吳解提前落下劍光,用雙腿走到牛頭山牛角峰下,然後沿著被法術遮蔽的石階一路向上。

  當初讓求仙者們走得無比艱難的石階,現在卻對他沒有半點阻礙,輕輕鬆松就走了上去。

  走過無形的牌坊,踏上通往仙門的雲橋,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他就來到了仙山腳下。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晨曦下的山林透出令人從靈魂深處感覺安寧的靜謐,而山頂的巨大白玉則在朝陽下熠熠生輝。

  懸浮在空中的祖師堂依舊光芒萬丈,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太陽似的。但定睛看去,卻感覺到那種光芒溫暖柔和,一點也不刺眼。

  他從山腳向上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巡山的妖怪弟子。

  “咦?你是出門修行歸來的護法弟子嗎?我怎麼沒見過你?”一個穿著過於寬大的袍子,透過袖口甚至能看到肋骨的瘦高妖怪納悶地問,“看你的道行,百煉境界已經小成,這是打算回山潛修嗎?”

  吳解笑著搖頭,答道:“我是入門弟子吳解,這三年都在四陳鎮駐守,現在那邊的情況已經安定,我就回來了。”

  “入門弟子?!”那妖怪嚇了一跳,原本眯得像兩條線的眼睛頓時瞪得簡直跟鴿蛋差不多大,頭頂那不知道是羊耳還是鹿耳的短耳朵飛快地抖動著,身後的尾巴搖得啪啪作響,“你才入門不到四年吧!四年就百煉有成……你簡直比我還像妖怪啊!”

  吳解頓時有點無語——他就算進步再快,難道還能比妖怪更像妖怪嗎?

  他知道這些妖怪弟子們素來口無遮攔,心直口快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跟它們計較完全是自討沒趣,因為很可能你都快氣死了,他們還懵懵懂懂不知道問題在哪裡。

  但是很顯然,這次他遇到的這位,即使在妖怪弟子們之中,也絕對屬於極品!

  “我要去拜見韶光師祖,下次再聊。”他客套了一句便匆匆離開,免得再被氣上一會。

  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那傢伙的話音:“好走啊!對了,修行也要多加努力,趁著韶光老師還沒老死,早點超過他吧!”

  吳解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嘴角抽搐了幾下,沒有回答。

  韶光真人也就是脾氣嚴肅古板了一些,這傢伙至於詛咒他老人早死嗎?

  他才不到五百歲,就還丹修士來說簡直是年輕有為,距離老死早得很吧!

  韶光真人其實也並不總是嚴肅古板的,至少在他看得順眼的人面前,他會努力做出和藹慈祥的模樣。

  雖然,似乎,也許……那個樣子怎麼看有有點怪異,可能是因為他常年都板著臉,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了的緣故吧?

  “四陳鎮的事情,你做得很好。”韶光真人點頭贊道,“不過相比那邊的外務,你在修行上的勇猛精進,更加讓人高興!作為師長,我為你感到驕傲啊!”

  吳解連忙謙虛了一番,他平素被茉莉打擊得夠嗆,什麼“一年入道”、“百年成丹”、“千年之內必須成就長生不死”等等一系列在他看來簡直荒謬的要求,茉莉卻說得自然而然,儼然以此為標準。

  按照她的標準,大概整個青羊觀裡面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弟子都要直接拖出去灰灰了,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一也只是“差強人意,暫且留著一條狗命以觀後效”的程度而已。

  這三年來,茉莉和杜若聊天的時候常常談到這些,吳解的耳朵又沒聾,零零碎碎不知道聽了多少,自然也不會覺得自己的進步速度有什麼值得高興和驕傲的。

  直到此刻韶光真人這麼一說,他才猛然醒覺——入門三年就越過了先天境界,甚至於連百煉境界的關鍵瓶頸也都已經渡過,只要好好溫養積累一番就可以衝擊入道三境的最後一關……這樣的速度在如今的仙門之中,的確是極為罕見的!

  正如那位巡山的妖怪弟子所說,簡直比妖怪還像妖怪!

  吳解並未掩飾自己的心情,心中所想完全表現在了臉上,韶光真人看著他納悶、恍然、驚喜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好笑。

  “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出色嗎?你也真是夠特別的!”他忍不住說,“或許是因為這三年裡面,你一直都在獨自修行,很少和同道交流的緣故吧。”

  “大概是吧……”吳解隨口答道,然後就問,“弟子此次回山,打算潛心修煉一段時間,以穩固境界。不知道門中可有任務要指派?如果有的話,弟子可否提前做完?或者將其推後一段時間?”

  “你要潛心修煉,這是好事,我們又怎麼會打擾你呢?咱們青羊觀上下五代,門人超過三百,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們這些師長頂著,我們頂不住還有祖師們呢,你安心潛修就是!”

  韶光真人對於吳解積極上進的態度非常滿意,態度越發和藹,更在隨後詢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弟子現在不缺什麼啊。”吳解想了想,納悶地搖搖頭,但隨即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弟子離家求仙已經四年,不知道家中父母身體如何,算算二老都已經年近半百……請問可否請門中賜下幾粒健身延壽的靈藥,好讓弟子略盡孝心?”

  韶光真人更是讚賞,忍不住哈哈大笑,拿出了一塊翠綠色的竹牌,在上面寫寫畫畫之後交給他。

  “以此為憑證,你去丹房找瑞齡師弟領藥就是。”

  吳解謝過韶光真人,急急忙忙前往丹房。那位當初給他太虛丹的瑞齡真人見了竹牌,點點頭,帶著他來到了位於丹方側室的秘庫。

  “給凡人健身延壽的丹藥歷來都煉了一些,因為很多弟子都想要討幾粒回家盡孝。哈哈,我當年也是這樣。”他笑呵呵地從一個櫃子裡面拿出了個拇指大小的玉瓶,拔開塞子檢查了一下,點點頭,遞給吳解,“不瞞你說,我之所以後來會專注於煉丹之術,原本是存了一個很狂妄的念頭,想要煉成靈丹,帶著父母家人一起長生……”

  “師叔祖真是孝子!”

  “嗨,那時候年少無知罷了。等後來修為漸漸增長,眼界也漸漸開闊,才知道當初的想法是多麼荒謬——凡人的體魄能夠承受的藥力有限,別說我到現在還煉不出可以吃了長生的靈丹,就算煉出來了,凡人吃下去也不能長生,只會爆體。”

  吳解不禁莞爾,卻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這一轉眼就是快四百年過去了,別說家中的父母親人,就連當初一起修道的師兄弟們都有很多不在了……生老病死,盛衰枯榮,乃是無可違逆的天道。我們修道者想要長生不死,就必須超出天道,突破仙凡屏障飛升天闕……留在人間的話,就算有什麼無上妙法能夠活得更久一些,終究還是要和草木同朽。”

  瑞齡真人並沒有急著讓吳解離開,而是一邊在秘庫中搜索什麼,一邊很隨意地和他漫談自己的人生感悟:“你有孝心,這是好事。但也要明白生老病死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縱然你有通天法力,也只能讓自己長生久視,無法連父母也帶挈著一起飛升。”

  吳解輕歎一聲,點頭稱是。

  瑞齡真人又點點頭,然後臉上突然一喜,打開了一個小櫃子。

  “找到了!果然在這裡!”他說著拿出了一枚青綠色的竹筒,輕輕搖了搖,聽到裡面傳出水聲,滿意地笑了,將它遞給吳解。

  “我看你的情況,應該是專修火系法術,然後以心火點燃真火,又用真火燒通了穴竅對吧?”得到吳解肯定的答覆後,他介紹說,“這竹筒裡面是當年我在外面遊歷的時候偶然得到的古木靈乳,雖然不多,卻能夠溫養身體,調和元氣。你用這種辦法加快修行,體內難免留下一些暗傷,需要長時間細緻的溫養,才能夠避免日後留下隱患。”

  吳解不禁一驚,對他眼光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裡剩下的靈乳大概不夠完全治好你的暗傷,但至少能夠讓你少溫養幾年。而且它最大的優點是先從極細極微難以覺察的地方開始治療,可以大大減少日後留下隱患的危險。”

  吳解連聲道謝,在瑞齡真人的建議下立刻服下了靈乳。

  竹筒裡面的靈乳果然已經極少,只剩了兩三滴而已。但這幾滴靈乳入口,他頓時覺得體內一股涼颼颼的氣流到處流竄,在很多自己平時根本沒注意到的地方盤桓,伴隨著微微的麻癢,將那些細微到根本無法覺察的損傷一一修補。

  待得靈乳藥性耗盡之後,他便帶著靈藥告辭,再次出山前往家鄉飛去。

  雖然想要潛修,但只有先把靈藥送回家,將家人安頓好了,他才能放心地返回仙山,專心修煉。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06 PM

第四章 還鄉

  吳解駕著劍光在半空飛馳,一刻不停。

  直到當韶光真人問他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他才猛然驚醒,想起家中二老都已年近半百。

  他之前並未在意這一點,因為潛意識裡面還在以當初地球上的生活經驗來推斷。在平均壽命七十歲上下的國家,年近五十甚至連老人都算不上,除去一些特殊的工種或者身體因素,這個年齡的人們往往都還在工作呢。

  可這個世界不同,這裡的人均壽命恐怕只有四十歲甚至還不到,五十歲的人已經踏入了暮年,很多過去看起來很健康的人,從這時候開始就會急速地衰老。保養好、運氣好的,或許能夠活到六十多歲甚至七十歲。但對於一般人來說,到了這個年齡,也就該考慮後事了。

  若非韶光真人提醒,吳解潛心修煉一番,大概至少要再過個三五年才會出關,屆時二老若是身體不好的話,沒准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是這樣。在孩子們努力打拼,想要追逐理想,爭得美好生活的時候,養育自己的父母卻在他們沒有注意的地方慢慢老去,白髮蒼蒼、身材佝僂。

  或許有一天,他們總算是事業有成,可以安心地喘口氣的時候,回頭看去,卻看不到二老的身影,只能看到相依相伴的兩堆黃土。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吳解前世那個世界的人們是比較幸運的,當他們事業有成的時候,往往還來得及給父母盡孝。

  吳解自己也是幸運的,他得到了師門長輩的提醒和支持,可以來得及回家去盡孝。

  回憶著出發時候的情景,他驀然驚醒,才想起當初二老的兩鬢就已經有了白髮,想起自己準備離家求仙的時候二老眼中的不舍。

  不知不覺間,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禦劍飛行的速度也越發地快了起來。

  修士若是要光憑本身法力飛行,必須有煉罡境界的修為。但如果有合適的法器,百煉境界即可——當然,飛不了太高,也飛不了太快。

  煉罡修士能夠出入青冥日行萬里,無論任何艱難險阻也不能妨礙,兩天時間便能夠從九州大地的這一端飛到那一端。但百煉境界的修士駕著法器飛行,往往離地不過百丈,日行不過兩三千里,遇到十萬大山這種最高處直入雲霄的連綿群山,就沒辦法從上空飛過,只能或者冒險從山中經過,或者老老實實繞路。

  吳解雖然急著回家盡孝,但他並不想要節外生枝,所以老老實實地繞過了十萬大山,一直向東直到海邊,然後才沿著海岸線重新向北。

  當天黑的時候,他已經在接近南越國邊境的一處海邊小村外休息。

  百煉修士真氣綿長,吳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火眼作為支持,必要時候還能從天書世界抽取法力,就算一口氣飛上幾天幾夜都沒問題。

  但飛行是在施法,而施法是要消耗心神的。他的心神還不夠強大,無法堅持那麼久。

  越是著急,就越是要冷靜。長途跋涉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謹慎一些沒什麼大錯。

  當然,他不會風餐露宿,而是選擇去天書世界休息——有比較好的條件不選,而非要吃苦的,要麼是在磨練意志,要麼就是腦子進了水。

  吳解的精神狀態很正常,暫時也不打算常識苦行僧的生活方式,所以他當然會選擇睡在軟綿綿暖和和的床上睡覺。

  自從他入道之後,天書世界積累源力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所以用起來也就不像以前那個拮據。吳解很大方地給茉莉和自己各造了一間屋子,分別位於兩塊獨立的土地上。

  茉莉那塊土地是一片茂盛的菜園,菜園旁邊一間小屋。吳解的土地則沒有什麼空地,只有相鄰的兩間屋子,分別是臥室和靜室。

  茉莉對自己的房間沒有任何要求,那塊菜地種的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蔬菜,反正她神通廣大,一個法術就能將整片菜地的蔬菜全都催熟,就算想要比人還高的青菜或者可以挖個洞讓人鑽進去睡覺的蘿蔔都沒問題。

  吳解的屋子則有點特別,臥室倒也罷了,那間靜室之中天地元氣的濃度極高,甚至於連仙山的靜室都要為之遜色。

  這是他最主要的修煉場所,也正是因為有這處足以讓天下修道者眼紅得滴出血來的修煉聖地,他才能夠在短短的三年裡面獲得這麼巨大的進步。

  吳解還在茉莉的指導下建設了煉丹室和煉器坊,不過都還只是空架子,無論煉丹的丹爐還是煉器的工具都沒有準備。

  那些東西需要耗費大量的源力,除非真的需要用到,否則沒必要現在就製作出來。

  他還建設了兩座特殊的靈台,平時將真氣和法力儲存進去,需要用的時候可以緊急抽取出來。因為來源就是他本人,所以在使用中完全不會有任何的障礙和凝滯,就像是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源泉一般。

  截至目前,儲存在靈台中的真氣和法力差不多都有他本人的百倍以上。靠著這些儲備的力量,他有信心正面擊敗任何一個煉罡境界之下的修士!

  遺憾的是聖天女前輩殘魂凝聚的光球依然還在神聖之泉中沉睡,雖然可以感覺到裡面的生機正在緩慢恢復,可距離她能夠重新復活,大概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這大概是這些年裡面,整個天書世界建設過程中唯一的美中不足吧。

  安安穩穩的一夜過去之後,重新精神抖擻的吳解再次出發,駕著劍光飛上半空,朝著北方飛去。

  他沒有深入遠海,只是沿著海岸線飛行,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但即使如此,在路過一處極其偏僻的海灘時,還是驚動了一只有著龍頭的巨龜,朝著他噴出了好幾道水箭。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我們挑釁!砍死他!”茉莉很憤怒地大叫,“把這傢伙大卸八塊!再把它的巢找出來,把它的子子孫孫全都砍死!一起燉成烏龜湯!”

  “現在沒空。”吳解一句話就把她的吼聲堵了回去,但卻叮囑她在地圖上記下這個地點。

  雖然沒有被打中,但莫名其妙就遭到攻擊,他心裡也很惱火。等盡孝之後返回師門的路上,絕對要跟這只不講道理的巨龜好好交流交流!

  嗯,如果這傢伙不夠識相的話,他不介意燉點烏龜湯給大家嘗嘗鮮!

  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妨礙吳解趕路,他一直向北,繞過了連綿上千里的群山,等到下午的時候,已經在當初和陶土一起離開楚國時候的那座港口。

  當他還是一個鄉下少年的時候,楚國在他印象中是“大楚國”,等到他眼界漸漸開闊,楚國就成了“東楚國”或者“南楚國”。這兩者說的都是它的地理位置,因為它位於九州的東南。

  相比之下,大越國的定位就很明確,只有“南越”這麼一說,真是簡單明瞭。

  坐在當初他們出發之前吃最後一頓家鄉飯的酒樓,吳解的心情不禁有些感慨。

  當初他們一起從這裡出發,乘著海船前往南越國的時候,何曾想過只是短短四年後,自己居然已經成了常人眼中的仙人,可以駕著劍光飛越上萬里,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直接從南越國飛回祖國呢?

  那時候……就算是最樂觀的估計,也沒有想像過這種事情啊!

  或許是因為喝了半壺米酒,或許是因為心情實在太暢快,接下來飛行的時候他就有點飄飄然,飛行的時候只判定了一個大致的方向,結果等到天色將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點走錯了路,已經飛過頭了。

  “老四,我覺得你有點得意忘形啊……”

  面對杜若的批評,吳解尷尬地笑著轉身,重新飛回家鄉。

  因為這麼一耽擱,等他來到安豐縣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幾乎完全黑了。

  在黑夜中走路並不方便,好在吳解有夜視之能。只是他原本就很少去縣城,又出門四年,對於縣城裡面的道路多少已經有點不熟悉——或者說他根本就從來沒熟悉過這裡——稍稍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了吳家藥鋪。

  曾經的王家藥店,後來的吳家藥鋪,如今已經改名為“濟世堂”。兩尊威武的石頭麒麟分立於朱漆大門的兩邊,門上的銅環顯然經常被人摩挲,明光蹭亮。

  掛在大門外的匾額落款沒有文字,而是在大楚皇帝年號之後蓋了一方大印,大印上明晃晃的“皇帝”字樣足以閃瞎各路官員的狗眼;鐵木對聯的落款“南華沈毅”則能夠叫想要惹麻煩的江湖人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能不能當得住斷水神劍哪怕只是隨手一擊。

  看得出來,吳解不在家的時候,家人們日子應該過得不錯。

  他笑了笑,抬手握住銅環,輕輕地拍了兩下。

  “來了來了!”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然後大門很快就打開,穿著青色綢衣的喬恩走了出來。

  “病人在哪兒?”他開口問道。

  吳解一愣,不禁反問;“哪裡有病人?”

  “沒病人你敲什麼門啊!”喬恩頓時有些生氣,“江湖朋友來訪的話,至少該報個名號吧!”

  吳解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喬,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才離家四年而已啊!”

  喬恩這才反應過來,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終於確定這個一身青衣的少年就是吳解。

  “咦?莫非是二少爺?可你的相貌一點都沒變啊!”

  “我修煉成仙了嘛。”

  於是喬恩呆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猛地跳起來,朝著屋內跑去,邊跑邊喊:“老爺!夫人!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成仙回來了!”

  他的嗓門那麼大,要不是吳解及時施展法術隔斷聲音,只怕半個安豐縣都能聽到。

  吳解笑著搖搖頭,邁進家門,然後自己動手把門給關上。

  喬恩這傢伙……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就這麼毛毛糙糙的呢……

  他舉步朝著屋內走去,才走過藥房大堂,就看到父母在喬恩陪伴下,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遠遠地就聽到他們的聲音:“阿解回來了?他在哪裡!”

  吳解頓時眼眶就紅了,一個閃身來到二老面前,俯身跪倒。

  “不孝孩兒吳解,拜見爹娘!”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07 PM

第五章  俗事

  吳解的歸來讓吳大夫夫婦喜出望外,高興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兒子出門求仙,他們自然不會反對;兒子立功于國拜將封侯,他們自然高興;兒子著書立說德被蒼生,他們自然欣慰。但和這些相比,兒子能夠回家,才是最讓他們開心的事情!

  已經升級為誥命夫人的母親樂呵呵地要下廚去做菜,大楚國註冊在案的老侯爺則翻出了自己沒發跡時候親手釀制的好酒,宣佈今晚要一醉方休。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光芒,連皺紋似乎都展開了許多。

  不過吳解攔住了他們,從天書世界裡面拿出了裝有延壽靈藥的玉瓶。

  “爹爹、娘親,那些小事明天再說,請先把這藥服了。”他介紹說,“這是孩兒師門長輩賜下的靈丹,可以健身延壽。”

  吳大夫和吳夫人相對一愣,然後不約而同的要兒子先吃。

  “孩兒已經修煉成仙,從此超脫生死逍遙自在,這種靈丹對我是無效的。”吳解睜著眼睛說瞎話,一點都不臉紅,“而且這種靈丹是專門針對老人的,年青壯實的人吃了是沒用的。”

  “哪有這種道理……”吳大夫頓時覺得自己的醫學知識受到了嚴重挑戰,不滿地嘟嚷著,“給你哥吃了,至少也能強身健體吧。”

  這時候反倒是吳夫人反應快,倒出一粒青翠欲滴的靈丹,直接塞進了老頭子嘴裡。

  “就你話多!這是仙丹,不是你用蜜糖搓出來的藥丸子!”

  靈丹入口即化,頓時滿嘴清香。吳大夫下意識地咽了下去,只覺得一股溫暖舒爽從腹中散開,呼吸之間就流轉全身,頓時精神一振,不知不覺間腰板就挺直了,看東西也清楚了很多,不像往常那樣模模糊糊猶如遮了一層紗似的。

  他驚喜地看向妻子,卻見妻子的白髮漸漸轉黑,臉色也紅潤了很多,明明已經是年近五十的老婦,看起來卻像是恢復到了三十多歲,依稀是當年夫妻倆攜手共度艱難歲月時候的模樣。

  回憶那個時候,整個昭陽郡都陷入了災荒之中,光是要維持生計就已經耗盡了夫妻倆的力氣,連著好幾年,妻子別說衣服,連一條頭巾、一根腰帶都沒有能夠換新的,首飾什麼的更是想都別想……

  好在總算是苦盡甘來,如今他們已經名利雙收,更有了朝廷冊封的爵位和誥命,還有一個出色的仙人兒子——人生至此,可以說再無遺憾了!

  吳解看著二老服下靈丹,便叮囑他們今晚好好休息,然後在喬恩的引領下去了自己的屋子。

  濟世堂的實際名稱應該叫“濟世侯府”,他這個正牌的濟世侯自然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只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求仙的,沒有把他的房間佈置得富麗堂皇,只是盡可能地樸素中透出典雅精緻,套用一句穿越前的廣告詞,這叫“簡約而不簡單”。

  他回房住下,正想要睡覺,杜若突然問:“老四,你說我現在回家一趟怎麼樣?”

  吳解一愣,想了想,點點頭。隨即又有些苦惱——師門總共就賜下兩顆靈丹,已經被他給父母吃了,杜若此番沒了靈丹,難道要空手回家不成?

  想到這裡,他就轉頭看向茉莉。

  “別看我啊!我又不擅長煉丹!”茉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夠毒死幾千幾萬人的毒藥我倒是會配好幾種,可能夠給凡人健身延壽的藥,我根本想都沒想過!”

  “那現在臨時想一個出來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人常說‘趕著鴨子上架’,師傅你趕著兔子煉丹,這算什麼事啊!”

  “能者多勞嘛。”

  “人者多勞——可我是兔子啊!”

  “你不是一般的兔子,你是茉莉啊!”吳解沖著她翹起大拇指,“我相信你!”

  茉莉眨眨眼,頓時來了精神。

  她先是向吳解要了那個裝靈丹的玉瓶聞了聞,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走到浸泡著光球的神聖泉水旁邊,伸手鞠了一把乳白色的泉水,嘗了嘗,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用這個當主藥吧,再加點緩和藥性的東西……雖然比起那種靈丹來,在持續性方面要差一點,但至少也能夠祛病強身、延年益壽……吧。”

  “最後那個字聽起來有點可疑啊!”

  “放心,總之肯定不會有壞處的。”茉莉信心十足地說,“這種力量對凡人有益無害,只要不使用過量就行。”

  “那怎麼才算不過量?”吳解追問。

  茉莉看看吳解,笑了。

  “這就要麻煩師傅你嘍。”

  大概一刻鐘後,杜若帶著裝著茉莉特製靈藥的竹瓶悄悄遠去,吳解則躺在床上無奈地苦笑。

  “茉莉這傢伙……呃……絕對是在乘機整我!”

  一口氣喝掉了至少十幾升神聖泉水,就算是他也漲得難受。

  更糟糕的是,這東西壓根不會進入體液循環系統,吃得進去排不出來,在消化掉之前,他只能這麼漲著。

  天色快亮的時候,杜若眼眶紅紅地回來,也沒跟吳解說話,一頭鑽進天書世界的閨房,休息去了。

  不久之後,已經升官成為昭陽郡守備將軍之一,主持安豐縣一帶防寇安民的杜大伯興高采烈地登門,一見到吳大夫就拍著肩膀哈哈大笑,神情極為歡喜。

  “老吳啊,阿若這次可真是托了你們家的福嘍!”

  吳大夫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哦……你不知道,這也難怪。”杜大伯神采飛揚,儼然年輕了好幾歲,“我們家阿若呢,當年中了妖道三山的惡計,差點被他給奪了舍,無奈之下只能跟這妖道同歸於盡。一縷魂魄無處可依,躲在了你們家藥房裡面。這幾年你們家不斷地治病救人,尤其是阿解的防疫法和細菌論,救人無數,功德無量。她分潤了一些,總算是將魂魄的損耗修補好了,可以安心地去投胎轉世,不用當孤魂野鬼了!”

  吳大夫呆了好一會兒,然後讓僕人將吳解叫來,詢問究竟。

  吳解已經跟杜若對過臺詞,心裡有底,一場戲演得頗為自然。

  他先是滿臉驚訝,然後好奇地跑到藥房,仔細看了看,點點頭,說:“沒錯,這裡的陰氣還沒有散盡,應該一直有鬼魂住著。”

  “阿若這孩子也真是!早點跟我們說說嘛,我們也能想辦法照顧照顧她啊!”吳大夫皺皺眉,搖頭說,“幫她建個廟也好啊!”

  “那可不行,她是魂魄不全的鬼,一旦離開藥房,立刻就會有陰風勾她去冥河。可魂魄不全的情況下,轉世也只能轉成畜生,那就慘了!”

  杜大伯笑呵呵地說:“這丫頭也真夠膽大的,昨天晚上阿解求仙回來,帶了靈藥給父母。她轉念一想就潛入冥府,偷了聖泉的泉水給我,說是也要幫我延年益壽。”

  說著他拿出幾個簡陋得難看的竹瓶,笑道:“這丫頭啊!手藝還是這麼差,瓶子做得跟狗啃的沒啥區別!”

  “有你這麼說自己女兒的嘛!”杜若氣得在天書世界跺腳大叫,“昨晚是誰傷心得嚎啕大哭來著?一轉眼你就活蹦亂跳了,你這變臉也太快了吧!”

  竹瓶一共有三個,一個是給杜大伯的,已經被他喝了,另外兩個則是留給林大叔夫婦的。

  不過呢,林秀才已經高中進士,現在京城為官,夫婦倆都住在長寧城裡,家中只有林麓山一個人安心讀書以求功名。這兩個竹瓶,還得派人送到長寧城去才行。

  眾人寒暄了一陣,吳解便出門往吳家集去了。

  他大哥吳成現在還住在吳家集,除了經營藥店之外,順便還開了一個醫館,專門教小孩子一些基本的藥理。

  吳解是肯定要當神仙的,濟世侯的爵位,只能從哥哥那裡過繼養子來繼承。吳成對爵位沒什麼興趣,從來沒以未來的老侯爺自居過,但他很眼紅弟弟在醫學上的成就,立志要教出一大批醫生來,日後開創杏林吳家一脈,老了之後也好向弟弟吹噓一番。

  吳解登門的時候,他正好在檢查學生們功課完成情況,見到弟弟頓時喜出望外,直接給學生們放了一天假。

  看著那群小孩子興高采烈地跑出去,吳解忍不住笑著調侃:“哥,看來你這先生當得太有威嚴了一點,他們都很怕你啊。”

  “我管得嚴嘛。咱們醫生這一行,稍稍粗心一點就可能是一條人命,不嚴一點怎麼行?”吳成不以為意,笑著說,“兄弟你怎麼回來了?而且……我看你的臉色,這幾年怎麼一點都沒長大啊?難不成就這麼長不大了?要變成老頑童嗎?”

  “我這是修仙有成長生不老!怎麼能說長不大呢!”吳解頓時急了,“還有,我這麼嚴肅莊重的人,怎麼會變成老頑童呢?”

  “總是長不大,不是老頑童是什麼?你再怎麼嚴肅莊重,再怎麼成仙,也只能是老頑童神仙。”吳成半點都沒把神仙放在眼裡,嘴下毫不留情。

  吳解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兄弟倆鬥雞眼一般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後哈哈大笑。

  “看你這麼精神我就放心了!爹娘年紀漸漸大了,我在仙門那邊不知歲月,只能拜託你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盡孝了!”

  “放心吧!倒是你自己,出門在外要多照顧自己啊!就算成了仙,神仙難道就沒有各種麻煩各種煩惱嗎?不開心的時候就回來歇歇,哪怕爹娘不在了,哥哥我也可以陪你喝喝酒聊聊天什麼的。”

  “嗯。我走了。”

  “這麼著急?不吃了飯再走嗎?”

  “我打算去看望看望杜老大和林老五,或許會在他們那裡吃飯吧——唉,我們仙人在人間停留太久,總歸是不好的。容易惹來是非啊!”

  “……看來這神仙還不如凡人過得自在呢!”

  “凡人有凡人的好,神仙有神仙的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吳解微笑著出門,在哥哥“保重”的話音中縱身一躍,駕著劍光離去。只留下吳成站在門口望著空中半晌,然後笑著歎道:“阿解這傢伙,做了神仙還是這個樣子……不過這樣也好,做個好神仙,哥哥我可是要以你為榮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09 PM

第六章 蕭布衣

  杜大伯的兒子杜預是眾兄弟的老大,杜若的哥哥。他目前已經被提拔成了昭陽郡安豐縣的縣尉,因為安豐縣已經提到上縣,所以這個縣尉也隨之水漲船高,從八品官升到了七品官。

  官雖然不大,可卻是實實在在的“官”,和捕頭的“吏”是完全不同的,無論薪水還是待遇都有天壤之別。

  按照大楚國的法度,縣尉主要的職責有三個,第一是抓捕盜匪維護治安,第二是巡查不法安定地方,第三是選訓士卒以防戰爭。在這三個職責中,最重要也最無可取代的自然是最後一項,但杜預常年當捕頭,養成了職業病,整天都待在衙門捕快房裡面,反而在軍營裡面很少看到他。

  不過今天他沒在捕快房,因為他帶著十幾個人出門了,去追捕一夥從鄰縣逃過來的強盜。

  “杜縣尉一大早就出門了,應該是朝著東邊去了吧。”一個認識吳解的差役恭恭敬敬地說,“侯爺要是快馬去追的話,應該能在半路上遇到他回來。”

  “哦?你們對他這麼有信心?”吳解有些高興。

  “我們對他沒什麼信心,是對蕭先生有信心。”另一個大嘴巴的差役笑呵呵地說,“杜老大的脾氣我們還不知道嘛,就是埋著頭往前衝衝沖。不過蕭先生那真是厲害,一丁點蛛絲馬跡都能看出名堂來,自從他來我們縣之後,這附近的強盜小偷什麼的都被抓光了!”

  吳解眉毛微微一揚,有幾分好奇地問:“這位蕭先生是什麼人物?可以介紹一下嗎?”

  “蕭先生是個外地來的窮書生,在城外的道觀借宿。平時賣賣字畫,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他自稱學過一點算命的本事,可惜十算九不准,無法靠這個謀生……反正他總說自己沒本事,就是每次有什麼疑難的案子,他總是能夠找到線索。”

  吳解聞言頓時來了興趣——這位蕭先生看起來很有點隱士高人的感覺啊!

  “那麼他究竟姓甚名誰呢?”

  眾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

  “咦?說起來我們好像都沒問過他的名字……”

  “是啊!怎麼就忘了問呢?”

  這時一個老差役笑了,不緊不慢地走到吳解面前答道:“稟侯爺,這蕭先生雙名布衣,是東海郡南柯縣人士,現年二十四歲。”

  “咦?老王頭你怎麼知道的?你什麼時候問的?”

  老王頭嘿嘿地笑了兩聲,從旁邊的櫃子裡面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我早就勸你們平時少喝點酒,多看看書。只要是外地人來咱們縣暫住,都是要登記在冊的啊!”

  吳解哈哈大笑,接過卷宗,在老王頭的指點下找到了那條短短的記錄。

  某年月日,東海郡南柯縣蕭布衣來本縣暫住,有當地裡正所具文書為憑。

  在記錄後面,則是蕭布衣本人親筆所寫的一行字:南柯蕭某,外出遊學,因見安豐物華天寶、有蒸蒸日上之勢,故暫居於此,以待機緣。

  算算時間,這蕭布衣已經在安豐縣城住了快兩年了。

  吳解仔細看著那行字,只覺得這些字中大有文章,一筆一劃間隱約流露出一種特別的氣勢,看上去頗有幾分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看過。

  “咦?這人也是個修士?”茉莉倒是看出了名堂,“意在字中,氣凝於筆,這人如果不是道行高深,就是專門修煉了符法,所以才在寫字的時候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吳解一愣,頓時明白自己究竟在哪裡看過這些字了——他那本印有道門常用二十四道符籙的符冊裡面,一筆一劃就跟這人所寫頗為相似。

  不過仔細回憶對比一下,其實也只是頗為相似罷了。符冊上的二十四道符籙無論筆劃的力道還是轉折的如意,都比這人寫的字要強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你那本符冊是還丹祖師親手做出來給弟子們保命的寶貝,他這只是隨手寫出來的字,怎麼能比呢?”茉莉笑道,“何況他一看就知道是個散修,本事有限,沒什麼好在意的。”

  “散修?你怎麼確定?”

  “很簡單啊,符法需要特殊的‘神文’天賦,一般門派裡面除非有那種天賦的人,否則根本不會去專門學習符法,反正別人畫好了符給他們用就是。只有散修才會不管有沒有天賦都練習符法,因為符咒使用便利,在關鍵時刻可能救命。”

  “但是,這也不能說他就是散修啊。”

  “唉……師傅啊,你們這一批弟子裡面,有沒有誰學符法?”

  “……好像沒聽說過。”

  “對啊,畫符需要消耗很多心神,沒有足夠的修為,門派根本不會讓弟子去練習,一旦開始練習,除非達到相當高的水準,能夠足以自保,否則也不會讓這種特殊弟子出門——你看他本事有限,卻在外面一住就是幾年,除了是散修,還能是什麼?”

  吳解這才恍然,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擔心起來。

  和他們這些有門派的弟子相比,散修的道德水準普遍都不算高,背信棄義殺人越貨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如果這蕭默然真是散修的話,那可就是問題人物了……

  “老四你想太多了。他要是真的想害我哥,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現在?”杜若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我覺得他可能只是單純地覺得咱們安豐縣地方不錯,有靈氣,所以住上一段時間。”

  “咱們這裡哪來的靈氣啊?”

  “一個縣城出了兩個神仙,你不覺得很有靈氣嗎?”

  “……那也應該是我們吳家集有靈氣才對……”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反正都差不多。”

  被杜若這麼一打擾,吳解也覺得自己似乎是杞人憂天了,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終究還是本著小心無大錯的原則跑了一趟。

  只是他沒有注意,當他離去之後,那些之前還在討論蕭布衣差役們臉色猛的僵硬了起來,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

  片刻之後,他們重新清醒過來,若無其事地談起其它事情來。

  老王頭看著那本不知道什麼時候翻開的書冊,納悶地摸摸頭,嘟嚷著:“咦?誰把這個拿出來了?”就捧起它,重新放回了櫃子裡面。

  而書冊上關於蕭布衣的那段記錄,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一群正在騎著馬返回縣城的捕快之中,唯一一個身穿長衫的青年露出了稍稍有點緊張但卻充滿期待的神情。

  “貴人相助……貴人相助……只是不知道這位貴人,究竟願不願意幫我?”

  他們走了不到一刻鐘,天邊隱約有白光一閃,然後很快就看到一個提著藥箱的少年從路上緩緩走來,雖然明明步伐並不快,但每一步之間的距離卻非常大,轉眼就走到了面前。

  領頭的捕快一驚,連忙勒住馬,正想詢問對方的來意,縣尉杜預卻飛快地下馬跑過去,大笑著說:“老四!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看樣子本事長進了啊!該不會真的成神仙了吧?”

  吳解笑著點點頭,杜預頓時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

  “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真的成神仙了?!”

  “按照一般的說法,差不多可以算是。”吳解語焉不詳,但並未否認。

  杜預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過了片刻哈哈大笑,嚷嚷著:“走走走!等回了縣城,我做東請大家去酒樓,不醉不歸!”

  眾人一起歡呼,吳解卻微微一笑,說:“杜老大你這就不對了,要請客,自然應該是我請大家啊。”

  “咱們兄弟誰請不都一樣嘛……”

  “不一樣。”吳解說著從藥箱裡面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酒樓模型,念動法訣,往路邊一放,“變!”

  紅光四射,頃刻間那模型已經化為一間兩層的酒樓,雖然裡面看不到半個人半桌菜,但鬥大的旗幡迎風招展、五彩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當真是美不勝收。

  這東西是吳解當初在四陳鎮的時候,一位前來拜訪的散修所贈。那位散修和大章魚萬惡獸、千軍道人姜雨有刻骨深仇,想盡辦法煉製了幾件厲害法器打算跟他們同歸於盡。結果得知他們因為想要殘害四陳鎮的百姓,被青羊觀弟子一把火燒成了兩團焦炭,便特地前來道謝,順便送上了這件謝禮。

  這樓臺勉勉強強也算是准法器的層次,不過既不能攻擊也不能防禦,甚至不能用來儲物,只是玩物而已。那散修自覺沒什麼東西能夠在名門大派的弟子面前拿得出手,所以專程去找了這麼一件法器,倒也頗花心思。

  吳解引著眾人進了酒樓,暗暗催動禦鬼環,四個靈鬼悄無聲息地飛出去,化作四個店小二,過來招呼。

  眾人各自坐下,然後便是各色酒菜流水一般送上,不到半刻鐘的功夫,好酒好菜便擺滿了幾桌。

  “啊呀!老四你真的成仙了啊!”杜預大呼小叫著拿起一壺酒,給自己斟了一杯,只見薄薄的青瓷酒杯中一片翠綠,清香四溢。他急不可耐地喝下去,雖然酒味略薄,卻別有一股涼爽之意在胸腹中舒展,頓時暑熱全消,暢快無比。

  “仙家的酒菜,果然不同凡響!這究竟怎麼做到的啊?”

  吳解微笑不答,只是不斷勸眾人多多吃喝。

  這些酒菜其實是用二十四道符籙之一的“仙宴符”所化,仙宴符乃是直接從仙門食堂取飯菜的障眼法,用處就是給出門在外的弟子們提供後勤保障。那幾位法寶元靈神通廣大,別說區區十幾個人,就是要準備上千人的飯菜也易如反掌。

  眾人哪裡知道真相,只是埋著頭胡吃海塞。他們一大早就出門圍堵流竄的惡徒,結果趕到邊境,卻發現強盜已經在鄰縣被民兵給抓住了,在大太陽下白跑了一趟,真是又渴又餓、累得夠嗆。此刻有這麼多好酒好菜,哪裡還顧得上別的!

  吳解見眾人吃得開心,臉上也堆滿笑容,只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那位蕭布衣蕭先生。

  只見這蕭先生吃了點菜,喝了點酒,微微一歎,露出了幾分自嘲之意。

  不等酒宴結束,他便長身而起,向吳解作揖歎道:“仙門手段果然神鬼莫測,蕭某佩服之至!”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09 PM

第七章 布衣神相

  蕭布衣是一個散修,從記事開始就跟著祖父一起到處漂泊,靠幫人算命為生。

  他的祖父並非修士,只是個普通的算命先生,靠著尋常的江湖門道混日子。他從小跟著祖父學習,學的也是觀顏察色旁敲側擊尋根問底見微知著這些江湖手段。

  如果就這麼下去的話,人間會少一些修士,而多一個相士。然而在他十五歲那年,事情發生了變化。

  那一年,年邁的祖父生病去世,少年相士傾家蕩產為祖父辦理了喪事,然後就穿著一襲舊長衫,提著“布衣神相”的白幡,繼續著相士的生活。

  然而他的經驗遠不及祖父,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紀太輕,很難得到人們的認可。相士生涯磕磕碰碰舉步維艱,剛開頭就落魄到幾乎活不下去的地步。

  而就在他考慮是不是要改行去打短工的時候,在一間破舊的道觀寄宿時,遇到了改變人生軌跡的機緣。

  那天風大雨大,道觀的屋頂早已破舊,幾乎遮不住雨,他只好躲啊躲啊,最後躲在了神像後面,因為這裡是整個道觀屋頂唯一還沒破的地方。

  風雨越來越大,他心驚膽戰地聽著神像開始吱嘎作響,最後轟然倒下,摔成許多碎泥塊。

  在那堆碎泥塊裡面,他發現了幾塊殘破的龜殼,還有一枚鐵八卦。

  “我就這麼得到了布衣神相的傳承,從此將自己的名字改為蕭布衣。”蕭布衣眼中露出緬懷之色,“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散修生涯是艱難的,從修道而入道,我花了十五年的時間。而入道之後,更遇到了一個極大的阻礙——布衣神相一脈的道法,有嚴重的副作用。”

  吳解微微一愣,不料名滿天下的“布衣神相”一脈,竟然還有什麼問題。

  這幾年他在四陳鎮接觸了不少散修,也知道了很多修道者們的軼事。“布衣神相”的傳說,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個善於占卜的散修流派,因為歷代的傳人都自稱“布衣神相”而得名。

  第一代的布衣神相姓李,他的法力並不高強,但卻有著令人驚駭的神算,許許多多的高人都曾經請他占算過事情,並且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布衣神相的名號,就是由他打響的。

  這位李布衣最著名的事蹟,就是為當時還是年輕散修的棄劍徒占卜,指點機緣。棄劍徒聽從了他的指點去尋找機緣,十年後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天下無雙的蓋世劍客,一劍在手無人能擋,斬殺了許許多多的強敵,甚至一人一劍將天下邪派名門幽魂宗殺得流離星散,從此滅了門。

  可就是這件事要了李布衣的命。幽魂宗的餘孽們不敢找棄劍徒報仇,就找上了李布衣,將他本人連同親人弟子殺得乾乾淨淨,以瀉滅門之憤。

  李布衣一家被害激怒了棄劍徒,這位無雙神劍開始滿世界地追殺幽魂宗餘孽,二十年間,至少有五六個邪派名門因為想要庇護幽魂宗餘孽而被他殺上門去,連人帶著山門一起砍成了渣渣。

  可即便如此,李布衣也活不過來,布衣神相的傳承也已經斷了。

  然而李布衣不愧是李布衣,他早就算到自己會有危險,所以在各地留下了很多隱秘的傳承。此後的幾百年間,不斷有自稱“布衣神相”傳人的修士出現,最高峰的時候甚至同時有幾十個布衣神相。

  或者說,天下但凡擅長占卜的散修,都喜歡跟布衣神相扯上關係,甚至於這股風潮已經從修士的世界吹到了凡人的世界,連很多凡人相士都會打著布衣神相的招牌。

  一位跟吳解私交不錯的散修就曾經笑著說:“如果把天下的相士都集中起來,裡面至少能找到一百個布衣神相。李前輩生前要是知道自己的名號會這麼響亮,傳承會散佈到這個地步,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那這些人真的是李前輩的傳承嗎?”

  “是真的才怪!當年的布衣神相那是活著的傳奇,占算事情百發百中。現在這些——我自己算一算,恐怕都比他們算得准一些。”

  “咦?你也會占算嗎?”

  “不會,可我會胡扯。”

  吳解微微一笑,將思緒拉回眼前,問道:“蕭道友,我不想打聽你們傳承的隱私,但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我們安豐縣住了兩年?不知道這小地方有什麼值得你在意的?當然,如果不願意說就算了。我並無追查之意。”

  蕭布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想要找貴人相助,幫我接受布衣神相的完整傳承!”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來向吳解長揖到底:“吳道友德高望重,福緣深厚,正是我要找的貴人。蕭某冒昧,想請吳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吳解皺了皺眉,並未貿然答應。

  這蕭布衣的來歷還不確定,是善是惡也不能肯定,他怎麼能輕易答應?

  何況就算蕭布衣說的是真話,他真的是布衣神相的傳人,吳解也不敢輕易牽涉到這件事情之中。布衣神相一脈的傳承可不是小事,中間肯定免不了有許許多多的麻煩。他這一趟是回家鄉探親的,探親結束之後就要返回師門潛修。根本沒必要牽涉到不相關的事情裡面啊!

  蕭布衣見他半天沒開口,只得長歎一聲直起身來,怏怏不樂地坐下。

  “蕭道友,我還是實話實說了吧。”吳解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端容說道,“你們布衣神相的傳承,我不感興趣,我也不想牽涉到這種事情裡面。我有自己的門派,自己的道法。我不需要再去尋找別的機緣——至少目前不需要。”

  蕭布衣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難處,有很多麻煩。但你我素昧平生,充其量只能算點頭之交,我不可能為了幫助你而去冒風險——‘布衣神相’這四個字的分量,天下哪個修道者不知道?”

  他說得很誠懇,態度也很坦然,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雖然說“伸手不打笑面人”,可如果只是懇切請求就能讓別人冒險幫忙的話,那世界上的事情未免就太簡單了。

  修道是逆天之路,路上處處兇險步步荊棘。吳解縱然出身青羊觀這種名門大派,又有天書世界這等至寶隨身,也不敢說自己肯定總是能夠逢凶化吉。如果不是特別必要的情況,他實在不想莫名其妙去冒風險。

  他可以為了救人冒險,可以為了除惡冒險,也可以為了追求至關重要的機緣冒險,但要他為了一個僅僅只能算點頭之交人去冒風險,他不願意!

  蕭布衣顯然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苦笑一聲,拿出了一塊竹牌。

  “我本想留著它在危急關頭保命的……”他摩挲著竹牌,十分不舍,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將他遞給吳解,“這是貴派祖師當年請李祖師占算之後留下的信物,以此為酬,可否請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吳解呆了一下,伸手接過竹牌。

  剛拿到竹牌,他就知道這東西的確是真貨——竹牌裡面流動著的法力,赫然就是本門獨有的太上九轉丹經!

  作為直指金丹大道的無上妙法,太上九轉丹經只在青羊觀有傳承,除此之外天下再無第二個門派有這門道法。這竹牌裡面所蘊含的法力萬萬做不得假,的的確確是本門獨家。

  他歎了口氣,拿出無形劍,將竹牌包裹在劍氣之中,然後便念動法決,讓飛劍帶著竹牌飛向門派,請長輩們驗證真偽。

  飛劍傳書之法速度極快,不到一個時辰,門中的回信就來了。

  回信是由韶光真人親自所發,內容很簡單,只是幾句話語。

  “此乃本門太上祖師金泉真人手筆,昔年祖師渡劫之前曾叮囑後輩,若有機會當設法替他還了這份因果。金泉祖師能夠渡劫飛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此事或有風險,但也是難得的機緣,吳解你可自行斟酌。”

  吳解看完回信,沉思起來。

  韶光真人的意思很清楚:第一,這東西是真貨;第二,本門的確欠布衣神相的人情,有機會要還了;第三,幫這個忙雖然冒險,但如果蕭布衣真的能夠得到完整的布衣神相傳承,成為真正的布衣神相,一定能給吳解帶來很大的好處。

  那句“金泉祖師能夠渡劫飛升,布衣神相助力甚大”的話,讓吳解也忍不住為之心動。

  “師傅啊!你還猶豫什麼?機緣都到面前來了,錯過的話就太可惜了!”茉莉見他還在猶豫,急忙勸道,“甭管幫不幫忙,答應下來又沒什麼損失!反正到時候該怎麼做,還不是你自己決定嗎!”

  “老四啊……我覺得你好像不需要什麼機緣啊……”杜若則勸道,“你看,你有天書世界,有火部正法,還有那位和你出身同一個世界的前輩神君留下的天問三篇……這麼多年來,你連天問三篇都還沒能參悟出一點頭緒,要更多的機緣又有什麼用呢?”

  “就是因為天問三篇沒參悟出頭緒,才要找別的機緣嘛!”

  “那不是太貪心了嗎?”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要道成不朽,就要善於抓住一切機會去撈!”

  “撐死也好,餓死也罷,不都是個死字嗎?”

  “嗨!你別咬文嚼字啊!”

  茉莉和杜若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吳解則反復看著韶光真人的話,沉吟再三。

  到最後,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無論是出於門派的立場還是出於自己本身的需求,既然機緣送上門來,就沒有推卻的道理!

  “此事我答應了!”他抬起頭來看向滿臉喜色的蕭布衣,嚴肅地說,“現在,請將詳細的事情告訴我吧。”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1 PM

第八章 林麓山

  “昔年李祖師算出自己日後將有大難,幾乎肯定不能渡過。所以他就提前做了準備,一方面將道法入門的部分散佈各地以待有緣人,另一方面建造了一座隱於世外的傳承之地。只要獲得道法的後世弟子們修煉到一定程度,就需要前往傳承之地獲得真正意義上的道法傳承。”既然事情已經說定,蕭布衣就再也沒有保密的意思,將至關重要的情報說了出來。

  吳解聞言略略點頭,但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從李布衣前輩到現在,已經過了四百多年。這四百多年來,打著‘布衣神相’名號的修士層出不窮,其中頗有一些神通不凡之輩。蕭道友如何確定那傳承還沒有被別人得去呢?”

  “這個簡單。”蕭布衣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卻有幾分自嘲,“道友可知我為什麼這麼熱的天氣都要戴著文士帽?就算修道中人不懼寒暑,涼快一點總沒什麼不好吧。”

  吳解當然不知道,事實上他也覺得有點疑惑。

  現在正是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候,人們的衣服都盡可能地輕薄,身上那些不必要的裝飾也盡可能地少。但蕭布衣卻偏偏要戴著一頂既不輕也不薄的文士帽,著實有點古怪。

  蕭布衣苦笑一聲,摘下帽子,卻見他頭上一片斑駁,至少有三成以上都是白髮。

  “本門道法分為‘以占算入道’和‘體道心自修’兩個部分,李祖師放出的那些道法只有入門的第一部分,雖然可以對照著修煉,也能在占算之道上有所成果,但因為不得正法,每一次占算都會消耗本身的壽元,外在的表現,就是這一頭白髮。”

  蕭布衣歎道:“占算一次,白髮就多一些,等到最後頭髮全白了,壽元也就耗盡了……只有得到全部的真傳,才能返本歸元,將損耗的壽元補回來。屆時白髮就會重新變黑。”

  “道友可能沒有注意過,但我卻曾經細心收集過歷代布衣神相的故事,他們當中頗有幾個滿頭白髮的,卻沒有一個曾經白髮轉黑。這意味著他們即使和我一樣得到了入門道法,卻沒有哪個成功地獲得了後續的傳承。”

  吳解忍不住呆了一下,隨即對那位數百年前的李布衣前輩生出了幾分不齒。

  他幾乎可以確定,李布衣是刻意把一派道法拆成兩部分的,而且其中那個會折損壽元的設計肯定是額外加進去的——天下會折損壽元的法術多得是,但誰聽說過能夠通過修煉,把被折損的壽元重新修煉回來的?

  給凡人延年益壽容易,給修士延年益壽卻很難。尤其是這種施展禁法折損壽元的,除去極少數無上妙法或者稀世靈藥,否則根本不可能補回來。

  李布衣通過這種方法,一方面給後世的弟子者們留下了一個極其明顯的標誌,另一方面則給了後世弟子們極其沉重的壓力,逼著他們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前往傳承之地獲得自己全部的道法……這辦法很有效,但也很惡毒。

  傳道之前對弟子多加考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憑著機緣傳道,卻在道法裡面埋伏陷阱,實在是陰險得很!歷代布衣神相們就這樣一個個墜入他的陷阱之中,不得真傳,將壽元折損殆盡而死……

  吳解不禁冷哼一聲,很不客氣地說:“我現在大概明白,為什麼李布衣前輩結交了那麼多的各派高人,結果卻依然會大難臨頭身死族滅了。”

  蕭布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聲,雖然不便對祖師有所批評,心中卻頗為贊同。

  連對待後世傳承弟子都用這種手段的人,生前只怕也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他結交的人雖然多,得罪的人恐怕更多。甚至很可能連那些結交的前輩們也對他頗為厭惡……否則諸如青羊觀金泉祖師這種渡劫飛升的高人們,難道真的沒辦法保護他嗎?

  一件信物就可以讓吳解改變主意幫蕭布衣冒險求取傳承,若是李布衣本人登門求助,青羊觀難道真的不能庇護他?

  吳解臉上冷笑,心中卻想起了一句詩文: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蕭布衣解釋完一切之後,吳解便詢問準備何時出發。

  按照他的想法,機緣在前,自然是越快到手越好,這樣大家都早點了卻心事。

  但蕭布衣卻微微一笑,勸他不要著急,不如先去林麓山那裡看看。

  “老五他怎麼了?”吳解聞言頓時一驚,有些擔心地問。

  “……總之不是壞事,你去一看便知。”蕭布衣神秘兮兮地說,“我這邊需要一些時間來準備,等準備好了再聯繫你吧。”

  說完他拱了拱手,便悠然走出了酒樓,慢慢遠去。

  吳解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撤去了障眼法。於是酒樓中又恢復了喧嘩,杜預和眾捕快們喝酒說笑的景象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仙家妙法,凡人是看不穿的。他們只知道吳解和蕭布衣一直在陪著他們吃喝說笑,不僅不知道二人已經談完了一件大事,甚至都沒發現蕭布衣已經走了。

  酒足飯飽之後,天氣最炎熱的那一陣也過了。吳解便隨著眾人一起返回安豐縣,然後在城門處向杜預告辭,前往林府去找林麓山。

  昔日的林秀才如今已經是朝廷禮部的“郎中”,堂堂的五品官,和中等郡府的知府大人平級。吳解站在林府門口,看著朱漆大門和兩邊的石頭獅子,再看看抬頭挺胸儼然得意洋洋的門衛家丁,遙想四年前吳家集裡面那間竹籬笆的小木屋,不禁有些感慨。

  人生的際遇真是無常,恐怕三叔他自己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出入朝廷,享受高官厚祿吧……

  他向家丁們說明了來意,兩個家丁很疑惑地看著他,眼神之中頗有幾分戒備。

  “我們老爺不在家,少爺不會客。”一個年紀大點的家丁說,“我看你年紀輕輕,用心讀書才是正理。才這麼大的人就想著拉關係找門道,這可不是讀書人應該走的路子!”

  吳解忍不住笑了:“我跟麓山是結拜兄弟,來看看他而已。”

  “你這後生越說越離譜了!少爺的結拜兄弟總共只有三位,杜縣尉和吳先生我們都認識,你說你也是他的結拜兄弟?難不成你是濟世侯本人嗎?”

  “是啊,看你的年紀也不像,濟世侯今年已經二十了,你……最多也就十七八歲吧,他可不是娃娃臉!”

  吳解搖搖頭,懶得跟這兩個沒見識又固執的傢伙多費唇舌,抬手打了個響指,用障眼法迷住了他們。

  仙家法術裡面最好用的就是這障眼法,雖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卻千變萬化,能夠將凡人迷惑得暈頭轉向,簡直無往而不利。可謂是行走江湖招搖撞騙必不可少的首選!

  吳解對於法術頗有天分,這些年來也練成了好幾個威力強大的法術,然而在人間行走,那些強大的法術反倒不如這不入流的障眼法來得方便。

  兩個家丁中了他的法術,頓時覺得眼前這少年氣度非凡,更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之感,頓時雙腿就軟了兩分,再也不敢懷疑他的話,急急忙忙跑去通報。

  片刻之後,林麓山匆匆趕來,迎接久違的四哥。

  一見到林麓山,吳解就不禁暗暗一愣。

  四年不見,林麓山長大了許多——當年他才十四歲,如今已經十八。十四歲的少年和十八歲的青年,差別自然是很明顯的。非但身上的書卷氣重了很多,更隱約透出幾分成熟,可見這幾年的繁華並沒有讓他沉迷享樂,反而讓他更加成長了。

  但吳解真正在意的,卻是他眉宇間隱約透出的那股靈秀之氣。

  天下讀書人比比皆是,但眉宇間能夠透出靈秀之氣的卻少得可憐,這麼多年來,吳解只見過一個這樣的讀書人,就是他的師弟易悌。

  易悌是何許人?八歲入學,十二歲秀才,十五歲貢生,十八歲舉人,二十二歲進士……那可不是文風不昌的大楚國進士,而是有很多求仙者後裔居住,文風昌盛才子輩出的大越國進士啊!

  除了易悌之外,吳解也見過幾個出名的少年才子,但那些人眉宇間都沒有這股子靈秀之氣,或者即使有也十分稀薄,遠不能易悌相比。

  卻不料短短的四年之後,自家那個連一首詩都寫不好的結拜弟弟,眉宇間竟然有了和易悌這南方才子媲美的靈秀之氣!

  吳解跟著林麓山進了門,來到客廳坐下之後,便忍不住問:“老五啊,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啊,吃得好住得好,還能安安穩穩讀書。這幾年我過得太舒服了!”

  吳解皺了皺眉,又問:“這幾年,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

  林麓山聞言一震,眼中露出了驚疑之色。

  “四……四哥你說笑了,哈哈……我整天都待在家裡,能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吳解見他滿臉堆著假笑,生硬地扯著謊話,不禁歎了口氣。

  “老五啊,你難道忘了哥哥我是為什麼出門的嗎?”

  林麓山又是一震,看向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敬畏:“四哥你……成仙了?”

  “差不多。”吳解淡淡地說,“你看我的相貌就知道了——四年不見,我看起來只怕比你還小一點了吧。”

  這個理由實在有點牽強,但林麓山原本就不會懷疑吳解,自然立刻就信了。他苦著臉看著吳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長歎一聲,道出了原委。

  “事情是這樣的……”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2 PM

第九章 花解語

  四年前吳解出門求仙,不久他就被大楚國皇家賞識重視,借著立下大功的機會封為濟世侯,以示拉攏,而杜家和林家也跟著沾了光。

  先是杜團練莫名其妙被調去沿海剿滅海盜,再莫名其妙就“立下大功”被提升為守備將軍;然後林秀才因為自己都沒聽說過的“曉暢禮法”,被朝廷體察民情選拔人才的巡風使發掘,得到了特殊提拔,從翰林院裡面走了一圈,出來就成了禮部的郎中;最後連杜捕頭都突然受到表彰提拔成了縣尉。

  對於這種露骨的做法,杜、林兩家都有些抵觸,官場中也頗有一些風言風語。所以他們一直都在卯足了力氣,想要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

  杜大伯父子和林三叔這三位有官職在身的,整天都撲在工作上,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幾個,做出幾倍的成績。而林麓山則埋頭於書卷之中,加倍刻苦地學習,希望能夠金榜題名。

  他的腦子是很聰明的,也十分刻苦,奈何在詩詞這一塊,才華遠比刻苦重要。他花了無數的心血,累得連人都瘦了,卻依然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這種情況一直到去年春天終於有了改善,他一次在書房午睡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讀自己的詩,讀著讀著順便修改一番。他從夢中驚醒,左顧右盼不見人,卻還記得夢中的詩句,寫出來一看,頓時眉開眼笑。

  這詩跟他自己作的基本相似,只是在幾處稍作修改,卻頓時讓整首詩的面貌為之煥然一新,再也不復一貫的古板乾澀,多了幾分靈活輕盈。就像是一個常年背著重物行走的人,猛地卸掉了負重,輕快得難以形容!

  從那以後,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好幾次,林麓山的詩詞不斷被人修改,一首首都變得輕靈飄逸。而他自己也終於受到啟發,漸漸擺脫了一貫過於老成樸素的詩詞風格,越來越變得純熟老練,簡約乾脆,儼然自成一家。

  詩文的進步讓林麓山非常高興,他就想找那位指點他的高人道謝,在杜預的介紹下,他找到了蕭布衣,向蕭布衣學到了能夠隨時從夢中醒來的秘法,借助這種方法,終於見到了在夢裡指點他的高人。

  “是女的吧。”吳解突然插了一句。

  林麓山頓時臉紅,低下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吳解皺了皺眉,隱約猜到了幾分,問:“能帶我去見見她嗎?”

  “當然!”林麓山高興地站起來,急忙帶路,“就算四哥你不說,我也要引見一下的!”

  吳解跟著林麓山來到書房,只見這裡清秀雅致,更有一股雍容華貴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在空中縈繞,的確是上等的讀書修學之地。

  只是這地方並不大,吳解一眼就能看個通透,除了他們之外,哪裡還有第三個人?

  吳解不禁又暗暗歎氣。

  林麓山全不知情,興高采烈地大叫:“丹兒!丹兒!我四哥回來了!快來見見四哥!”

  但他叫了幾聲,卻不見有人出現。

  “奇怪……平時我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會出現的……”林麓山顯得很驚訝,急忙向吳解解釋,“可能是她今天剛好不在吧,四哥你別著急。”

  “怎麼會不在!”吳解冷笑一聲,放開了一直收攏的氣息,強大的氣息頓時四散開來,將書房周圍全都罩住。

  “我不管你是什麼來路,但最好現在自己出來!”他的語氣頗為不善,用法力遮掩的左眼更是顯露出了火眼的真容,熊熊燃燒的火焰彷彿有生命一般在他眼眶中挑動,更有一股無形的炎熱灼燒之意慢慢散開,猶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隨時準備撲向獵物。

  被這股炎灼之意逼迫,屋外花園中的一株牡丹花猛地一震,一個穿著粉綠兩色宮裝的少女現出身影,花顏失色、滿臉驚恐,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出來。

  吳解眼睛一瞪,周身騰起無數火舌,凝聚出一隻火焰大手,沖著少女當頭抓下。

  “四哥手下留情!”林麓山一開始被這突然的驚變嚇得愣住,但見到吳解出手,立刻反應過來,一邊叫嚷著,一邊沖過去,用身體護住少女,“她就是丹兒!”

  而與此同時,遠處圍牆外一道黑氣湧來,攔向那只火焰大手。

  吳解嘴角冷哼一聲,火焰大手猛地拍下去,將那道黑氣打得粉碎,化為一個黑衣女子,吐著血摔在一邊。

  輕描淡寫擊倒了這個黑衣女子之後,吳解並沒有繼續進攻,而是淡淡地站在那裡,冷冷地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兩個妖怪會出現在我家兄弟的書房這裡?你們最好給我說清楚!”

  剛才他一靠近書房,就感覺到這裡有妖氣。雖然並不強烈也沒什麼邪氣,但妖氣畢竟是妖氣!

  妖怪和人本質不同,相處久了氣息感應,便容易生出各種事端。如果這人是修士,本身真氣充足魂魄凝聚,那倒是沒問題;但如果這人是凡人,元氣不旺盛,魂魄又不堅固,往往氣息就會和妖氣相通。

  這種相通又會有兩種情況:植物妖怪本身元神較人類為弱,氣息就不斷流入人的體內,使得人的體質不斷朝著妖怪變化;動物妖怪本身元神比人類更強,就會不斷吸收人的氣息,使得人日漸虛弱。

  無論前一種情況還是後一種情況,都不是好事。

  活人變成妖怪是違反天道的事情,冥冥中會生出心火劫數。若是修煉有成的道人倒也罷了,凡人遭遇心火劫,幾乎沒有渡過的可能,百分之百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而後一種更不要說了,不斷虛弱下去,很快就會病重不起,最終一命嗚呼!

  林麓山目前的情況就是前一種,他那股靈秀之氣多半不是來自於自身,而是來自於這妖怪。雖然這妖怪看來並無惡意,本身也不是什麼壞東西,但這樣下去,林麓山自身的氣息鎮不住那股靈秀,身體就會開始向著妖怪轉化,最後免不了迎來心火大劫。

  吳解作為兄長,豈能允許自家兄弟平白無故落得心火燒身屍骨無存的下場!

  雖然他一貫是講道理的,但若是牽涉到自己兄弟的性命,尤其林麓山還是個純良無辜的人……就算是要強橫霸道不講理一次,他也認了!

  反正……無論地球上還是這個世界,在這種故事裡面,他們這些修道的仙人都是扮演棒打鴛鴦的反面角色的……

  吳解這一下真的把兩個妖怪給完全嚇住了,而林麓山則被嚇得更厲害——可憐他活了十八年,何時見過這種大場面!

  院子裡面頓時陷入一片令人難受的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還是林麓山先開口了。

  “四哥啊,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吳解眉毛一揚,冷冷地說:“兩個妖怪都住到你書房旁邊了,誤會?還要怎麼誤會?你在飯店吃飯,周圍桌子都是空的,兩個彪形大漢提著雪亮的刀子直奔你這桌……你覺得像不像誤會?”

  “她們只是弱女子而已……”

  “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兩個弱女子能打幾十個提著刀子的彪形大漢,打完了連大氣都不喘一口,汗都不會流一滴。老五啊,你是唯讀聖賢書的正人君子,可不能讀書讀傻了啊!妖怪的實力,跟外表是毫無關係的!”

  “可她們倆不是被你一招就打趴下了?”

  “那是你哥哥我能打!要換別人來看看!”吳解聲音頓時大了幾分,“你別攔著礙事,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訓她們一頓!”

  “憑什麼啊!我們又沒害人!”那個黑衣女子忍不住叫嚷起來,“法力高強了不起啊?欺負兩個小妖怪算什麼本事!”

  “三年前,我一把火燒死了東南四凶的老大和老二,那都是在人間橫行上百年的傢伙。”吳解不屑地說,“像你們這樣的小妖怪,如果不是惹到我頭上來,我還真的不屑於動手。”

  “那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黑衣女子一臉苦相,吳解只當看不見。

  “仙人也不能冤枉人!”粉衣少女開口了。她聲音很低,但卻有一種堅決之意:“我們真的從來沒有害過他,在此願意對天發誓,若有謊言,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丹兒!”林麓山見她動怒,急忙勸道,“四哥,她們真的從來沒害過我啊!”

  吳解歎了口氣,向他解釋了人妖雜居的壞處,末了說道:“人妖雜居,氣息感應。無論她們想不想害你,結果其實都是一樣的。你看看你,眉間已經有靈秀之氣——這就是這花妖的妖氣滲入了你的身體。好在時間還短,情況還不嚴重,只要過一陣子,這股氣息自然消散。可如果你跟她們相處久了……那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這話說得林麓山啞口無言,但臉上依然戀戀不捨,儼然要女人不要命的意思。

  而那個粉衣少女倒是面露淒然之色,跪下說道:“小妖見識淺薄,從不知道原來人妖相處還有這種害處。今日既然知道了,當然不會再留在他身邊害他……”

  說著她緩緩站起來就要走,林麓山哪裡肯放,一把抱住。

  一時間場面頗為混亂,反倒讓吳解生出有力難使的無奈之感。

  就在這時,人影一閃,蕭布衣笑著走來,勸道:“吳道友,你擔心的不就是氣息感應引發火劫的事情嘛。如果我能夠幫他們解決這個麻煩,那麼是否可以高抬貴手呢?”

  吳解一愣,回頭看著他。

  “我替林公子算過一卦,他日後要飛黃騰達名垂青史,關鍵還就落在這牡丹花妖身上。雖然這麼一來會折損一些壽元,不過你不妨讓他自己選,是只能活五十年,但可以名聞天下千古流芳呢?還是長命百歲但籍籍無名?”

  “我當然選名聞天下、千古流芳!”林麓山不假思索地說,“活五十年已經很足夠了,再多活五十年又怎麼樣呢?男子漢大丈夫,如果能夠博一個名聞天下千古流芳,別說能活五十年,就算只能活三十年,我也心甘情願!”

  吳解看著他那堅定的臉色,再回憶他剛才無論如何都要護住花妖的模樣,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算了……蕭道友你看著辦吧……”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2 PM

第十章 萬丈文華沖霄漢

  既然得到了吳解的許可,蕭布衣自然就放開手腳施展了。

  他花了一天時間,在城內布下上千道符咒,組成一個龐大的陣法,陣法的核心設在縣衙大堂裡面,而林麓山則按照他的要求坐在大堂地上,等待法術完成。

  “你們青羊觀是名門正道,堂皇大氣,遇到難題習慣於用力量去解決;而我們布衣神相卻是旁門,劍走偏鋒,擅長用技術來解決問題。逆天改命這種事情,力量自然沒有技術好用。”

  蕭布衣說著拿出一塊算命先生常用的白布旗幡,手一甩呼啦啦展開,化作一圈帛卷將林麓山周圍團團圍住,帛卷上密密麻麻顯出無數的字來,每一個字的風格都不同,似乎是無數人分別寫成。

  “此乃我一位未能找到貴人相助的同門臨終之前所贈,名曰紅塵萬字幡。雖然本身的材質不算好威力也不算大,但對我們這一派的法術卻有極好的輔助效果。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人們算命時候寫出來測字的,各自對應著一個人的命運,上萬個字就對應了上萬人的命運,可謂人道之寶。”

  吳解不露聲色地點點頭,心中卻暗暗吃驚。

  “人道之寶”顧名思義就是借用人道之力的寶物。世上絕大多數的寶物所借用的都是天道之力,因為天道無私,只要按照它的規則去做,就能很順利地借用到它的力量,所以小到尋常一張符籙,大到青羊觀的鎮山法陣,全都是天道之寶。

  人道之力其實並不比天道之力更難借用,但人道是千千萬萬人心意的凝結,它具有“人”的特性:第一是有些混亂,並不一定會按照嚴格的規則辦事;第二則是很自私,想要得到它的力量,必定要為它做出足夠的貢獻,以多換少。

  正因為如此,所以修道者們才專注于製造天道之寶,而對人道偉力很少涉及——人道猶如小人,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能不招惹,還是儘量別招惹的好。

  蕭布衣道行並不高深,大約比吳解都不如,但卻敢於操縱人道之寶,不知道他是藝高人膽大呢?還是無知者無畏?

  蕭布衣並不知道吳解心中所想,一邊說話一邊發動了紅塵萬字幡,只見那無數的文字都開始發光,無數的光芒連成一片,猶如一道光之河流,圍繞著林麓山緩緩旋轉.

  “凡人和妖怪相處,之所以會被妖氣侵入,主要是因為凡人的氣息太過薄弱,鎮不住妖氣。”蕭布衣說著連連施法,一道道光華從他手上飛出,在空中化為一道道旗門,引動遍佈縣城的大陣,只見四面八方陣陣暖風集結過來,將整個府衙大堂化作熱烘烘猶如暖爐一般。

  但奇怪的是,在這股暖風中央的林麓山非但沒有感覺到熱,反而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吳解眉頭一皺,看出了名堂。

  這股暖風其實是整個縣城裡面千家萬戶日常散發出的心意凝結而成,只不過人們日常散發出的心意之中,比較強烈而能夠留存下來的多半都是惡意,所以這股暖風之中惡意的成分遠大于善意,要說是邪風也未嘗不可。

  林麓山只是區區凡人,哪裡抵擋得住邪風的侵襲!

  蕭布衣施法極快,林麓山才抖了兩三下,他已經完成了後續的法術,將這些善惡博雜的心意全都打散,化為無善無惡的純粹之意,於是大堂裡面便縈繞著清涼的長風,非但林麓山被吹得精神抖擻,連吳解都為之精神一振。

  “要讓凡人和妖怪相處而不受其害,辦法有兩個:第一是修仙,修仙之人氣息凝聚,比妖怪有過之而無不及,自然不會受害;第二是則是給凡人以大氣運,大氣運者自有人道加護,妖怪當然也傷不了他。”

  “氣運分為五類:一曰天運,指點江山、規劃天下,此王者之運;二曰道運,著書立說,教化蒼生,此聖者之運;三曰福運,平生積善,福至禍消,此德者之運;四曰文運,詩文錦繡,古今傳誦,此賢者之運;五曰武運,踏破千軍,縱橫萬里,此勇者之運。”

  “五運皆具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他能夠激發五運之一,哪怕比較微弱,也足以抵抗妖氣的侵襲了。”

  吳解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卻又忍不住問:“以麓山的情況,可以激發哪一種氣運呢?”

  “就我看來,他普通得很,什麼氣運都激發不了,最多也就是有點桃花運。”蕭布衣笑著說,“所以才需要施法,向人道預支將來的氣運。”

  “氣運還能預支?”

  “只要他將來能夠把預支的氣運還上就沒問題。”

  “如果還不上呢?會怎麼樣?”

  “你覺得會怎麼樣?”

  吳解歎了口氣,沒有再追問。

  人道小心眼的那些個事蹟,修仙者們誰沒聽說過?向它預支了氣運卻還不上……還不如乾脆拔刀抹了脖子來得痛快!

  “老五啊!你可要想清楚!預支了氣運之後,還起來很不容易的!”

  “我會用一輩子行善積德,來償還氣運的。”

  見林麓山一臉堅決,吳解也無話可說。

  既然林麓山已經下定決心,吳解也已經許可,蕭布衣就繼續施法,只見無數影影綽綽的光芒將林麓山團團圍住,光芒之中隱約有許多人影閃爍。

  “吳道友,還要麻煩你一下。”蕭布衣說,“你是身居大氣運的人,請你走到他旁邊去,用自己的氣運為引子,激發他的氣運。”

  吳解按照他的指示走到了林麓山旁邊,一手按住了林麓山的頭頂,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福運在心,你只要回憶自己所立的幾件大功德,就會激發福運,同時引動他自身的氣運。”

  吳解閉上眼睛,默默回憶當初推廣防疫法和編纂細菌論的情況。

  如果說他有什麼大功德,那肯定就是這兩件事。

  說來也怪,他剛剛回憶到這些事情,就覺得周圍猛地一震,眼前看到的景色驀地變成了許許多多的五彩光芒。

  這片光芒分為紫、金、白、青、紅五色,互相摻雜卻又涇渭分明。吳解看向自己,只見自己身上白光沖天,想來這白光應該就是所謂的“福運”。

  被他的白光一激,林麓山身上也騰起了極其細微的光芒,吳解盡力看去,才看出大概是很薄弱的青光,幾乎無法覺察。

  “這就是老五的文運嗎?這也太可憐了吧……看來他真的是沒什麼當才子的潛力。”

  他正打算按照蕭布衣的指點,將周圍那些游散的白氣引到林麓山身上,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穿越之前看過的很多小說裡面的套路。

  在那些小說裡面,穿越到古代的人們,往往都能靠著剽竊“後世”的詩詞文章來博得文豪之名,甚至於流芳百世都不在話下。

  地球上的那些文章,在這邊是絕對不會有人寫出來的,換句話說,林麓山就算把它們作出來,也絕對不用擔心剽竊的問題……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想試一試。

  他暗暗在心中回憶了幾首著名的詩詞,然後使用仙門點化之法,將這些詩詞傳入了林麓山的心中。

  這些詩詞剛剛傳過去,就見林麓山身上原本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青氣驟然加強,剎那間清晰了幾分。

  吳解大喜,立刻開始拼命地回憶自己學過的一切詩詞歌賦散文小說,也不問能不能用得上、是不是符合當代的文章傳統,一股腦兒都給林麓山傳了過去。

  他前世語文成績相當好,課餘時間也讀了許許多多的著名詩文。原本這些記憶早已模糊,但自從修道有成之後,記憶力陡然提升,那些模糊的記憶也都一一清晰起來。此刻要把它們全部傳給林麓山,才發現自己所記得的美文佳句赫然數以千計,一時間竟然傳不完。

  吳解這邊不斷將詩文傳給林麓山,而蕭布衣則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只見林麓山身上象徵文運的青氣突然間就開始飛快地增長,增長速度簡直到了荒謬的地步,按照他的經驗估算,大概相當於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書生,飛快地提高到了名聞天下的詩人。

  可即使這樣,林麓山的文運還依然在增長!

  過了一會兒,他的文運已經不再只是環繞著身體,而是化作一道青色光柱沖天而起,就像是傳說中仙人種下的通天神木,一會兒功夫就直上雲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

  “這怎麼可能!”他忍不住失聲大叫,“這林麓山的文運怎麼會強到這個地步!”

  五運之中,文運最為崢嶸桀驁,心比天高、淩雲一寸……可那只是誇張的說法罷了,自古以來,誰聽說過真的有人文運能夠強盛到青氣淩雲的?

  他暗暗估算了一下,結果令他驚駭不已——林麓山的文運之強烈,只怕已經超出了吳解的福運,當世之中……怕是無人能及!

  “難道說……他才是我真正要找的貴人?”

  他盤算了一番,終究還是搖頭。

  文運這東西,在五運之中是最不利於護主的。文章憎命達,自古的才子名家,多得鬱鬱不得志的,或者說,正是因為飽嘗了生活的苦難,才能有感於心,寫出那些千古佳句。

  他要找的是能夠以氣運幫他鎮壓傳承之地陣法的人,而想要發揮這種作用,最佳的選擇是天運,其次就是福運。

  聖明天子自有百靈相護,這是世上最大的氣運,足以鎮壓一個國家;積德行善的人能夠澤被子孫,保佑家族昌盛,甚至於澤及一方繁華,這是次一等的氣運。

  除此之外,剩下的道運、文運和武運,都不能有鎮壓的效果。雖然大氣磅礡,可倒楣起來甚至連自己都護不住,更不要說庇護別人了——這三種氣運,從來就跟“貴”扯不上關係。

  雖然林麓山的氣運已經超過了吳解,但他要找的是貴人,終究還是吳解比較合適。

  就在他思緒百轉的時候,吳解已經將自己記得的詩文全都傳給了林麓山,一口氣得到了海量知識的林麓山顯得有些頭暈眼花,而他身上的青氣也結束了噴發之勢,漸漸回落,最後穩定了下來。

  見到這種情況,蕭布衣便動手收起法術、撤去陣法。

  在法術完全消失之前,他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看那股青氣。

  青氣之中充滿了崢嶸之意,正在雲空之中吞吐不定。

  施法結束,離開府衙的時候,他忍不住感歎道:“好一個萬丈文華沖霄漢!今天我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林麓山滿心納悶,吳解則微笑不語。

  他是一心追求長生不朽的修道之人,一輩子都用不著那些詩文,與其讓它們爛在肚子裡面,還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

  只是無論他還是蕭布衣都沒有發現,那股沖天的青氣其實並不只在林麓山自己身上,它們也暗暗和吳解相連……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6 PM

第十一章 些許俗事

  回到家中,林麓山依然昏頭昏腦,路也走不穩當,話也說不清楚。

  蕭布衣對此有些納悶,吳解卻心知肚明——腦子裡面一下子多了數以千計的錦繡詩文,任誰都免不了眩暈一陣子。

  “仙人點化”屬於純粹的填鴨式教學,效率毋庸置疑,可對受教育者的壓力卻也不容小覷。雖然說吳解教給林麓山的都是人間的詩詞文章,沒有半個字牽涉到仙家道法,但終歸是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去慢慢理解消化的。

  不過,只要林麓山充分理解消化了這些東西,他的文采必定會有一個質的飛躍!

  常言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偷”,林麓山從吳解這裡得到的詩詞幾十倍於三百首,只要他能夠融會貫通,必定能夠成為一代詩文大家。

  ……前提是,他以後寫詩寫文章的時候要悠著點,不能興致來了就寫出諸如“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種只有人間帝王才有資格寫的詩;也不能寫“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種一百個皇帝有九十九個看了要發怒的狂話;更不能心情不好就寫“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種挑明瞭要造反的詩。

  雖然說大楚國不流行文字獄,可作死過頭的話,終究還是要死的!

  即使是號稱不以文罪人的宋朝,蘇東坡也一樣差點因為幾句諷刺詩就把命給送了。倘若他寫的是帝王詩或者狂詩或者反詩,那妥妥的就死定了。

  所以吳解考量再三,還是私下找到了林麓山,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叮囑他“作詩的時候務必要小心,千萬不能寫那些犯忌諱的東西……”等等等等。

  林麓山還沒能把腦子裡面的東西全部消化,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只要吳解略微提醒,他就想起了那些怎麼看都有找死嫌疑的詩詞,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整個人也清醒了很多。

  “四哥放心!我知道輕重!”他連連拍著胸脯保證,“這些詩詞,我會讓它們全都爛在心裡,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吳解拍拍他的肩膀,深深地歎了口氣。

  “總之你自己多加小心,讀書人的世界不見得比江湖好到哪裡去,很多時候殺人都不用刀的……你頭角崢嶸,免不了會招惹到不少人……要當心別人在你背後捅刀子!”

  “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我這麼穩重的人,怎麼會給別人暗算我的機會呢?”

  這件事完成之後,剩下的就是怎麼處理丹兒的問題。

  林麓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長相廝守的,無論是他的結拜兄弟吳解還是丹兒的結義姐妹祝槐——就是那天出手幫忙卻被吳解一擊打倒的黑衣女子,是個槐樹精——全都勸不住。既然如此,他們也只好退而求次,設法給丹兒做一個掩飾的身份了。

  吳解和林麓山廢了許多唇舌,才說服幾位長輩點頭。先是由杜大伯出面,將“落難孤女”丹兒收為義女,改名杜丹,然後商定三年之後為二人舉行婚事。

  這三年是必須要等的,因為“父母雙亡”的杜丹必須守孝。

  對於這樣的結果,大家都表示很滿意,很高興。

  丹兒相貌秀美、氣質端莊,性格更是溫婉可人,一聲聲“爹爹”喚得親熱異常,讓四年前痛失愛女的杜大伯喜不自禁,不止一次高興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而杜預對於多了這麼一個妹妹也很高興,尤其這個妹妹還會很快變成弟媳婦,更是讓他笑得合不攏嘴。

  認女兒順便定親的晚宴上,他神秘兮兮地湊到林麓山旁邊,遞給他一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軒轅大黃丹”,並且保證說這藥經過若干江湖浪子的實踐證明,能夠讓文弱書生也虎猛龍精。

  看著林麓山紅著臉收下秘藥,杜預笑得賊兮兮的,吳解也忍俊不禁。

  唯一不怎麼高興的,大概只有杜若了。

  “我爹他又有女兒了……”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就坐在練武場上發呆。

  吳解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遠遠地看著。

  那天晚上,杜若離開天書世界出去了一趟,將自己墓旁邊的養魂玉挖了回來。

  從此以後,她在天書世界的房門口,就一直掛著那枚鮮紅的玉石。

  鮮豔殷紅的玉石,有著宛如眼淚一般的形狀。

  蕭布衣在林麓山和丹兒向他道謝的時候顯得頗為尷尬,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事後吳解好奇地詢問究竟,他猶豫了一會兒,歎道:“人妖相處,氣息流動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人不會因此受害,那麼受害的就會是妖怪。”

  “哦?”吳解一愣,急忙追問詳情。

  “原本林麓山氣運薄弱,承受不住長時間的妖氣入侵,不久就會死於妖化引起的火劫,這件事也就算了。可現在他氣運強盛,妖氣再多也不能傷害他,結果就是妖氣被他源源不斷地吸去,化作他的靈氣……”

  吳解慢慢皺起了眉毛,知道了問題所在。

  “那最後丹兒會怎麼樣?”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問題還不太大,但假如她堅持要生兒育女的話……”蕭布衣搖搖頭,歎了口氣。

  吳解頓時聯想起了白素貞,著急地問:“你就不能想點辦法?”

  “別這麼看得起我,我不過是個先天境界的小修士,哪怕這次能夠順利得到李祖師,沒有三五百年也修煉不到還丹境界——要解決這個問題,沒有還丹修為,想都別想。”

  “你的意思是說,有還丹修為就行?”

  “……是‘我必須有還丹修為才行’。你們青羊觀的還丹祖師再多,哪怕是金丹大成白日飛升的高人,也幫不上這個忙。”

  “那不是沒辦法了?”

  “世上哪來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情?總之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其它的事情日後再說嘛……沒准日後會有別的辦法啊。”

  “喂!你這態度太不負責任了吧!”吳解的嗓門忍不住大了幾分。

  蕭布衣越發尷尬,左顧右盼無言以對,最後憋出一句來:“先幫我去把李祖師傳承弄到手吧,沒准那裡面會有比較好的解決方法。”

  “沒准?”吳解懷疑地問。

  “是啊,沒准。”

  “你就不能給我個准信?”

  “吳道友啊!我不是李祖師,我沒那麼大本事啊!”蕭布衣忍不住叫起屈來,“而且就李祖師當年好像也沒做過這麼逆天的事情啊!關鍵是時間太緊了,你要給我個二三百年,我肯定能想出辦法來,可他們最多五年之內肯定會生孩子——五年啊!你就算一刀砍死我,我也不敢保證能在無年裡面想出辦法啊!”

  吳解深深吸了幾口氣,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確有點不近人情,只得將心中的焦急按捺下去,說:“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早點幫你獲得傳承,也好早點開始想辦法。”

  “現在不行,傳承之地只在每年八月十五打開,現在才六月,到了地方也找不到入口。”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吳解只能忍耐著心中的焦急,在安豐縣埋頭修煉。

  他深入簡出,完全不會客,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修煉之中,試圖盡可能地推動自己的修為快速提升。

  然而修煉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直到八月上旬,他依然還是停留在百煉境界小成的水準,幾乎看不到明顯的進步。

  要是區區不到兩個月就能讓一個百煉境界的修士從小成突破到大成,甚至更進一步直達通幽之境,那才真是怪事呢!

  眼見八月來臨,朝廷三年一度的秋闈之期也到了,林麓山便準備動身去郡府趕考。

  大楚國的科舉是三年一次,每次六月、八月、十月連續考三回,分別是縣試、郡試、京試。他之前已經考了秀才,接下來要去郡府考舉人,若是能夠高中,十月份的時候就可以去長寧城參加京試。如果能夠在京試裡面考到百名之內,還可以進一步參加殿試……

  金殿應試,天子門生,這是文人夢寐以求的榮耀,足以標榜一生!

  雖然覺得以他的才華,至少考個舉人肯定沒問題。但吳解還是精心製作了一枚護身靈符送給林麓山,祝他考運亨通,金榜題名。

  不過他注意到,當看到他製作的靈符時,蕭布衣連連搖頭。

  “你搖什麼頭啊?”他不高興地問,“我覺得那枚靈符做得挺好,一旦激發便有三重火圈護身,就算是百煉境界的修士或者先天武者,一時半刻間也休想打破……”

  “我承認你的靈符很厲害,至少我就做不出這麼厲害的護身符來。”蕭布衣點點頭,話鋒一轉,反問,“可你做的是護身符,關考運什麼事?”

  吳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暗暗打定主意,日後找到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挖苦蕭布衣一番!

  八月初三,秋高氣爽,吳解辭別家人,和蕭布衣一起出發,朝著九州西邊飛去。

  在極西的沙漠深處,有一處古國遺跡,而當年的布衣神相就把自己的傳承藏在了那裡,等待後世傳人之中有本事有機緣的前往,令它重現天日。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8 PM

第十二章 大沙漠

  沙漠和冰原,是公認的對生命最不友好的地區。

  相比之下,沙漠比冰原還更加糟糕一些。冰原也就是很冷,風很大,但只要有抵禦寒冷的手段,無論植物還是動物都能頑強地生活下去,至少在那裡,構成生命最重要的資源——水,是很充足的。

  而沙漠就不同了,這裡白天很熱而夜晚很冷,氣候又乾燥得可怕,簡直把所有對生命不利的因素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午夜時分,這裡冷得似乎連血都會冰凍;正午時分,烈日暴曬下的岩石有燙得可以用來煎雞蛋;而無時不在呼嘯的狂風則把沙粒加速到像一粒粒用繩索甩出的彈珠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被打得頭破血流。

  然而這些還不算什麼,沙漠真正最可怕的,還是缺水。

  “幸虧我們準備了足夠的水,否則大概就和這些人一樣了……”蕭布衣看著不遠處斷崖下的幾堆白骨,後怕地說,“雖然以前聽說過沙漠裡面滴水難尋,可我沒想到居然真的連一滴水都找不到!”

  “咱們是修士,可以飛天遁地,怎麼也不至於渴死的。”吳解在乾淨的黑石頭上煎雞蛋,笑著說道。

  只是他心裡也在嘀咕:“這個世界的沙漠比地球上的可誇張多了!地球上的沙漠裡面好歹也有點綠洲啊,有點地下水啊……有點仙人掌或者小蟲子之類。可這個世界的沙漠居然真的連一點活物都找不到……還好出發前在天書世界裡面造了一口普通的泉水,否則只怕半路上就要折返回去找水了。”

  進入沙漠三天以來,他們真的連一點水都沒找到。

  這片位於九州西北大國“大秦”西方的沙漠廣袤無垠,凡人幾乎不可能穿越,即使修士也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之後才敢向著沙漠內陸進發。

  吳解和蕭布衣事先準備了不少食物和飲水,但他們依然嚴重低估了這片沙漠對於一切生者不友好的程度——僅僅進入沙漠之後的第一天,他們就喝掉了正常情況下可以維持四到五天的飲水。

  修士們的體魄遠比常人來得健壯,所以他們體內的水分揮發也比常人來得更快。雖然只要幾個簡單的法術就能避免這種情況,但嚴苛的環境會大大增加維持法術所需要消耗的法力。吳解和蕭布衣略略商量了一下就否決了這種做法,寧可多喝水,也要保持充足的法力。

  結果就是,他們原本計畫能夠飲用半個月的水,到今天已經全喝完了。

  不過蕭布衣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只知道吳解總是能夠從隨身帶著的那個儲物藥箱裡面拿出水來,而且始終顯得很從容,毫不緊張。

  “名門大派不愧是名門大派!吳道友你這箱子裡面,恐怕比一座庫房還要大吧?”他很羨慕地說,“我們這些散修和你們真是完全不能比啊!”

  他也有儲物道具,是一條灰色的腰帶,裡面約摸有一個大木箱的空間。不過裡面裝了很多各式各樣的法器和材料,幾乎騰不出半點地方來裝水——散修們大多這樣,全部身家都隨身帶著。

  所以散修們之間也經常發生殺人越貨的事情,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只要殺死對方,就有很大的機會能將對方畢生的積累全部拿到手。

  相比之下,倒是吳解這種大宗門出來的弟子比較寒酸一些。別看他一身家什頗為齊全,但如果算算總價值的話,只怕連蕭布衣的零頭都不到。

  原因很簡單,對他們來說,平常用不著的東西放在門派裡面就好,隨身只要帶著一些最最重要最最常用的東西就行。

  比方說吳解自己,無形劍、禦鬼環、法袍、法劍、符冊、騰空靴、儲物藥箱、墨鏡、竹牌、長刀。他覺得自己帶的東西已經十分充足,壓根不再需要別的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蕭布衣那種對於生活的壓力,而從不曾像蕭布衣那樣,看到路邊有塊稀罕的礦石都忍不住想要撿起來帶走。

  他的儲物藥箱裡面絕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幾乎所有的宗門弟子都是這樣,他們的儲物法器永遠不會裝滿,但裡面的東西全部都是精品,或者至少說能夠用得上。

  對他們來說,東西的價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得上或者用不上。

  所以殺死宗門弟子絕對不會是很合算的買賣,一則他們本領高強難以殺死,二則他們師友眾多報復源源不斷,第三也最重要的是——就算殺了他們,也未必能得到太多的好處。

  比方說假如有誰殺了吳解,除非驟出不意一招斃命,否則他的法袍、長刀、無形劍、儲物藥箱肯定會在戰鬥中毀壞,剩下的符冊和法劍是獨門法器,拿去也沒用,能夠搶到的大概只有禦鬼環、騰空靴、墨鏡和竹牌。

  為了這點東西跟一個百煉修士死磕一回,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貪心,而是貪心到腦殘了!

  烈日很快就把雞蛋給煎熟了,吳解笑呵呵地分給蕭布衣兩個煎蛋,自己也拿了兩個,然後裝模作響地從藥箱裡面拿出兩竹筒水來,一人一筒。

  其實他藥箱裡面的水早就喝完了,現在喝的都是天書世界出產的靈泉水。若非蕭布衣滿腦子都在琢磨怎麼在這該死的沙漠裡面尋找傳承之地的話,可能早就發現問題了。

  ……不,他大概會將其歸結于“大宗門的弟子待遇就是好!連喝水都要喝靈泉水”之類的吧……

  這就是偏見,赤裸裸的偏見啊!

  兩個煎雞蛋當然不可能吃得飽,不過無論吳解還是蕭布衣都有辟穀丹,吃點雞蛋只不過是為了調節心情罷了,修士們出門在外,別的可以不帶,辟穀丹是肯定要多帶一些的。

  “記得當初我剛剛開始修道的時候,混得非常落魄,一直到十多年後才接觸到辟穀丹。”蕭布衣隨手將一顆清香四溢的藥丸扔進嘴裡,很感慨地說,“那時候就覺得這東西真是太神了,以後等我有本事了,就專門吃這東西過日子!”

  “辟穀丹除了一股清香之外什麼味道都沒有,整天吃這個不會覺得很無聊嗎?”

  “是啊,後來我大概有一年的時間,真的每天都只吃這個,結果吃倒了胃口,現在看到它就不舒服。”

  吳解一愣,然後和蕭布衣一起大笑。

  “散修的生活裡面趣事真多!”笑了一會兒,吳解才感慨地說,“我們的生活就枯燥多了,每天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修煉上,其餘的事情很少理會……總覺得浪費了很多青春啊!”

  “能夠專心修煉,我們羨慕還來不及呢!長生之路崎嶇難行,多修煉一天就能多一份飛升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是巴不得每天都只要修煉就好……”蕭布衣搖搖頭,歎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圍城’。城裡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都覺得對方的生活比較好。”吳解感慨了一番,縱身駕著劍光飛上半空,左右仔細看了一番。

  和之前一樣,什麼特別的東西都沒有。

  “白天是不可能找到線索的,這見鬼的沙漠裡面到處看起來都差不多。”蕭布衣走到斷崖邊,將那些白骨移開,然後佈置了一個防禦陣法,“先休息一下,等夜裡再對照星象找線索吧。”

  “你不是說星象和記錄不對,無法尋找嗎?”

  “那是因為我之前沒有考慮幾次天象異變的情況——這次不會再弄錯了。”

  吳解這才放心,走過去挖了個坑,將那些白骨埋了,並且施展精鋼符,將墳墓和周圍的一片沙地變得堅若磐石。還在墳墓前面弄了個小小的碑,碑上寫了“無名旅人之墓”。

  “你沒必要浪費法力的。人來自於天地,死後也將回歸天地,何必要墓?”

  “如果我死了的話,我希望至少別人能給我建個墓。將心比心,我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內,幫別人入土為安。”

  蕭布衣暗暗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名門正派的弟子就是如此,很多時候顯得有些迂腐,但當你和他們合作的時候,這種迂腐卻顯得尤為可靠和可愛——他們不會因為你得到了好處而眼紅,更不會貪圖利益謀財害命。他們說出來的話猶如釘子一般絕不輕易更改,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還往往肯冒著風險拉你一把。

  所以天下散修們雖然常常諷刺這些名門正派的弟子們食古不化蠢笨如牛,但真正到關鍵時候,卻終究還是願意優先去相信這些笨蛋們。

  為什麼天下正道昌盛?就是因為有這些笨蛋們一代一代的努力,使得天下修士大多對他們心懷嚮往。

  蕭布衣以前也結識過一些正道弟子,他們跟吳解類似,雖然性格各異,但人品卻都值得信賴。

  “等得到了李祖師真傳之後,或許我也該設法去找個正派投靠——但是,那就要放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蕭布衣倚著石壁假寐休息,心中暗暗盤算著。

  而吳解這時則在跟茉莉和杜若聊天,討論關於沙漠的話題。

  “師傅啊,我記得這種沙漠裡面一般會有特別的寶物,不如順便去找找吧?”

  “哦?什麼寶物?”

  “種類太多了……比方說沙蟲如果能活到千年以上,體內就會結成內丹;活到萬年的話,內丹就能結成龍珠,它也會進化成沙龍……”

  吳解無視了杜若“聽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的評價,冷靜地問:“沙蟲大概有多大?”

  “一般的沙蟲大概像普通的屋子那麼高,有十來間屋子那麼長吧。活到千年的估計會再大個四五倍,活到萬年的沙龍大概會有普通沙蟲十來倍大小。”

  “那麼還是別遇到它們比較好。”剛才興致勃勃的杜若頓時就蔫了。

  “為什麼?我記得一個師兄說過,沙蟲的肉挺好吃的。”

  吳解歎道:“我覺得……我的肉對它們來說大概也很好吃……”

  “那我們去找火焰心吧,這個不用打。只要找到沙漠裡面爆發過的火山,火山核心位置經過多年的風化,偶爾就會形成那種寶石。”

  “它有什麼用?”

  “火焰心可以用來煉製火系的身外化身,是很有用的寶物。”

  “……請問身外化身是什麼層次的神通?”

  “修成陰神的話勉強就能煉製這個了,不過還是等修成陽神之後再煉製比較好,免得浪費。”

  “……茉莉啊,你能說點靠譜的東西嗎?”

  “是啊,說點可以吃的吧。”

  “沙漠裡面有一種叫沙魅的東西,它喜歡模仿人類的外形和行為,只要裝作遇難者,它們就會來救助你,這時候一刀捅死——它們的心臟味道很好。”

  “……我覺得應該被一刀捅死的是那些吃它們的混蛋!”

  “老四說得對!還不如把那些混蛋抓來吸血呢!”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地過去,天色將晚的時候,蕭布衣突然站了起來,警惕地東張西望。

  “怎麼了?”正躺在石壁下休息的吳解納悶地問。

  蕭布衣沒有回答,反而趴了下來,將耳朵貼在沙子上仔細傾聽。

  吳解正要駕著飛劍上天去看看,卻被他攔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面沉如水地站起來,一反手拿出了戰鬥用的法器。

  “有兩個修士正在接近,來意不明,我們最好準備跟他們打上一場!”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9 PM

第十三章 傳承之地

  旅行的人都知道,在荒野中遇到行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敢於行走在荒野中的,都是有實力又願意冒險的強者。他們的道德水準往往並不是那麼高,因為他們多半都是為了追逐財富敢於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又或者根本就是逃跑中的罪犯。

  一般人有那種本事的話,在哪裡不能賺錢?在哪裡過不到好日子?荒野可不是好去處!

  沙漠是最糟糕也最危險的荒野,會在這裡出現的人,當然也是最危險的。

  按照蕭布衣的估算,在這大沙漠裡面只可能遇到兩種人,要麼是往來於九州大地和西方雲州地區的修士,要麼是和自己一樣尋找遺跡的修士。

  前者大多是惹了大麻煩在自己那邊混不下去的,幾乎可以跟“惡人”畫上等號;後者倒未必是惡人,可情況卻比惡人更糟。

  無論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爭奪布衣神相的真傳,都要做好戰鬥的準備。

  他將自己慣用的後土杖掣出,隨時準備發動這件凝聚了上萬斤岩土的法杖,將敵人砸得粉碎;同時又將幾張符籙準備妥當,準備用符法來搶奪先機。

  一切準備好之後,他轉身看了看吳解,卻見吳解手上劍光一閃,整個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雖然聽吳解介紹過無形劍,但直到此刻他才親眼目睹了無形劍的威力,不由得讚歎萬分,羨慕不已。

  大門派就是大門派,無形劍這種法器簡直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最佳之選,放在他這種散修身上足以橫行天下,放在小門派可謂鎮山之寶,但大門派隨隨便便就給弟子使用了……

  吳解性格謙和,一直都沒將自己是青羊觀第二十七代大師兄的事情告訴他,所以蕭布衣又下意識地將大門派的家底深厚程度往著誇張的方向想像了一回。

  現在在他的印象中,青羊觀已經是一個用各種稀有的材料鋪地,倉庫裡面亂七八糟到處都是珍貴法器的超級大土豪。

  不得不說,偏見就是這麼來的!

  二人等了一會兒,遠處的聲音漸漸靠近,卻是他們聽不懂的話語。

  那種話語頗為拗口,似乎一直翹著舌頭,但卻又摻雜了很多鼻音,不時有著嗡嗡的迴響,加上雙方語速極快,縱然吳解和蕭布衣再怎麼聚精會神,也聽不出名堂來。

  “語言不通?”吳解眉頭一皺,翻開符冊,正要發動二十四道靈符之一的“會意符”,蕭布衣已經先一步出手,兩張紫色符籙光華一閃,他們就聽懂了那兩個人的對話。

  “摩漠達,你逃不掉的!”

  “靠嘴皮子可殺不了人,你已經追了我十天,可也沒能把我怎麼樣啊。”

  “十天殺不了你,我就追二十天,三十天……你總有死在我手下的時候!”

  “這裡距離東之國已經不遠了,等到了東之大地,我隨便就能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時候你根本別想找到我!”

  “你一個西之國的人也想在東之國躲起來?看看你的臉,看看你的頭髮,看看你的皮膚。就算小孩子都能看出你和一般人完全不同,你怎麼躲?”

  “我總會找到辦法的。”

  “在那之前我就會殺了你!”

  “迦南神教的首席殺手荷呵,原來只會在嘴上嚷嚷著殺人啊。”

  “等你被我的刀子捅穿心臟的時候,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有嘴上本事了!”

  伴隨著叫駡吵鬧而來的,是追逐和打鬥的聲音。空氣被強大的力量壓縮然後爆發的低沉轟鳴,閃電炸裂的猛烈爆響,劍氣破空的銳音,火焰燃燒的劈啪聲……聽得出來雙方的招數很多,本領也不同凡響。

  吳解縱身躍起,腳尖在斷崖上點了幾下,就登上了斷崖的頂端。居高臨下看去,只見大概兩三裡外,兩個人影正伴隨著漫漫風沙一路過來。

  這兩人打得極為激烈,所過之處一片沙塵滾滾,簡直就像是一團小型的龍捲風似的。吳解仔細研究了一番,最後確定他們應該還不是煉罡修士,這才放下心來。

  只要不是煉罡修士,問題就不大。

  那兩個人顯然注意到了這邊的斷崖,一邊打著一邊朝這邊趕來——大概是打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就算修士的耐力遠比常人更好,連著打上幾天,也一樣會累得吃不消。

  除非這兩人想要同歸於盡,否則他們就必須要休息。

  看到這一幕,吳解暗暗點頭,心裡也稍稍輕鬆了幾分。

  既然這兩個人還知道打打歇歇,那麼應該就不屬於只能用拳頭交流的狂人。

  他可不想在這該死的大沙漠裡面跟人動手開打啊!

  過了一會兒,追打中的二人來到了斷崖之下,迎面就看到了一手法杖一手符籙,正在嚴陣以待的蕭布衣。

  二人立刻停手,左右分開,遠遠地拉開了距離。

  左邊這人是個穿著灰色袍子的短髮男人,面目黝黑、身材魁梧,胸前還掛著一串念珠,應該是佛門弟子。

  佛門傳播廣泛,就算在大沙漠以西的雲州也有分支,所以在沙漠上見到一個和尚,倒也不足為奇——事實上會長途跋涉穿越沙漠的修士裡面,大多數都是和尚,因為他們會經常去找同道討論經義,為此就算遠涉重洋或者穿越沙漠,也在所不惜。

  這和尚提著一支熟銅禪杖,禪杖的頂端套著幾個五顏六色的環,一看就知道是法器。而從它的粗度看來,大約也兼做武器之用。這意味著他是個法武兼修的高手,比一般專精法術或者武功的修士更難對付。

  右邊那人是個一身白袍的女人,不僅身體,連臉都裹得嚴嚴實實。除了可以從身材上看出是女人之外,看不到別的相貌特徵。吳解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修士,想來那個“迦南神教”應該是一個比較隱秘的組織。

  這女人雙手提著兩把尖銳的彎刀,刀身上有淡淡的藍光流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的白袍上畫著許多意義不明的符號,更有法力蘊含在其中,顯然大有名堂。

  這兩個人原本是一路追打過來的,但看到蕭布衣之後就分開兩邊,可見他們不僅對彼此非常忌憚,對於其他人也十分提防,這很可能是心裡有鬼。

  接下來的交涉進行得還算順利,蕭布衣的實力雖然比二人稍低,但當吳解在斷崖頂上睜開火眼,放出足以將整個斷崖和周圍一大片提防完全罩住的火圈之後,二人就很明智地放棄了使用暴力交涉的企圖,轉而設法拉攏他們。

  按照那個叫“摩漠達”的和尚的說法,他是佛門妙法宗下屬真言派的核心弟子,只要幫他解決了來自邪教的追殺者,就可以贏得整個妙法宗的友誼——擅長開壇講法的妙法宗是佛門第二大勢力,僅次於排名第一的苦修派系戒律宗。

  而按照女殺手“荷呵”的說法,她是西之國——也就是雲州——東部最大宗門迦南神教的護法,這次追殺摩漠達,是因為對方在迦南神教的勢力範圍內開壇講法,抨擊各種“外道”。她也保證說,只要吳解和蕭布衣幫她殺了摩漠達,日後到迦南神教的地盤,必定奉為上賓,提供各種便利。

  “你們提供的條件都很好,但卻都不是我真正急著需要的。”蕭布衣看了看吳解,見他沒有插嘴的意思,便說道,“我們不會為了自己不急需的東西在這大沙漠裡面跟一位道行高深的修士拼命。”

  “那兩位施主想要什麼?”

  “我們迦南神教勢力龐大,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傳說中這沙漠裡面有個古城,我們想要找到它的遺跡。”

  “我帶你去!”摩漠達和荷呵異口同聲地大叫。

  原來二人在沙漠中追逐戰鬥的時候,居然曾經路過那座古城遺跡……

  於是這件事情的後續發展,就是兩位原本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死敵,居然要一起給他們當嚮導。

  摩漠達想要走的話,荷呵就要去追殺,於是就沒有人給吳解他們帶路;而無論摩漠達還是荷呵,都不肯讓對方獨佔功勞。

  結果自然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他們一起當嚮導,帶領吳解和蕭布衣前往遺跡,然後再自己打個痛快。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路上蕭布衣見二人都有些悶悶不樂,笑著勸道,“至少你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將來再打嘛。”

  他的話說得很在理,不過見摩漠達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聽荷呵從鼻子裡面哼出的冷笑,就知道二人完全沒把他的勸說聽進去,甚或起了反效果。

  “唉!他們怎麼就這麼急著想要殺個你死我活呢?”蕭布衣搖搖頭,鬱悶地歎道,“我看他們的面相,乃是糾纏相殺生死相連的模樣,非得這麼打下去的話,結果多半要同歸於盡啊!”

  “你為什麼不看看自己的頭髮呢?”吳解淡淡地說,“你的頭髮好像又白了幾根。”

  蕭布衣一愣,立刻閉上了嘴巴。

  沙漠中的旅行是很枯燥的,而他們又必須對照天上的星星確定方向,一路上晝伏夜行,終於在五天之後,他們看到了茫茫沙海中的那片廢墟。

  曾經盛極一時的古城已經化作了無數的殘垣斷壁,而布衣神相的傳承之地,就在這片廢墟之中……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19 PM

第十四章 廢墟之中

  漫漫黃沙,從腳下一直延伸到天邊,頭頂蔚藍,腳下灰黃,往遠處看去,蔚藍漸漸變白,灰黃也漸漸變白,到最後天的白和沙的白連成一片,再也看不清哪裡是天,那裡是沙。

  蕭布衣站在廢墟之中殘留的最高建築物頂上極目遠望,將整個廢墟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斷壁殘垣連成一片,碎石瓦礫層層疊疊,看不出任何特別的東西。

  彷彿有一副名為“時間”的畫卷在他們面前展開,但這副畫面之中卻找不到有任何能夠獨立於時間的東西。

  感覺上……就算這裡曾經有過什麼巧妙的機關陣法,現在也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失去了力量,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中,和這片廢墟融為一體了。

  蕭布衣的臉色很難看,從他抵達這裡之後,他的臉色就一直不怎麼好看,而且越來越糟糕。

  他在古城中奔跑,間或停下,搜索翻找每一處他覺得可能是傳承之地的廢墟;他駕著法器騰上天空,在古城上空一圈圈飛行,仔細地查看地面上每一條街道和每一堵牆壁的軌跡,揣測是否有什麼陣法;他還將法力毫無節制地散佈出去,希望用布衣神相一派獨有的法力來喚醒沉睡的機關。

  但他一無所獲,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最後他只能站在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塔頂上,茫然地注視著整個廢墟。

  “究竟在哪裡?”他自言自語,神情中充滿了擔憂和痛苦,“難道說……真的已經不在了?”

  吳解並沒有跟他一起行動,而是站在廢墟外面,安心等待他找到傳承之地。

  “你不去幫幫忙嗎?”摩漠達低聲問,“雖然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麼,但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找來得快吧。”

  “我不方便插手,那是他師門選拔弟子的考驗。”吳解搖搖頭,反問,“你不是在路上一直嘟嚷著想要早點去九州投奔真言宗嗎?怎麼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想通了。只要跟著你們,她就沒辦法動手殺我。既然這樣,我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休息呢?”來自西方的大和尚擺出了一副無賴嘴臉,“如果我現在離開,肯定又是沒完沒了的追殺。那麼我為什麼要走呢?”

  吳解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他並不喜歡這種被利用的感覺,但想起蕭布衣給這兩個人看相的結果,就把心裡的不愉快都給壓了下去。

  相見就是有緣,他跟這兩個人無冤無仇,自然樂於見到二人化干戈為玉帛。

  或者最起碼,他不想讓這兩個人就那麼糊裡糊塗地在糾纏和廝殺中死去。

  修士追逐的是長生不朽,就那麼死掉的話,大家為之奮鬥的東西,一直追逐的夢想,不就變成笑話了嗎?

  他沒有開口,不遠處的女刺客也沒有。

  她坐在一塊石頭下面的陰影裡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死掉了似的。但誰都知道,她只是在休息,讓自己始終保持最佳的狀態,以便迎接戰鬥。

  作為一個隨時準備戰鬥,甚至可能隨時準備去死的戰士,她不會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無聊的對話上。

  吳解又等了一段時間,蕭布衣還是在塔頂上仔細觀望,尋找著可能的線索。

  或者說,還在一無所獲。

  於是他搖搖頭,找了陰影坐下,拿出竹筒來喝水。

  他的任務是等蕭布衣找到傳承之地的入口之後,幫助其打開入口。現在連入口都還沒找到,自然沒他什麼事情。

  這是蕭布衣必須獨自面對的挑戰,必須獨自解決的難題。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那麼還是死了獲得布衣神相傳承的心思,老老實實當個普通的散修算了。

  不是吳解不通情理,更不是他刻意為難蕭布衣,天下任何一個門派都是這麼做的。

  就像當初吳解他們參加青羊觀的入門選拔,安子清身為青羊觀重要旁支“神丹安家”最傑出的年輕一代,同樣需要按照規矩接受考核,得不到任何外力的幫助;吳解為將岸了結生前的遺願,贏得了這位師伯的感激和敬重,卻也不能直接入門,需要自己跑回牛頭山爬石階。

  入門考核,既是考驗弟子的才能和心性,也是考驗弟子和本門的緣法。

  在吳解看來,蕭布衣的才能和心性應該都沒問題,但是否真的和布衣神相一脈有緣,那就不確定了。

  但他已經暗暗決定,就算蕭布衣沒能順利得到布衣神相的傳承,也要邀請他加入明教。

  明教教主的位置一直為將會重生的聖天女留著,但作為一個新興的門派,門中長老多一些,絕對有利無害。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蕭布衣沒能得到布衣神相傳承的話,自己就去藏書樓找找,看看能不能在那裡找到布衣神相或者其他以占算著稱的前輩高人們留下的東西。

  如果順利的話,他甚至還可以去藏書樓二樓申請一本對蕭布衣有用的功法。

  三樓那些都是根本大法,絕對不容外傳。但二樓的那些道法一般都是可以的,只要完成門派的要求就行。

  蕭布衣人品不錯,值得他花時間精力去從二樓申請一本功法來。

  時間慢慢過去,日頭漸漸偏西,陽光將殘塔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塔頂那寂寥的身影在漸漸強烈的晚風中顯得格外蕭瑟。

  吳解歎了口氣,朝著那邊喊道:“蕭道友,先歇會兒吧!時間還多得是,不用著急!”

  蕭布衣聞言回過神來,搖著頭,歎著氣,正要轉身離開殘塔,目光突然盯住了東邊的地平線。

  “又有人來了!”

  吳解一愣,駕起劍光飛到半空,果然看到四個裹著厚厚白袍的人影正乘著沙橇,從風沙之中走來。

  這四人看起來是那種沙漠經驗非常豐富的類型,他們的裝束是最適合在沙漠行動的類型,而他們所使用的沙橇更是只有專業人士才能用得好的特殊交通工具。

  這種外形和地球上帆板有幾分相似的沙橇,能夠借助風力在沙漠中方便地行進,既能節省很多體力,又可以裝載不少物資,是沙漠旅行的最佳交通工具。

  沙漠裡面有很多珍稀的物資,最常見的就是一些特殊的礦石,還有很多稀罕的寶石,因此引來了很多尋寶者。這個世界的沙漠就算駱駝也沒辦法深入,想要進入沙漠深處尋寶的話,唯一能夠乘坐的就是沙橇。

  就算是神通廣大的修士們,除非是煉罡有成能夠高速飛行,否則最好還是弄個沙橇比較方便。

  在沙漠裡面旅行而不用沙橇的大概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像和尚和殺手那樣,事出突然,根本來不及準備沙橇;另一種則是像吳解和蕭布衣那樣,不會用沙橇。

  當初出發前,吳解和蕭布衣也曾經買了沙橇,可惜這東西操作起來不是一般的麻煩,不練上十天半個月的話根本無法操縱自如。他們實在沒那麼多時間浪費,所以只好靠雙腿走路算了。

  反正……他們跑得很快嘛……

  當然,普通人即使有沙橇也不可能在沙漠裡面深入太遠,至少吳解他們現在的地點,按說普通人是絕對不可能到得了的。

  吳解緩緩飛到蕭布衣旁邊,將自己的所見告訴了他。二人的臉色都有些陰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會特地找到這個幾乎位於沙漠核心地區的遺跡來,又做了充分的準備,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這難免讓他們想到了自己。

  莫非……那些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來試圖獲得布衣神相傳承的嗎?

  二人對視一樣,索性不再等待,迎了上去。

  兩組人很快就在夕陽下的漫天風沙裡面見了面,不過見面的情形卻有點出乎意料。

  當吳解和蕭布衣從空中落在沙橇前面的時候,還沒等他們開口,沙橇的四名乘客中就有一個人驚喜地喊出聲來。

  “大師兄?!你怎麼也在沙漠裡?難道你也是來找李布衣遺物的?”

  吳解微微一愣,循聲看去,只見那既高且壯的大漢扯下頭罩,露出了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從前額到眉心有一道可怕的傷痕,讓他看起來顯得格外猙獰。

  “言師弟?你也是來幫別人獲得布衣神相傳承的?”

  這個壯漢不是別人,正是吳解的師弟,青羊觀二十七代弟子之中兩位武修士之一,言峯。

  有了吳解和言峯這對師兄弟當緩衝,原本緊張的氣氛立刻就緩和下來,雙方也不再擺出敵對的架勢,而是一起回到了廢墟旁邊。

  “這就是藏著祖師真傳的古城遺跡嗎?”那一隊的首領,一個聽聲音有點蒼老的男人沉吟著說,“看來,你們還沒找到傳承之地?”

  “但我們畢竟先到一步!”蕭布衣毫不讓步地回答。

  “關係到道統之爭,先來後到沒什麼意義。”那男人微笑著反問,“如果你們來得遲的話,難道就會放棄嗎?”

  蕭布衣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說:“來遲了就是沒緣分,咱們這一行最注重的就是緣分,你總不會覺得來遲的人反而比來得早的更有緣吧?”

  “得到的人就是有緣,得不到的就是無緣。”那人依舊笑得很從容,“年輕人還是不要這麼大火氣的好,我見過太多你這樣的人了。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很有本事,很有運氣,結果每一個都失敗了。”

  “您今年貴庚啊?”蕭布衣冷笑著問,“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這一派的占卜消耗很多壽元,所以天生就會比別人看起來老很多。我看你也不過入道境界的修為,頂天了也就六七十歲吧,充什麼前輩啊!”

  那人哈哈大笑,摘下罩住頭臉的白頭巾,露出了一張略略顯老的臉。

  “我叫蘇霖,是個樹精。雖然道行不高,可今年卻已經有一千二百多歲了。”

  蕭布衣一愣,失聲叫道:“北方第一神算子蘇霖?”

  “不,是天下第一神算!”蘇霖臉上露出傲然之意,“要問這世上誰最適合當布衣神相的傳人,那只能是我!”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26 PM

第十五章 資格

  八月十四,是大楚國郡試開始的日子。

  郡試要考三天,第一天考的是經義,在朝廷供入文廟正堂的五位聖賢著作中抽取幾段,要求默寫,並且對其進行解釋;第二天考的是詩賦,要求寫三首詩,一篇賦,其中有兩個必須按照標題來寫;第三天則考策論,出三個題目,擇其一撰文闡述。

  三科考完之後會分別改卷,卷子分為“超”、“優”、“上”、“中”、“下”五個等級,能有一科得到“優”或者三科都得到“上”,就可以被錄取,得到舉人的身份和進京參加京試的資格。

  這樣下來,平均每次郡試,能夠中舉的大多不超過三十人。秋闈三年一次,每次可以給郡內選拔的人才,甚至連補足本郡中下級文官的缺額都不夠。

  大楚國那位制定科舉制度的開國皇帝熊達大帝,肯定深諳饑餓行銷之道。

  林麓山提著裝有雙套文房四寶的書箱,排在長長的趕考隊伍之中,和上千位來自本郡各縣的秀才一起,沿著狹窄的甬道慢慢走進考場。

  這甬道是請有道高人監造,能夠不用搜身就讓一切夾帶私藏無所遁形,不僅節約了人力和時間,更尊重了趕考秀才們的人權,充分體現了仙俠世界的優越性。

  拐彎之前,林麓山忍不住又朝著熙熙攘攘的送考人群看去。

  看到那一襲粉紅,他原本有些緊張擔憂的心情平復了下來,昂揚的鬥志悠然升起。

  男子漢大丈夫,最大的理想莫過於封妻蔭子、建功立業。

  而此刻,就是他踏上成功之路的第一步!

  進了考場,領了卷子,他略略一看,心裡就定了下來——簡單,都是早就已經記熟了的!

  林麓山從小就飽讀詩書,尤其是先賢的著作,更是翻來覆去不知道讀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只要給他時間,就算把那些著作連帶著歷代名家的注解都默寫出來也輕而易舉。

  經義這一門,對他毫無難度!

  他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答完了卷子,剩下的半天就在反復檢查,避免任何可能的疏漏和錯誤。

  等到傍晚交卷出來的時候,對著早已在門口苦苦等候的親人和家丁,他自信地笑了,朝著他們翹起大拇指。

  “沒問題!”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距離大楚國萬里之外的沙漠深處,吳解和蕭布衣正和蘇霖等人對峙著。

  “要問這世上誰最適合當布衣神相的傳人,那只能是我!”

  僅僅這一句話,就把原本還算和睦的氣氛完全摧毀,似乎連晚風都涼了幾分。

  蘇霖這話說出來,蕭布衣當時就怒了,惡狠狠地反問:“憑什麼?”

  “憑我的壽命。”某樹妖一句話說得他啞口無言,“就算不修煉,我也能有三千年以上的壽命;而以我現在的道行,壽元差不多足有上萬年——入道修士一般壽元不超過二百年,我是你的五十倍以上!”

  這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以至於蕭布衣愣了半天,卻想不出該怎麼反駁。

  他原本想了若干套說辭,無論蘇霖怎麼說都能當場駁倒。但卻沒想到蘇霖根本不從道法傳承的角度來談,反而轉到了壽元的角度!

  人類怎麼能跟樹精比壽命啊!彼此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好不好!

  就算修為再怎麼高深,人類不飛升的話,最多最多也就是活個一千五百年,這基本上就是極限了。但妖怪裡面能夠超過這個數字的比比皆是,三五千年司空見慣。

  而樹精……即使在妖怪裡面,也是以長壽著稱的。

  天下群妖裡面,有好幾位著名的長壽樹妖,比方說住在南海邊“獨木林”的老榕樹“榕易”,還有喜歡作書生打扮雲遊天下的“松柏生”,都是至少活了兩三萬年的超級老前輩。

  布衣神相一脈的法術很特別,占卜的時候會消耗壽元。這就導致包括蕭布衣在內的傳人們都有點未老先衰,甚至於可能年紀不大就早早死去。

  但這個問題對蘇霖是不存在的,他的壽命足有凡人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消耗壽元。

  北方第一神算的名號,吳解也略有耳聞,據說這位蘇神算學究天人,看相問卦幾乎從不出錯,簡直是神話一般的人物。

  不過蘇霖的行蹤一直都很隱秘,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很顯然,他充分吸取了李布衣當年的教訓,在自我保護方面做得非常好。

  所以直到現在,吳解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個妖怪,還是妖怪裡面最長壽的那一類。

  不可否認,相對于壽元不超過二百年的蕭布衣,蘇霖在學習布衣神相一系法術方面,的確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然而蕭布衣並不肯就此放棄,他沉思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理由。

  “我輩修士所求的是無上大道,長生只是求道過程中必然的結果。雖然樹妖一族向來長壽,可這一族飛升的例子卻幾乎沒有。你適合做的是一個門派的傳法長老,而不是真傳道法的繼承人。”

  “飛升?”蘇霖似乎覺得這句話很好笑,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真是太有趣了,你連罡氣都還沒煉成,就夢想著要飛升,不覺得太想當然了嗎?”

  “如果不為了飛升,我們何必要求仙?”

  “修煉是為了超脫,飛升與否很重要嗎?”蘇霖滿不在乎地說,“就算你飛升了,也不見得能比我活得更久。”

  “何況……”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蕭布衣一番,搖搖頭,“你的命格太薄,這輩子可能到煉罡層次就是極限了。飛升什麼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蕭布衣自然也給自己算過命,結論和蘇霖並無區別。他皺了皺眉,同樣盯著蘇霖看了看,不屑的反問:“你的命格難道就比我厚重嗎?有什麼好得意的!壽元長有什麼用?我看你可不像是比我長壽到哪裡去的樣子!”

  “你光靠看我的臉就能給我算命?”蘇霖哈哈大笑,“我的相貌根本是別人的,命格厚重與否,長壽與否,那都是別人的事。如果我覺得有必要的話,完全能夠變成其他模樣。”

  “天下看相都是要看真滿目的,而我是樹妖,我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樹。你要給我看相嗎?要不要我顯出真身來,讓你幫我摸個骨啊?”

  蕭布衣說錯了話,被他好一番取笑,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話可說。

  既然語言不能完成交涉的話,就只能用暴力了。有道是“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是可以消滅問題”,正如地球上曾經有個世界第一大國,擅長用核彈撲滅油田大火。

  一顆下去,蘑菇雲升起,世界自然就清淨了。

  蕭布衣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腳朝著蘇霖走去。

  他的步子很奇怪,而且走路的速度也極慢,緩緩抬腳緩緩落下,就像是在唱戲一般。

  但隨著他這一步落下,周圍的氣氛就完全變了。

  原本沙漠上正在吹著晚風,越來越猛烈的風吹過廢墟,發出或低沉或尖銳的響聲,更有沙子被風挾裹著在空中飛舞,時不時打在人身上微微疼痛。

  但蕭布衣這一步落下去之後,風聲就消失了。

  並不是說風沒有了,事實上風依然在吹,一粒粒沙子打在身上依然微微作痛。

  ——但風的聲音沒有了。

  這就像是正在看電視的時候突然按下了遙控器的靜音鍵,明明畫面還在播放,但聲音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解一愣,正想要詢問原因,卻又沒有開口。

  眼前這奇異的靜默顯然是蕭布衣的法術,他不懂法術的原理,幫不上忙,但他至少可以不幫倒忙。

  正要開口的言峯看了他一眼,也閉上了嘴巴。

  不過其他人可不這麼覺得,和蘇霖同行的那個矮墩墩的漢子就粗聲粗氣地問:“怎麼了?風聲怎麼沒了?”

  在寂靜的沙漠上,他的聲音顯得很刺耳。

  蘇霖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蕭布衣。

  蕭布衣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行為,他就是保持著似乎要往前走的姿勢,卻一動不動。

  “你踩住風聲,是想要等會兒掀起地籟呢?還是想要引發轟風?”蘇霖等了一會兒,冷冷地問,“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吧。”

  蕭布衣臉上露出幾分譏諷之色,卻沒有開口,只是依然站在那裡不動。

  “他這是在做什麼?”蘇霖的另外一個同行,一直在沙橇尾部警戒的青年問道,“蘇前輩,能夠給我們說說嗎?”

  “也沒什麼,這是本門法術‘風水術’。他踩住了這一帶的風聲,等會兒就能將它們一起激發,或者引發大地萬物的鳴響,是為‘地籟’,或者化作猛烈的轟鳴,是為‘轟風’。”蘇霖顯得很輕鬆,但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死死盯著蕭布衣剛剛踏出的那只腳,就知道他其實是緊張的。

  “那這兩種法術有什麼區別嗎?”那個青年繼續問道。

  “都是小把戲,不值一提。”蘇霖輕描淡寫地搖搖手,“想要動手,貴兄弟可比我們強多了,更不要說這裡還有言道友。他根本贏不了的。”

  “大師兄一個人就比我們加起來更強。”言峯的聲音帶著一點嘶啞,“三年前他剛入道不久,就一口氣殺了東南四凶的‘萬’和‘千’,然後馬不停蹄回頭又殺了自開一派頗有名氣的至高至聖教聖天女。張家兄弟不會比東南四凶更強,我也不覺得自己比聖天女厲害。”

  “更何況……我為什麼要為了幫你,跟本門大師兄動手?”他有些譏諷地看向蘇霖,“這差不多相當於是背叛師門了!你當我是傻子嗎?”

  蘇霖和張家兄弟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吳解的實力怎麼強,更沒想到言峯的態度這麼堅決,簡直是一點情面都不講。

  蕭布衣的臉上浮起了笑容,雖然道理上說不過蘇霖,但只要打得過就行。

  “我覺得咱們還是先別動手吧。”吳解歎了口氣,勸道,“遺跡就在眼前,可傳承之地還沒找到,就算要動手搶奪機緣,至少也要先找到傳承之地再說吧!如果傳承之地已經不在了,我們豈不是白費力氣?”

  蕭布衣看向蘇霖,見蘇霖微微點頭,也就冷笑一聲,收回了那只腳。

  周圍立刻又重新充滿了晚風之聲,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按照秘笈所說,八月十五那天,傳承之地就會開啟。”

  蘇霖立刻接過話頭:“等傳承之地開啟,我們再一較高低!”

  “好!”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27 PM

第十六章 抉擇

  雙方議定之後,就暫時停止了爭執。

  雖然彼此都知道,一旦傳承之地開啟,他們免不了還要再爭上一回,甚至可能大打出手。但至少現在不用打了。

  趁著這段暴風雨前的平靜,吳解向言峯打聽他們那一邊的情況,得到了一些或許有用的消息。

  言峯因為當初受傷失憶的原因,這一年多以來一直在周遊各地,尋找可以讓自己尋回記憶的線索。

  他並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找回自己的記憶,師門的長輩們則表示牽涉到腦子的事情,能不動手則不動手,自己記起來遠比別人幫忙好得多,所以他只能按照模模糊糊的印象,到處尋找可能讓自己眼前一亮的石頭。

  這種做法很沒有道理,更沒有效率。但他實在沒有別的線索,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好像很在意那些特殊的石頭……

  “我找了幾個大城市,基本上把所有常見的寶石全都看了個遍,但只找回了幾段零碎的記憶。”言峯歎道,“剩下的那些寶石差不多都是奇珍異寶稀世罕見,而它們往往又不能作為製作法器的材料或者輔助修煉,所以本門倉庫裡面也沒有收錄……我想來想去,只好到沙漠裡面找找看,或許在這裡能找到一些稀罕的寶石。”

  “哦……那麼你是在沙漠裡面遇到他們的?”

  “不是。我當時正在準備進入沙漠的工具,蘇霖找到了我,問我願意不願意幫他到沙漠裡面找點東西,作為代價,他可以幫我占卜那些對我有用的石頭的下落。”

  吳解點了點頭,他完全能夠理解言峯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昔日記憶的心情。

  “那麼另外兩個人是什麼來歷?你知道嗎?”

  “他們是來自西北小門派‘聽瀾山’的堂兄弟,那個門派滿門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人,小得出奇。哥哥張力是體修,就是以武入道的凡人,目前正在努力彌補武者時期缺漏的基礎;弟弟張和是劍修,資質不錯,他加入了聽瀾山之後,帶挈著堂兄也一起踏入了修道之路。”

  “這麼說,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很好嘍?”

  “應該是吧……不過就算他們感情不是那麼好,至少也會同進共退的。”

  吳解沉吟了一下,又問:“他們的本事如何?”

  “我沒見過蘇霖出手,只知道他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占卜方面更是樣樣精通,無論看相拆字算卦占星都非常厲害。而且他在雜學方面也有很高的水準,陣法、符籙、煉丹、制器幾乎都會……活得久就是好啊!”

  吳解忍不住歎了口氣,他越來越不看好蕭布衣了。

  蕭布衣十五歲修道,迄今只有二十年,而蘇霖卻已經一千兩百歲了。

  就算蘇霖在吹牛,至少他肯定是老妖怪——就算吳解也聽說過北方第一神算的名號,光是蘇霖得到這個稱號的時候,就已經是差不多二百年之前了。

  時間可以積累知識,而對於相士這種靠腦子吃飯的人來說,知識就是力量。

  成名二百餘年的前輩,籍籍無名的晚輩,只要眼睛不瞎,誰都看得出來誰比較出色。

  吳解苦笑著搖搖頭,將這些思緒拋開,繼續打聽消息。

  “張力不會什麼高深的法門,無論武功還是道法都很簡單。但他下的苦功可一點也不簡單!他屬於那種靠著刻苦,把簡單的功夫練出名堂來的人,在正面的戰鬥中頗有威力;張和善於禦劍術,一對雙劍使得飄逸輕靈,缺點是實戰經驗嚴重不足,剛好和他哥哥是相反的極端。”

  “那麼這兩個人就互補嘍?”

  “沒錯,他們兄弟任何一個都不是我的對手,但一打二的話,我估計最多只能堅持十來招。”

  吳解皺起了眉毛,微微有些擔憂。

  言峯對他的實力其實是頗為高估的,當初他殺死萬惡獸和千軍道人,靠的是利用了那件組合法器製造的火雲,而聖天女之所以敗給他,根本不是他有多厲害,只是她當時已經油盡燈枯而已。

  以他的真實實力來說,雖然肯定遠在言峯之上,但能不能十來招就擊敗言峯呢?

  如果等一會兒打起來的話,吳解希望盡可能不要讓言峯對蘇霖等人出手。因為就算門規大於交情,出爾反爾也會對言峯的精神修養造成損害。

  如果言峯不出手的話,他就得儘快擊敗張家兄弟,然後趕去幫蕭布衣。

  蕭布衣對蘇霖,怎麼看都不可能堅持很久。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地上,仔細地琢磨著屆時該怎麼做,該怎麼打。

  而其他人的做法也差不多,大家都顯得憂心忡忡。

  在這片沉默之中,大和尚摩漠達歎了口氣,向眾人辭行。

  “雖然很想再多休息一會兒,但距離八月十五已經只剩不到兩個時辰了。”這位正在被追殺的真言宗弟子苦笑著看向初升的月亮,很是無奈,“等到八月十五,你們可能就要開打。到時候一片混亂,反而更容易被她抓住機會。”

  他說完便施展法術,腳下一道金光如同龍蛇似的將他托起來,貼著沙子猶如滑行一般飛快地走遠。而之前一直在陰影裡面休息的迦南神教護法荷呵則一言不發地追上去,腳尖重重地踩在沙地上,每一步都濺起一大片沙子。

  兩人一個逃一個追,很快就消失在東邊的地平線上。

  吳解向言峯解釋了一下這兩個人的情況,言峯聽得連連搖頭。

  “這些信教信傻了的人真是不可理喻!不就是傳教嘛,值得為這點小事拼個你死我活嗎?”

  “我也這麼覺得……但他們似乎認為很值得。”

  “每個人都有自己重視的東西。”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蘇霖笑著說,“就算是我們這些與世無爭的算命先生,也會為了爭奪道統而不惜一戰,更不要說別人了。”

  這句話猶如魔咒一般,讓氣氛頓時就低沉了下去。一時間誰都不再開口,只有吹過廢墟的夜風在低鳴,猶如嗚咽似的。

  從八月十四到八月十五,只有一天——事實上,還剩不到兩個時辰而已。

  看著滿月漸漸朝著天頂升上去,蕭布衣的心情也漸漸緊張起來。

  他很清楚自己和蘇霖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僅僅活了不到一百年的人類和已經超過一千歲的妖怪,即使彼此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經驗方面卻有著簡直讓人絕望。

  如果可以的話,他絕對不想跟蘇霖這種可怕的對手爭奪真傳。

  但他別無選擇。

  李布衣這一系的道法實在很詭異,他十五歲開始修道,迄今不過才二十年,可自己暗暗估算,卻已經額外損耗了至少三十年的壽元。

  也就是說,他其實已經相當於六十五歲了。

  入道先天境界的修士理論上能活一百五十年左右,也就是說他還有八十五年的壽元。

  這個數字看上去很多,但除非他從此再也不占卜算卦,否則一定會繼續損耗壽元——他曾經很仔細地算過,如果自己按照目前這種頻率修煉和占卜,大概只能再活三十年左右。

  再活三十年就要死,他怎麼能甘心呢?

  而且……修道的人追求的是不斷進步,明明眼前有更進一步的道路,他怎麼能不去追求一下呢?

  天下每年都有不少修士為了追求更進一步而去主動冒各種風險,那些還丹七八轉的各派祖師們也是為了更進一步才去挑戰天劫,想要渡劫飛升。

  他蕭布衣又不是太上忘情的聖人,怎麼可能放得下對於“進步”的追求?

  蕭布衣皺起眉頭,暗暗盤算該怎麼做。

  他的優勢和劣勢都很明顯,劣勢自然就是在占卜能力和道行上差距——事實上他自己也覺得,如果他和蘇霖公平競爭的話,輸的多半是自己;但他也有極大的優勢,就是彼此的同伴天差地別!

  吳解的實力遠在張氏兄弟之上,何況如果真的打得很激烈,言峯也不可能不幫自己師兄。

  這兩位青羊觀的高徒聯手,蘇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住!

  這就是他的優勢。

  如果比不過蘇霖的話,那就讓蘇霖沒辦法來跟他比!

  雖然這種做法幾近無賴,可為了追求機緣,就算要耍無賴也顧不得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咬了咬牙,暗暗下定了決心。

  月亮在緩緩升起,漸漸地接近了天頂的正中。

  雙方的心情也隨著它一起提了起來,漸漸吊到了空中。

  誰都知道,一旦月正中天,就到了八月十五。

  如果傳承之地已經不在的話,那麼大家的這番辛苦就全都付諸東流,什麼都得不到;而如果傳承之地還在的話,那麼很可能就會看到入口。

  那時候,就是雙方翻臉動手的時刻!

  天空的月輪一點一點朝著中天接近,在它終於抵達中天的那個瞬間,廢墟裡面突然騰起了奇異的光華。

  傳承之地還在!

  眾人不由得一起瞪大了眼睛,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一個灰色的身影已經從那片光華裡面沖了出來,朝著東邊飛馳而去。

  就在那個身影沖出去的瞬間,這片光華便瞬間黯淡,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那個人已經得到了傳承,所以傳承之地自動消失了?

  眾人還在納悶,蘇霖已經狂吼一聲:“追!”,腳下生煙,想那道灰色的身影追去。

  他這一追,張家兄弟也下意識地跟上去,言峯看了看吳解,略略想了一下,也拔足追了過去。

  吳解並沒有急著追趕,而是回頭看向蕭布衣。

  “你怎麼辦?也去追嗎?”

  蕭布衣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

  最後,他咬咬牙,捏緊拳頭,做出了簡直是賭博的決定。

  “我們不追!”他的話音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我不相信傳承之地會那麼容易消失,所以我要在這裡等!”

  “等?”

  “是的,等!”蕭布衣低著頭,彷彿是要給自己鼓勁一般大聲說:“我相信李祖師的智慧和佈置,如果傳承之地真的消失了,我們這些傳人們不可能完全感覺不到!”

  “現在才剛剛子時,我要一直等到今天亥時,把八月十五這一天等下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28 PM

第十七章 奧妙

  蕭布衣下定決心之後就閉上眼睛坐在廢墟前面,擺出了“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豁出去博上這一回。

  吳解看看已經在地平線盡頭化作細小黑點的眾人,又看看正在努力平復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的蕭布衣,點了點頭,笑著坐在他旁邊。

  “不管你的判斷是對是錯,能下這種決斷,就是好的。”

  他見蕭布衣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皺了皺眉,對茉莉說:“你這話沒有說服力啊,你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是師傅你缺乏威嚴,當年你這麼說的時候,被讚揚的弟子哪個不感動得淚流滿面!”

  “當年無上神君就算只是點個頭揮揮手,也會有很多人感動得淚流滿面吧……”

  “的確是這樣,可見威嚴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轉移話題,給我想點能夠增強他自信心的話!”

  “我覺得老四你上次講的那個故事不錯。”杜若提議說,“就是那個鬍子拉碴的大叔坐在路邊,擺了個攤子,對路過的小男孩說‘少年啊,我看你骨骼清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以後懲奸除惡,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就要交給你了’然後再十文錢賣給他一本《如來神掌》……”

  “你覺得這辦法有效嗎?”

  “反正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非常感動,從此充滿自信的!”

  吳解沉默了好一會兒,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歎。

  他一直納悶為什麼杜若會被三山道人那麼輕輕鬆松就騙到死,現在總算徹底明白原因了。

  蕭布衣不可能像杜若這麼好騙,何況他也拿不出如來神掌的秘笈來,所以這個辦法自然只有否決。

  但杜若的話還是給了他很大的啟發,所以他決定——講個故事!

  “蕭道友,你聽說過賣拐的典故嗎?”

  蕭布衣想了想,搖搖頭。

  吳解頓時來了精神,開始給他講那個著名的小品段子。

  一段笑話很快講完,蕭布衣卻沒有笑,反而沉吟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一拍巴掌,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講這個典故,是勸告我‘法力道行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口才’對吧?”

  他的反應跟吳解估計的完全不一樣,反而讓吳解愣住了。

  “這個典故很好啊!它告訴我們,只要口才夠好,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四肢健全的人也能說成殘廢……果然對我們相士而言,最最重要的就是口才了!”

  “我覺得編這故事的人可能不是這麼想的……”

  “不!一定就是這個意思了!過去我一直太注重修煉和法術,忽略了最重要的口才,現在想起來,真是捨本逐末——我們相士本來就不擅長戰鬥,花那麼多功夫修煉符法有什麼意義?我要是把那些功夫都花在口才上,昨天光靠嘴皮子就能把蘇霖給罵走!”

  “那恐怕有點難度吧……”

  “沒難度!我已經想出了好幾套說辭,你等著看吧!只要他還敢回來,我絕對罵得他嚎啕大哭,沒臉在這裡再待下去!”

  吳解見蕭布衣突然間就變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以至於將一個大好青年引入了歧途。

  “師傅,他都三十五歲了,哪裡還能算青年啊!”

  “三十五歲怎麼就不算青年?三十八九都算!”

  “三十多歲的人還學別人裝青年,都已經人到中年了吧……”茉莉說著突然打了個冷戰,有點疑惑地東張西望,“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很危險,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呢?”

  雖然和原本的計畫有點不一樣,但不管怎麼說,吳解順利地鼓起了蕭布衣的信心,讓他變得鬥志昂揚。

  好吧,這就足夠了。

  明月漸漸偏西,東方開始發白,夜晚過去,白天來臨。

  廢墟裡面依然如故,看不到半點變化。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風勢漸漸變大。蕭布衣和吳解坐在廢墟前面,聽著漫天風沙的鳴響,看著天地間漸漸變得昏黃。

  為了安全,他們依託廢墟邊緣一堵看起來還算堅固的斷壁,用法術製造了護壁,擋住了朝著自己襲來的風沙。

  按照這幾天的經驗,沙漠上的大風一般不會持續很久,很快就會平息。但這一次的大風卻和以往迥然不同,狂野的風聲一直在周圍呼嘯,彷彿一個憤怒的巨人,始終在發洩著怒火一般。

  他們耐心地等待著,一直等到了中午時分,風勢才漸漸平息下來。

  當風聲不再那麼淒厲兇猛的時候,吳解推開了已經堆得跟牆壁一樣的沙子,走出了那個臨時的庇護所。

  極目遠眺,沙漠看起來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分別,上午那陣可怕的大風彷彿只是他們的幻覺一般,沒有留下顯眼的痕跡。

  他搖了搖頭,回身看向之庇護所周圍那堆簡直像是牆壁的沙子。

  “這沙漠上的風沙真是大得可怕……如果不是有法術保護的話,我們倆早就被活埋了!”

  他正說著,突然猛地愣住,轉頭看向古城的遺跡。

  僅僅一次風沙就有這麼大的規模,這座遺跡存在了至少好幾百年,為什麼還能看到那麼多殘垣斷壁,沒有被沙子給埋了?

  他可是記得……昨天蕭布衣在古城裡面搜尋的時候,甚至還能沿著街道奔跑呢!

  他急忙說出了自己的疑惑,蕭布衣也反應過來,二人各自駕著法器升到半空,仔細地觀察著這座看上去似乎很不起眼的遺跡。

  遺跡的情況和昨天沒什麼分別,剛剛的大風沙甚至連它的街道都沒有埋住。

  蕭布衣急不可耐地降落到遺跡裡面,東張西望,想要找到一點線索。

  而吳解則沒有這麼做,反而朝著旁邊的一個大沙丘飛去。

  “茉莉,用天書世界把這個沙丘整個兒裝進去的話,你估計行不行?”

  “只是普通的沙子而已,應該沒問題。”

  得到了茉莉肯定的答覆,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法力散開,朝著整個沙丘籠罩下去。

  此刻從上方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浮在巨大的沙丘上方,雙手攤開,彷彿是要抱住什麼似的。但僅僅幾秒鐘之後,那巨大的沙丘就突然少了一大塊,宛如被咬掉了一塊的蛋糕,而且還在不斷地一塊一塊消失。

  幾分鐘後,吳解微微喘著氣,抬手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這座沙丘的巨大程度有點超出了他的預料,但好在它完全由乾燥的沙子組成,彼此之間沒有連成一片,收起來難度並不算太大。

  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他再次飛到了古城遺跡的上方,朝著還在裡面沒頭蒼蠅一般到處尋找的蕭布衣大喊:“蕭道友!你先飛上來!”

  蕭布衣疑惑地停下來,抬頭看著他。

  “我現在很忙。”

  “你先上來再說,我有個辦法,或許能夠找到線索。”

  蕭布衣皺著眉頭,駕著一件形如雲團的法器慢吞吞升上半空,飛到了吳解的旁邊。

  “吳道友,你想到什麼辦法了?”

  吳解指著下方的古城遺跡說:“等一下我會降下大量的黃沙,你注意觀察古城的情況——我相信為了不被沙子給埋住,那座守護它的陣法一定會開始運轉的!”

  蕭布衣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又有點疑惑:“我的本事有限,從天上撒點沙子下去的話,我可能看不出明顯的徵兆。”

  “放心吧,不是‘一點點’!”吳解信心十足地笑了,然後擺出了施法的架勢。

  蕭布衣急忙低頭看向古城,想了想又稍稍飛遠一點,以便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生怕漏過了任何的蛛絲馬跡。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吳解弄出的陣勢是那麼的龐大!

  只聽一聲巨響,漫漫黃沙從他雙手虛抱的圓圈之中湧出,化作一道滾滾沙浪,朝著下方的古城傾瀉下去。

  這股沙浪一邊落下一邊散開,在一兩秒鐘之中就散成了足以覆蓋小半個古城的沙子暴雨,按照這個陣勢,或許只要一頓飯的功夫,整個古城可能都會被它徹底埋掉。

  他頓時有些不安,擔心吳解的陣勢是不是鬧得太大,擔心李祖師留下的陣法會不會抵擋不住,擔心這一次會不會弄巧成拙……

  事實證明,他的所有擔心都是多餘的。當漫漫沙雨傾瀉下來的時候,古城的街道之中騰起了幾乎看不清的黃光,連成一片迷蒙的霧氣。這團霧氣彷彿是無盡的汪洋大海,無論落下多少沙子都被直接吞沒,一點都落不到古城裡面。

  沙雨足足傾瀉了一刻鐘,但直到最後,吳解累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落下,古城卻依然如故,沒有半點變化。

  “我懂了!”蕭布衣哈哈大笑,一把拉住吳解,急急忙忙朝著古城裡面奔去。

  這次他的步伐急促而果斷,顯然心裡已經有了定論。

  片刻之後,他們站在了一堵斷壁前面。

  “就是這裡!這裡是整個古城陣法的樞紐!李祖師留下的傳承之地,肯定就在這裡!”蕭布衣激動地將雙手按在斷壁上,發動了法術。

  隨著他的法術,一個鐵八卦和幾枚竹簡在空中浮現出來,各自射出光芒,照在斷壁上。

  被這些光芒一招,原本不起眼的斷壁突然變得透明起來,仔細看去,竟然是一道灰黃色的大門。

  蕭布衣急不可耐地伸手推門,可雙手一伸卻摸了個空,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我的命格太薄,鎮不住這裡的陣法!”他大叫,“吳道友,請你幫我開門!”

  吳解應聲過去,抬手推向大門。

  說來也怪,蕭布衣根本接觸不到的大門,對他來說卻宛如實質一般。只是這門沉重得超乎想像,他奮起全身力氣都推不動。

  “氣運!激發你的氣運!這門只能用氣運推開!”蕭布衣著急地叫道。

  吳解點了點頭,按照當初蕭布衣所說的方法激發了自己的福運,頓時感覺到那扇門輕了很多,應手而開。

  蕭布衣顧不上道謝,急急忙忙朝著門中沖去,直到邁過大門,他才從門裡大叫:“可以關門了!只要我得到真傳,自然有出來的辦法!”

  吳解停止了激發福運,大門頓時重新變得沉重無比,緩緩關上。

  他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退到了旁邊休息。

  能夠幫的忙,他已經幫了。接下來……就要看蕭布衣自己的造化了!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29 PM

第十八章 變故

  在吳解和蕭布衣蜷縮在庇護所裡面,等待風沙停息的時候,林麓山已經迎來了第二場考試。

  題目有兩個,第一是就“風花雪月”裡面選一字來作詩,第二是就本朝開國將相裡面選一人為題,作詩或者作文。

  當然,總共需要三首詩一篇文,所以剩下的就是自由發揮了。

  放在以往,這一門是最讓他苦惱的。一天時間寫三首詩?殺了他還比較簡單一點!

  林麓山過去寫詩的最快紀錄,是五天完成了一首詩——而且還是讓吳解看了之後連連搖頭的那個水準。

  以前他之所以一直對自己沒多少信心,關就在於此。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前有這一年多來丹兒幫他調整思路和寫作習慣,後有吳解傾囊相授的千古詩文,他此刻已經脫胎換骨,從只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菜鳥搖身一變,化為翱翔天宇的神龍!

  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三首詩和一篇文便一揮而就,然後他還有心情把丹兒親手做的糕點吃上一些,再喝一點清茶,甚至於閉上眼睛小憩一下。

  等到把狀態再次調整好了,他便開始回顧這四篇詩文,開始推敲還能在哪裡修改一下,以使其更加完善,更有魅力。

  他這邊做得輕鬆寫意,吳解那邊也一身輕鬆。

  能夠做的都已經做到了,接下來是蕭布衣自己的問題。

  對於蕭布衣,他還是比較有信心的。這位修道二十年的“准前輩”無論智慧還是才能都頗為出色,見識方面也不算差,應變能力和臨機決斷更是不同凡響。更重要的是,他的運氣挺不錯。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蕭布衣都足以成為布衣神相的傳人,除非李布衣前輩腦子有問題,非絕世天才不肯收,否則按說他是肯定能合格的!

  吳解坐在實際上是大門的斷壁前面休息了一陣,然後便輕輕鬆松地離開了古城廢墟,在城外找了個避風的地方躺下休息,耐心等蕭布衣出來。

  雖然按說他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就可以回家去,但他覺得既然答應了要幫蕭布衣獲得布衣神相的真傳,就有義務等著看到結局。

  無論蕭布衣是否能夠通過考驗,應該都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

  反正他現在也已經沒有什麼事情需要關心,在這裡多等一些時間也沒什麼,哪怕是要等上三五個月,也沒有關係。

  大不了……權當閉關修煉就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索性往地上一躺,準備大睡一通之後就開始修煉.

  這沙漠中白天氣候炎熱,陽光充足,很適合進行修煉。

  以他目前的境界,基本的修煉只需要日日溫養就行,真正需要做的是提煉天火或者地火,配合自己體內的真火,熔煉出道門引以為豪的三昧真火來。

  三昧真火指的是“天火”、“地火”和“人火”的結合,其來源多種多樣,不一而足。不同來源組成的三昧真火,威力也不盡相同,甚至可以說千變萬化。

  吳解計畫以煌煌大日的太陽真火為天火,以大地深處的地心毒焰為地火,再以純陽真火為人火,三火合一練就三昧真火。

  他本身修煉火部正法有成,神火的威力並不遜色於三昧真火。不過火部正法需要修煉者不斷加強對火焰的理解和控制,所以能夠練成三昧真火的話,對於他本身的修煉也是大有好處的。

  更不要說,很多三昧真火特有的效果,神火是做不到的。

  如果他能夠按照計畫,將太陽真火、地心毒焰和純陽真火融合為三昧真火的話,那種三昧真火的威力在各種三昧真火裡面一定會是相當出色的,各種妙用也會非常全面,將成為他修煉和戰鬥的得力手段。

  吳解這一覺安安心心地睡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直到日頭偏西才爬了起來。

  他來到了古城遺跡最高的殘塔頂端,坐在那裡注視著漸漸落下的斜陽,用心仔細體會著太陽的光熱落在身上的感覺。

  太陽真火不是火,是光熱的結晶,必須對於陽光有著充分的熟悉和理解,才可能從熾熱的陽光中將其提煉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東邊地平線的方向,正有人影朝著這邊疾馳過來。

  他眉頭一皺,發動無形劍,整個人隱去了身影,同時迎著那些疾馳過來的人影飛去。

  不管來的是誰,如果要戰鬥的話,他希望戰鬥在遠離古城的地方展開。

  蕭布衣正在傳承之地接受考驗和傳承,現在這個時候,他必須盡可能地阻止別人對正在進行中的傳承儀式作妨礙。

  但他只飛了一小段路,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雖然暫時還看不清那些是什麼人,但總覺得身影有點眼熟。而且……看那些人的樣子,好像不是來搗亂的,倒像是在逃亡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即驚且怒。

  正在逃跑的那群人,不就是言峯他們嗎!

  今天淩晨追著那個灰色人影離去的言峯等四人此刻極為狼狽,言峯的法袍已經破得像碎布一樣,身上到處都傷痕,在沙漠上每走一步就留下許多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可他的情況,卻已經是四人裡面看起來比較好的了!

  他背著張力,夾著蘇霖,那個矮墩墩很壯實的漢子趴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蘇霖則似乎還有點力氣,正在施展法術,將一道道綠光照入言峯的身體。或許就是靠著這些綠光的幫助,傷勢重得可怕的言峯才能帶著兩個人逃跑。

  在言峯身後不遠處,只剩一條手臂的張和正踉踉蹌蹌地跟著,他的右臂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僅存的左手緊緊握著一把短劍,臉上滿是驚恐和憤怒之色,不時還看向伏在言峯背後彷彿已經沒有氣息的張力,顯得很擔憂。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吳解皺起眉頭,將禦劍飛行的速度提升到最快,一會兒就沖到言峯他們面前,問道:“究竟怎麼了?誰把你們傷成這個樣子的!”

  言峯見他出現,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但隨即就被深深的疲倦代替,整個人一軟,朝著地面倒去,被他一把接住。

  “師弟你撐著點!”吳解急忙掏出一個緋紅的玉瓶,將裡面僅有一顆的火紅丹藥投入言峯嘴裡,“不要說法,好好休息,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行!”

  這顆丹藥是青羊觀發給每位下山行走的弟子用來在危急關頭保命的靈藥,名曰“續命回天丹”,但凡一息尚存,用這靈丹都能將傷勢穩住,以便慢慢救治。只是此藥煉製困難,每個弟子一次只發一顆,只有這顆用掉之後才會再發。

  吳解熟悉藥性,鼻子一聞就知道言峯自己的那顆靈丹已經喂給張力了——所以張力才在他背上睡得這麼安穩,這是藥性發揮的效果。此刻言峯自己服下靈丹之後也是一樣,眼皮頓時就開始打瞌睡,頃刻間已經呼呼睡著。

  他小心地將言峯放在平坦的沙子上,讓師弟能夠躺得舒服一些,然後眉頭緊鎖,對還驚魂未定的蘇霖、張和二人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我們中了埋伏!”張和剛才直接扔下逃命的時候也捨不得鬆手的斷劍,用獨臂接住兄長,將張力也小心翼翼地放平休息,因為這個動作,他吐了一大口血,搖搖晃晃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那個傢伙,存心引我們進陷阱!”

  吳解頓時明白了幾分,又看向蘇霖。

  蘇霖不愧是以壽命漫長、生命力悠久而著稱的樹妖,雖然看來傷得不輕,剛才又結結實實摔了一下,但他卻已經恢復了幾分元氣,慘白色的臉上漸漸看到了少許紅潤,這一千二百年果然不是白活的。

  見吳解的目光投過來,他喘了兩口氣,解釋說:“我們追著那個人影一路跑去,結果卻中了埋伏——西北地方著名的邪修組織‘一窩蜂’集體藏在沙子下面,等我們路過的時候猛地沖出來發動襲擊。”

  他的臉上露出幾分後怕之色,想是對於當時的情景還心有餘悸:“要不是言道友反應快,拖著我們立刻突圍,加上張力道友捨身為我們擋住了大半攻擊,只怕我們四個當場就要死在那裡!”

  “對方有多少人,有什麼本事?”吳解沉聲問道,“是不是還在後面追趕?”

  “一窩蜂應該有四十二人,其中首領‘蜂王’羅徹二十年前就已經突破到百煉境界,不清楚現在有沒有達到通幽境界;‘蜂后’李子雲不久前剛剛百煉有成,不過這女人善於訓練弟子,‘群峰’三十六人都是她訓練出來的。”

  “群峰?”

  “是的,一窩蜂之所以出名,厲害就厲害在他們有三十六個號稱‘群峰’的弟子。那三十六人修為平平,但卻練成了一套合擊陣法,號稱眾人聯手就連煉罡修士也能正面硬撼一二。”

  “這麼厲害?”吳解一驚,煉罡修士的本事可不是入道境界能夠比的,如果這區區三十六個最多也就是先天境界的弟子聯手居然能夠對抗煉罡修士的話,那麼言峯他們能逃出來,就簡直是邀天之幸了!

  “吹牛罷了!”張和已經撿回了斷劍,惡狠狠地說,“如果不是中了埋伏,我們根本不會被打得那麼慘!”

  吳解這才恍然大悟,繼續問道:“除了這三十八個之外,剩下的四個呢?”

  “剩下的四人裡面,有兩個從不出面,應該是負責銷贓和打聽情報的,本事也不會太強;還有兩個分別是‘兵蜂’孫闓和‘狂蜂’陳登。”蘇霖果然不愧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知道的東西相當多,“孫闓是以武入道的武學宗師,近戰之能遠超一般修士之上;陳登是將自己煉成特殊僵屍的邪修,刀槍不入、力大無比,而且好鬥如狂,曾經多次殺死著名的百煉高手。”

  “這次我們沒見到陳登。”張和補充說,“那傢伙身高超過四丈,是個恐怖的巨人。”

  吳解微微點頭——這大概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個灰色的人影究竟是誰?”他又問。

  “不知道,我們中了埋伏之後就立刻突圍逃跑,只來得及掃了一眼,確定‘群蜂’、‘蜂王’、‘蜂后’和‘兵蜂’都在,別的根本沒來得及注意。”蘇霖歎道,“若非言道友功力深厚,身負重傷的情況下還能帶著兩個人狂奔如飛,‘群蜂’又修為較低跑不快,我們早就被追上殺死了……”

  吳解嘴角翹起,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冷冷地彷彿有火焰在裡面跳動一般。

  “你們的傷勢應該問題不大吧?蘇先生,我知道你這種老江湖肯定有保命療傷的法子,言師弟他們就託付給你了。”他朝著東邊看了看,即將落山的太陽映得他臉上一片通紅,“我要去會會那一窩蜂,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本事!”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30 PM

第十九章 一窩蜂

  吳解用無形劍隱去身形和氣息,在漸漸落山的夕陽下,沿著言峯等人逃跑的痕跡一路飛去。

  他的心中既憤怒又警惕,反而慢慢地冷靜了下來,猶如一把剛剛出爐,卻在晚風中漸漸冰冷的刀。

  殺人的刀。

  很顯然,那個灰衣人影根本就是引誘他們踏入陷阱的魚餌,但這意味著那傢伙至少知道古城遺跡、傳承之地的事情,知道這個對於他們的意義。

  或許……那傢伙跟蕭布衣、蘇霖一樣,都是布衣神相的傳人。所以他才能夠設計出這麼一個陷阱,計畫將自己的競爭對手一網打盡。

  吳解懷疑這傢伙甚至可能早就已經來到了這座古城遺跡,只是始終沒能找到通往傳承之地的入口,所以乾脆設下埋伏,將所有的競爭者都幹掉,以便自己能夠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研究。

  只要沒有別人跟他競爭,遺跡就是他一個人的,布衣神相的真傳遲早是他的。

  只是他沒料到言峯等人竟然有本事從陷阱裡面逃生,而且他做夢也想不到,蕭布衣不僅沒有跟著追過去,反而找到了通往傳承之地的道路,已經進入了傳承之地,或許很快就會得到布衣神相的真正傳承。

  想到這裡,吳解不禁微微冷笑。

  那人千算萬算,到頭來還是沒能奪得布衣神相的真傳——死人是什麼都得不到的。

  他心中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殺了這個設下陷阱伏殺所有布衣神相傳人的傢伙!

  他飛的速度不慢,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不久,就看到了那支正在沙漠中摸黑追殺言峯等人的隊伍。

  這支隊伍有四十人,每個人衣服上都有淡淡的白光升起,想來應該是類似法袍之類具有一定防禦力的東西。而其中四個騎馬的衣服上的除了白光之外,還有其餘的法術光芒閃爍,更讓人一看就心生警惕。

  吳解並未貿然進攻,而是隱身在天上,仔細地觀察著這支隊伍。

  敵眾我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有雷霆萬鈞之勢,將敵人重創!所以他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詳細瞭解敵人的情況,以便有的放矢。

  他首先觀察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群蜂”,結果一看就嚇了一跳——只見那三十六人雖然胖瘦高矮老少不同,但臉上的神情卻一模一樣,都是一臉的木然,看不到半點喜怒哀樂,簡直就像是僵屍一樣。

  不僅如此,這三十六人行走的動作也高度一致,舉手投足整齊劃一,看上去就像是那種專門訓練出來的儀仗隊。可如果再對照他們的表情……吳解就只能聯想到一種東西,機器人!

  究竟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訓練出這麼一群和機器無異的修士兵?

  吳解眉頭緊鎖,終於明白為什麼以言峯的本事,身邊還有三個幫手,居然還被傷得如此厲害。

  突然之間遭到這樣的一群人圍攻,只怕誰都難以抵擋!

  等一下動手的時候,必須盡可能跟這些人拉開距離,否則就算破了他們的陣勢,他們也可能不計生死地撲上來拼命,一不小心就可能吃個大虧!

  他心中暗暗警惕,又看向那為首的四人。

  這四人之中有一個穿著灰衣,想必就是那個引誘言峯等人進入埋伏的灰色人影。那人看上去大概五十出頭,面色略顯蒼老,頭髮已經幾乎全白了,腰板也略略有些佝僂。但吳解卻注意到這老者眼神極為靈活,正在警惕地東張西望,可見並不是老邁昏聵之輩。

  四人之中最為顯眼的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子,這人看起來也就三十上下,生得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騎在一匹額上有小小犄角的駿馬之上,一人一馬全都英偉不凡,簡直就像是專門放閃光彈,讓一般人自慚形穢的那種。

  “這就是所謂的‘高富帥’啊!”吳解暗暗搖頭,“癟三當強盜倒也罷了,想不到這年頭連高富帥都兼職做強盜了……”

  “甯王朱權也是著名的美男子,可他都做了些什麼事情?”杜若不屑地撇撇嘴,“不是有句話嘛,繡花枕頭。外面看起來人模人樣,裡面還不知道塞了什麼爛草呢!”

  作為一個窮人家出身的孩子,杜若對於這種自帶閃光效果的邪派帥哥天然仇視。

  吳解笑了笑,仔細打量著這位高富帥的裝束,在他身上看到了好幾件可能是法器的家什,不由得暗暗心驚。

  做強盜也太賺了吧!這傢伙簡直是個移動的人形寶庫啊!

  頭上的英雄巾,身上的錦斕袍,背後的虎紋披風,腰間佩著的寶石長劍,嵌玉的腰帶,腳上的馬靴……仔細看去,每一件東西都有法力的光芒在閃爍!

  “我現在也覺得這傢伙的確很可恨!”他暗暗咬牙,心中也忍不住頗為嫉妒,“一身法器不稀罕,一身法器傳出來裝騷包,就是污染環境了!”

  因為有這位人形寶庫高富帥作為參照,另外兩個一窩蜂的首腦看起來就普通了許多。

  那個女的相貌倒是挺漂亮的,但身材就有點悲劇,幾乎看不到胸口的線條,而極薄的嘴唇,冷然的目光,更是讓她充滿了一股非人的冷厲氣質。吳解只看了幾眼,就下意識地覺得,那些不知道該算人還是該算機器的修士兵,應該就是她訓練出來的。

  至於最後一個,生得又高又瘦,穿得也極為單薄,可卻自然地流露出一種精幹彪悍的氣質來,尤其是他那雙猶如鷹隼般的眼睛,只是略略掃過,就讓吳解心中生出警兆。這份壓力之大,甚至已經接近了本門那些護法師叔們的層次。

  吳解心中暗凜,明白這人才是整個“一窩蜂”裡面最可怕的角色。

  一般情況下,修士和武者戰鬥,必須盡可能地拉開距離。一旦到了近身戰,絕大多數的修士即使面對比自己差上一個境界的武者都是毫無勝算的。而某些已經超越人類極限的武道大宗師們,甚至擁有在近身戰中越兩級挑戰的實力!

  比方說吳解當初在長寧城認識的忌前輩,雖然只是武者,但卻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高手,實力之強,猶在很多修仙門派的長老們之上。就是憑著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可怕劍術,他才是大楚國的定海神針,庇護了這個國家數百年。

  那個高富帥大約就是“蜂王”羅徹,女的肯定是“蜂后”李子雲,瘦子應該就是“一窩蜂”之中的“兵蜂”孫闓,再加上那群猶如機器人一般的“群蜂”……這“一窩蜂”能夠橫行西北,果然非同小可!

  吳解正在觀察,孫闓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來,目光朝著吳解這個方向掃視了好幾回。

  “怎麼了?”可能是布衣神相傳人的老者低聲問。

  “我剛才突然感覺到有敵意從那個方向傳來——但什麼都沒看到,或許是錯覺吧。”孫闓沒能看到吳解,搖搖頭,皺眉說道,“幫主,咱們是不是可以加快一點速度?我擔心那些人會狗急跳牆……”

  “任他們跳去,翻不了天!”羅徹滿不在乎地說,“一群還剩了半條命的傢伙,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老者沉吟了一下,也勸道:“那個武修士在被群蜂圍攻的時候居然能夠硬沖出去,只怕來歷非同小可……”

  “再怎麼有來歷又怎麼樣?”羅徹哈哈大笑,“就算他是青羊觀或者白帝閣的,撞在咱們手上也照殺不誤!”

  他說著舔了舔嘴唇,露出幾分貪婪之色:“這些名門大派的弟子們,身上雖然沒多少東西,但每一件都是精品……說不定還能豐富一下我的庫藏呢!”

  “老孫啊,你不是也一直想要找以武入道的後續道法嗎?這人身上沒准就有你想要找的東西!”

  羅徹一句話說得孫闓眼中精光大盛,重重地點了點頭,貪婪之意表露無遺。

  老者微微皺眉,看向李子雲,見李子雲並無規勸之意,只得就此住口。

  吳解靠著無形劍的劍光隱匿在空中,見他們這種利令智昏的模樣,不由得暗暗冷笑。

  死到臨頭還在貪心!想要以武入道的後續道法?下輩子再說吧!

  他稍稍調整了一下飛行的速度,將身體保持在“一窩蜂”隊伍的上空,然後在心中對茉莉說:“靈台準備好了嗎?可以隨時動用吧?”

  “沒問題!”茉莉顯得很興奮,摩拳擦掌只恨不能親自沖出開打,“師傅你這次一定要大展神威,一個都別放過!殺他個血流成河!”

  “光靠我一個人可不行。”吳解並沒有否認之意,轉而對杜若說,“老三,等一下也要麻煩你幫忙嘍。”

  “這有什麼好麻煩的!打虎親兄弟嘛!”杜若揮了揮那把長刀,眼中寒芒閃爍,“我早就想找幾個高手過過招,自從步入先天之後,我也在苦惱怎麼更進一步啊!”

  “衛疏的情況怎麼樣?能夠出來作戰嗎?”吳解又問。

  “應該沒問題,我已經仔細檢查過了,把他身上可能被發現的暗記全都抹掉了。”茉莉拍著胸脯保證,“不過他缺乏跟修道之人戰鬥的經驗,你最好別對他太過期待。”

  吳解點了點頭,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各件法器,確定它們狀態完好,隨時都能發動。

  然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接通了天書世界裡面的靈台。

  無窮無盡的真氣和法力從靈台中流出,然後在他的操縱下,化為一股鋪天蓋地的烈焰,將周圍上百丈的空間全部罩住。

  “火部正法四大靈訣之一,火界!”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30 PM

第二十章 火燒一窩蜂

  作為天界鬥神們所創造的功法,靈霄火部正法理所當然有專門用來戰鬥的部分。

  之前吳解所用的火圈、火焰大手什麼的,只是從它的控火之術裡面所衍生的手段,充其量屬於普通攻擊的層次,而這門功法裡面真正意義上的“絕招”一共有四個。

  這四個絕招合稱四大靈訣,它們本身的技術難度並不大,但卻需要消耗海量的真氣和法力,功力不夠的話,別說是修煉和施展,甚至根本無法領悟到靈訣的真面目。

  吳解這幾年勤修不輟,終於真氣百煉而略有小成,領悟了四大靈訣的第一式。

  封天絕地,不動火界。

  隨著他的施法,烈焰滾滾而出,頃刻間就覆蓋了上百丈的範圍。

  地面上的“一窩蜂”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激發了各種防護法術,只見五顏六色的法術光芒一起閃爍,將他們一個個都包裹在光環之中。

  但那些火焰根本沒有針對他們進攻,而是自顧自地在空中燃燒,它們似乎正在點燃什麼東西似的,燒得極其旺盛,伴隨著熊熊燃燒的火焰,還有一些細微的“劈啪”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燒裂燒破了一般。

  “蜂王”羅徹雖然看起來像是個繡花枕頭,但實際上卻是“一窩蜂”裡面戰鬥經驗最豐富的那個,他只用了一兩個剎那的時間就明白過來,一邊大叫“這是陣法,快沖出去!”,一邊駕起一道黃綠色的劍光縱身飛起,想要衝出火焰的包圍。

  但他的反應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他的劍光才騰起不到兩丈,空中被烈焰灼燒的無形之物就已經徹底破碎,發出了沉悶的吱嘎碎裂之聲。

  伴隨著這種聲音,周圍的世界剎那間變成了一片鮮紅。

  腳下不再是漫漫黃沙,而是扭曲的鮮紅,周圍不遠處,同樣扭曲的鮮紅連接起來,形成了一片光怪陸離的紅霞,卻又沒有半點妖異氣息,反而有一種令人從靈魂深處感覺灼熱的氣息。

  這些扭曲的鮮紅化成了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方圓上百丈完全罩住,罩子裡面到處都充斥著流淌的鮮紅,就像是四溢的火焰一般。

  身處於這個罩子裡面,好像落到了傳說中的地底火海之中,上下左右到處都是火焰。

  但真正令人驚駭的不是這個,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扭曲”感覺。

  羅徹自從真氣百煉之後,身體被大大強化,感知也敏銳了很多。他到過很多地方,見識過很多凡人無法想像的奇異景象,但卻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怪異的“扭曲”。

  就像是自己所處的已經並非人間,而是某些大能者用無上神通開闢出的小世界一般。

  但他知道那絕對不可能!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種能夠開闢小世界的大神通者,自己根本連飛起來的機會都不可能有,一巴掌就會被拍死。

  他顧不得考慮更多,一口氣催動劍光朝著天空飛去,想要儘快沖出鮮紅的火焰罩子。

  但一道雪亮的劍光迎面而來,更繚繞著熊熊燃燒的烈焰,帶著一股無可抵禦的霸氣,令他生出“不可力敵”的感覺,不由自主地降下劍光以避開對方的鋒芒。

  “點子扎手!”他大叫,“娘子、老孫、老趙,並肩子上!”

  以往他這麼一喊,李子雲會指揮那群殘酷訓練出來的死士們一擁而上,孫闓則會來到他身邊,和他並肩作戰,甚至於那個道行平平的狗頭軍事趙文長也會過來幫忙。但今天他一聲喊出來,非但沒有任何人趕到他的旁邊來,甚至連一句回音都沒有。

  他驚訝地朝著左右看去,頓時嚇得幾乎慘叫起來。

  無論是那群死士,還是“蜂后”李子雲、“兵蜂”孫闓、“老蜂”趙文長,所有人全都一動不動地靜止著,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三十六個死士依然保持著行進的動作,齊刷刷地抬起一隻腳想要朝前走去;李子雲的手捏著法訣,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正在發出號令;孫闓已經戴上了那對戰鬥用的法器護手,正長身而起,從馬背上跳起來;趙文長則滿面驚恐,從馬背上滾向地面,似乎是打算躲起來。

  可他們的動作全都停了下來,保持著令人不安的靜止。

  李子雲手上法決的光芒凝固了,已經從馬背上騰起來的孫闓也保持著一個跳躍的姿勢,最詭異的是趙文長,這老頭兒竟然一隻腳掛在馬鐙上,整個身子斜著倒在空中,似乎才剛剛滾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似的。

  而這個時候,羅徹終於發現,火焰光罩裡面那些烈焰其實根本沒有流淌,只是保持著“流淌”的動作而凝固著罷了。

  在這個罩子裡面,彷彿除了他之外,別的一切都凝固了!

  不!還有一個沒有凝固的人!

  剛才駕馭著那道雪亮劍光,將他從天空中逼迫下來的人!那個阻止他逃跑的人!

  ……或許,也就是施展這詭異火焰,將自己的同夥和部下全都凝固在火焰之中的人……

  羅徹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儘量平靜下來,同時不顧真氣的消耗,一口氣將所有的防禦法器全都激發,直到自己被層層疊疊的光芒護住,心裡才稍稍鎮定了一些。

  “你究竟是誰?”他大叫,“為什麼要暗算我們?”

  白光一閃,一個穿著淡青色法袍,只是袖口和衣擺處有火焰以及書冊花紋的青年在一道雪亮劍光的環繞下出現在了距離他十餘丈之外的空中,冷冷地看著他。

  這青年的面貌頗為敦厚樸實,看起來就像是那種隨處可見的老實本分的尋常百姓,但他身上凝而不發的強大氣勢卻絕非尋常百姓能夠擁有——那是真氣百煉已經小成的氣勢,在整個一窩蜂之中,只有他和陳登達到了這個境界。

  這青年周身環繞的那道雪亮劍光,遠遠的就讓他感覺到幾分不安,當他注視劍光的時候,即使身處火焰之中也依然免不了心中暗暗感覺寒氣。而這青年左眼框裡面赫然並非尋常的黑眼珠,而是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赤紅烈焰!

  羅徹緊張得退了一步,隨即發現自己已經露了怯,不由得有幾分惱羞成怒,扯著嗓子大叫:“你為什麼要暗算我們?”

  “一報還一報,我只是在重複你們不久前做過的事情而已。”吳解一邊源源不斷地輸出真氣法力以維持不動火界,一邊冷冷地說,“還是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吧——我姓吳,來自青羊觀。不久前被你們埋伏的四個人裡面,那個身受重傷還帶著兩個人逃跑的,就是我的師弟。”

  羅徹頓時猶如三九天裡面被一大盆冷水當頭澆下,從頭頂涼到了腳底板。

  他竟然一語成讖,真的惹到了青羊觀的人!

  幾分鐘前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邊,當時的夢想現在看來是那麼的荒謬和不切實際,那麼的可笑。

  殺死青羊觀的弟子,奪取上乘道法?

  開什麼玩笑!那個武修士根本就是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下中了埋伏,陷入劍陣裡面猝不及防,又忙著救援同伴,才被他們打成重傷的。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追上去斬草除根,人家的同門師兄已經來了……

  更要命的是,這位青羊觀的高人強得可怕,整個一窩蜂加起來,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的烏鴉嘴,更懷疑這趟出門是不是忘了祭拜神靈,以至於晦氣纏身……

  一貫囂張跋扈的“蜂王”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盡可能真摯地說:“這位道友,誤會!完全是誤會啊!”

  “誤會?”吳解譏誚地一笑,反問,“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就算是青羊觀或者白帝閣的,撞在你們手上也照殺不誤。怎麼突然就變成誤會了呢?”

  聽到這話,羅徹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嘴賤幹什麼!嘴那麼賤幹什麼啊!說點什麼不好,非得說那種鬼話!更要命的是還被別人聽去了……這不是自己找死嘛!

  事已至此,再無半點緩和餘地,羅徹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滿心的驚惶恐懼都壓下去,惡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手一指,那道黃綠色的劍光便飛了出去,猶如一條插翅的飛蛇似的,朝著吳解撲去。

  他的劍術果然不凡,雖然心神已經被恐懼震懾,但這一劍依然充滿了靈氣,劍光飛騰之際隱隱有一股活靈活現的感覺,彷彿那道劍光真的是一條活蛇,充滿了靈動之意。

  吳解劍術雖不高明,眼光卻還是有的。一看這道劍光的靈動程度,就知道光憑劍術,自己還真的敵不過這一窩蜂之首。

  但他一點也不擔心,用無形劍的劍光護住身體,右手一揮,熊熊烈焰便凝結成一隻火焰大手,朝著羅徹當頭拍下。

  有無形劍護身,羅徹的劍光一時半會兒傷不了他,但羅徹自己擋得住他的攻擊嗎?

  不動火界有三重效果,第一是封禁天地,將一方天地與外界隔絕;第二是鎖住敵人,只要道行低於他的敵人,大多都會被直接凝固,動彈不得;最後則是能夠大大加強他操縱火焰的能力,令火焰法術威力暴增。

  此刻他施展出的火焰大手只怕已經接近了煉罡層次的威力,除非羅徹有什麼上等的防禦法器,否則絕對不可能擋得住!

  戰況的發展正如吳解估計的那樣,羅徹的劍光轟到吳解面前便被無形劍的劍光攔住,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卻始終攻不進來;但吳解的火焰大手拍下去,羅徹身上那一層一層的防護卻猶如紙糊的一般接連破碎,直到最後他胸前所掛的一塊玉牌猛地炸裂,才騰起一圈白光,將火焰大手勉強擋住。

  羅徹被這一擊嚇得幾乎昏死過去,眼看著火焰巨掌還停留在自己頭頂不遠處,再也顧不得心疼寶貝,拿出了一顆拳頭大小的赤紅珠子,狠狠地砸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暗暗捏碎了自己一直珍藏的另一塊玉牌。

  那顆赤紅的珠子一出手就化作熊熊烈焰,充斥了整個火界,也擋住了吳解的目光。

  火界原本就是無窮烈焰組成,此刻被這紅珠所化的烈焰引動,頓時化作一片火海。在這片熊熊燃燒的火海裡面,除了吳解周圍一圈尚未燃燒,其餘的地方無論是人還是馬,是衣服還是兵器,全都燒了起來,甚至就連地上的沙子都被點燃。跳動的火焰在凝固的身體上肆意流淌,將血肉化作片片焦黑,卻聽不到半聲慘叫。

  而羅徹則趁著這個機會,整個人化作一道白光,頃刻間沖出數百丈之外,脫離了不動火界籠罩的範圍。

  按說這時候他應該設法反擊,但他接連動用了三件壓箱底的珍寶才逃出一劫,哪裡還有膽子反擊?甚至都沒來得及抬頭看星星以判斷方向,直接就隨便找個方向,駕起一道灰綠色的劍光,狂奔逃跑。

  吳解眉頭一皺,全力催動火界,將那些火焰一口氣制服,然後重新壓縮成了那顆赤紅的珠子。但這個時候,一窩蜂的眾人卻都已經被燒得焦黑,一個活的都不剩了。

  “好狠的心!”他搖了搖頭,撤去火界,意識掃過天書世界,發現兩座靈台已經空了大半,不由得歎了一聲,“不動火界威力雖大,但對現在的我來說,還是有點太勉強!”

  他一揮手,用少許法力將地上的殘骸全都收入天書世界,那些法器就因為沒有足夠的法力運送而留在了原地,零零碎碎一大堆。其中不少看起來都絕非凡品,最有價值的大概就是那顆赤紅珠子了。

  將這些法器一股腦兒都塞進藥箱裡面,吳解收起藥箱,駕起無形劍,整個人化作一道雪亮的劍光,朝著羅徹剛才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並不擔心羅徹能夠跑得掉,因為他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那些殘留的神火氣息。

  除非羅徹有本事在逃亡中撲滅這些氣息,否則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他的追殺!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31 PM

第二十一章 千里追殺

  吳解駕著劍光,在沙漠上空疾馳,一路狂風呼嘯。

  在他的左眼看來,天空中有一道淡紅色軌跡一直延伸到遠方,那是羅徹身上沾染的神火氣息。這道軌跡用肉眼無法看到,但他的火眼卻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泥地裡面留下的馬車車轍一般,將羅徹的逃跑路線誠實地顯露在他的面前。

  所以他一點都不用著急,駕著劍光專心追趕就好。

  神火氣息入水不滅,而且已經深深地滲入了羅徹的身體,除非羅徹突然走狗屎運遇到了那些絕頂高人相救,否則就算過上十天半個月,這些氣息都不會完全消散。

  這就意味著在那麼長的時間裡面,他將一直都如同黑夜中的燈火一般顯眼,吳解想要追丟了都很難。

  吳解一邊疾馳,一邊回憶著剛才的戰鬥,總結經驗、尋找不足。

  “感覺還是廢話太多了。”他仔細回憶了一番,在心裡暗暗搖頭,“我應該直接一巴掌就拍過去,把他燒個八分熟,然後再對著屍體抒發感想!”

  “但就算一巴掌拍過去他也能跑得掉啊,那個奇怪的白光逃跑速度太快了,而且連火界都困不住。”雖然沒有能夠撈到出場戰鬥的機會,但杜若並沒有生氣,還保持著冷靜,“既然無論如何他都能跑掉,那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怎麼可能無所謂呢!”茉莉激動地大叫,“氣勢!氣勢啊!師傅你這次高調出場,擺出一副強者碾壓的態勢,氣勢就上來了!可你要是直接一巴掌拍過去,那還有什麼氣勢?街頭混混打架之前都還要先罵上一通,以獲得氣勢上的優勢呢!”

  吳解琢磨了一下,似乎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他正想贊成,杜若卻跳出來反對:“打架最重要的是贏!贏了之後再罵,不是很簡單痛快嗎?”

  “可我們不是打架,是殺人啊!你都把敵人燒成焦炭了,對著一堆黑乎乎的焦炭開罵,那就是變態了吧。”

  “好像是有點變態……”

  “不用好像,就是變態!而且不是一般的變態!”

  吳解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似乎不能朝著變態的方向發展,但他又不想像某些反派角色一樣因為廢話太多而讓敵人翻盤……

  於是到最後,似乎只能“一巴掌打死敵人,然後瀟灑地轉身點煙,在身後轟隆隆的大爆炸背景中飄然離去”……

  要是炸了自己的話怎麼辦?

  氣勢和實用,難道就真的沒辦法兼顧嗎?

  “從這段糾結的內心矛盾之中,我們大致可以看出兩點。”杜若搖身一變,化為心理學專家,“第一,老四你是個悶騷。”

  吳解默默點頭。

  “第二,人不能只靠氣勢活下去!”

  吳解正要點頭,茉莉卻搶過話頭嚷嚷起來:“這可不行!人生在世連一口氣都不爭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不要扯這種對實戰不利的理論啊!氣勢有什麼用?打贏了才重要!”

  “氣勢更重要!”

  於是杜若和茉莉就開始爭吵起來。

  吳解聽她們越吵越不靠譜,忍不住哈哈大笑。

  隨著這番笑聲,他將氣勢和勝利的問題拋開一邊,專心思考自己在戰鬥中出手招數的得失。

  在戰鬥之後回憶戰鬥,總結得失,看似很無聊,卻能夠找出自己的缺點和不足,以便改進。一次改進一點,積少成多,戰鬥的技藝自然就能不停地提升。

  而且就算是暫時看不出自己的招數有什麼問題,也能在敵人的招數中得到啟發。比方說這次的戰鬥中,吳解就從羅徹的劍術中深受啟發——那道靈動的劍光,簡直把飛劍的威力發揮到了極限。如果不是他的硬實力有優勢,以力破巧的話,雙方狹路相逢,只怕他還真不是這“蜂王”的對手!

  其實不僅僅羅徹很厲害,一窩蜂的其他人也頗有可取之處。他們在遭到吳解奇襲的時候,一瞬間就做出了應對,反應之快令人暗暗咋舌。尤其是那個灰衣老者,從吳解出手到不動火界封鎖天地,甚至還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可他居然已經翻身滾下馬去……這份果斷,吳解也自歎不如。

  他們的警惕和應對都很出色,只可惜遇到了吳解,遇到了不動火界這種超乎他們想像的手段。

  靈霄火部正法是天界鬥神的功法,鬥神們平常負責的就是降妖除魔掃蕩各地,出手前自然要封鎖戰場,避免有敵人逃跑。這不動火界顯然就是用來封鎖戰場的,只要火界一開,敵人中的那些嘍囉全都被定住,解決掉幾個強者之後,大可以慢慢清場,一個都逃不掉!

  吳解仔細回憶和分析戰鬥的情況,暗暗點頭。

  在這場戰鬥中,他占了三個極大的優勢:第一,他有無形劍隱匿身形,可以從容準備,發動奇襲,一出手就占得先機;第二,他修煉的淩霄火部正法神妙無方,不動火界的手段大大超出了一窩蜂眾人的想像;第三,他在天書世界的支持下法力真氣幾乎無窮無盡,能夠將原本只能持續片刻的不動火界持續了很久。

  就是因為這三個優勢,他才能夠創造出令人驚駭的戰績,一戰覆滅了西北劇盜一窩蜂。

  但即使有這麼多優勢,最後還是被羅徹跑了……這只“蜂王”能夠橫行西北多年,盛名之下,果然非同凡響!

  當吳解將這一戰的經驗全部梳理完成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他已經追蹤著羅徹留下的痕跡飛出了荒無人煙的沙漠,進入了稀疏的草原。

  他在天空向下看去,間或看到一兩個大帳篷,牧民們趕著牛羊,開始日常的放牧。

  在和平年代,這些牧民們向中原供應皮貨毛料,以換取鹽、茶、鐵器等生活必需品,而當他們感覺到生活困難,或者發現東方的大國開始虛弱的時候,就會成群結隊組成軍隊去擄掠一番。

  只不過,東方的大國不會永遠虛弱,一旦大國恢復過來,那些在戰亂年代殺出來的精兵強將們就會嗷嗷叫著沖進草原,把當初落井下石的傢伙殺得人頭滾滾。

  目前九州西邊的大國是秦國,當年它建國之後,就曾經派出大軍掃蕩草原,半年內屠滅了上百個部落,幾十萬人口,殺得草原各族聽到“秦”字就心驚膽戰,不敢向東半步。

  這已經是差不多三百年前的事情,昔年縱橫千里的大秦鐵騎,現在已經漸漸頹廢,而當年那個威震九州的強國,也已經露出了頹勢。

  或許,新一輪的戰亂正在醞釀之中吧?

  吳解暗暗感慨著,追蹤著天空中那道紅色的軌跡,一路疾馳。

  這一路上紅色的軌跡曾經落地幾次,意味著羅徹曾經停下來休息,但每次應該只是休息了很短的時間就又繼續逃跑,沒有長時間地停留。

  吳解也有些納悶——按說自己追了這麼久,羅徹怎麼也應該放鬆警惕了吧,難道他有什麼特殊的手段,能夠發現自己一直追在後面嗎?

  “這不可能!當初我就在他頭頂上,他都看不到我……沒理由我現在跟他隔著至少幾十裡地,他反而能夠看到!”

  不過他也忍不住要佩服羅徹,從那些軌跡的情況可以看出,羅徹不止一次使用特殊的方法激發身體潛力,短時間內大大提升了禦劍飛行的速度,以拉開和他的距離。

  若非如此,他現在早就已經追上了。

  “不管怎麼說,總之你跑不掉!”他看著那道又一次從地上騰起,延伸到天邊的紅色軌跡,冷笑著繼續追去。

  打蛇就要打死,羅徹這種為了逃跑毫不猶豫地犧牲同伴的傢伙,絕對不能放過!

  就在吳解又一次下定決心追殺到底的時候,羅徹正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氣。

  這一夜下來,他拖著受了內傷的身體一直逃跑,還好幾次使用虎狼之藥激發潛力,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但他不敢休息很久,只是略略喘了幾口,就用抖抖索索的雙手拿出兩個玉瓶。

  白色的玉瓶裡面是可以快速恢復真氣的靈藥,當初他為了得到這瓶藥,殺了很多人;而紅色的玉瓶裡面則是可以激發潛能的秘藥,是很多年前劫殺了一個魔道修士得到的戰利品。

  也就是在那場戰鬥裡面,他認識了李子雲,二人惹下天大的麻煩之後不敢留在西南,跑到了西北的大草原上……一轉眼,已經過了上百年。

  為了逃跑,捨棄了相濡以沫上百年的妻子,羅徹心裡也頗為難受。可他很清楚,自己不逃走的話,就連報仇的人都沒了!

  “青羊觀!只要我羅徹這次能夠逃出生天,必定盯著你們的弟子殺!殺得一個是一個!拼了命也要鬧得你們雞犬不寧!”

  他暗暗發誓,然後一仰頭將兩種藥吞下去。

  清涼滋潤的感覺和灼熱亢奮的感覺接連湧起,原本疲憊至極的身體迅速恢復了活力。

  他拿出一面鏡子,一口真氣噴上去。只見原本光潔的鏡面上突然出現了慘烈的猩紅,正在從西邊湧過來。

  “該死!這傢伙還在追!”

  想起這段路上不止一次被人看到自己落魄逃跑的樣子,想起那個在後面如同勾魂鬼一般窮追不捨的青羊觀弟子,他忍不住破口大駡,收起法寶,駕著劍光再一次飛了起來。

  血海深仇,他忍了!一路上被人取笑,他也忍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逃出去!然後狠狠地報復!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32 PM

第二十二章 垂死掙扎

  日升日落,晨昏交替。吳解一路追殺羅徹,追了足足三天三夜。

  這三天裡面,羅徹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甩開吳解:他曾經頻繁地轉換方向,曾經在水裡潛了十多裡地,曾經試圖隱藏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裡面,曾經冒險穿越有危險妖獸盤踞的深山,甚至於曾經鑽進糞坑裡面,想要借助污穢來遮掩吳解的追蹤法術。

  然而他的各種做法全都是徒勞,除了讓吳解慢慢地拉近了距離之外,沒有能夠起到別的任何效果。

  若是神火氣息那麼容易就能夠被消除掉的話,天界鬥神們又憑什麼能夠仗著這種法術斬妖除魔?又如何能夠保證緝拿各路妖邪的效率?

  就這麼一個跑一個追,等到第三天傍晚的時候,羅徹終於再也不想跑了。

  或者,他終於跑不動了。

  百煉修士體力過人,絕不遜色于苦練武學多年的武道宗師們,他們真氣法力的渾厚程度也遠在先天修士之上……但一口氣禦劍飛行幾天幾夜,無論精神體力還是真氣法力,都已經到了接近枯竭的地步。

  當飛過一個小城上方的時候,羅徹咬了咬牙,降下劍光,落在城牆上面。

  此刻他的模樣極為狼狽,披頭散髮、神情憔悴,一身錦衣已經皺皺巴巴,甚至還能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到許多污漬——這是當初在糞坑裡面沾上的,雖然他此後又到水裡洗了一下,但時間緊迫,沒來得及洗乾淨。

  而他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兇狠和絕望,雙手緊緊握住兩把飛劍,死死地盯著天空。

  逃是逃不掉了,就在這裡決一死戰吧!

  當那道雪亮的劍光出現在天邊的時候,他冷然一笑,正要發出飛劍迎擊,突然心中一動,露出了兇殘的笑容。

  “就算我會死在這裡,也要報復一下!”

  他惡狠狠地自言自語,然後拿出了一顆黑色的珠子。

  這是當初他和李子雲聯手擊殺那個魔道修士得到的戰利品,名為“萬毒珠”。平時看起來只是一顆不起眼的珠子,但只要作法催動,就能化為無窮毒霧,足可以覆蓋方圓十裡。

  毒霧所至,人畜俱斃,寸草不生!

  自從得到這件寶物之後,他只用過一次,就被那些中毒者慘烈的死狀嚇住了,再也不敢使用它——就算他是邪派中人,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過火,要是惹來正派仙人們的圍剿,有再多的寶貝也是個死字。

  不過今天,他已經無所顧忌了!

  這三天的追蹤讓吳解也累得夠嗆,甚至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催發無形劍的隱匿效果,一道雪亮的劍光劃破天宇,就這麼沿著神火氣息留下的紅色軌跡一路追來。

  片刻之後,他看到了紅色的軌跡落地,也看到了站在城牆上,一手握著飛劍,一手拿著黑色珠子,笑得很是猙獰的羅徹。

  “師傅當心!這傢伙肯定要耍什麼花樣!”

  吳解點了點頭,沒有貿然落地,只是浮在空中,遠遠地看著羅徹。

  “為什麼不跑了?”他問。

  “跑不動了。”羅徹很乾脆地回答,“再這麼跑下去,等被你追上的時候,我就連還手的力氣都沒了。”

  “那你覺得現在還手,就能贏得了我?”

  “贏不了,不過總還有別的辦法可以想。”羅徹舉起了那顆黑色的珠子,“猜猜看,這是什麼?”

  吳解的目光落在那顆珠子上,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茉莉,認得出來嗎?”

  “應該是某種毒物,但究竟是什麼就不確定了。”

  吳解暗暗點頭,提高聲音問道:“你拿著一顆毒珠想要幹什麼?服毒自殺嗎?”

  羅徹噎了一下,原本陰毒自信的氣勢頓時弱了兩分。隨即他就有些惱羞成怒地大叫:“這是萬毒珠,別看只有這麼一顆,一旦發動,方圓十裡之內別說是人,就算一隻螞蟻一片草葉都活不下來!”

  “那又怎麼樣?你不會以為這種東西就能攔得住我吧?”吳解心中暗暗警惕,臉上卻不露聲色,以一種很不屑的姿態反問。

  聽到他的反駁,羅徹不僅沒有驚惶或者失望,反而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充滿了陰毒和怨恨,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是在詛咒。

  “是啊,我也不覺得這東西能夠擋得住你。不過我的目標可不是擋住你,而是拖著這全城人一起死!”他笑了一陣,癲狂地大叫,“我橫豎是要死,就算不能拖著你一起死,至少要拉上一城人給我陪葬!”

  吳解皺起了眉頭,臉色沉了下去。

  “哈哈哈!你頭疼了吧?你沒辦法了吧!我早就看透你們這些正道中人了,整天說什麼揚善除惡,說什麼匡扶正氣,歸根究底還不是為了得到百姓的擁護,還不是為了賺取那點功德!”羅徹笑得很得意,怨毒之意簡直要化成實體一般,“這次我把整整一個城市的人全都毒死,犯下滔天殺孽。雖然罪過大部分算是我的,可如果不是你窮追不捨,我也不至於做到這一步——你也一樣別想逃脫罪責!”

  他高高地舉起萬毒珠,狂笑著,不屑地看向吳解:“來啊!來殺我啊!我就站在這裡等你過來殺!只要你敢過來一步,我就發動萬毒珠!到時候這全城人就是你逼死的!”

  吳解沉默了,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師傅啊,放過他算了,不值得為這個小人物惹下殺孽啊!”茉莉急忙勸道,“日後有的是時間找機會幹掉他,現在硬幹的話,損失太大了!”

  “可日後真的有機會嗎?”杜若反問,“這次這麼好的機會都讓他跑了,日後真的還能找機會幹掉他?”

  “就算日後幹不掉他,也不能冒著惹下殺孽的風險!咱們修仙的人,無論如何不能跟老天對著幹——師傅你前世的教訓還不夠慘痛的嗎?”

  這些年來,杜若早已通過茉莉詳細瞭解了許多當年無上神君的事情,此刻聽她說起無上神君的教訓,不由得一時啞口無言。

  無上神君那等神通,也沒能扛得住惹下無邊殺孽的後果。吳解的本事比無上神君差了不知道多遠,哪裡能夠沾染這種事情!

  羅徹的本事不凡,以彼此現在的距離,吳解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阻止他發動萬毒珠,如果堅持要殺他的話,結果就必然只有一個——羅徹會死,可全城的人也會跟著陪葬。

  這份殺孽,吳解難辭其咎!

  一時間氣氛凝重起來,吳解在天空中,羅徹在城牆上,兩個人冷冷地對視著,彷彿想要用目光將對方殺死一般。

  過了幾分鐘——在茉莉和杜若的感覺中,簡直像是有一年那麼久——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以劍光護住身體,從空中舉步,朝著羅徹走去。

  “你……你想要同歸於盡嗎?”

  羅徹原本以為吳解被自己嚇住,這次總算是逃出生天,正在暗暗得意。卻不料吳解居然不顧他的威脅,擺出即使同歸於盡也要殺他的架勢,頓時有點慌了神,大叫:“不許過來!”

  吳解沒有理睬他,依然一步一步朝著他逼近。

  “如果你束手就擒的話,我可以帶你回青羊山,找個地方關你一生一世,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他一邊走一邊說,“想要我放過你,絕不可能!”

  “你不怕惹下無邊殺孽嗎?”

  “怕!但我不能因為害怕,就放過一個瘋狂到用一個城市的性命來為自己當擋箭牌的惡棍!”吳解的腳步很沉重,語氣也很低沉,但眼神卻越來越明亮,尤其是左眼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彷彿隨時要破體而出,化作滔天火海,將羅徹焚燒殆盡。

  看著他的眼神,羅徹終於絕望了。

  那是不惜代價也要殺死自己的決然,有這種眼神的人,是絕對不會和自己妥協的。

  他是肯定不願意被關在青羊山一生一世的,那樣的話跟死了有什麼分別?甚至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呢!

  “既然你不顧全城人的性命,那大家就同歸於盡吧!”羅徹瘋狂地大吼,便要發動萬毒珠。

  就在這時,他和吳解同時感覺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動彈不得。

  二人正在驚懼,卻聽到了一個溫和的歎息聲:“唉!年輕人就是火氣太大,總是琢磨著無邊殺孽幹什麼?別鬧了,快到我的碗裡來!”

  眼前一黑一亮,他們發現周圍的景色一下子變了。

  剛才,他們正在一個小城的城牆處對峙,吳解在空中,羅徹在地上。而現在,他們卻來到了一座乳白色的大湖上空,湖泊裡飄著油花,升起濃厚的香氣,更有幾隻比山嶽更大的巨獸的骸骨沉在湖水中,直指天空的森然白骨上還帶著少許乳液。

  除此之外,湖水中還飄著幾條像房子那麼粗的綠色水草,湖水下面,隱約能看到一些粗大的肉末在飄動,遠處還有兩三座黃色的浮島,在水裡載沉載浮。

  極目遠眺,隱約可以看到這座湖泊的周圍有青白相間的環形山壁連成一片,山壁光澤剔透,猶如玉石一般。往上看去,則只見一片迷迷茫茫的天空,卻看不到更遠更清楚的景象。

  吳解和羅徹只是愣了一下便回過神來,然後吳解立刻駕起劍光,朝著羅徹沖了過去。

  不管他們現在在哪裡,總之已經不是那個城市裡面了。既然如此,他當然要抓住機會殺掉這窮凶極惡的“蜂王”!

  別的事情可以先放在一邊,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斬奸除惡!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34 PM

第二十三章 碗中世界,龍爭虎鬥

  吳解和羅徹的這番對峙,小城的居民當然看在眼裡。

  事實上羅徹站在城牆上的時候,就已經有士兵過去盤問,想要把他趕下去,只是被他隨手一劍將五六個士兵殺了個乾乾淨淨,眾人被這種毫無道理的殘暴和強大嚇住了,才不敢靠近而已。

  因為離得比較遠,所以他們只能看到吳解從天而降,和羅徹展開對峙,然後雙方眼看要動手的時候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疑惑不解了一會兒,見兩人沒有再出現,這才放下心來。

  於是嘩啦啦過來了很多人,圍觀的,驗屍的,更有那些死者的親屬們撫屍痛哭——好端端一場飛來橫禍,不久前還在身邊的親人一下子就沒了,他們如何能夠不哭!

  城內的一間小酒店角落裡面,一張桌子上坐了三個人,一個青年白髮白眉器宇軒昂,一個中年胖胖高高敦厚和善,還有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正趴在桌子上睡覺,頭頂一對狐狸耳朵不時抖動兩下。

  說來也怪,這三個人的模樣如此特別,但來來往往的食客卻對他們視若無睹,就像是他們不存在似的。

  “我還以為你會出手的,見惡不斬,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中年人笑著說,“難道說你閉關二百年,終於參透了善惡之分,從此無善無惡太上忘情了嗎?”

  青年不屑地冷哼一聲,反問:“見死不救也不是你的風格,為什麼你還坐在這裡?”

  “我這不是去救了嘛。”中年人呵呵一笑,朝著城牆那邊指了指。

  隨著他這一指,酒店的牆壁突然明亮起來,猶如大螢幕一般,映出了城牆那裡的情況。

  一個和中年人無論相貌裝束氣質都完全一樣的人走到了正伏在屍體上痛哭的眾人旁邊,勸道:“不要哭,不要哭,這還沒死透呢,還有得救。”

  眾人只當他是在胡說——這些人每一個都被劍光透體而過,不是身首分離就是心膽俱裂,哪裡還有救!

  中年人見眾人不理他,尷尬地笑了兩聲,變魔術般拿出一口大鍋,歎道:“碗裡裝了髒東西,只好用鍋了……”

  他說著伸手一指,五六具屍體就突兀地飛了起來,一個接一個落在了鍋裡。

  說來也怪,那口鍋再怎麼大也有限,卻偏偏能夠將這麼多屍體都裝進去,而且居然還沒裝滿。

  眾人被這一幕驚呆了,全都不知所措。

  中年人也不管他們,逕自拿出一個酒葫蘆,往鍋裡咕嚕嚕倒了許多酒,然後蓋上鍋蓋,手指一撮,鍋底突兀地生起火來,赫然是要用酒來煮。

  過了片刻,一個老婦人心驚膽戰地湊過來,不安地小聲問道:“仙……仙長啊,我兒他……真的還有救?”

  “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中年人反問。

  “那……怎麼放在鍋裡煮啊?”老婦的膽子大了幾分,又追問道,“這一煮,不就熟了嗎?”

  “那有什麼辦法?我就會這麼救。或者你去找個有其它辦法的?”

  老婦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聲說:“不!不!請仙長大展神通,救我兒一命!小人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仙長!”

  說著,包括她在內,一眾死者的家屬們全都跪了下來,連連磕頭。

  中年人歎了口氣,手一揮,柔和的氣息就將眾人扶了起來。

  “我不喜歡別人沖著我磕頭,你們且安心等著就是。”

  於是人們就耐著性子,不安地在旁邊等待。

  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城裡不脛而走,居民們急急忙忙地從四面八方趕來看熱鬧,一時間城牆下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但中年人完全不理睬這些圍觀者,只是專心地在看顧著鍋子。

  鍋下烈焰騰騰,鍋裡咕嚕嚕似乎有肉湯翻滾,而酒香早已四溢開來,漸漸地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酒香之中。

  小酒店裡面,白髮青年不屑地冷哼一聲:“裝神弄鬼!”

  “也不能算是裝吧,神鬼之類,跟我輩有什麼區別嗎?”中年人笑著說,“劍神也好,灶神也罷,你我不都是受人間香火的?”

  “誰稀罕那些香火供奉!煩!”

  中年人搖搖頭,手一揮將牆上的畫面抹去,低頭看向桌上的一個盛著魚湯的大碗公:“好了好了,那邊沒意思的話就看這邊吧,已經打起來了。”

  “小孩子打架,有什麼好看的?”青年嘴上這樣說,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著碗裡瞟去。

  吳解和羅徹的戰鬥已經越發激烈,兩道劍光在空中不斷追逐轉折,更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光芒遍佈空中,華麗之中殺機暗藏。

  吳解打得暗暗心驚,發現自己還是太小看了羅徹

  這縱橫西北多年的劇盜“蜂王”果然本事了得,不僅劍術高明,各種各樣的寶貝也層出不窮,簡直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比方說現在,就有十多把飛刀正在他身後追趕,只要他飛行的速度稍稍慢一點,這些飛刀就能追上他,逼得他不得不將速度提升到最快。

  禦劍速度快到這個地步,差不多已經超出了吳解所能控制的程度,好在他的劍術原本就談不上高明,本來也只有直來直去的套路而已,就算超速問題也不大。但極速禦劍,對於真氣的消耗卻是驚人的,若非他能夠借助天書世界裡面的靈台補充真氣,此刻體內的真氣只怕已經開始匱乏了。

  從開戰到現在,羅徹幾番出手卻被吳解接連破去,此刻已經心膽俱喪,一邊禦劍逃跑,一邊不斷祭起各種各樣的法器。也不知道他這些年來究竟搜刮了多少,短短一會兒工夫,前前後後已經使用了十幾種不同法器了。

  最初開戰的時候,他本是想要正面破敵的,所以祭起了一套四枚紅色的寶珠,這些寶珠一旦祭起就化作四團人頭大小的火球,朝著吳解狠狠地轟過來。

  吳解並沒有在意,他是玩火的專家,哪裡會害怕區區四個火球?結果劍光迎上火球,只見它們猛地爆炸,化作一片赤紅,然後赤紅裡面七八道光芒激射而來,即使他反應很快,也被其中兩道集中,雖然沒有能夠突破無形劍劍光的防禦,卻震得劍光嗡嗡作響,更震得身劍合一的他頭暈眼花臟腑劇痛,一下子就受了不輕的內傷。

  羅徹赫然是用火焰遮擋吳解的視線,然後再用威力不凡的法器偷襲!

  這一招威力不凡,若非吳解本事了得,一下子就會送命。

  受傷之後的吳解怒氣勃發,可卻又冷靜了下來。他小心地和羅徹保持距離,用劍光護住身體,施展火部正法,一道道火光猶如利箭一般射去,想要像射鳥雀一樣把羅徹給射死。

  羅徹本擬這一招就算殺不死吳解也能將他重創,卻沒料到吳解受了傷反而更加兇狠,一出手就是道道火箭。這些火箭速度奇快,威力自然也不會小到哪裡去。他絕不敢以負傷疲累之身硬接這些火箭,只好不斷地躲閃。

  他的劍術極為高明,人劍合一之後化作一道青綠色的劍光,躲避起來並不吃力,心中便不由得有幾分懊惱——早知道這小子其實除了那詭異的火罩之外沒有什麼別的厲害本事,自己當初就不該跑!

  如果以當時還算完好的狀態拼死一搏的話,只怕早已將這小子斬於劍下!

  他的想法很好,卻大大低估了吳解,也低估了火部正法的威力。

  吳解見火箭不能達成目的,冷笑一聲又有變招,雙手合攏起來,朝著掌心吹了口氣,然後搓了搓手,猛地一撒。

  隨著這一撒,無數的火星撒了出去,它們在空中互相碰撞,迅速融合成十多隻火焰化成的飛鳥,朝著羅徹飛去。

  這些飛鳥頗有靈智,能夠轉折回環,不像火箭出手無回。而且吳解並沒有就這麼停下來,緊接著又製造出了第二批、第三批飛鳥……

  眼見著火鳥源源不斷地被製造出來,羅徹頓時大驚。不敢等這些火鳥形成規模,急忙取出一支墨綠色的竹杖擲出,頃刻間化作一片竹海,將火鳥都攔在外面。

  這竹海頗為奇妙,一隻只火鳥撞上去轟然引爆,卻不能將其點燃,只是一片一片炸得枝葉橫飛,而竹海卻還在不斷增長,儼然是要將整個湖面全都占滿似的。

  吳解就算不知道對方在玩什麼花樣,也知道不能讓竹海真的占滿湖面,否則會對自己極為不利,於是便從不久前剛剛得到的戰利品裡面拿出了一顆黑乎乎的珠子——那些戰利品已經由茉莉分門別類整理過,隨時可以取用。

  這顆珠子來歷不明,但內部蘊含無窮雷電之力,顯然不是一般的貨色。它一出手就化為無盡轟雷,幾乎將天空全都佈滿。

  吳解將珠子擲出之後就急忙後退,免得被雷電轟到自己,就這樣還挨了一兩道雷光,震得身體隱隱作痛。

  而羅徹見到漫天雷光,頓時怒恨交加——此珠名曰“天雷子”,是煉罡修士採集天雷餘波煉製而成的一次性強大法器,本來是他高價買來,給李子雲護身的。

  李子雲沒來得及施展它,就糊裡糊塗死在了不動火界裡面,結果這天雷子就成了吳解的戰利品,羅徹自己反而要深受其害。

  好在他也有所準備,一邊藏身竹海之中,利用竹海削弱天雷的威力,另一邊則祭起了一面土黃色的盾牌,化作一片山岩遮住身體。

  轟雷不斷炸裂,炸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炸得湖裡白浪滔天,巨獸骨骸四散粉碎。竹海被它炸得層層粉碎,一會兒工夫就全部耗盡,化作斷成兩截的竹杖掉落,唯有那片黃色的山岩能夠抵擋。任憑狂雷亂轟,巋然不動。

  等到雷光消失,吳解還沒來得及再出手,便見到無數青白相間的光芒迎面射來,鋪天蓋地,簡直要把整個天空都占滿一般。

  吳解不及細想,全力催動劍光護身,只聽得叮叮噹當之聲不絕於耳,一瞬間就中了不知道多少招,整個人被轟得連連後退,一口氣轟飛了好幾裡。

  這件寶物是羅徹壓箱底的東西之一,名叫“萬羅針”,當年他跟玄門大羅派一個不肖弟子交好,用好幾件珍寶交換了這件只能使用一次的寶物。本擬再換一點,那個弟子卻已經死在了三教演武大會上,被一個魔門弟子直接撕成了碎片。

  萬羅針本是煉罡修士所用的寶物,作為一個百煉小成的修士,羅徹必須要施法好一段時間,激發體內的潛力才能將它施展出來,而且施展出來之後就不能控制,在狹小空間還好,如果在開闊的地方使用的話,只怕萬千飛針大部分都要射到空中去。

  這次地形合適,他接連噴出幾口本命精血,強行催動了這件法寶,想要將吳解射成篩子,以解心頭之恨。

  不知道過了多久,萬千飛針終於耗盡,叮叮噹當地全都轟在玉石般的山壁上墜落,那邊吳解也沒了聲息。

  羅徹從已經裂開的山岩盾牌下面鑽了出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他才笑了一聲,就感覺了到極其強烈的危機感,不及細想縱身就跑,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吳解以無形劍發動的偷襲。

  剛才那個瞬間,吳解眼見著情況不妙,一低頭鑽進了乳白色的湖水之中。借助湖水之力稍稍削弱無窮飛針的威力,這才躲過一劫。

  身在湖水之中,吳解心頭靈光一閃,再次用無形劍隱去身形,想要暗算對手。只可惜他進攻之時殺機畢露,終究還是被羅徹察覺,功虧一簣。

  羅徹不料吳解竟然能夠在萬羅針之下生還,更不料他的劍光竟然有如此厲害的隱匿效果,大驚失色之下急忙縱起劍光逃竄,然後將各種寶物接連不斷地祭起來,想要靠這些寶物把吳解活活磨死。

  此刻他剛剛升起的幾分傲氣已經蕩然無存,又回憶起被吳解追殺幾天幾夜的恐懼,甚至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此消彼長之下,若非那些寶貝實在是又多又強,他的禦劍術又實在高明,回環轉折之處讓吳解望塵莫及,只怕吳解已經追上了他,將他斬於劍下。

  但無論多少寶貝,終究有耗盡的時候;無論他的劍術多麼精妙,終究有真氣枯竭的時候。

  又過了一會兒,隨著一聲絕望的慘叫,羅徹連人帶著劍光被吳解狠狠地斬斷,化作一天血雨,灑落在乳白色的湖水之中。

  直到臨死的時候,他的手上還攥著那顆萬毒珠,卻已經沒有足夠的真氣來發動它了。

  吳解停下劍光,站在空中氣喘如牛。

  雖然真氣還算充足,但他的精神消耗得太過厲害,此刻只覺得疲憊欲死,恨不得找個地方躺下來睡上幾天幾夜。

  自從他修仙開始,羅徹是他遇到的最強的對手。

  這個西北劇盜無論法力、劍術還是身家,都遠超一般的修士之上。若非吳解本事了得,死的只會是自己。而這番激鬥下來,縱然吳解也遠比尋常修士更強,等到擊殺他的時候,也已經耗盡了心力。

  但吳解並沒有倒下,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天狂笑。

  “痛快!痛快!”
作者: 迅空    時間: 2014-2-9 04:35 PM

第二十四章 無上神通

  當吳解劍斬羅徹的時候,林麓山正和杜預在昭陽城最大的酒館裡面喝酒。

  不遠處吵吵嚷嚷,是來郡府趕考的秀才們在爭論今科會元歸屬。

  按照大楚國科舉的規矩,前後要考三場,縣試考取者為秀才,頭名稱之為解元;郡試考取者為舉人,頭名稱之為會元;京試考取者為進士,頭名稱之為狀元。

  這種稱號是比較特殊的,因為諸如大齊等國家,科舉前後一共考四場,進士之中前百名將在金殿之上由皇帝主考,稱之為殿試。殿試的頭名才叫狀元,而京試頭名叫會員,郡試頭名叫解元;縣試頭名只稱之為案首。

  所以列國之間素來有個笑話,說大楚國文風不盛,考生低列國一等,狀元如會元,會員如解元,解元如案首……

  另外,每屆科舉之後,東南三國齊、楚、越將聯合進行一次魁星會,三國各派出進士十人比賽詩文。若是有人能夠力壓群雄,得到各國宿儒名家們的認可,則稱之為“魁首”。

  不過……這麼多年來,魁星會舉行了一次又一次,魁首卻一隻手就能數得完。畢竟想要力壓群雄,實在並不容易!

  當然,對於林麓山來說,現在說那些還很遙遠。他更加關心的,是和這些秀才們同樣的話題。

  “老五啊,你覺得考得怎麼樣?”杜預看著那邊吵吵嚷嚷熱熱鬧鬧的景象,低聲問,“有把握中舉嗎?”

  “我今天看了幾篇據說是本郡著名才子們寫的詩文。”林麓山低頭看著酒杯,有些答非所問,“如果在幾年前,我一定會覺得它們行雲流水功力卓絕。但現在看來,通順而已。”

  杜縣尉表示,這話太深奧了,聽不懂,麻煩請說粗人聽得懂的話。

  林麓山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說:“如果用比較簡單明瞭直接可靠的方法來說——我覺得,昭陽郡今科的會元,應該就是我了。”

  杜預一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問:“你不是說笑吧?”

  “大哥你什麼時候見我在大事上開過玩笑?”

  杜預想了想,點點頭,然後便急急忙忙付了錢,拖著林麓山出門。

  “什麼事這麼著急啊?”

  “本郡幾家賭坊早就推出了賭今科誰中會元的賭局,老五你的賠率很高——俺不趁現在多買它幾百幾千注,怎麼對得起自己!”

  杜縣尉鼻子裡面呼哧呼哧噴著濁氣,神情極其亢奮:“你嫂子管錢管得太嚴,哥哥我要抓緊機會攢點私房錢!”

  林麓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思緒就飄向了遠方。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現在的才華,一方面有賴於丹兒的點撥,另一方面則是得益于四哥的點化。

  四哥這一趟回家探親,沒幾天就匆匆離去,不知道他在仙山修煉,究竟過得好不好……

  吳解如果知道了林麓山的想法,大概會笑著說:“我現在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他的確過得很好,大吃一頓之後,只覺得渾身力氣充足、精力充沛,似乎立刻就能再拔劍而起,跟羅徹大戰一場。

  不過羅徹已經被他砍死了,屍體化作桌上那個大碗公裡面的一小片鮮紅,不仔細看的話甚至都看不出來呢。

  砍死羅徹之後,他正大笑著,就發現周圍的景色猛地一變,已經置身於一間小酒店裡面。酒店很多桌子上還有酒菜,但卻只有自己旁邊那個桌子上還有客人,空蕩蕩的大堂裡面,甚至連店小二都看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地看向僅有的三個客人。

  一個看起來高高胖胖很和氣的中年大叔,卻給人一種極其遙遠的感覺,雖然他明明就在眼前,但吳解總覺得他似乎和自己隔著千里萬里,遙不可及。

  一個白髮白眉穿白袍的英俊青年,臉上冷得好像結了冰一樣,更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吳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覺得眼睛微微作痛,臉上更是猶如針刺一般疼痛,嚇得連忙轉頭不敢再看。

  第三個人是長著狐狸耳朵的白髮少女,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邊睡一邊輕輕抖動著耳朵,也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呢?還是在裝睡。

  “咦?真難得啊!”茉莉在心中驚呼起來,“自從天書世界這次蘇醒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金丹修士呢!”

  吳解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哪個是金丹修士?”

  “就是那個高高胖胖的……沒看錯的話,他應該是通過渡劫,利用劫雷萃去最後的雜質,成就金丹的。嗯,雖然比不上直接成就金丹,但起碼比那些渡劫之後還沒成就金丹,只能通過進一步潛修完成金丹的要強多了。”茉莉老氣橫秋地說,“連你們青羊觀這麼多年都只有兩位直接成就金丹的祖師,那麼他應該算是現在這個人間一般意義上最高水準的修士了。”

  吳解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可還沒等他平復心情,茉莉卻又說出了更加勁爆的消息。

  “不過跟他旁邊那個白眉毛比起來,他就算不了什麼啦。金丹修士又不是什麼稀罕貨色,當年門派裡面一抓一大把的,充其量算個記名弟子罷了。可那個白眉毛就不一樣了……能夠領悟無上劍道的人,就算在當年的門派裡面,也是可以正式列入門牆,得到重點培養的。”

  吳解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驚嚇已經足夠多了,未來大概幾年裡面都不會再感覺到驚訝了。

  自從認識茉莉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茉莉對當代的修士有這種嚴肅的正面評價啊!

  那個白眉毛的帥氣青年,竟然是即使在昔日無上神君門下,都能有一席之地的天才人物!

  “那個睡覺的呢?”

  “不值一提,師傅你都能砍死她。”

  吳解暗暗松了口氣,要是連睡覺的狐狸精都是絕代高手的話……唉,其實也差不多啦……

  大概是跟羅徹的激戰消耗太甚,他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臉上的肌肉也有點抽搐,以至於實在不能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好儘量擠出笑容,客客氣氣地行禮,然後恭恭敬敬地問:“晚輩青羊觀吳解,拜見兩位前輩!不知兩位前輩召晚輩前來,有什麼吩咐?”

  “你認識我們?”中年人笑呵呵地問,“不對啊……以你的道行,沒理由能記得我的長相啊……”

  吳解心裡又是“咯噔”一聲,這中年人所說的,乃是飛升祖師們特有的異象“不留痕”。除非是道行深厚之輩,否則就算跟他們相處再久,也記不住他們的相貌。

  這是因為他們已經不是凡間之人,他們的容貌本身就具有神秘的力量,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異象。

  綜合茉莉和這中年人自己的說法,很明顯,這是一位修道大成,即將飛升的祖師級人物!

  “晚輩只是覺得兩位前輩氣度非凡……”

  “氣度非凡那是肯定的,他走在哪裡都氣度非凡,十個人能被他嚇死九個。”中年人依舊笑呵呵的,但說話卻頗為輕佻,惹得白眉青年冷哼一聲,吳解頓時覺得周圍的空氣沉重了許多,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好在中年人又是呵呵笑了兩聲,將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吳解這才緩過氣來,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年輕人眼力不錯,那麼我來介紹一下吧。我身邊這位帥氣得可以去大漢國國都最大的青樓競選金牌牛郎的……好吧,名字不提,我一般都叫他變……白頭,你看他頭髮很白嘛。”

  “胖子,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白髮青年的聲音帶有一種金屬的質感,聽到他說話,吳解覺得似乎有人在自己面前揮劍一般,劍風陣陣。

  “那可不行!我眼看著就要飛升了。再不趁著現在多開開玩笑,等我飛升之後,天下還有誰肯跟你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孤寒鬼聊天?難不成你打算抱著劍說話嗎?”

  “我可以不說話。”

  “……白頭啊,那樣你就真的成變態了!”

  “世人怎麼看我,跟我有什麼關係?嘴巴長在他們身上,我總不能因為他們說我閒話,就拔劍一路砍過去吧。”

  “所以你不要總是想著拔劍砍人……你回憶一下,這輩子除了拔劍砍人之外,你還做過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

  “我滅過十幾個門派,砍碎過好幾座著名的仙山,還丹七八轉乃至於渡劫的,我也殺過不少。”

  “那不還是砍嗎!你就不能找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做做?”

  “舍劍之外,我別無他物。”

  “……所以說,這樣下去你真的會成變態!”

  “難道你就比我好?整天扛著鍋子到處竄,碰到投緣的就拉著別人吃吃喝喝……你能不能有點還丹高手的矜持?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輩分,已經是各大門派太上祖師這個檔次的了?”

  “我本來就是廚師,以飲食入道,如果因為道行高了就失去了一顆平常心,又怎麼能夠修煉到現在的地步?”

  聽著這二人的對話,吳解心中猛地一亮,終於猜到了這兩人的身份。

  天下散修之中最為傳奇的兩位,在很多地方甚至已經被供奉為神靈的絕代高人。

  灶神張廣利,劍神棄劍徒!

  張廣利是出身草根的典型散修,原本只是個廚師的他偶然得到了一套很普通的修煉法門,然後自己一邊修煉一邊研究,修煉有成之後遊歷天下,得到了不少際遇,最後終於成就一代宗師。

  這位前輩最著名的習慣就是隨身帶著灶具,喜歡通過烹飪來施展法術,曾經一桶飯吃飽上萬人,也曾經一鍋湯煮熟掀起洪水興風作浪的龍君,但他最有名的還是起死回生之術——天下神通之士雖多,可真正以起死回生著稱的寥寥無幾,他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留下無數傳奇的張廣利,棄劍徒的事蹟就少了很多,也單調很多。正如張廣利所說,這位絕代劍神一輩子似乎就是在拔劍砍人。只不過所有面對他的敵人,只要沒來得及逃走,都被他給砍死了。

  不管有多少人,不管有什麼佈置,不管用什麼法寶,也不管道行有多高。總之只要跑得慢,統統一劍砍死。

  如果說張廣利的“灶神”之名背後是各種詼諧傳奇的故事,那麼棄劍徒的“劍神”之名背後就只有堆積如山的屍骸!

  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正想開口,張廣利突然一笑,朝著牆上一揮袖子。

  白粉牆壁頃刻間化作巨大的螢幕,螢幕裡面映出了城牆邊的景象。

  被無數人群裡裡外外圍得水泄不通的小空地上,優哉遊哉端著鍋子在煮湯的張廣利哈哈大笑,高呼一聲“出鍋嘍!”便將那一鍋已經燒得滾燙的酒水朝著地上潑去。

  酒水落地,五六個身影滾了出來,他們一個個臉色酡紅,醉眼朦朧,好像醉得不輕。

  吳解仔細看去,卻見這些人都穿著軍裝,儼然就是當初橫七豎八死在地上的士兵們!

  當時他來遲一步,只見到這些士兵們屍橫當場。雖然殺了羅徹,為他們報了仇,但終究無力回天,心裡多少有幾分遺憾。卻不料張廣利竟然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大神通,將死去很久的人都給復活了!

  那些士兵的家屬們急忙沖過去,抱著還醉醺醺不明所以的親人又哭又笑。而圍觀的眾人則議論紛紛,不知道從誰開始,人們紛紛朝著張廣利跪拜,高呼“神仙”。

  只是還沒等他們跪下,張廣利已經收起鍋子,笑著一步邁出,消失得無影無蹤。

  隨著這一步,一個透明的身影回到了張廣利身上,牆壁也終於恢復了原樣。

  看到這一幕,吳解再也沒有懷疑,躬身拜下。

  “晚輩見過灶神張前輩,劍神棄前輩!不知兩位前輩喚晚輩前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他本擬這兩位前輩有大事吩咐,結果卻不料被張廣利拖著坐下來,喝酒吃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他的狀態已經完全恢復,正想再問問還有什麼事情要交給自己去做,棄劍徒卻開口了。

  “剛才那人威脅要殺全城的人,你為什麼不住手?”

  吳解愣了一下,隨即回答:“他今日能用全城上萬人來威脅我,日後肯定就能做更加喪心病狂的事情,只要能力足夠,十萬人百萬人他都會殺……我怎麼能放過他!”

  “可這樣的話,全城的人就要給他陪葬了。”

  “我會盡力阻止,阻止不了的話,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你不覺得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嗎?”

  “害死他們的是羅徹,不是我。”

  “可這無邊殺孽,你卻免不了要沾上一份。沾了這份殺孽,日後想要渡劫飛升,可就難了!”

  “我要是連這樣一個惡棍都放過了,又哪裡談得上什麼渡劫飛升?何況我如果明知他是這麼喪心病狂還放過他,日後他犯下的罪孽,我難道不要負責任嗎?”

  “這麼一來,你豈不是左右為難?怎麼都要沾上殺孽,不覺得吃虧嗎?”

  吳解被這些話逼得越來越鬱悶,終於忍不住大聲說道:“哪裡顧得了那麼多!砍了他再說!”

  這一聲說出來,他頓時覺得孟浪失禮,正要道歉,棄劍徒卻哈哈大笑起來。

  “說得對!面對這些窮凶極惡之輩,哪裡管得了那麼多!砍了再說!”

  他說著抬手一指,點中了吳解的眉心。

  “你的性格很合我的胃口,但你劍術實在太糟糕,好好練練吧!”

  隨著這一指,一股沛然劍意傳入了吳解腦海之中,讓他頓時就呆在那裡。只見無數劍影在精神世界中翻騰,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才將它們歸納起來,化為一道道神妙淩厲的劍勢。

  吳解深深地吐了口氣,睜開了眼睛。卻發現時間早已入夜,自己孤零零坐在深夜打烊的酒店裡面,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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